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脱下了衣服又走入了水中。寒冷令他全身打了一个机灵,但却给了他一种痛苦中升华的感觉。他想到不多时候之后便会站在讲台上,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受到学生们的尊敬,心中便绽开了欢愉的花朵。
水真的是冷的惊人,他的口中呼出了丝丝的白气,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脚被丝一般的东西缠住了。
他觉察出了那是什么,于是,比寒冷更加凉澈入骨的感觉袭遍了他的全身。一个苍白的死脸慢慢浮出了湖面,两个如同黑洞的眼睛直直的,死不瞑目的盯着他。长长的头发蔓一般的流溢着,似乎还在可怜的遮盖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裸体。
他认出这句尸体的主人便是程英。
17、惊狱
照度一万勒克斯的光线猛然的打到了他的眼睛上,这种强烈的刺激使他骤然失去了视觉。他就如同一条骤然从水中被扔到岸上的鱼,浑身打了个机灵。就在这时,他感到右边的乳头恨恨的一疼,似乎被人重重的捏了一下。
"不知道被老子干过多少次了,还装什么贞节?"一个声音恶狠狠的从他疼痛难耐的胸口上方响起,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并没有说话,却报以一阵猥亵的笑声。
听出来了,这两个熟悉的声音,和他遍身的伤痕一样,同样属于那屈辱的十年。他们是叫做潇湘子和尹克西的,曾经是桃花监狱刑侦科的狱警。他们手段的厉害让监狱中所有的犯人都不寒而栗。他缺少的半个乳头上曾经让他们穿过一只生铁铸成的环,那年他才刚刚满十八岁。他还记得自己最终为了取下它而不得不用小刀挖去了半个乳头的经历。幸好,后来由于这两个人工作的卓越,被调任去了荆州。
那是两个他在最痛苦的噩梦中也不愿回忆的人,但现在却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异常狰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昏乱的头脑中又浮现出了刚才的情形,当他的双眼和程英幽怨悲伤,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双目对视时,周围的情形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如狼似虎的警察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迅速而快捷的包围了他。
看到了他们,他从水中站起身,徒然的想去解释。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陆无双,她从警车里跑了出来,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白裘皮的披风,唇红的就像绽破的樱桃。她疯狂的扑了上来,完全不顾齐腰深冰冷的水。
"你这个强奸犯,是你杀了姐姐!"她悲愤的喊着,用力撕扯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肉。
他狼狈的招架,却在躲闪中无意看见了远方的警车边陆展元那张漂亮而高深莫测的脸。
"哗!"一桶凉水迎头浇下,他的身体还未感到寒冷,头发便被人用力抓住了。
"说,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他的唇齿中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他们总是逼着他承认。
就在这时,刑讯室的门被人悄然的推开了。
"他还没有招认吗?"询问的人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他抬起昏昏沉沉的头,那人的目光正好也射了过来,却是犀利的惊人,令他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他悚然一惊,老金,绰号金轮法王的,当年桃花监狱的监狱长,他的厉害和手段毒辣让人闻风丧胆,潇湘子和尹克西就是他带走,然后一起高升到荆州去的。
"女尸阴道中的精液化验结果要今天下午才出来,在这之前,千万不要耽误了工夫!"
"是,头儿!"那两个人笑着回答。金轮法王满意的晗首,转身离开了屋子。
地狱般的折磨又重现了,他被他们拖到了院子中,逼迫着赤裸着跪在冰上。在桃花监狱时他就被他们这样整过,据说这样作可以使犯人遭受比鞭笞更难以忍受的痛苦却留不下任何伤痕。
"这种方法我认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局限于季节性!"
"如果还是没有招就加上根电棍试试,这就叫做水火交融!"
在这种痛苦中,他只盼望着自己能够昏过去,但是,冰冷得渗入骨髓的感觉却使得他的头脑愈加的清明。就在他认为无休止的折磨中,他突然听见了杨过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和院外的人吵闹,正当他尖起耳朵倾听的时候,大门被猛得踢开。随后,他的眼睛和杨过仿佛燃烧着烈火般的双目对视了。
"你们!"他对潇湘子和尹克西怒目而视,突然扬起手向那两个人挥去。
"不要!"尹志平挣扎着跪爬了几步,想去阻挡。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两个人的厉害,杨过,是要吃眼前亏了!
但他努力的结果是被尹克西踢倒在地,下一刻,他看见了杨过同样被摁在冰屑和泥水里的头正努力的抬起来,向他望去。
潇湘子啐了一口,骂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他抓起杨过的头发,但匆匆一瞥那被泥水蹭得肮脏的脸孔后,他显然是改变了想法。象是突然发现了新奇的猎物般,他暧昧而猥琐的笑了。
"我劝你还是放开他!他就是杨氏的董事长杨过,得罪他的后果,你们应该能够想到吧!"耶律齐是在杨过身后跟着进来的,他是那样不徐不疾的说着,却快步穿过了院子,痛惜的把尹志平抱在怀里。
怀抱中的温暖和干净让他感动中又有些自惭形秽,他微微侧了侧身,却在视线无意和突然赶到的金轮法王接触的一刹那瑟缩了一下。
"别怕,有我!"耶律齐说的是那样自信,他抬起头,毫不畏惧的与金轮法王如同修罗鬼域般的目光对视,显得是那样的泰然自若和不卑不亢。
"阁下是?"金轮法王迟疑了一下,眯起的双眼象是在苦苦的追忆。
耶律齐淡淡一笑,黑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依然是一身布衣,却如同普通剑鞘中的利刃,把王者的气概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了冬日的暖阳之下。
他俯下身,把怀中之人抱的更加紧了一些,便旁若无人的向大门走去。
潇湘子和尹克西此时已经放开了杨过,耶律齐的话不知为何有一种力量使这二人深信不疑。但如果就这样纵容此二人离开,在他们俩的经历中又过于天方夜谭了。
耶律齐发现路被人挡住了,他并未停下脚步,依然径直向前。
"小心!"金轮法王的话音未落,潇湘子和尹克西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直直的栽到了墙上。即便是金轮法王这样的高手,也只恍惚的看见耶律齐的左手似乎动了一下。
耶律齐转过身,淡定的眸子中浮现了一丝快意的表情。就在这时,杨过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沙哑着嗓子说:"把他给我吧,我已经在门外准备了车子,在我家的别墅有最好的医疗设备!"
耶律齐迟疑了一下,但当他把目光投向怀里的人时,马上发现了他脸色惊人的灰白。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衰弱,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现在的尹志平完完全全陷入了一种昏迷的状态,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今日的情况只能说是无缘吧!今非昔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于是,他用手轻轻的拨开了他湿漉漉搭在前额的黑发,手指不舍的在他刚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流连了一下,便狠下心,把尹志平交给了他。
仿佛经过了一个长长的梦境,他悠然的醒来了,舒适的感觉让他舍不得睁开眼睛。鼻子中充满了阳光下干净被褥的气味,他沉在身下的这张床上,感觉似乎躺在了云端。
屋子中静得出奇,仿佛能够听见输液时点滴的声音。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多久了,他生病时连最基本的药物都难以找到,只能如同野狼般舔拭着自己的伤口,艰难的自我恢复。现在的情形是太过于奢侈了。
"你醒了?"他一怔,睁开了眼睛。从雪白的枕头上方,他看见的是杨过欣喜而带着血丝的双眼。
他衰弱的身体显然经受不起这样的惊吓,便猛得闭上了眼睛,用眼皮锁住了自己强烈的无法诉说的感觉,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漏了他内心深处的惊惧。
他究竟要如何对付我呢,尹志平突然感到身心具惫,所有肉体上经历过的刑罚仿佛在一瞬间施加在了他的身上。让我死了吧,他在不堪的回忆中突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直到,他听见了屋中人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杨过哭得象一个孩子。
在疑惑中,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不自觉的伸向他,似乎想去劝慰,却被他毫不客气的抓住,紧紧攥在两只大手中。
"原谅我,原谅我。"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他摊开,并且杨过的唇已经辗转的印了上去。他用力挣扎了一下,却感到浑身软绵绵的,变点也动弹不得。
"是我错了,错的厉害!"哭泣把他的话切成了支离破碎的音符。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杨过依然如以前任何时候一样使人无法抗拒。他看见了他脸上由于保护他留下的伤痕,怜惜的感觉就这样不由自主的溢满了他的心胸。
"你没有犯任何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杨家对你犯下的罪行!"
他猛得睁开了眼睛,炯炯的凝视着他。这句话,对于他,迟到了整整十年。泪水终于无法控制的倾泻下来,就在这时,杨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听出来,是那首《风动梨花》。
他反手关掉了它,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也正是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屋中沉闷悲伤的氛围。杨过擦了擦鼻子,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大男孩。
"你醒了就好,我给你把饭端来,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他转身急匆匆的出去,只留下阳光般的笑脸给他回味。
18、无题
仿佛一夜之间,他拥有了一切,周遭的这些东西,是他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但,病榻之上的他却休息的并不安稳。也许是此时身体的舒适,他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现在的他远不是十年前的青春飞扬,意气风发。"做官当做金持忤,娶妻当娶阴丽华",这句少时的豪言,于他,只是一个褪色的梦境。近一年来的颠沛流离让他的身心都充满了风霜。当痛苦的无法忍受时,他也会在午夜的梦回编织自己的希望。那是一个家,一个温暖、干净的小屋,还有,就是那里要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有时是伴侣,有时是妹妹。她大多数情况下会让他幻想成为李莫愁,偶尔会是那个绿衣的不知名的少女或是程英。
想到程英,他的心蓦的疼了一下,眼前又浮现出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为什么美的东西总要用这种污秽不堪的方式毁坏。
这几天,从杨过的嘴里知道,杀害程英的凶手已经找到,而且正在抓捕归案。那个人就是娱乐城工地的工头。是他强奸并杀害了那个女子。想来,是她跑执照的时候被他有机可乘。
他叹息着那个如落花般悄然凋落的女子,只感到人生对于他和她这样的小人物就如同一场场折磨的行行复行行。只有,在想起杨过时,他的眉宇间才会有稍许的舒展。
近一年来这个人纠缠在他的生命中,几乎成为了他每天挥之不去的折磨,但他并没有因此对他产生些许的怨怼,也许,是因为她?毕竟,他是她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联系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纽带。
"他无论在我身上作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的!"当这句话冲口而出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怜惜,怜惜他就如同怜惜一个孩子。
杨过,真的就像一个孩子,几天的接触更加深了他这种印象。他的曾经的愤怒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但如果他转怒为喜,又会呵护得他如掌中的公主。
"公主",想起这个词,他的唇边又禁不住一丝苦笑。但是,他想,我不是女人呀!
他会一天天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守护在他的病床前,静静的等着调得极慢的点滴一滴滴的滴完。他也会亲手下厨,给他做上一碗实在令人难以下咽的菜粥,然后献宝似的捧到他的面前。
他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床,因此现在的他便静静的躺在床上,眺望着窗外远方辉煌的日落。落眉山上幻化着云蒸霞蔚,绚烂得就如同一个磅礴的梦境。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体会到了浮士德的临死之前的感情,想要去留住这片稍纵即逝的美丽。
他赤着脚下了床,虽然是冬日,但杨家的别墅里却是温暖如春,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他慢慢的走向窗户,只是为了更清晰的目睹这片辉煌的壮丽。
他的举动完全落到了突然闯进来的杨过眼中,只听见杨过心疼的叫了一声,便放下手中的粥跳了过来。他的手掌隔着衣服按在他的腰上,当他惊叫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杨过一把抱在怀里。
"你的病还没好,谁让你下来的?"那种专横的语气和举动似乎宣告了他的占有。他微微挣了一下,但结果却只是换来了突然间凌空的抱起,然后被轻轻的放到了床上。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便自作主张的为他安排的一切,这种专横也许来自他奢侈之极的家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
他的身体稍稍向床里挪了挪,和杨过挨的这样近,让他又一次感到了不安全。
窗外的日落已经接近了尾声,天空中玫瑰色的云块渐渐烧成了灰黑色的余烬,很快的,暮色就要沉积,落眉山马上将要消失于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不舍的凝视着渐渐模糊的远山,眸子里流溢着出奇的温柔。
"你在想姑姑吗?"
他一惊,慌乱的收回了视线,身边这个男人散发出越来越危险的气息,他看不清坐在暗处杨过脸上的表情,但却感到他就象一只蓄意待发的野兽。
十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只是个迤逦于她身后的小孩。但就是这个小孩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孩子的眼中目睹如此充满杀气的眼神。也许便是从那时起,便注定了他们三个人生生死死的纠缠!
"嗯!"他淡定的应了一声,低垂下眼眸,窗外,暮色已经统治了一切,落眉山完全看不清了。
"十年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不胜感慨,"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和姑姑一起出游,我跟了过去,当时,我记得你是给我折了一枝我够不着的梨花来着!"
他恍然的回忆,但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在你和她心中,我真的永远是一个小孩吗?"他惊恐的觉出他语气中的怒气,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用力攥住了。
他的手腕是如此纤细,这让他握着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颤。那道由他而产生的疤痕微弱的搁着他的掌心,他忍不住把唇贴了上去。
他猛得抽出了自己的手,黑暗中二人双目交会,迸射出闪亮的火花。他看见杨过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竟如同兽般流露出噬人的欲望。
"啪!"他的手伸向床头的上方,猛得按亮了床头的灯。当他和他的双眼都适应了光明,他看见了杨过脸上稍纵即逝的惊慌失措。而就在这一瞬间,杨过分明在对面的尹志平眼中读出了戒备和敌意。
这种目光瞬间激怒了他。为什么占据他生命的所有爱情都充满了流水无情的抗拒,在两次的爱情角逐中他都是孤独的,无论是之前的姑姑小龙女,还是现在的--他。
杨过想到自己为了洗清他的冤屈所作的种种努力,他曾经是那样费力的查找着已经尘封十年一切有利于他的证据。为此,他放弃了多少笔生意他全都不想计算了。开始,他认为自己是出于正义,但后来悟出不是,但对面的他显然并不领情,他的目光中依然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压倒了他,他用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另一个心脏"砰砰"的撞击声。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也许从十年前梨花树下第一次看见意气飞扬的他时便在心中种下了这种不伦的欲望。
十年后丝雨漫天的又一次重逢,那天,他是用伤害他掩饰这种感情的,以后一次次的伤害全都是因为爱。虽然这种爱于他于己都过于痛苦,但当他发现的时候不是已经尽力去补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