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可随意出入这里?"
金娘轻轻一笑,道:"我是卖药草的啊,这里伤兵用的药可都是从我手上经过的呢。"
安辛释然地点点头,笑道:"怪不得你身上也是一股药味。"
"安公子,昨天真是得罪了。"金娘说完便深深一拜。
"呵呵,不打紧。我从不为难美人。"
听了这话,金娘的脸已变成了红苹果。
安辛却走得更近,瞧得也更仔细了--真是像啊。
"你真的很像我家娘子。"
金娘终于皱起眉头,冷冷说道:"安公子真是会说笑,金娘只不过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乡村女子,怎么可以和你们家贤惠的娘子相提并论呢?"说完,转身就走。
安辛挠着自己的头,苦笑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金姑娘莫要生气嘛。"
今天有些些异样。早饭过后,茅房外竟排起了长队。沈斥北向来有不吃早饭的习惯,所以只有他幸免遇难。
赵梓玄的脸色已经铁青,他刚将一杯茶洒在他身上,却是怒目圆瞪,一句话也不说。
沈斥北也是一句话也不说--他能说什么?
"把安辛给我叫来,叫他看看是怎么回事?!"赵梓玄气得将身旁的一张木桌踢飞了一个腿。
"殿下,卑职在这里。"沈斥北还未出帐外,安辛居然不请自来。
赵梓玄死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说道:"你来得还真快。"
"卑职见军中情况异样,心想殿下必要招卑职前来查看。"安辛慢慢说道。
赵梓玄挑起一边的浓眉,毫无预兆地冷笑起来。一个转身,他将安辛踢倒在地。
"小王太纵容你了。"赵梓玄几乎在咬牙启齿。
"殿下,卑职大概知道将士们为何会狂泻不止。"安辛不慌不忙地起身,继续道。
"是你不小心在配药时将药粉混到了粥里,对吧?"
"是。"
"为什么呢?因为这军中的医帐离伙房太近了,对吧?"
"是。"
赵梓玄猛地一拍桌子,只剩下三条腿的木桌立刻可怜地散落在了地上。那声音很大,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安辛,今、天、你、死、定、了!"
"殿下,在卑职死之前还请殿下再听卑职几句。"
此时临风已经悄然挡在安辛身边前,正静静地看着太子。
赵梓玄瞪着临风,却不说话。
"殿下,既然医帐是给兵士们看病疗伤的地方,那么便不能靠近不洁之地。"说着,安辛忽然从袖里抽出一把刀,一旁的青锋警觉地将长剑对向他。
安辛看了一眼青锋,嘲讽地笑了一下,忽然用刀划向自己的手臂。殷红的血立刻涌出,形成一丝细线缠绕住安辛的臂膀。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这让人心怵的一幕,包括赵梓玄。
"殿下,请随卑职前往。"安辛按住自己的伤口,慢慢站了起来。
安辛将赵梓玄领入医帐。路过略处上游的伙房时,看见那里面的污水已在医帐前渐渐汇成了一个个小水洼。伙房里的人似乎还在忙活着,油烟味浓得像化不开的膏脂,浸得人全身上下都是。赵梓玄皱着眉头,一双深目却仍然冷冷地看着安辛。
"殿下,这样的条件连普通人都不舒服,更何况是那些伤兵呢?"安辛进入医帐中后便说道。
赵梓玄没有说话,向四周看了看,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安辛的伤口上。
安辛不知从哪找来一张脏污的纱布包在了伤口上,然后慢慢伸到赵梓玄的眼前,继续慢慢地说道:"请殿下模一摸。"
赵梓玄瞪着他,用手抓向了他的伤口。安辛疼地轻呼了一口气,他才冷笑着把手放开。过了一会儿,却皱起了浓眉。
"殿下,是否觉得手上粘粘腻腻很不舒服?这是放置了几天之久的纱布。"
"怎么?你用那布包扎你的伤口想说明什么呢?"
"殿下若还是执迷不悟,卑职就只有亲身实践了。"
赵梓玄蹲下静静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医官,轻声道:"小王讨厌受人强迫,不过今天小王还真是服了你。"说着他摆了摆手,继续道:"罢了,马上就搬移这块地,你满意了吧?"
"谢殿下,卑职--现在愿意接受惩罚。"
"用不着了,你的伤口被你这么折腾怕是难以治愈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不到一天功夫,医帐便被搬至了后山处。较之先前的地方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青山绿水,还有满山的药草。安辛看着这块宝地,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偷笑--看来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他也乐意。
只是早上的伤口有些化脓了,他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傍晚,临海找到了他。
"怎么搬至这里了?离军营远了些。"临海在他身旁坐下,关切地看着他。
"远不了哪里去啊。"安辛转了个身,将自己受伤的手臂隐藏起来。
"别藏了,我都知道了。你还真是不要命,你到底在想什么?"临海靠近他,轻轻将他受伤的臂膀仔细看了看。
"将来你们征战于沙场上,若能捡回一条命我这里便是最后的屏障。"
临海静静看着他,用手慢慢抚过他的额头。
"对不起......"
"什么?"
"我......"
"安医官在吗?"一个小兵赶忙急急地钻了进来。
"什么事?"安辛赶忙起身。
"小的......小的......"这小兵似乎年纪尚轻,越急越是说不出话。
"有什么就说!再支支吾吾下去活人也等死了!"临海忽然喝道。
小兵惊了一下,也许是被临海的气势所震,居然立刻听令般地回道:"我娘刚刚忽然倒地不醒,请了个郎中看却什么也看不出。小的想请安大夫前去看一下。若能救好我娘,小的感激不尽!"说完咚地一声狠狠磕了个响头。
"好,你带我去。"安辛二话不说便披上外衣要跟小兵走。
临海却拉着他,道:"我也去,你这样我不放心。"
到了那小兵家中,安辛察看了那妇人一会儿,然后便叫临海往那妇人后背打上一拳。
临海不明就里,便不愿随便动手。安辛瞪向他,临海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动手打了一拳。
一拳刚上去,那妇人忽然直起身直咳嗽,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直到咳出一个核儿一样的东西,妇人才停止。不久,居然就恢复了气色。
谢绝了小兵一家人的邀请,临海扶着安辛走回营里。
"嘿嘿,知道当时我为何不告诉你打那农妇的原因吗?你若不愿做的事即便做了也肯定不得好,这样你就不会打得太重。"
临海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啊?"
临海一挑眉,露出难得一见的嘲讽。
"喂,你......"
话没说完,安辛一个踉跄,竟倒在了临海的怀里。
临海急忙将他扶至帐中,却除了让之躺下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急得跑出营帐,见人就吼着问道:"这还有其他大夫吗?"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李一天见他神色如此异样,急忙拉住他,道:"这是有医生,不过是在镇上的安济坊(宋代收养穷苦病人的地方)中。你什么事啊,赶着去投胎?"
临海只摇头,接着便换来自己的马。这时金娘挡住他,道:"我爹是个郎中,我就是半个郎中,你带我去。"
临海想也不想,把她拉到安辛所在的帐中。
不到一会儿,金娘便站起来生气地说道:"本来是没什么大碍的刀伤,可是处理的太草率了。是谁包扎的!他的身上已经发热了,伤口也流脓,若再晚些就--"
"就什么?"临海粗鲁地摇着金娘。
李一天赶忙拉住他,忙道:"金姑娘,那现在该怎么办?"
"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先出去!"
李一天乖乖拉拽着临海走了出去。
"小海,你他妈的吃错药了啊!"李一天训斥起来。
此时的临海却用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兄长,像是丢了魂魄。接着他慢慢蹲下,蜷起自己高大的身体。
李一天顿时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这个家伙哭了。不知何时,不远处走来他的爱骑小黑,缓缓绕着他,还时不时将自己满是乌黑鬃毛的马头贴向自己的主人,似在安慰他。李一天挠着自己的大脑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