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三个月的期限还有一个月呢,游戏才刚刚开始。"杨过说完后,如预料中的看见了他眼中升起的恐惧,但预料之外的,他又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丝丝缕缕的寒意渗透了杨过的全身,同时他也感到了身边人的瑟缩。他突然的脱下了自己的西服,披在他的身上。
"我要赶紧跑了!"他满不在乎的搓了搓手,扬起了头。他看见了他眼中的晶莹,在微微的诧异中,杨过跑步下山了。
这件衣服对他来说是太大了,但异样的温暖却流过了他的身体。
他走回屋中,开始淘米做粥。
大米清香的气味逐走了这个清晨的寒冷,欧阳锋慢慢的醒来了,由于昨夜喝了太多的酒,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杨过的离去令这个健忘的老人显然记不请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
米已经不多了,所以做出的粥只够一个人享用。切着咸菜的时候,他平淡的告诉老人,自己刚刚已经吃过了。
欧阳锋开始喝粥,这种家庭般的感觉三十年来第一次令他有了落泪的感觉。他怔怔的瞅了他很久。
"以前,我是有个儿子的,有三十年了吧,我还记得他幼小时淘气的模样。"他的意识恍然飘过了三十年的空间,目光迷离的落在了屋中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米粒粘在他的胡须上,这使得他的面容带上了一股迟暮的呆滞,当年在桃花监狱不可一世的老大现在只是个衰弱老人。尹志平的心蓦的被苍凉充满了。
"后来,他,你的儿子怎么样了?"
"嗨!"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犯了事,媳妇就改了嫁,是三十年没有音讯了!"
和欧阳锋告别后,他慢慢的走回了家,如同他任何一次归程一样,他又经过了枫桥。
坐下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这个念头强烈的诱惑着他,比身上的西服,他更加无法拒绝这种温暖。由于前一阵子的的受伤,他是好久没有见过那个温婉坚定的女子了。她的身影似乎和远处的枫桥化为了一体,这种幻觉更加深了他的思念。
他终于踏上了枫桥,枫树光秃秃的枝杈间是晦涩瞑远的苍天,由于昨夜的风雪,枯枝败叶横七竖八的铺满了桥面。枫桥,看起来是那样的萧条。
如果,这时候他能够看见程英殷勤的笑脸的话,所有的萧条和他心中的失落都会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但遗憾的是,程英并没有出现在她应该出现的地方。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经常出摊的位置,压下心中对她的思念,又继续向着自己的家前进了。
朗朗的读书声却加深了院中的宁静,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为这片未染杂尘的童真微微的笑了。他知道现在正是孩子们上课的时间,正好,他的归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小屋中,耶律齐已经等他许久了。
他身上披着的宽大西服令他的脸色无法控制的变了颜色,但很快的,耶律齐又回复平静。
"我等你是想和你谈谈音乐课的事。"他开始说,并把一份合约展现在他的眼前。
每周二、四下午,每次四十五分钟,而每节课的薪酬是一百元。这些条件真的是再优厚不过了。
"今天,你还是歇歇,明天再上课吧!"耶律齐的眼光扫过他苍白的脸,提起笔,把合约上的"四"划了一下,改成了"五"。
这种无言的关怀令他深深的感动了。他低下头开始在合约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但这一低头却无意中露出了脖颈上淤青。
耶律齐的眼圈骤然一红,伸手撕开了他的西服。
他甚至来不及阻挡便被他褪去了衣物,昨天搏斗的后果完全展示在耶律齐的眼前。那些青青紫紫的新伤重叠在旧有的伤痕上显示出强烈的视觉冲击,甚至具有挑逗性意味的存在着。
尹志平看见他眼中杀气一现。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青年在他的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怒容。
"如果你开口,我可以给你解决了他!"这句话冲口而出,但耶律齐的心随之为这句话能够带来的后果猛然一颤,他体味着这种久远而熟悉的惊心动魄,但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后悔。
他摇了摇头,用衣物掩住了自己赤裸的上身,他的表情异常的淡定,但眸子中却不由自主的飘过了一丝思念和辛酸。"他无论在我身上作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的!"
16、即兴
第二天,雪便完全融化了。在清冷湿漉的空气中,他又来到了工地,半个月没来,这里修建的娱乐城已经初具规模,高峻的大厦拔地而起,如利剑般刺入了天空。所有的脚手架都已经拆的差不多了,现在,室内的装修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部分装修好的地方已经开始了试营业。他看见了几家西式的快餐厅,生意都非常红火。
在大厦的入口处,是一尊白色的大理石塑像,雕的是一名天使,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口,洁白的翅膀竖在背后。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清秀而祥和,竟和他的模样有几分的相似。
他的脚步踏上了黑色的台阶,心中是挥之不去的感动。
找寻工头,并与他谈重回工地真的是件很令人不快的事,但他终于接受了工头苛刻得几乎令人无法容忍的条件,并使他答应每周二、五下午的半天假期。
大厦的完工已经成为了可以看的见的美景,重回工地,他感到了所有人的兴奋。在辛苦的劳动中,他看见了陆展元颐指气使的经过,趾高气昂的高谈阔论。而他,只是微微一晒,便躲了开去。
他的工作是最辛苦的搬运,但在中午之前,他总算是干完了。浑身粘满了石灰和水泥,他几乎跑步着赶往了自己的家。
远远的,依旧是古老而沧桑的枫桥,但如同昨天一样,他依然没有在枫桥边看见程英的身影。
枫桥镇旧日的特色,美味的馄饨终于不可避免的在娱乐城的冲击下衰落了。所有曾经喜欢在这里流连的人都已经赶往了娱乐城,并以娱乐城为中心驻扎下来。新兴的娱乐城以它日新月异的奇妙变化撼动了古老的枫桥镇。
枫桥的周围静悄悄的,是死一般的沉寂。由于前一阵的生病,他并未目睹衰落的过程,但尤其因为没有目睹过程,这种变化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看得四下无人,他开始脱下了衣服,露出清瘦的身体,他的牙齿在寒冷中 "格格"的打颤。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是泥的样子不能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于是,他慢慢在冰澈入骨的湖水里蹲下,掬了一捧湖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他从桥洞中找出早上藏在这里的干净衣服快速的穿上,于是,他从一个苦力又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湖面平碾如镜,蓝的仿佛又是一个天空。他临水照着自己的影子,那水中的倒影仿佛还是十年前的那个俊雅少年。悠长的叹息不知不觉的从他口中抑出,少年时代的一切苦难都能被他当做天降将大任于斯人前的考验,但对于现在的他,已近而立之年的他,却是太过艰辛了。
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有了一种沉溺下去的冲动,葬身在这样一个地方倒也是个洁净的归宿。如果,不是一声突兀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他这种几近疯狂的冥想的话。
喇叭又嚣张的响了几下,他缓缓抬起头,悲伤而又哀愁的眸子中映出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滋小轿车。
车窗被缓缓放下,他看见了两张离的很近的漂亮面孔。
香车美女,香车是不必说,美女却是他在荆州和枫桥有过几面之缘的陆无双。她娇柔的肉体裹在一袭白色的裘皮大衣中,看见他,她的目光不觉有些闪烁,但很快的被她身边的人露骨的搂在了胸前。
风月无情人暗换,那个人并不是杨过,而是他,陆展元。
"我开着他不要的车子,抱着他不要的女人!"他的嘴角向上扬起,眼中飞溢出深刻的自嘲。"要不要搭我的车子,让我载你一程?"
他摇摇头,拒绝了这份来历不明的好意,黑色的劳斯莱滋小轿车划了道漂亮而嚣张的弧线,在枫桥上扬起了一阵肆意的烟尘。
他微微侧过身,避免使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阵烟尘中,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匆匆走来的程英。
一月不见,她娇嫩的脸上颇有了些风尘之色,眼神也略显滞涩。看见了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瞬间便淡若了尘埃。
"好久没见了,"她的口气中颇有了几分沧桑,"我现在是不能请你吃馄饨了,娱乐城把我的生意全抢光了。我在那争取了一个店面,但执照真的很难跑!"她回过头,瞳孔中映出远方的娱乐城,一阵寒意瞬间滑过她清秀的脸庞。
"这是个大蜘蛛,它织出的网无处不在!"
他呐呐的安慰着了几句,但她显然没有注意去听。他看得出她的心思完全在跑执照这件事上面。高速运转的经济终于冲击了这个世代宁静的小镇,他和她都身处变幻莫测的漩涡中,前途茫茫了。
回家的脚步从未如此的沉重,他的脑海中重叠着闪出程英和陆无双的面容。那一袭青衫的单薄和白裘的富丽交织在一起,直到两个少女窈窕的身材被红绿交错的霓虹灯割成了碎片。他只能叹息一声,他能够改变什么,又能够左右什么呢?
他纷乱的心在看到耶律齐后恢复了宁静,在那个男子镇定而宽容的笑容里似乎什么困惑都变得微不足道。他也勉强抱以了一记笑容。
"我等了你整整一个上午,现在开始吧!"听到这个沉稳的声音,他点了点头,心中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耶律齐的眼风在教室了里一扫,虽然带着三分的笑意,却有一种无形中的威严施加下来,不怒自威的感觉就是如此。君宝等人本来是拿着石头和土块来到的,但看到他的眼神,都不觉把手中的家伙放到了身后。
他开始讲课了。几乎十年,他都很少与人交流,这使他开始时有些结结巴巴。他听到讲台下响起了不客气的呲笑,这使得他更为困窘,脸也不由自主的红到了耳根。
他感到讲不下去了,手握着粉笔,不知所措的感觉袭上了他的身心。
"老师!"他抬起头,在一群充满敌意的眼睛中看到了襄儿明澈的眼眸如两泓清泉,这种感觉如同泉水般浴过了他的身心,他的心略为安定了些。
"别怕,我知道你在高中时演讲曾经得过第一名的!"耶律齐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他的口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朵,他感到他口腔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而他的声音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是呀,他曾经得过演讲大赛的第一名呢。少年时挥斥方遒,如春风得意般的日子瞬间闪过他的记忆。他记得那天,他讲的是英语。他运用的是那样纯熟,就如同母语般的流离。他的眼光扫过评委惊讶的表情,最后,把深情的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我所有的言语,都只是为了你的倾听!"他用英语对她说。爱慕如梦中的花朵在她的眼中绽放,数千人的大礼堂中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他向他报以微笑,开始大胆的讲起来。耶律齐点了点头,慢慢退出了教室。
他坐在钢琴前,弹了几个音示范给学生们听。
"qjf,滚出去!"也许是耶律齐的离开,几名最大胆,最顽皮的孩子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童稚的认知中还对这三个字尚属陌生,但却已经开始满不在乎的运用了。
他的眼皮一跳,黑如夜色的眼睛从琴键上抬起,落到那几名学生身上,凄楚和悲伤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这个称呼,伴随了他整整十年。他无数的苦难,无数的辛酸是都从这三个字中得来的。
那几双眼睛躲闪了一下,却依然残忍而挑衅的与他对视着。
一种强烈的悲愤从他的心头升起,他感到了无数的音符从天而降,异常杂乱的冲击着他的胸腔。嘲讽的眼神仿佛还在他的眼前跳跃,异常尖锐的刺激着他,突然间,旋律如洪水决堤般,冲出了他的指尖。
这异样痛苦的旋律来自一个痛苦中挣扎的灵魂,这种旋律只属于地狱。是他在经历了无数艰辛和苦难后彻底的发泄。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十年的屈辱他没有对任何人诉说过,今天却全部宣泄在了这一曲即兴中。君宝捏着石块,手停在了空中,他和所有的孩子都不相信弹奏出如此旋律的人会是qjf。
Xln湖水般的双眸悲哀的看着他,这双眸子里浮动着十年中囹圄之苦的黑暗和鲜血,这些幻觉越来越强烈的冲击着他,他感到自己的胸口都快爆炸了。
也好,就让这一曲成为他的亡魂之音吧,他感到如果一曲终结,自己或许会心力交瘁而死。
耶律齐快步走了进来,他在门外聆听了许久,曲调中的压抑和愤懑也深深的触动了他。但纵容他继续弹奏后果是他不愿见到的。因此,他沉吟了片刻,搬了把凳子坐在了他的身旁。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与他成为了一个四手连弹的状态。
他沉郁的心中被惊讶打开了一道缺口,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耶律齐会弹的这么好,这样的人怎么会五音不全呢?但这丝疑惑很快的被他指中流泻出的旋律征服了。
他们的配合真的是天衣无缝,仿佛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耶律齐弹奏出来的旋律仿佛一只温暖而无形的双手,把他从地狱中拉出来,让他又重新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他侧过脸,眼眸被感激和欣喜充满了。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发出一个长长的颤音结束了,yzp的手蓦的被牢牢握住了,当他抬起头,看见了他眼中的不能自持。
"老师不是坏人!"他的音乐征服了所有的孩子,甚至潜移默化的打动了顽石一样的君宝。
那天下午,讲完了课程,当他走出教室的时候,他又感到了阳光下作为一个人的骄傲。他看了看天,时间还很早,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返回工地。
他的心情被久违了十年的愉快和轻松充满了,初冬暖洋洋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孩子们的头顶,现在是他们自习的时间。他看见耶律齐抱着双手站在门槛上,唇边浮出淡淡的微笑。
在这种愉快心情的驱策下,他感到必须做点什么了,于是,他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他从自己锁着的铁箱中摸出十几个大大的核桃,看见它们满是皱纹的脸,他又微笑了,那都是襄儿偷偷拿来给他的。这些是他珍藏的宝贝,是连老鼠也舍不得给的。他把它们装进口袋,走进了厨房。
就在他刚刚泡好枣子准备剥皮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友善的声音。
"用我帮忙吗?"
他看见了走进来的耶律齐,于是,他示意他去捣碎白米。耶律齐笨拙的动作让他轻轻笑了出来,柔和的阳光浴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给xln做饭时的光景。
他做得是核桃酪,这是记忆中只有生病时父亲才会给他做的食物。当浓浓的香气飘出来,四溢在幽静的小院,孩子们都停下了口中的读书声,偷偷向厨房张望了。
襄儿是第一个跑进来的,她嘴里含着指头,馋的流出了口水。他笑着给她盛了一碗淡紫色的糊糊。
每个孩子都分到了小小的一碗,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在他们垂涎欲滴的吞咽声中,连君宝也把崇敬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投向了他。他许诺以后每周上完音乐课都会给他们作这种美味的食物,于是,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他彻底征服了他们小小的心灵。
那之后的日子对历经苦难的他来说,是太过幸福了,幸福的让他都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寒风一天天渗透了枫桥镇,但娱乐城的建设却一天天的紧张起来。他奔波在工地和教室,忙碌让他感到了生活的充盈和满足。
他没有再见过yg,他像是蒸发了一样,工地上到处只是陆展元嚣张的身影。但午夜梦回,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想起这个他心目中的孩子,也许由于她的关系,yg对他施加的暴行都被下意识的淡化了。当他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心中总是升起一片浓浓的关切。
一个周五的中午,他又和以往下午有音乐课的时光一样经过了枫桥。或许真的是由于娱乐城的存在,枫桥现在是衰落的厉害,只有桥下那一弯碧水清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