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鬼语————沃沃

闻言，傅豫阳差点被嘴里的苹果泥噎到。

"你看。"傅奶奶伸出左手，指着上面的伤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如果找不到那只鬼，奶奶会因为救了你而死掉。"

那伤口不似一般的刀伤，反而像一条殷红的细线被镶嵌在皮肤上，这让傅豫阳越看越觉得心里阵阵发毛，颤巍巍地问道："那么，昨晚我确实是在旧家了？"

"是的。"傅奶奶不理会傅妈妈频频递来的眼色，肯定了傅豫阳的疑问。

"可、可我明明回的是新家啊，做恶梦醒来后也在新家~~"他仍旧不死心，坚持着自己认定的事实。

"你晕倒后，是你爸爸背你过去的。"

"为什么？？"

......

一问一答下来，傅豫阳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是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一个，除了他谁都知道有一个鬼将要出现，且不论此鬼的善恶，都一样会要了他的命，而傅奶奶为了救他，出的是急招--置他死地而后生，只是期间出现了异常，鬼失去了转世的机会，也正因此傅奶奶有了生命的危险。不过，异象产生实在是始料未及的，产生的缘由也不得而知。

尽管很怕，但对于傅豫阳来说，奶奶的命比较重要。最后，他答应了傅奶奶，准备晚上与鬼再相会，可万万想不到，他现在所得知的事实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旧家还是令傅豫阳不寒而栗，这不，他正争取延期的机会："奶奶，不如明天再来吧，我还没准备好～～"

傅奶奶默不做声地从口袋了掏出了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要他好好拿着，然后便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奶奶～～一会你可不要放开我的手～～"傅豫阳见无法令奶奶改变主意，也只能挨到她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开门的刹那，远甚于从前的寒气直扑了出来，冷得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不单如此，他还听到了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可怪得是，傅奶奶却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寒意似的。

"奶奶，你不觉得冷吗？没有听到什么吗？"

傅奶奶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有没有看到它？"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把眼睛睁开！"

傅奶奶发现傅豫阳正紧紧地闭着眼睛，不由大声喝道，惊得他连忙睁开了，毕竟平时的傅奶奶都好慈祥的。

"啊啊啊啊～～～在那边～～在窗户那边～～"傅豫阳才刚睁开眼，就看到了窗前若隐若现的黑影，于是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快问它，现在依附在哪里？"

"奶、奶，你、自己、问～～我、我好怕！！"傅豫阳躲在奶奶的后面颤抖着发出请求。

"阳阳，快点问！！你想奶奶死吗？"傅奶奶很是着急，因为现在的她并不能和那鬼交流。

"不、不是～～可、它很恐怖～～"

话没说完，一股直逼骨髓的寒气移到了傅豫阳身边，接着沙哑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边："师弟，咳咳咳、你没有死？"

声音很难听，其中夹杂着的喜悦令傅豫阳心都凉透，他想：完了！！它一定很高兴我又送上门了，而且还多带了个人！！

9

傅奶奶抱住抽泣的孙子，放轻了语气，说："知道吗？你去世的爷爷因为透露了太多关于此鬼的事，已经轮入了畜道。奶奶很自私地想要活久一点，看你上大学，甚至看你结婚生子。现在看你吓成这样，奶奶觉得很心疼，算了，我们回去吧。"

"不......"傅豫阳小小声地拒绝了，接着颤抖地问："那个、鬼鬼、鬼，你、你现在依附、在哪里？"

"红玉髓。"

在卧房里找到那颗红玉髓时，它已经失去了光泽，透着一股黑气。傅奶奶用一根红绳将方才的玉佩和它串到一起，挂在了傅豫阳的脖子上，然后放进了他的衣服。

玉和皮肤接触的地方，由起初的冰冷慢慢转成火烘般温暖，走遍全身，让抖个不停的傅豫阳渐渐感觉不到寒意了。

一旁的鬼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黑色的外壳啪啪裂开了，掉落一地的污秽物，发出咝咝的声响，傅豫阳将头深埋在奶奶怀中，不敢看那只鬼的变化，他只希望它赶快投胎转世去，不要缠着他和他的家人了。

暖烘烘地感觉让傅豫阳开始舒服地想睡，没一会，他还真的靠在奶奶胸前睡着了，这时四周恢复了平静，只听到轻微的喘气声。

傅奶奶将孙子放到了床上，轻轻盖上被子，然后转身问道："你生前名叫什么？"

"舒离云。"

此时的它已经显出生前的模样，个头高了许多，漆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衫上。傅奶奶看到它慢慢仰起的脸，不由轻叹："唉，模样生得好，命却不一定好。"

"你知道我的事？"

"略知一二，如果都知道的话，今天恐怕就没办法为阳阳做这么多。"傅奶奶望了望床上的傅豫阳，继续说："离云，七七四十九天后，你就可以进入轮回了，这些天你必须待在阳阳身边。他外出时，你可以躲在玉里。"

"我不要转世！"舒离云飘到床边，伸手抚上傅豫阳的脸，说："转世后，定会忘了师弟，我不想。"

"呆子！你不转世，阳阳是会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师弟还会死？"

"好几世了，阳阳没有遇到你，都只活了二十年，这一世遇到你，本该七天内毙命，幸好我家老头子托梦给我，教了我一手，救了阳阳的命，可惜不知道是谁从中做怪，咒术没有完全成功，可怕的是还差点失败了。"

舒离云沉默了。

"现在只有让你转世为人，才能消了那一断孽，阳阳也就可以享有他该有的阳寿。好了，我也该回去了。等明天阳阳醒了，你让他回新家来。"

傅奶奶帮孙子脱了外衣，仔细地将被子覆在他身上，而后离开了。屋里只剩一人一鬼，人睡得正熟，鬼飘在床边，深深地凝视着人的睡颜，心中无限惆怅。

"逸，这是对我的惩罚吗？离开舒家十载，回舒家不过一载，就害你丧了命。我在黑暗里等了近千年，上天给我们留下的也不过是七七四十九天，可悲的是你都不记得我了。以后，更是谁都不记得谁了。缘尽了吗？还是根本就是无缘？"

说完，舒离云偎进了被窝，挨到了傅豫阳的身边，将他抱在了怀中，如此真实的触感大致是拜那咒术所赐，或者是用红绳维系的那块玉，那颗红玉髓......

10

梦境，真实得可怕，长长的廊，傅豫阳独自一人走着，满心惴惴。金属物频频相撞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回头看，看到的却不是方才走过的路，而是一块空地，两个人手握长剑，正厮杀得难解难分。

傅豫阳认出其中一个，即是曾经在梦中为自己利索地挡下一剑的人，不过另一名男子的武功似乎在他之上，他已中了好几掌，只能勉强招架。最后，他被对手一剑刺中腹部，不支倒地。

"离云，你竟为了一毛头小儿忤逆我，我要你立即跟我回去！"对方将剑抵在舒离云的脖子上，怒气冲冲地命令着。

"该还的都还了，我不欠你......咳咳咳！！"舒离云一阵猛咳，吐了一口鲜血。

"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突然，那男子的剑指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傅豫阳，恶狠狠地说道："或是说废了他还不够，要杀了他，你才肯死心跟我走？"话音刚落，那男子便挥剑杀向傅豫阳，剑锋直指他的胸口。

"不要！！"舒离云挣扎着扑向那男子，却差了一步，剑已经逼近了傅豫阳的心脏处。

"啊啊啊～～"傅豫阳吓得忘了逃跑，只是胡乱伸手去挡。结果，一双微凉的手抓住了他挥舞的手，梦就这么醒了，熟悉的天花板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后，又不可抑制大叫起来，"啊啊啊～～你、你怎么从我梦里跑出来了！？"

"师弟，不要怕。"舒离云才开口安慰，傅豫阳就惊得退到床角，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叫我师弟？？你、你、你是、是那个鬼？为、为什么、天、天都亮了，你还、还、还在？？我、我奶、奶奶呢？"他缩在角落，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了。

"她交待我告诉你，醒来后回新家去。"

傅豫阳心想天已经亮了，再厉害的鬼气数也快尽了，况且它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于是就壮着胆子继续问："你可以和奶奶说话？"

"嗯"舒离云点头应道。

傅豫阳又仔细想了一想，接着说："喂～这么说你不是来害我的？"

"怎么会？"舒离云无奈地笑了笑，轻盈地飘下床，移到床另一边，低头对傅豫阳说："具体事宜，你奶奶会与你讲清楚，现在我们就动身回新家。"

傅豫阳仰着头，盯着舒离云俊朗的脸，竟不由觉得心里一块地儿被触动了，于是只呆呆地应了一声："好......"

"那把玉取出来。"

"哦。"傅豫阳赶紧从衣服里掏出了玉佩，递了过去。

舒离云伸手抓住了玉佩，身形一闪，便隐入玉中，成了一点血色玉瑕。

傅豫阳见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摩挲着那一点玉瑕，心中又涌上一股熟悉而怀念的感觉，和刚捡到那颗红玉髓时如出一辙......

一路上，贴在胸口的玉，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似有似无地拨撩着傅豫阳的心绪，让他陷入莫明的焦躁。回到新家后，傅豫阳得知奶奶还未起床，就急忙奔向卧室去了。

"奶奶，奶奶，快醒醒。"傅豫阳蹲在床边，小声叫唤着，与此同时他也发现傅奶奶似乎多了许多白发，且面色更是憔悴不已。

11

旧家

"阳阳，来把水果拿去放好。"傅妈妈将手里的一袋水果递给儿子，却见他手指着空气，一脸着急样，不禁问道："怎么了？？"

"看、看到没？"

"什么？"傅妈妈朝儿子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看，一无所获。

其实，早在进家门那会，舒离云就离开了那块玉，如鱼得水般飘在空中休息，看着母子俩整理带来的食物。不过，傅妈妈似乎看不到它。

"那个鬼，鬼啊！！"傅豫阳抓住傅***手臂，使劲摇着。

傅妈妈摸了摸他的头，说："我知道了，但是看不到。奶奶也和妈妈说过了，它一点都不可怕，也不会害你，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一个多月里守着它，让它凝聚足够的气去投胎。这也算是做好事哦，佛祖会保佑你做完这件事。"

"真的？"傅豫阳瞥了瞥浮在半空的它，决定暂且相信这是一件佛祖都会保佑他做的事，是一件胜似造七级浮屠的事。他的恐惧已经一点一点退去，因为傅奶奶和傅***话，也因为舒离云现下的形态着实不像个恶鬼，而更像人，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傅妈妈走后，舒离云就一直在墙边徘徊，并用手抚摸着白色的墙，像是在研究什么似的。

"喂，你在做什么？"傅豫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弟，你能否看见这黑色的字？"

舒离云瞬间便飘到了傅豫阳面前，骇得他瘫坐了沙发上，一边拍着胸，一边喃喃："不、不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抱歉。"

"喂，墙是白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嗯，知道了，是我眼花。"它有些不能忍受傅豫阳用生疏的语气，用"喂"来唤它，便说："另外，鄙姓舒，名离云。"

"哦......"傅豫阳很怕触怒它，于是尝试着叫了声，结果看着它的脸，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脱口而出的竟是："你是怎么死的？"

"......"

傅豫阳见它没有回答，只是深深锁起了眉头，面露痛苦之色，连忙转移了话题，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递过去问："要不要吃？"

"......"

"呐，我先、先去洗澡了。"

舒离云的沉默令傅豫阳心又重新悬了起来，只好先行溜开，殊不知一句"你是怎么死的？"勾起了多少痛苦的回忆。

离云，舒义已死，不要再念念不忘......不准你死......我只要你今生......我帮你在来世找到他好吗......看这串红玉髓，等你将死时，寄魂此处......

那人的诓语犹在耳边，舒离云难抑心头的愤恨，骂道："骗子！古以滕你真个骗子！霸道无耻！如此做法，是定要我悔没有听从你，没有爱你吗？！"但，此时骂又有何用？恨又有何用？不过仍是着了古以滕的道，虚假的希望后面隐藏着恶毒的阴谋，险些又夺了爱人的命。

良久，舒离云才渐渐平静了些许，半浮在空中冥想着，等待傅豫阳。
12
啊啊啊--

惨叫声从浴室传来，舒离云立即赶了过去，只见傅豫阳的手被镜中黑影牵制住了，而他正死命抓着洗手台的边缘，对抗着未知的拉力。

"师弟！"

相互拉扯的力应声少了一个，傅豫阳狠狠摔到了地上。

当他看到舒离云正朝他奔了过来，害怕地大叫："不要过来啊！！"舒离云只好停住，心疼地望着还赤裸身子，紧紧缩在墙角的傅豫阳。

离云，你来了，我暂且放了他，哈哈哈--

听到这熟悉又放肆的笑声，舒离云不由皱起了眉，盯着镜中黑乎乎且不停晃动的不明物，猜测道："古以滕？"

你仍记挂我啊--可惜，你的小师弟已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既便如此，你还不放过他？"

放？为何要放？我要再把他从你眼前，生生地夺走，再让你痛，再让你恨！你、永远也逃不开我的手掌心。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黑影消失不见了，一切又恢复平静，舒离云仍紧紧握着拳头，四周的气都快燃烧了。

"妈妈......"

听到傅豫阳哽咽着叫唤，它回头看到他正低着头抱着膝，抖得厉害，那本该没有了心脏的地方，竟揪似的疼。

它伸手想要碰触，想要抱住他，却怕遭到激烈的拒绝，于是，尝试叫了一声："阳阳？"

傅豫阳震了一下，缓缓抬头，警惕地看了看舒离云，同时也发现镜子中的黑影不见了。

舒离云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问："起得来吗？"

温柔的嗓音，满是担忧的眼神，竟一扫傅豫阳心中狂跳的恐惧，他一边抖，一边说道："刚刚、镜、镜子里，那可怕怕的东西不是你？"

它摇摇头，慢慢伸手抓住他的双臂，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想要带他回卧室。

傅豫阳还站不稳，一头跌进了舒离云的怀中，正想挣开，不料被它像个小孩似的抱起，快速地飘向浴室的门。

砰--

没来得及抗议，傅豫阳撞到了门上。

舒离云才恍然--门这东西，它可以穿过，他不可以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