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
"嗯,还好......"
此时傅豫阳已经穿上睡衣,盖着被子躺床上歇着了,而舒离云依旧飘在床边,守着他。
突然
"啊!镜子!你看镜子那边!!!"
"什么?"
舒离云扭头看向镜子,却没有看到任何踪迹。
"我刚刚看到那个影子闪过去了!!真的!!现在又不见了!"傅豫阳紧张地抓着它的手,摇晃着。
"莫怕......"舒离云反握住他的手,安抚着。
皮肤上传来的是微温的触觉,令傅豫阳有些疑惑了,心想:鬼不是应该冷冷的吗??为什么它有体温??为什么它改了对他的称呼?也不知为什么,它明明是鬼,却一再给怕鬼的自己带来那种很安心,很温暖,也很熟悉的感觉,且惊吓后竟在它安慰下,不知何时睡着了。
13
梦,重复着。
他又来到了完全一样的梦,走不尽长廊,随后打斗的声音传来,回头又见舒离云和一个男子搏剑,舒离云仍然败下,接着便是一模一样的对话,随后而来的是沾血的长剑,直逼心脏,惊醒时已是清晨。
"醒了?"说着,舒离云从地板上浮了起来,飘在床边。
"我梦到你了......"傅豫阳坐了起来,摸摸胸口,擦擦吓出的冷汗。
"什么梦?"
"你和一个男的打架,你被打败了,然后那个男竟然要杀我,再然后我就吓醒了。"
舒离云并不想告诉他那是前世的事,便说:"不过是梦而已......"
"可我梦见两次了!半点不差,一个样的!"
它转身,不语,挑起的记忆重重得撞痛了心,每想一次都像是又死了一次。
"喂,呃,舒离云,你怎么了?"傅豫阳怯怯地询问。
"我无碍,你起身吧。"
傅豫阳很听话地下了床,穿了衣服,接着迅速绕到它的跟前,惊诧地发现它脸上挂着泪,"你、你哭了??!!"舒离云抬手抹了抹,半是嘲笑地说:"竟然还会落泪?"
"鬼也会哭啊?"说着,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沾点它的泪,以辨真伪。
他的举动让舒离云很意外,这可说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亲近它,毫无戒备的样子,彷佛回到了从前,令它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空着的手更是一把将他揽了过来,无限愧疚地望着他,说:"我欠你太多了......"
"呵、呵、什么呀?"过近的距离让傅豫阳有些紧张,他很想抽回自己的手,挣开它的怀抱,却又不敢反抗得太明显。
"喔喔喔~快起床~快起床~~喔喔喔~快起床~快起床~~"
"我要赶快准备准备,一会要上课。"
傅豫阳趁机逃之夭夭了,不过,未到半分钟他又一脸惊恐地跑回来了。
"舒离云,镜子照不出人了!!"
心中一惊,它连忙先审视了卧室墙上的镜子。
镜面光滑,一如往常地将屋内的所有摆设收纳其中,连自己的样子也意外的映在上面,唯独没有了身后人的影子,伸手触摸,竟冷得刺骨。
"日后,你都不要靠近镜子。"
"为什么?"
"记得昨晚的黑影吗?你若不想被它拉进镜中,堕入虚无境,晚上时便不要靠近,否则,以我之力难以救你。"
几句话听得傅豫阳背脊直发凉,再一想自己的处境,不禁暗自叫苦,怎么一个鬼还不够,又多一个不知来路的鬼魅,考验他脆弱的心脏。
"阳阳,十分抱歉,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啊,对了,你怎么突然不叫我师弟了?哦,难道你终于明白自己找错人了??"傅豫阳开始兴奋地猜测着,巴不得它搞错了,马上就走,最好顺便把那镜子里的脏东西一起带走。
"怎么可能认错你?!"舒离云微锁眉,否定了他的猜测,缓缓道:"不过是不愿你被过往的事困扰。何况,我即要转世了,告诉你与我的事,也只是徒劳!"
傅豫阳低着头摸摸地听,没有搭话。
"唉......先让我到玉里避避吧,天亮了,我有些难受。"
他赶紧将玉掏出,舒了过去,它抓住玉,蓦地,便隐身其中。
屋里顿时空荡荡了,傅豫阳心里也毛毛的,于是,他赶紧冲进浴室,尽量不去看那诡异的镜子,抓了牙杯毛巾就飞奔出来,转移到阳台洗漱,随后,他在楼下小店吃了早点,就匆匆走去学校了。
学校,正在进行周一例行升旗仪式,红旗上去了,学校某某领导正在讲话。傅豫阳听得烦了,就偷偷问站在前面的同桌:"你说,如果一个人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没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坏了吧?"
"可是,其他东西都还可以照得出来啊。"
同桌想了想,故作深沉状:"嗯......那就是照镜子的人要死了吧!"
"啊?"
"开玩笑的啦,你干吗这么问啊?脑筋急转弯吗??"
"没没,随便问问,昨晚做梦梦到的。"
班主任巡过来了,对话没有能再继续,傅豫阳满怀的心事都不知要和谁说好。
最后,他按了按胸口的玉,决定下午请假回新家。
14
一个早上,傅豫阳虽无再打瞌睡,却都心不在焉,一脸恍惚样。放学后,经过楼梯口,他看到了用于整理仪表的落地镜,立即奔了过去,仔细端详起镜中映出的自己,清晰无比,没有任何问题。
"喂!你自恋啊,照这么久?"
"吓我一跳!"傅豫阳抚着胸口,恨恨地瞪了同桌一眼,说:"快走吧。"
接着俩人一起下了楼,出了校园便分道而行。
傅家,卧室
"照不出人?"傅奶奶不由拧紧眉头,本就苍白的脸失去生气般灰了,低低地问:"还有什么其他异常吗?"
"其他的?"傅豫阳挠挠头,想了想,摇摇头。
‘墙上有黑色的字。'
突来的说话声,让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慌忙问:"奶奶!你有没有听到那个鬼在说话??"
"没有......"
‘莫问了,只有你可以听到。'
傅豫阳捂住了耳朵,颤颤地说:"天!不要这样突然做一些事情,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抱歉......'
"它说了什么?"
"它说墙上有黑色的字,可是我都没有看到。"
"黑色的?!怎么是黑色的??!"傅奶奶突然激动起来,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奶奶,你知道??"
"唉......明白了,为什么咒术会没法顺利完成,原来有阻碍在。"说着,傅奶奶长长叹了一口气,"麻烦还不小啊......"
"那怎么办啊?"傅豫阳不禁有些怕了起来。
"不知道啊,只能看老天爷想......"话未完,傅奶奶突然按住了头,喘着气说,"阳、阳阳,你先出去......"
"奶奶?"
"快点!出去!"
傅豫阳被奶奶的眼神吓到了,犹犹豫豫地离开了卧室,走到厨房找傅妈妈,然后俩人又一起回到了傅奶奶的卧室。
此时,傅奶奶已经昏迷过去,原来只是夹杂发间的银丝,已代替了全部黑发。
傅豫阳突然记起了昨天奶奶才说过的话,暗想:这就是奶奶说的假象吗?
"妈妈,奶奶很快就会没事的吧?"
"嗯。"傅妈妈轻声应着,帮傅奶奶将被子盖好,拉着儿子出去了。
傅豫阳吃了饭后,一直想等傅奶奶醒来,但一个下午了,她仍没有转醒的迹象。最后,他只得先回旧家,免得奶奶受的这些苦白费了。
"不要靠近镜子!"
舒离云刚从玉里出来,就见傅豫阳正往浴室走去,连忙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我要上厕所......"
"我陪你一起去。"
"啊?不、不用啦,我才不会靠近镜子。啊啊,你做什么?放下放下~"
不理会傅豫阳的吵闹,到了浴室,舒离云才将他轻放下,说:"你以前也很霸道,我不过学你罢了。"
"舒离云,转过身去,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尿啊?"
它楞了楞,又笑了笑,便转身背对着他。
不一会,哗啦啦的水声回荡在安静的浴室里,而舒离云的回忆落在了他回舒家的那一年。
"师兄,你不走了吧?"
"不走了。"
舒义一听,开心得扑到舒离云身上,说:"没了武功也好,如此一来,师兄就不会丢下我一人了。从今而后,师兄去哪我也去哪。"
说这话后,没半个时辰,舒离云要去茅厕,舒义便也跟了去,硬是挤进去。
"师弟,你......"
"如何?"舒义几乎是贴着舒离云站的,眼睛更是故意盯着某个地方。
"哎~你这样我没法解手。"
"我来帮你。"
"啊!不可!"舒离云连忙挡住伸过来的狼手,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红晕。
"哈哈哈~~好好好,我出去就是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生时如此,死后亦如此,来世呢?唉......没有来世了......
舒离云陷入沉思中,完全没注意到傅豫阳已经离开了浴室。
15
"离云,你在想什么?"古以滕的声音忽然响起,幽幽地飘在空气中,镜中也隐隐显出了人脸的轮廓,水漾般浮动着,看不清真实的模样,"莫非在想我吗?哈哈哈!!"
舒离云握了握拳头,压住心头火,不理会耳边戏谑的笑声,走出了浴室。
这个时候,傅豫阳正在客厅看体育节目。
"要一起看吗?"自从傅豫阳慢慢觉得舒离云无害后,对话变得轻松了起来,不要小心翼翼,也没有了怯懦。
但,望着电视里播放的节目,舒离云只能是一头雾水,"我不懂。"
"乒乓球啊,很厉害吧,这是中国的国球啊。你看你看......"傅豫阳兴奋地介绍起来,听得离云一楞一楞的,只有点头的份。
"你坐下来啊。"
舒离云摇了摇头,叹道:"我无法接触实物。"
"可你不是可以摸得到我吗?那天也看到你摸墙了。"傅豫阳有些疑惑了。
"此是因为你身上有咒,墙上亦有咒的缘故。"
"那你晚上都怎么睡觉的啊?一直漂浮着?"
"是,但我无需睡眠。"话虽如此,舒离云已渐渐感觉到夜间也开始有了睡意,且和白天那种因为阳光而疲倦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是真实的困意。
"哦,这样......"傅豫阳继续将注意力放到了节目上,不再说话了。夜色浓时,他才乖乖地坐到书桌前,开始做作业,舒离云则飘在他后面,一声也不吭,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忽然间,水流不停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什么声音?"傅豫阳转头,有些害怕地问道。
闻声,舒离云便已猜到大半了,但只对傅豫阳说:"我去探探。"
"等一下,我们一起去。"
声音从浴室传来,越近声响越大,竟宛如流淌的溪水声。
"你要随我进去?"
"是、是啊,万一是水龙头没有关紧呢,你又关不了?"傅豫阳嘴里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稍稍猜到一些了,可要他一个人待,那是绝对不干的,谁知道那恶鬼会在哪里出现,如今,也只能依靠一下舒离云这只傅奶奶也认同的好鬼了。
"水龙头?"舒离云不能明白他所说的东西,一脸困惑地盯着他。
"不然,我们不要进去了?"
"也好。"
俩人心知肚明,便回到了书房,但傅豫阳的心完全没法静下来,耳边尽是流淌的水声,最后,干脆扔了笔去睡觉。
一到卧室,傅豫阳就后悔了。梳妆台上半米高的镜子边缘,正汩汩地淌着黑水,流到地上后,就不见了,但这声响也不比浴室的小。
"过来!!"
舒离云将傅豫阳拉进了自己怀中,他也很顺从地偎依着,紧张地用眼角余光瞄着镜子,紧张地问:"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尽量不要靠近。"
"我要打电话回家......"
嘀铃铃~~
听到客厅里适时传来的铃声,傅豫阳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颤声道:"不是吧,我只是刚想而已。"
其实,电话是傅奶奶打来的,告诉孙子一法子,暂抵挡一阵。
"你说奶奶怎么刚好这时候打来呢??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就不敢接了。"傅豫阳一边找奶奶说的红布,一边叨念个不停。"啊,有了,只有两块啊,不够啊~~"
"看来,只能先束住大的两面了。"
傅豫阳拿着布远远地比了比,就是不敢靠近,站在一旁的舒离云只能干着急。
"他若抓你,我尽量挡,快快把布蒙上吧。"
"呃,啊,对了,我找一下小刀。"不一会刀子也找到了,傅豫阳一手拿小刀,一手拿布,裹足不前,而黑水已越流流急了。
"阳阳,快点好么?"舒离云正逐渐感觉到扑面而來的污秽之气,一波胜过一波了。
"我、我不敢拿刀割自己的手啊~"傅豫阳一脸委屈地回了一句,舒离云就立即分别握住了他的双手,问:"要哪里的血?"
"左手无名指......啊!好痛!"
舒离云有些紧张,下手重了点,疼得傅豫阳眼泪都要出来了,但还是咬咬牙将血印到了布的四角,俩人一起将布覆在镜子上,并在四角再重重地按了按。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屋内,震得耳膜都有些疼了。
接着,他们又赶到了浴室,发现镜中的脸已呼之欲出,连忙盖了上去,按住,布后的挣扎和啸叫声久久才平歇。当这主要的镜面被封住后,周围才又静了下来。
期间若不是舒离云紧紧按住傅豫阳的手,恐怕他就要因怕得松开手,而被这镜中之物给吞了。现下,傅豫阳正全身无力地瘫在身后人的怀中。舒离云抓起他的左手,将仍在滴血的手指含进了口中,吮吸着,舌尖更是轻轻的舔着。
傅豫阳缓过神后,连忙将手指抽了出来,难以置信地,他看到伤口竟就此愈合了。
16
虚无界,水漫漫,没有岸,空中满是面面漂浮旋转的镜子,古以滕正穿梭其间,寻找另外合适的出口,却一无所获,最後返回到连通浴室的那面镜,看到两人相拥的模糊映象,气得一掌打在镜子上,镜的一角便发出了!!声,几不可闻,却因虚无界的长寂,清晰地传入了古以滕耳中,他伸手抚了抚那块镜角,脸上浮现了笑意。
与此同时,傅豫阳扭开了舒离云的怀抱,问道:"怎麽就好了??"
"不知道......"舒离云也十分不解,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习惯使然。
"算了,我要先打电话给奶奶说一下。"傅豫阳去了客厅,通过电话汇报了情况,傅奶奶让他和它暂时安心,等她再找办法。
随後的几天镜子後方都没什麽动静,只是蒙镜用的红布,总轻易地抓住傅豫阳的视线,让他时不时想起镜子里面的恶鬼,心有余悸,并且他发现舒离云有些怪异,几乎没有说话,一副很虚弱的样子,脸色也有些发黑,连带著贴在他胸口的玉都变得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