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星空真的很美。
我斜斜倚着墙,微将头靠在上面,抬头看着天空,目光迷离。夜风真的好冷,我的身体在无力的颤抖,发丝又一次被吹乱,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想伸手拨开,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真没料到,回落至这步田地。我嘴角轻轻牵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曾先生,我最终与你的期望完全相反了。
好疲倦啊,感觉眼睛越来越沉重。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会不会到处找我......
不过,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不想与你就这样分离,然而命运又岂会轮到我掌管,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也只能接受吧?
一
这是在哪里?我茫然的环顾四周,记忆中并不包含这样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被薄薄的雾所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我试着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觉的,我感到恐惧,害怕的奔跑起来。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一个方向......
谁来......谁都好,来救救我......
"......"远处有谁在呼喊,听不真切,但我知道,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朝着那个方向跑去,终于看到了一抹纯白的身影......
"!"
我猛然坐起身,又是梦吗......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着白,是去摘草药的时间了。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我背起药篓,悄悄出了门。
我出生在一个小镇的贫穷家庭中。小镇上的人们,日子简单而简朴,一般人家也是勉强度日,而我们家,就常常有三餐不接的危险。
所以,即使我身为家中最小的男孩,也没有受到传统中特别的宠爱,他们连名字也懒得给我取,顺口就叫"老七"
长到六岁,我已经靠着采摘草药来补贴家用了,所幸运气不错。到如今,算算也有两年了。走上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山路,我来到一间破败的茅屋前。
两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他的。时间过了这么久,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
那时,我刚开始摘野菜。我从小懂事早,娘也一直叹息没能让我上学堂。我不怨她,谁让家贫呢?因为一个郎中教我辨过草药,我便对娘说:我来采药吧。娘怔了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时毕竟还太小,走在山路上提心吊胆,害怕极了。到了一处隐秘的山坳处,我看到了一所茅屋。屋前坐了一个人,身着白衣,束着发,手持一书卷,轻声而读。
一瞬间,我看得呆住了,以为遇到了山中的狐仙。看得入了迷,连害怕都忘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他到了我身后。我一惊,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没......没......"
那人轻轻笑了,声音竟是如此柔和,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生气。
我抬起头看他。他面容俊美,有着我所难以想象的气质,笑的如此温柔。我突然觉得有些耀眼,又迅速的底下头,把一双沾满了泥土的手悄悄藏在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突然问到。
"我......没有名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悲哀。
"这样可不行啊......"他轻轻叹一口气,"男孩子得起个好名字才行。"
"可是,我家穷,爹娘又不识字......"
他笑了,一如春天般明媚:"我给你一个好名字,叫青岚吧,夏日里拂过树木的风,自由而强大......"他的眼中,忽然有了淡淡的哀伤,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像透过我看着远方般。我抬起头看他,他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说:"男孩子,要有远大的志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回明白的。"说罢,他转身要走。
"明天......"我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忽然大声说。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明天,我还能来找你么?"急切的语气中,有着期待。
他又笑了,笑起来很好看:"好吧。明天起我来教你念书。......叫我曾先生吧,不过,要保密。"
我用力点了点头,便飞快跑开了。跑了数丈远,回头,曾先生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个人对我说:"你就叫青岚吧,自由而强大......"
青岚,青岚,我反复念着这个名字,青岚。
是的,从今天起,我有名字了,我叫伊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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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梦到了晴空,白衫,微笑。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直接去了曾先生那里。门开着,我轻轻推开,却立即惊呆了,屋内一片狼籍,却没有人影。
"曾先生,曾先生!"我唤了几声,没有人应。我默默将东西整理好,坐在藤椅上等曾先生,直到太阳下山,也没见他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说......我真的遇到了狐仙?
怀着满腹疑问,我回了家。
"你听说了没,咱家后山上藏着一个人,据说是什么王爷府上逃出的家奴......"晚餐的时候,娘跟爹说。
"娘,那个人叫什么啊?"我装作不经意的问,一颗心却仆仆直跳。
"不晓得,只听说姓曾。"娘又转过头对爹说,"你说,在王府当差,多好的差使,他何苦......"下面的话,我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逃出的家奴,听说是会给活活打死的......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曾先生。
虽然我从来不曾忘记过,但曾先生的模样在我记忆中渐渐模糊。又或者是,从来不曾清晰过,始终只是白色的身影,明媚的笑容,如同我夜一般黑暗的生活中一缕难得的亮色,遥不可及的憧憬。
但我始终相信,即使做着卑微的事,只要有远大的志向,有一天,我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变的自由而强大。
后来的日子里,我也渐渐长大了。瘦弱纤细,有着常年足不出户般病态的苍白。有人对我说,在一群人中间,我总是最显眼的一个,因为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犹如一切了然于心般。
他说:"岚,你真的不像个孩子。"
只有我知道,我在刻意的学习曾先生。
记得那日,我正好十三岁,我的生辰。
娘说,男孩子过了十三就是大人了。她做了生平第一件新衣给我,颜色,是白。
娘说,白色太娇贵了,不好伺候。但我执意不改,我对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卓。
娘看着我,突然感慨:"老七,你也长大了,穿上这衣裳俊俏的很,将来一定能讨个好媳妇。"
我默默地看着这苍老的妇人,她脸上显出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沧桑。艰难的生活榨干了她的笑容。她眉宇间有些悲切,一定是想起了早夭的三哥,五哥和大姐。谁能想到呢?一向活泼健壮的他们竟先后死去,倒是我这最小最弱的留了下来。可是,离去未尝不是幸福的......
我动了动嘴唇,却只说道:"我出去了。"
我慢慢走在街上。道路两旁的商贩热闹的吆喝着,叫卖他们手中的商品。我并未驻足,因为我知道,即使是在今天,他们也不是属于我的。第一次这样轻松的走着,我竟有些茫然,像迷失了方向般。
未留神,我撞到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道歉,我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地,撞得生疼。还听到了粗鲁的叫骂声:"臭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我家少爷你也感撞!"
"算了,他也是无心。"这个声音竟有些温和。
我不禁抬起头,看到我的瞬间,他有片刻的失神。
那人一袭白杉,手持一扇,轻摇着模样甚是挺拔。他微笑着,眼睛弯如新月,温柔而明亮。
天很蓝。
一瞬间,我竟有些恍惚,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七年前,我回头的那一瞬。
我楞楞的看着他,他说:"下次小心些。"便走远了。
今日的太阳有些刺眼,我竟感到了有些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想起从地上起来。心里却颇不平静。恍惚走着,未料祸从天至。
一盆水从一饭馆泼下,不偏不倚,正中目标。如果目标不是我的话,我想我会在心中赞叹那精确的技艺的。然而现在我从头到叫湿得淋漓尽致。
饭馆二楼探出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只看了两眼,大概见只是一个穷小子,又把头缩了回去,再不理会,我湿淋淋的站在那里,惊讶的忘了发作。
身后突然传来哈哈的笑声,我回过头。那个人正坐在那饭馆一楼的厅中,笑看着我。我不发一言,眼神犹如山谷中最幽深的一潭湖水。
他收住了笑,走到我面前,看了我许久,才说道:"你的反应倒是与众不同。"
我只是忘了发火。我在心中说道,但并不打算回答他,转身便要离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不嫌弃的话,到我那里换身衣服吧。"他笑着,温柔而明媚。
所以我无法拒绝。
跟他来到客栈中,换上他替我准备的雅致的白衫,我从房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我说:"你果然很适合白色。"他的眼神很深,令人琢磨不透。
我不语,他却再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顿了顿,答到:"青岚,伊青岚。"
我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他大概没料到,我的名字会是这般清雅吧。很快的,他又恢复了那从容的样子,接着说道:"我叫曲惊鸿,京城人,做买卖为生。"
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拨开我额前细碎的湿发.他说:\"你愿意跟我走么?\"他看向我的眼神如此温柔,仿佛春天里最轻柔的一缕微风.然而不知为什么,它却又是那么哀伤,让我忘了呼吸,一动都不敢动.这样的眼神轻易的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我一时间有些慌乱.
在我心中,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好."我轻轻说到.
我已经不知道,我是答应了他,还是答应了我心中的那个人.
如果我当时够理智,我应当看见,他凌厉的眼神和坚定的嘴角,和那个人是不同的,他,并不是他.但我没有,所以我输了.
我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家乡.然后跟随一个陌生的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二
"想看外面的话,就把帘子掀开吧。"曲惊鸿看我有些好奇的样子,便说。
此刻我们正坐在摇晃的马车中,到了京城。
于是我掀开帘子,看着车外繁华的街道。
长安,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是如此的安定繁华。我默默注视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衣着整齐,看上去幸福快乐。这里便接近了那明黄色权利的中心,那庄严得另人畏惧的大殿,和那些高贵的皇室成员。不知道,曾先生他......是否还在这座喧嚣城市的某个地方......
"你在想什么?"身后传来曲惊鸿低低的询问声。
我回过头,正巧碰上了他探究的目光。于是我侧开脸,放下了帘子。
"没什么。"我淡淡答到,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很快,便到了。"他伸手轻轻抚过我的发梢。
马车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了下来。宅子气势恢弘,位置却有些奇怪,相当僻静。我这才知道,曲惊鸿正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曲家少爷。曲家,正是垄断了京城丝绸、茶叶和饭庄生意的第一望族。而将曲家推至如此地位的,正是面前这位曲惊鸿曲少爷。
进了大门,又坐上了小轿,过了很久,才停了下来。面前一处雅致的院落,墨瓦白墙,从从翠竹随风而动,青石小路,一直蜿蜒至深处。
"喜欢么?"他牵我走进院门,问道:"我让人提前回来布置的。"
我点点头,不禁在心里暗暗惊叹他敏锐的眼力,才数面,他以看出我的性情了。这院子的确叫人喜爱。
他又说道:"这是送给你的。"
他看着我,依旧微笑。
于是我便在这院中住了下来,并给它取名叫依青轩。那几丛竹子,我实在喜欢,便亲手照顾它们。
我对于长安城的印象,只是那日马车上匆匆几眼,但我并不在意。每日听雨观竹,日子过得清淡,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曲惊鸿待我很好,如同对待一个精致的娃娃。他温柔、细致,他的气息无所不在,那么专注。然而我常常觉得,即使他的眼神再深情,落点也不是在我身上。曲惊鸿从来不与我说起他的家人,他的生活。我和他在一起时,就好象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有我和他是真实的。曲惊鸿像在演一场戏,他扮演一个深爱着我的人。他演的如此投入,让我几乎相信他是真的深深爱着我。
若不是他的眼神,我会真的这么以为。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幸福的气息。隐约的,我觉察到了些什么。
但曲惊鸿什么也不说,所以我也不问。尽管我知道,他决不仅仅是我一个温柔的情人。
有时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曲惊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不出声,待我发觉,才轻轻一笑说:"只是想来看看你。"
更多时候,他会拥着我,在院中赏竹,念他喜欢的文章给我听。但与他相处的越久,却越让我感到我与他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尽管,一切看起来那么完美。
那日我依旧穿着白衫,立于翠竹之前,看它们在风中摇动着叶子,思绪却已随回忆飘向远方,全然不管风吹起我的衣襟和长发,任它们凌乱的舞动。
一个人从背后将我揽住,我心中一惊。
"你穿这么单薄,会着凉的。"是曲惊鸿。
我回头,他便吻上了我的唇.他的吻轻柔至极,仿佛含着无限的深情,一点一定深入,渐渐变得火热,让我不能呼吸。许久,他才放开,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气力在一点一点离开自己。
"进去吧。"她拥着我说。
雕着花的门在身后关上,房中只剩下我和曲惊鸿两个人。
我站在他面前,抬起头,安静的看着他,动作轻柔的解开我的衣带,一件一件脱去我的衣衫,末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岚儿,你的眼睛真是美丽,向湖水一样平静和深邃。"他深情地吻上我的眼角。
我轻轻闭上眼睛,并不抗拒。我只是感觉有些冷,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让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曲惊鸿立刻觉察到了,他的指尖温柔的滑过我的每一寸肌肤,甜腻的吻着我的耳垂,他说:"岚,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皮肤像被施了魔法般,随着他的手指,渐渐变得灼热。
我不是害怕,也并不感到羞耻,只是觉着有些冷罢了。曲惊鸿紧紧地拥着我,他的怀抱此刻那么温暖,我不由得靠上去,软软得倒进了他怀里。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回应,渐渐向下吻去,颈,锁骨,胸膛......那份热度几乎令我失去意识,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于是我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曲惊鸿的声音干涩而暗哑,他低喃着:"我好喜欢你......"随即进入了我的身体。灼热的疼痛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令人窒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得紧紧咬住嘴唇,来控制自己。
我大概是昏过去了一阵,醒来的时候,曲惊鸿就睡在我身边。他紧紧拥着我,头却埋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试着动了动,可怕的疼痛又一下子涌来,浑身像散了般,每个细胞都在哀鸣,没想到是这么痛苦,我想着,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曲惊鸿正立与窗前,双手背在身后。阳光斜斜照在他脸上,然而他一脸沉思的表情,并未将心思放在窗外的美景上,眼中又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哀伤。
我起身,但却不支地又倒了下去。曲惊鸿听到声响忙回过身来,眼中已然满是关切的神色,仿佛刚才的哀伤是我的错觉一样。
"岚儿,你醒了。"他坐于床边,伸手抚上我的额,说:"还是有些热,我已吩咐家医看过了。喝几服药就应该没事了。"
我浑身无力,曲惊鸿一直守在我身边。每次我需要什么,还未开口,他便已经备好了,细致又周到。
终于,曲惊鸿因为生意上的事离去了,我一身的戒备才终于松下来。紧紧抱住自己,蜷缩在床角,将脸深深埋在长发中,泪水无声的滑过脸庞。身体的痛楚在提醒着我昨夜发生过的事。我不想说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