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月,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整晚,正想再去找你的......"
他激动的喋喋不休只到一半就被我突然的拥吻生生打断,没了声息。
"吻我!"
我搂着他口齿不清的命令。陶裕开始是发愣,接着也用力抱住我吻起来,火热地封锁了我仅有的呼吸,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亲热得肆无忌惮。
一记突兀的碰撞声让沉溺情色的我们猛然惊醒。本能的转头,我看到正站在楼梯上方的芸姐难以置信的表情,像见到鬼似的直直盯着我们。好半天,她抖动的双唇终于吐出一句无力而惊恐的必然疑问:
"你们......在做什么?!"
八 [香]
自进了屋子后谁也没说话,诡异的沉默像火药引子无声无息又极度危险地飞速蔓延。
我再受不了这压得人窒息的气氛,巡视着眼前的两个人,视线驻留在少年显得凌乱的长发上,这才发觉他的衣物也不如往常一般平整。
"瑞月,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我的质问,瑞月淡淡的抬起眼,随意一笑。我觉得那笑好刺眼,带着本不属于男子的妩媚与慵懒,隐隐透出一丝堕入风尘的淫荡。我认识的瑞月,绝不会笑得这样轻佻。
他瞥着一边的陶裕,对我笑道:"芸姐,你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意识到他的反常,我沉着气问。
"因为他在骗你,他只想利用你得到苏家的财产,明明跟别的女人订了婚,还让你怀了身孕......"
"够了!别说了......"
我忍无可忍的喝断他出口成章的理由,许久以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恐慌全部被他的话语释放,力量强大地冲破了我刻意坚强的壁垒。我不得不别过头努力控制情绪,近来极不稳定的精神让我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瑞月完全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他静静的走过来,认真的视线在我脸上灼烧。
"更重要的是,他不爱你。芸姐,你刚才看到了吧,我跟裕少爷在外面接吻......"
闻言我反射性的瞪着瑞月。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但是那双桃花飞扬的眼眸分明写着犀利的嘲笑:
"其实他在跟你睡之前,早就先跟我睡过了呢!"
刹那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思想空白如纸,胃里一阵阵酸楚的翻腾,难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没有意识,待恍然回神的时候只觉得手掌火辣辣的痛,我迷茫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靠着椅子脸色惨淡的陶裕,最后见到跌在墙边左颊红肿的瑞月,才知是自己打了他。
我再支持不住地倒在沙发上,看着陶裕颤抖地问:"真的吗?"
我等着他回答不是,哪怕是再被欺骗一次也是心甘情愿。可是他只是蠕动着唇,始终没出声,面上发灰的神色无言地证明了一切。刹时我的心被打落万劫不复。
钟咯哒咯哒的走过时间单调的脚步,我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抬起僵硬的手指向门,从喉咙里挣扎着对陶裕大吼:
"滚!!!滚出去!!!!!"
陶裕终于在我的怒吼中颤抖,他机械地挪了挪脚步,然后飞快的拉开门落荒而逃。
当门沉重而大声的在我面前关上时,我颓丧得像一根失去弹性的筋带,泪冰凉地狂落,却连去擦拭它的力气也没有。
这时瑞月却在我面前跪下来,抬起浅蓝的丝袖抹干我潮湿的眼角,那样纯真的容颜仿佛又让我看到了在苏家院子里对着桃花发呆的他。突然心念一动,我放声哭出来,拉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泣不成声。
"瑞月,你去了哪里......你不在,我好担心......"
"我去寻欢了。"瑞月平淡的回答,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不菲的钞票,冷漠得好像事不关己,"我用这个价钱,把自己卖给了另一个男人。"
我震惊的看着那些钱,本该雷霆大怒,可淹没自己的却是没来由的心痛。从他的眼底透着熟悉的哀愁,和我一样无力寞落的哀愁。他真的爱陶裕,却因那份禁忌爱得比我辛苦,最终现实的残骸凝固一把悲恸而冷漠的刃,在我未曾注意的时候,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瑞月变了。依然是桃花般娇嫩的人,只是染了尘俗,永失了桃花灵活的精魂。
我抚摸着他泛红的脸,泪又落得凶猛。曾经他为我挨了一掌,如今这一掌反是我打了他。我们三个的牵绊竟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谁欠了谁,谁负了谁,谁对谁错轮回,便是天命。
"芸姐,你恨我么?"
瑞月静静地问。我闭上眼摇头,紧紧抱着他无言的哭。他的眼已清冷,世上最美的桃花凋谢殆尽,陨落一池无恨无爱的死水。在我放肆哭泣的时候,他纵然是遍体鳞伤,也再不会流下一丝热泪。
我恨啊,如此背叛我伤害我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偏偏只有瑞月,我最心疼的人,恨不了......
九 [瑞月]
自那闹剧似的一天起至今已九月初,时不时的雷雨还将我们留在上海灰暗的水色里。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就像那些在苏家的日子,波澜不惊。
几天前我们得知了陶裕要成婚的消息,芸姐也没有反应,只是笑笑看着天空。随着腹中胎儿的成长,她越来越像个母亲,却变得很少说话,偶尔也会露出舒心的微笑,好像完全忘了所有不幸的回忆。
而我知道任何平和的迹象都不过是心理伪造的海市蜃楼。我忘不了陶裕,芸姐也忘不了,谁都不可能对他的婚讯无动于衷。我们都是落入了他那个陷阱的猎物,挣扎得血肉淋漓还是逃脱不了坚固的圈套。
突然看见柜上花瓶里的玫瑰,是我们刚住进这里时放置的,现在早已是枯竭的褐色,让我想起干涸的鲜血,无法入眼的萎靡。于是动手把它们清除掉,却在拔起花束的时候被依旧锐利的刺划破了指尖。
皮肤里渗出久违的深红体液,放进嘴里我尝到一种腐败的铁锈味道,腥得令人作呕。
像一剂毒,名叫爱的剧毒,浸透了芸姐的四肢百骸,腐蚀了我的五脏六腑。
如果继续依赖沉迷,我们永远只能是被囚的俘虏,而我已经厌倦这座牢笼,不想一辈子屈服于封印翅膀的诅咒。
能解毒的药,却只有一种。
我收拾好手边的残枝枯叶,转身走到芸姐身边,她已坐在窗边睡着了,安详的秀丽睡颜有着松弛快乐的惬意。芸姐待我太好,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珍惜的人,所以我不想让她和我一样被污染。卸下坚强支撑的面具,她也只是个渴望一份安定爱情与生活的普通女子。
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我微笑着低声说:
"芸姐,我们回家吧。回苏家去,好吗?"
十 [香]
我和瑞月终于决定了离开上海,这天陶裕突然到访。我奇怪过两天就要结婚的他,这个时间竟还有空过来。
"有事吗?"我淡漠的问他,无不苦涩的想像他是否是来送喜帖的。
他看见地上整理好的行李,叹了口气:"听说你们要走?"
我点点头。他目光四处游移,最后定在我的肚子上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渐渐面有愧色,无奈的说:"香芸,我对不起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不麻烦了,你大婚很忙吧,我没喝喜酒的福气,只好先道喜了。"我笑着说,明明心态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不由自己的带着尖刻,"你来这里,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陶裕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他顿了顿,岔开话题:"是瑞月让我来的,他说总要有个了结......他人呢?"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发现瑞月已不知所踪,正有些疑惑,便听到楼下传来那熟悉的清脆嗓音,是瑞月在叫着裕少爷。
陶裕听见了,赶忙寻着声音往阳台上去。我看着他跑到阳台的左侧,非常自然地扶住了周围的铁栏杆向下张望。就在刹那之间,响起金属迟钝的断裂声,就在我惊骇的视野里,实实在在的一个人转眼消失干净得像完全不曾存在过--
天啊,陶裕竟随着整条栏杆一起坠了下去!
冷汗涔涔布满了我连发抖都忘记了的身体,耳边充斥的凄惨叫声分不清是楼下的还是自己的,我头疼得快要炸开,尖锐的耳鸣刺激着大脑狂乱到无法运作。
救命--救命啊--救--命--啊!!!!!
我形同疯子一样抓着头发冲出门去高喊求救,不顾全身发虚,随即脚下一软滚下了楼梯。坚硬的石阶一轮轮磕着脊背,好像被人抽筋拆骨,直到重重地撞到了头才动弹不得的停下来。我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唯一的反应就是死死护住自己的肚子,可是锥心的刺痛从小腹里穿透了所有感官,痛得我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
耳边越来越大声的喧闹我渐渐听不清了,仅存的视觉晃过光影交错的残像。双腿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止不住的流淌,我无意识地落泪,模糊地感到属于我的一部分生命正飞快地逝去,从此我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红,红得发黑,一个漩涡般无尽又漫长的荒诞噩梦。
十一 [桃]
我看见瑞月站在楼下对我笑,笑得那么动人,就像当初我刚见到他时,那抹对着桃花痴痴迷迷的微笑。我就这样失去反应的坠下楼去,连呼叫的时间也没有。
这个时候再去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太徒劳了。我痛苦地趴在坚硬的石地上,而瑞月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用尽力气去看他,他却已不再笑了,眼底映出鲜血的光泽,燃烧的温度却比寒冰更冻结。大概血腥的味道麻痹了我的感官,我再闻不到他身上那种清新的桃花香。
我想对他笑,可是脸部肌肉已经无法控制,这意味着,我快死了。
没有合上眼睛,黑暗还是侵蚀了我的世界。元神一散,尘归尘,土归土。
来不及说出口。
瑞月,对不起,我爱你......真的......
十二 [瑞月]
我看着陶裕卧在我脚下,血从他头部慢慢淌了一地。
我是故意在下面叫他的,栏杆上的手脚也是我做的,我没有把握他是否真的会去碰那根死亡的界线,全当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事实证明,我赢了。
我深爱过这个男人,所以我不想让他属于任何人,可是又不甘被他漂浮的感情捆绑一生,于是我选择让他死。是他唤醒了我心底那一只仇恨的鬼,变态地报复着他的无情。
只因我心中唯一的桃花,为他盛开为他谢。
陶裕艰难地抬起眼看我,我以为他会恨我,可是他脸颊的肌肉细微地抽搐,我看得出,他在笑。我冷冷地望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嘴唇只开合了一下,睁开的眼再不会动了。
他想说什么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我突然酸楚地觉得自己就是那些玫瑰的尸体,纵然是死了,也要保留下锋利的刺叫别人一起痛苦。
这时听见傍边楼道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我不禁转过头,身边的姑婆们念叨着是非,说有女人从楼上滚下来了,好像还怀着小孩,怕不行了......
然后好些人七手八脚的从楼上簇拥下来,人与人的缝隙间我看见芸姐磕破了额角的惨白面孔,血不断从她的腿上滴下来,蛇行般蜿蜒了一路。
罪孽深重已无法挽回,佛祖剥夺了我最后的一点慈悲作为惩罚。我开始迷惑亲手制造这一切的目的,才发现原来我最爱的人,也许只有我自己。
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未干的鲜红血液被稀释淡薄,变成桃花的颜色随水而去,代替我流不了的泪,绵延不绝。
来年三月,我过继给苏家,丢弃自己的姓氏,入了别人祖先的祠堂三跪九叩,然后正式接掌庞大的江南苏氏。
举行继承仪式的那天,芸姐像木偶般痴痴呆呆的坐在高堂上,任我对她叩拜。她的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宝贝地抱着一个绣枕发呆,时而幸福一笑。从楼梯上掉下来后,她保不住未出世的孩子,医生说她精神遭受太大打击加上脑部的重创,意识很难恢复了。
她疯了。从此活在幻想的自我里,没有伤害没有悲哀,或许是件最快乐的事。
至于陶裕的死,一度在上海滩造成了很大的轰动,意外事故造成天妒英才的悲剧,由着茶余饭后众说纷纭。
是的,意外,只是一场意外。
不久我剪去了长发,一丝一缕落下的时候心如止水。看着芸姐天真像孩子一样的表情,我把银镯扣上了她的手腕。虽然我不知道这能不能保佑她,但至少我已经不需要了。
庭院里桃花依旧浅粉艳红云般缭绕,开得如痴如醉。我望着它们,像在望一段遥远尘封的历史。我生在冰冻三尺的寒冬,桃花永远不会属于瑞月,同样,我肃杀的生命里永远也不会盛开桃花。
回首,清风起,落英缤纷似雨,妖冶地埋葬了我的躯壳,就在这高耸华贵的坟墓里。
<随便补完的後记>
这篇文起源于一部电影,一部文艺片,或许不怎么热门
张国荣和巩利的《风月》,看完之後,便决定写一篇文
我始终觉得有一天有人会说,这篇文里有风月的影子
连我自己也一度这样觉得,所以写完有段时日,一直未发
围绕三个人的故事,以三个人的视角分别来写不知道会不会太混乱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故事,这样的写作也是一种属於自己的尝试
希望看过的人不会觉得太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