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奇,同萧飞出游,即便不是包机,也不会低於头等仓啊!
我看看他,他朝我双手一摊:"没办法,预算太少。"
我翻了翻白眼,实在懒的理他,舱里空位很多,我干脆去同别人坐!
说来奇怪,我那麽渴望飞翔,可每次乘飞机却都会紧张害怕。这个阴影来自童年的一次教友聚会,那群人聊到当年挑战者号升空後爆炸,场面如何惨烈,从不关心俗世的老牧师忽然说了一句:"如果上帝想让人类飞翔,他自然会给我们一双翅膀。"
我在一旁听的脊骨发凉,从此认定,一切借助外力的飞翔,总会遭到上帝惩罚。
飞机即将起飞,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鼻尖冒出汗珠来。这时,坐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忽然说:"怕飞机失事?"
我点点头,他又说:"其实无需担心,世上死於疾病的有千千万万人,在医院里痛苦呻吟,但救解脱,也不能如愿。你瞧,一次飞机失事,不过短短数十分锺,还来不及感觉疼楚已被炸得粉身碎骨,这样干脆,也不是所有人能遇上。"
我被他说得面色发青,紧紧抱著自己的背包。
他喝著飞机上的苹果汁,然後把放在机架上的白纸递给我。
"这是什麽?"我接过来,怀疑地问。
他笑著说:"现在飞机上的服务都十分周全,这是航空公司留给客人临终写下遗言的白纸。"
我"哇"的大叫一声,逃回萧飞身边,死死抱住他不放手。
严浩然!我看到你行李上贴的名字了!下次在地面碰到你,我一定要报复!
经过惊心动魄的飞行,我们终於踏上夏威夷的土地。根据经验,我没有对萧飞订的旅馆抱多大希望,实际情况反而超出我的预想。旅馆规模虽然不大,却很安静别致。
我在这里乐不思蜀,一住就是三个来月。萧飞也不著急回去,他干脆将办公室搬过来,每天忙於处理公司事务,这几天又飞去日本谈判。我每天与沙滩阳光海龟为伴,自得其乐。
我知道我的那笔钱无论如何坚持不到现在,所以我现在总算想通了一点儿。萧飞勤奋工作,我才得以如此无忧无虑,拒绝长大。我不可以同金钱作情敌。
萧飞总是宠爱我的,我允许他偶尔忽略我,只是偶尔。
三月十七日一早,我梳洗停当,穿著最喜欢的衣裳去游乐场。萧飞现在人在日本,我并未奢望他赶回来,能看到焰火我已心满意足了。
从来没有数过,原来那麽缓慢的摩天轮一天下来可以转这麽多圈。当最後一缕阳光隐没在黑暗中的时候,我的心忽然有一点儿慌张。
游乐园里的灯亮起来,从那麽高的地方向下看,就好像夜里的萤火虫,光是冷的。
远处能看见海,却听不见涛声。彼德潘在这样孤单的夜里飞过重洋,波澜不惊,月亮里没有留下他的影子。
我想我注定不能成为彼德潘,因为我有不能忘却的爱与贪婪。我想我注定不能自由飞翔,因为有太多的渴望溽湿了我的翅膀。
我对自己说,笨蛋!
摩天轮的顶端,光线达不到的地方,我突然发现原来夜是这麽黑暗的东西,暗的没有人能看见我的眼泪流下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是萧飞惯用的牌子,他不喜欢用打火机。我最爱偷走他的火柴,然後躲在一旁窃笑。他的手伸进口袋,什麽也没有摸到,那一刻在他脸上,是我看也看不够的表情。
划燃一根火柴,我为自己点燃小小的焰火。没有任何幻觉出现,只有破碎的灰尘漂浮或坠地。在这个星光灭绝的夜里,我的泪痕依然清晰可见,天使在噩梦中翻了个身。
再一次回到地面,工作人员对我说:"时间已到,请离开。"
我从入口处出来,排队栏呈"之"字型迂回向前。我扶著栏杆一圈一圈回转,在"之"字的尽头忽然亮起小小一簇焰火。我顿住脚步,愣愣的看著前方。焰火渐渐靠近过来,照亮了萧飞的脸。
他走到我身边,将焰火交到我手里:"我在这里等你一天,你竟然玩到现在才下来。"
我小心翼翼的捏著,抬头看他:"我没有玩......在等著看焰火......"
"傻瓜,游乐场已经不属於萧氏产业了。"他拧拧我的脸,"财政紧张,所以今後你只有这麽小的焰火可看。"
我用力抱住他:"我不在乎大小!我不在乎!"
"另为,为了节约经费,今後将由我亲自为你点燃焰火。"萧飞笑著说。
我大笑,笑到眼泪流下来,然後我全力拥抱他。
上帝啊,倘若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不算爱,我也会这样紧紧的抱住他不松开永不松开。
尾声
终於到了入学的日子,我和萧飞来到那个北欧国家。因为还有时间,於是我提议去那个有童话王国之称的邻国游览,萧飞欣然同意。我们驱车一路走一路玩,在那著名的美人鱼铜像旁留影时,相信开学典礼已经完毕了。
我看著萧飞,为难的问:"时间过了,怎麽办?"
萧飞作势想了想,无奈的说:"只好等明年了。"
我点点头:"对,明年我们要早一点到。"
於是我们安下心来在沙滩散步,海水很温暖,漾过我的脚面,痒痒的。日落的时候,天边似一望无际的玫瑰花田,我的世界无限美好起来。
我掏出钱夹,翻著那个信封,犹豫了几秒终於撕开,发现里面写的那个地址,竟然就在附近!
是上帝的安排吧,我想,於是对萧飞说:"我想到这里去看看。"
萧飞接过地址看了一眼,没有多问,转身去启动车子。
车子开了很久,才到一处幽静的庄园。我东张西望,想起锺洋说我父母很富有,看来是真的。
有仆人将我们引到客厅,我坐在舒适的沙发里,忽然害怕起来,将手伸进萧飞的手心里,他用力握住。我想,怕什麽,就算他们不肯要我,我还有萧飞呢。
一阵脚步声传来,我紧张的盯住旋梯,一个人快步走下来。
"锺洋!"我看清来人,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怎麽会在这里?!
锺洋走到我面前,习惯性的揉揉我的头发,微笑著说:"小安,你要叫我哥哥。"
"哥哥?"我扑通一下坐回沙发里,吃惊的合不拢嘴,"你说你是我的哥哥?"
这怎麽可能!我又转头去看萧飞,他显然也吃了一惊。
锺洋点头:"没错,我是你的哥哥,诗纹是你的姐姐。本来我并没有留意,是我的外国同事提醒了我,那天他一见你就对我说,他觉得我们两个长的有点像。我才立刻著手调查,终於发现真相。原来当年绑匪拿到赎金逃走时,将你扔在草丛里,若不是好心的牧师碰巧经过,你恐怕早已冻死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转过头去看萧飞:"我同他长的很像?"
萧飞颇不以为然:"我不觉得像,否则我也不会误将他认作情敌那麽久,你可比他好看许多。"
锺洋并不介意,笑著对我说:"我们一直都在等你,结果父亲他老人家等不及,昨天自己买了票去见你,没想到却和你们走岔了。不过你的学校距这里也只有半天车程,以後我们一家人就可常常相聚了。"
听起来是那麽美好,我一边笑著,却隐隐觉得有什麽不妥......
哦对了,我还没有去学校报到!而且我根本就不打算去报到!
若是给锺洋知道,还不立刻将我绑了押送过去?!亲人相认固然美好,不过来日方长,我先躲过著一劫再说!
於是我一拍脑门,作出如梦初醒的样子大叫:"哎呀,忘记明天一早要去学校选课了!"
然後拽著萧飞往外跑,边跑边回头说:"锺......哥哥,我们先赶回去,过几天学校见!"
锺洋拉住我,将一条古色的项链带在我的脖子上,项链坠子是一个椭圆的小盒。他拥抱了我一下,看了一眼萧飞说:"小安,若是他再敢欺负你,我们就联手,告到他人头落地!"
我也看了一眼萧飞,见他神情有点不自然,觉得有趣至极,不住点头。
锺洋目送我们的车驶出花园大门。我坐在车上,玩弄著那个项链坠,打开盒盖,里面原来藏著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是妈妈!我看著照片上的人,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想了那麽多的日夜,却只得这麽一只小小的盒子而已......
上帝啊,若你真的存在,请让这盒子里的人拥抱我一次吧,只一次就好......
我小声哭了一阵,萧飞在旁边开车,什麽也没有说。哭够了,我擦擦眼泪,直起身子向窗外看了看。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只能看见我们一辆车。我问萧飞:"我们去哪里?"
萧飞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说:"当然是送你去学校,校方规定允许延迟半天办理入学手续。"
"不要!我不要去!"我慌忙抗议。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将脸凑到我耳边,阴阳怪气的说:"告到我人头落地?嗯?"
我顿时头皮发麻,面如土灰,几乎有立刻跳车的冲动。
脑子里飞快转了几百圈,我换上一副献媚的表情,双臂环住萧飞的脖子,舌尖舔著他的耳垂,然後慢慢向下,轻轻咬他的喉咙。我很清楚的知道,该如何挑起他的情欲。
果然,如此几个来回,萧飞的呼吸已渐渐急促起来,我又趁机将手伸到他的腿间。
车子"吱"的一声急刹,停在路的中间。萧飞猛地将我压倒,粗暴的撕扯我的衣裳。我积极配合,心里暗笑。
至少今年是绝对没机会入学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