"你是我自己争取到的,不是他的赠与,你给朕记清楚!"彻走近我,扳过我的肩膀,迫使我仰头了看他,"而且就算他真的忠心不二,我也势必杀他。如今正值汉朝兵败,百姓人人自危,时时担心匈奴来犯,朕必须以此来转移他们的视线。"
想不到彻会说出这样的话,手不自觉地打在了他的脸上。"迁这么的信任你,认定你是一代明主,而你却把他的生命弃之如履。"
"从来没人敢打朕,你居然为了他打朕!"彻的眼睛泛起了赤血的火焰,一把将我推在地上,抽出宝剑来。"朕现在就去杀了他,让你绝了这个念头。
我忍住疼痛,爬到彻的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你如果杀了他,我就死给你看!"
"你就这么喜欢他,甘愿为他而死?"彻用力摆了几下未果,看无法甩开我,恼怒极了。
"如果你有一天出了事情的话,我也会用生命来救你的!"
彻身体一怔,深深一叹,继而扶起我。"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朕不喜欢。朕要你活着。朕答应你,司马迁死罪可免。"
"真的吗?"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
彻轻抚我的脸,黯淡的眸子满是疼惜和伤痛,"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吗,不忍心伤害任何人,这是你的优点吧。曾经是吸引朕的地方,但是为什么却让朕忍不住失落呢?"
※※ ※※ ※※
"对了,我刚才看到兄长的上书,佳惜怀孕了,何况我也很久没有得到家里的消息了......"
"不行"话还能说完就被彻烦躁的打断了,"在你跨入宫门的那一刻,朕就说了,不要再给朕提这些不可能的要求!朕已经够烦了,你先退下吧。"
彻说完便跪坐在矮桌前,开始批阅奏章,过了一会感觉我没发出声音,回头看我。"你不想走吗,可是今天朕没有时间陪你,你最近也一直没休息好吧,回去吧。"
我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又低下头。
他见我不理睬他,倒也不恼,又开始批奏章,并时而不时的回头看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已经完全专注于他的江山了。
感觉事情不会有转机,我只能无奈地回到桂宫。晓怜一直在复道口等我,看我安然无恙出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彻已经答应饶了迁,你有空的时候代我去看望一下他吧。"
"好的,皇上没有为难公子吧?"
我摇摇头,欲说还休。"我在宣室看到孝的奏折了,他说佳惜怀孕了。晓怜,我......要做父亲了。"
晓怜身体微微一颤,声音听得不太清楚。"恭喜公子了。"
心里一阵的愧疚,"彻不许我回国,如果有一天能回去,一定会娶你的。佳惜人很好的,你会喜欢的。"
晓怜受惊地看我,眼里满是不置信,还有害怕。
"你是在怪我吗?"
"请公子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晓怜只是个下人,配不上公子。公子不必为那天的事情记怀,是晓怜自愿的。"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下人看待,你怎么说配上配不上呢?在这京城里,晓怜是我最亲的人了,也只有和晓怜可以说说心里话了。"我握起她的手置于胸前,"还是说你嫌弃我和彻......"
"没有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些话请你如论如何不要向别人提起。"晓怜没有拒绝我的亲近,只是把脸扭向了别处,我把这认为是羞涩,"这......也是为我们的处境着想。"
得到了晓怜的"许诺",心情平顺了很多。
日子又回复到从前,一天又一天,平淡的像那谭无风的水面。
一转眼已月余了,期间我跟彻提过多次回国的事情,最后都无疾而终。彻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些忧郁和深沉,来桂宫看我的次数也少了,为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隐约的心跳不律让人有点焦躁不安。
静默地坐在亭中,有意无意的向晓怜提起迁,"你去看过他吗,他现在怎么样了?"许久得不到回答,眼波转动,看了晓怜一眼,"你忘记了吗?"
"他......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但是最后终归性命无虞。"
"晓怜你还是不善于说谎的,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口涩,没有平时的流利。"我幽幽一叹,"彻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迁的,想来这次迁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眯眼望向西方,落日半坠,紧簇的云彩被染成了一大片的鲜红色,触目惊心。抬起手来,掬起最后的一丝温暖,隐隐感觉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第十九章 梦醒时分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走在这条路上?
阴暗潮湿的台阶一路延伸到尽头,狭窄的灰褐色墙壁散发着霉气,远远的会有一两盏昏暗不明的油灯闪烁,模糊得看得见台阶。隐约传来的鞭打声渐渐清晰起来,沿着声音的方向我小心的顺着台阶往前走,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
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鞭打声停了下来。我转过身,透过隔离的木栏,仔细的看了看内部。说它是房间,到不如说是牢房,房间里墙壁上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油灯下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他--竟然是彻,心里暗暗吃惊。
"彻,这是哪里?"z
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答。
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不死心的加大了音量。"彻,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打算说出来吗?"彻轻笑,悠闲地端起身旁小桌上的茶盏,低头轻啜一口。
忽然说出的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听得糊里糊涂。y
砰~的一声,彻将茶盏重重地掷在地上,茶水四溅,在昏黄的灯光的影射下,显出些许的亮白,看上去异常的诡异,悚然。彻缓缓地抬头,额前的散发在面部勾勒出浓浓的阴影,但是,无力遮掩那双明目放射出来的寒气和凶狠。
我的心随着开始紧张的颤抖,但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向右望去。一片黑影中似乎有一个人。我抓紧住木栏借以支撑身体,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右挪。
这个人的四肢被笨重的铁链禁锢着,双手高高吊起,脚上的铁链长长的拖在地上,最后没入墙壁。他的头低垂着,浓密的头发蓬松地散落下来,把面部完全遮住了。身上也是千创百孔,残破的衣物下到处都是黑紫的鞭痕和烙印,几乎看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心却跟着揪了起来,疼得让人蹙眉。
"皇上,他好像昏过去了。"b
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了下来,头发凝结成绺,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朕已经没有耐性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想必你也想痛快点死吧。她到底在哪里?"彻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说来,她也应该是你的敌人吧,为什么还要这么包庇她?"
"皇上,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沙哑的声音陌生而熟悉,他稍稍抬起头,面庞渐渐显露出来,最后和彻平视。
我倒抽了一口气。孝-!尽管脸上已经伤痕累累,但是那眉目,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呢!g
"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不做让他伤心的事情,保护他想保护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皇上居然不知道!"孝的声音很轻,无力,但是很坚定。"皇上何必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何况她还是个女流之辈!"
我咬着牙,用力的握住喉咙,捶着胸口,努力想说出话来。"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听不到我说话,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被折磨成这样......
"就是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朕才不允许别人靠近他。本来打算饶了你们的,毕竟你们在朕之前认识他,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思微不惜背负谋反之罪。呵--你做到这一步,让朕倒是有几分佩服。"彻冷笑地走到孝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撕扯。"佳惜一定要死,朕绝对不允许她把思微的孩子生出来。说,在攻破庐江王府的时候,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你不会知道的。"孝强忍疼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思微的生命在宫外延续着,他的心也不在你的身边。"
"不要以为你不说,朕就找不到她。大汉的无限江山都在朕的控制之下,她插翅难飞。作为对你的赞赏"彻慢慢地抽出剑来,抵上孝的胸口。"朕会亲自处死你。"
虽然知道不可能,我还是颤抖着拼命地伸出手想抓住孝。恨这木栏,为什么这么的窄不能容我通过;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穿过这分隔你我的障碍。
眼泪疯了一样的涌了出来,一股咸腥在嘴间扩散,说不出,触不到,救不了。从来没有的绝望,从来没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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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醒醒啊,你是怎么啦?呜~" 是谁,谁在叫我,身体被摇晃得利害......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感到无法呼吸,不禁咳了几声。晓怜把我扶起来,喂我喝水。"我为什么在这里?"
第二十章 什么是爱
"公子不在这里,还应该在哪里?"晓怜抹着还残存在脸颊上的眼泪,半嗔道,"你刚才把我吓死了,一会掐自己咽喉,一会伸手乱抓,痛哭流涕的。"
"是吗?"往床侧睨了一眼,"彻不在吗?"
"皇上还没有回来。"
恍惚地看着晓怜给我擦脸,"我现在是国破家亡了。"
晓怜的手抖了抖,"公子又胡说!梦话岂能相信!"
"你既然听到我的梦话,就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庐江王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你在宫中走动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你还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失焦的眼睛开始会聚,我死死地盯着她,"一五一十地给、我、说、出、来!"
晓怜静静地帮我擦完,跪了下来,把脸埋进我的手里。没有听到声音,指缝间有温温的液体流出来,一直渗透到锦被。"公子,我对不起你,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司马公子虽然死罪可免,但是他最后被施了宫刑。半月前,庐江王联合衡山王起事败露,与其有关的人都被株连处死,前几天太子刘孝被押送进京了。这些事情宫里人人都知道,只是瞒着你一人。"
"是吗?人人都知道,只是瞒着我!我一直把你当亲人看待,为什么--"我用力地攫住晓怜的肩膀,手指似乎要陷入到血肉中。"为什么你要联合外人欺骗我!"
"公子,因为......因为我是皇上派来的人啊!从被你买来的那一天,我就是啊!"晓怜泪眼婆娑,不顾肩膀的疼痛,双手紧握我的臂腕,象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不知是今天受到的震惊太多了,还是已经麻木了,听了这样的话,我的心竟没有范不起波澜。
"公子的家书都是要经过皇上的审核的,后来皇上不想让你再和原来的人有联系,所以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信了。公子--"感觉臂腕猛地收紧"晓怜想和你在一起,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在庐江王起事期间,收到一封书信,说......你的母亲大人病危,听说在攻破王府之前,就......"
"就怎么样?"我猛然挺身,反手抓住晓怜的手臂。
"就......就已经去世了!"
我伸手大叫一声"母亲",呕出数口鲜血,坠下床来不省人事。
※※ ※※ ※※
痛,身体好像被践踏成一片烂泥,内脏被撕彻出来噬咬,血肉模糊,流淌扩散地鲜红色......
"微,好点了吗?"熟悉的关切,是谁?手上传来淡淡的温暖,让原本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身体舒展开来。
意识朦胧,脑海中断断续续的图片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
仿佛看到落日的红光照在孝温柔的脸上,他纵容的笑;仿佛又回到儿时,母亲牵起小手转头叮咛"小心台阶";仿佛俯拥在佳惜的怀里,听到那为出世的孩子的脉动......
眼帘微阖,景象迷离,一片血色湖泊由中央向四周渐渐蔓延开来。想把对方看清楚,视线反而更加模糊,最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刚刚恢复的一点意识也消耗殆尽,心灵重新沉入到某个黑暗空洞的世界里了。
再次睁开眼的瞬间,被彻一把搂进怀里,温热的颈项紧贴在我的脸侧。我恍恍忽忽地看到晓怜俯身跪在门口,意识又回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上。双手抵上彻的胸口,推离了他,冷笑"你的心跳得利害,为什么呢?"
彻望着我,嘴巴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举起他的臂腕,上下打量,"啧啧-你就是穿着这件衣服杀孝的吧,怎么没沾上一点血呢,杀人的技艺真是好啊!"
"微-"彻的声音很轻,些许颤抖,似乎是在乞求。
"怎么啦,敢做就敢当啊。杀孝,杀佳惜,杀我的亲人的时候,你可是没有一丁点犹豫啊!"不会在被迷惑,不会在妥协,我已经听到咬紧牙关的咯咯作响。
彻双目一阖,狠下心来。"是,是我杀的!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安心呆在朕的身边吧!"
顷刻间,天旋地转,听到自己的心"砰"的一声裂成碎片。为什么你会这么做,为什么......
"啊-"一声尖叫撕开这寂静的暗夜,我疯了似的地扑上前去,死命地咬住彻的肩膀。这一刻所有的理智崩溃了,这一刻所有的记忆像日出云散,这一刻所有的痛苦都蒸发殆尽,剩下的只有恨,这深入到骨髓而又无法摆除的恨叫嚣着要寻找一个出口。一切的一切都抛掷脑后,只是重重地,狠狠地撕咬着,咬着面前这个摧毁所有的人--疯了,真的疯了,空白,都是空白。
血顺着肩膀汹涌地流了下来,浸透了身体,源源不断地滑进口腔,吞进肚里。一阵风从窗口忽然涌入,吹得长发乱舞,缠上两具浸血的躯体,好似厉鬼。皮肉撕碎的声音呲呲作响,不绝于耳,猛地用力甩起头,一块血肉从嘴里吐了出来。
"微,朕......爱你......"
爱我?我迷蒙地中断了动作,看着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什么是爱?"哈哈哈--什么是爱,谁能告诉我......"
再次咬上那肩膀的伤口,温热的鲜血好像要灼烧起来,喷射满脸,冲进眼睛,灌入口鼻,染红了眼睛,染红了你我,染红了天地,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红色......
第二十一章 抑或不忍
略显萧瑟的阳光洒进富丽的房间,照着床上安睡的人儿。随风轻摇的青纱帐下,半蜷着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睫一抖。
屏风的另一侧传来低沉的声音,"王太医,你的医术是最高明的,别给朕开这种玩笑!"
"臣万万不敢。公子心衰神竭,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即使醒来,也不过几年的性命了。只是可惜了......"
"朕不要听,养你们这些个庸医做什么呢。朕的皇位是天定的,你们救不了思微,我去求天也要救他。"
"皇上......"z
"滚,朕不要再见到你们。"
一阵沉默过后,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张陌生的面孔微笑着,映入眼底,她回头说,"皇上,公子醒了。"
彻连冲带撞的跑了进来,在床边半跪下来,惊喜地望着我,"微,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把朕给吓坏了!"
他脸色苍白,满头冒着冷汗,应该是咬伤的缘故。我漠漠地收回视线。
"微,还在生气吗......那你再接着咬吧"彻把手臂伸到我的面前,"朕绝对不躲开。"
"皇上,公子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哪里来得气力呢?"面生的婢女打破了可能的僵局,"还是让公子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