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思飞快打断他,道:"教主不必多言。好意子思心领。就此告辞。"他此刻心力交瘁,不愿逗留。推开门,却见守鹤端着一盆洗脸水怔怔站在外面。方才心思大乱,竟未察觉门外有人。他知江夜说的话都已被她听见,脸色更是惨白。握了握拳,扭头便走。
守鹤叹了口气,走了进来。一边伺候江夜洗漱,一边缓缓道:"主子明知他对杨晓死心塌地。被所爱之人利用已经够难过了,您又何苦说那些话火上浇油?再者,主子您爱的不就是他这份痴么?"江夜仍在气头上,道:"他难过?能被杨晓利用,他开心得很!"守鹤道:"难道您要他肝肠寸断、痛哭流涕地向您诉苦?他若这么做,也不是周子思了。他纵然伤心,却还是愿意做杨晓的棋子。古人说得好,‘一种凄凉,十分憔悴'......那么重的话,您也真忍心说出口。"
江夜平日冷静,只是遇上周子思便失了冷静。此刻虽觉得守鹤的话有道理,却依旧拉不下脸来。只闷声道:"你道他真怕我为太子所制?如今杨晓掌着越人门,他是担心越人门的名声毁于一旦。再说了,如今杨晓和淳于昱勾结在一块儿,他巴不得太子好呢!两相权衡取其轻而已。"守鹤大惊,道:"越人门与太子勾结?!那么八月十五那天......"江夜沉着脸点头道:"不错。那天刺杀七王的就是杨晓他们几个。"
却说周子思出了添香苑,沿着西湖白堤向东缓缓地走着,不一会儿竟已到了断桥。此时天刚蒙蒙亮,行人寥落。昨夜初雪仍有些微堆积在桥面上,干净的没有一方足印。映着稀薄的阳光渐渐消融,滴落湖面。他独自伫立桥头,远山近水尽收眼底。初冬阴寒的风带着水汽拂过,他却恍若未觉。
碧水无情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他平生所愿不过是守着那小岛。而后每日看着杨晓,为他分忧。虽渺小,于他却足矣。可自八月十五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愿竟成了奢望。
在长安时,杨晓说南边有些事,便带着赵擎他们去了。他独自无聊,便混进武林大会凑热闹。七王淳于枫遇刺,他莫名其妙地中剑。直到那刺客一掌拍下来,他才发觉那人竟是杨晓。外家功夫可以模仿,可内力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那夜下着雨,杨晓看不见他。想来是听见他与江夜的对话认出声音,而后出剑分散杨晓的注意力。那一剑,他并不怨。但每每想起那仿佛唯恐他不死而又补上的一掌,却心寒至极。
在江夜府上养伤的那些日子,他隐约想通了杨晓的目的。知道自己成为棋子,却还是割舍不下。至少对杨晓而言,自己是有用的。这是已决定好的,早在初遇杨晓之时--他想要的,便为他得到;他讨厌的,便为他除掉。所以,他决定要帮杨晓尽快执掌越人门,施展抱负。那天的火是个意外,但却帮了他大忙。在所有的人都去救火的时候,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远离火场、病卧中的岳丘山。干净利落......
一只手忽然出现在周子思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他恍然惊觉。回头却见一名极其清俊的男子站在身后。那男子未及而立,锦衣华服,领子袖口都缀着一圈上等的狐裘,显然出身富贵。周子思在生意场上常与这种纨绔子弟交道,也曾有人对他想入非非。对此类登徒子他向来是眼不见为净,于是转身要走。
那人却上前拉住他袖子,涎着脸道:"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到前方寒舍休息一会儿?"周子思心生嫌恶,伸手便朝那人胸口推去。他心情不佳,这一掌用上了七成力,却丝毫推不动。那人按住他的手顺势一拽,将他圈进怀里。笑道:"真是个知情知趣的美人啊!"
周子思大惊,当下运足十成力气挣开。不料那人并未阻止,自己反倒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喘息间,未曾发觉那人正眯着眼打量着自己。但在那人眼中,此刻的他鼻子脸颊冻得有些泛红,一双明亮的眼中烟波渺渺。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我叫林寒。"那人忽然道。周子思没理他,施展轻功便要离开。越人门轻功精妙,他自认能够脱身。那人仿佛不死心似的在他身后叫道:"我叫林寒。你可记住了!"他没有回头。加快脚步离开这个地方。
那人唇边却流露出一丝微笑。周子思,你会记住我的。
【第十二章】 憔悴天涯
周子思回到九天阁时,嘴唇已经冻得有些青了。赵擎被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个半死。连忙将一个手炉塞进他怀里,又忙不迭地去倒热茶。半晌,周子思才悠悠地回过神来。道:"南宫家怎么说?"赵擎道:"当然是欢喜还来不及了。他们早准备好了嫁妆。咱们下月初就走。"
周子思一怔,道:"下月初?那不就是五天后?这么......快......"赵擎笑道:"快?这喜事得在三个月内办好呢!下月初走,还能赶上过年。双喜临门!"周子思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道:"师兄,我有些累了。"赵擎道:"你好好睡吧。吃饭时我再来叫你。"他乖顺地点点头。门一阖上,眼泪却从指间溢了出来。
中午时赵擎再来,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应。推门进去才发现周子思已病得昏昏沉沉的。额头烫得一塌糊涂,嘴唇焦枯得掀起一层皮来。赵擎略通医术。一搭脉,发现原来他只是着凉发烧,不由舒了一口气。杨晓一向疼爱周子思,这次又是自己提出要带他来。若他有什么好歹,只怕杨晓立时便要将自己分尸泄愤。
赵擎自去熬了药。回来摇醒周子思,看着他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心下纳闷:以往要这小师弟喝药就像要他的命似的,闹得天翻地覆。连杨晓也束手无策。更何况这碗药里还放了些祛火的黄连。周子思今天怎么这么乖?赵擎边想边替他掖了掖被角,退了出来。
听着赵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周子思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穿外衣,赤着脚去开窗。寒风顿时灌了进来,一室温暖荡然无存。窗口下是一圈花圃。如今只剩些覆雪的枯枝败叶。他使劲抠着嗓子眼,没多久便一阵反胃,将刚喝下的药尽数呕进那花圃里。吐完只觉得脑子更昏沉了。也不关窗,端把椅子在风口,呆呆地坐着。
再睁开眼时已是傍晚了。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窗也关得严严实实。赵擎正坐在床沿试他额头的温度。周子思只道是赵擎抱他回来的,一阵心虚。赵擎皱着眉,道:"这热怎么没退呀......"他一愣。难道不是赵擎?
眼看着就月初了,周子思的病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拖着。他每日呕药吹风,但睡着后总会有人抱他上床,为他关窗。几次装模作样地阖着眼想看看究竟是谁,却还是不小心睡着了。赵擎却急坏了。偏偏这当口上他还道:"师兄,你们不用理我。先回岛吧。"说罢还撕心裂肺地咳两声。赵擎见如此,更不能弃他而去了。周子思心中暗暗高兴。
晚上,赵擎命人烧了药浴,抬到周子思屋子里。周子思几天来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把自己浸入药香扑鼻的热水中,顿觉舒松不少。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只道是赵擎又来叮嘱,笑道:"师兄放心。这澡泡得十分舒服,包治百病。"身后那人道:"你声音怎么哑成这样?"
周子思一惊,连忙转头。冷道:"江教主。你怎么进来了?"隔着屏风,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江夜高挑的身形。江夜一边走了过来一边道:"这世上没有哪些地方是我进不去的。"周子思想起添香苑的那一夜,不再说话。江夜道:"你这几日不要命地折腾自己,是想拖过这三个月,让杨晓成不了亲?"他撇撇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江夜哼道:"娶她的是杨晓,又不是你。"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江夜又靠近了两步,道:"你非要一直呆在那水里和我说话么?"周子思这才发觉不对。道:"好笑。明明是你非要来和我说话的。"江夜失笑,将他从那桶里拽出来。一边擦干了他身上的水,一边低声下气道:"那天是我不好。我欠你的......"周子思打断他,避重就轻道:"言重了。那晚你快活我也快活,教主不曾欠我什么。"江夜无奈,"是我口不择言。你别生气了。"周子思冷哼一声,"教主这是哪的话。您说的字字精辟,子思佩服得很。"
江夜自知理亏。有些尴尬地停了手,将他抱到床上。周子思武功不敌他,又在病中,索性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忽然又想起什么,道:"难道这几日帮我关窗的人是你?"江夜点点头。"我不希望你走,却也不希望你病得太重。"周子思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江夜好奇心起,道:"为什么?"他拉了被子盖在身上,道:"我不愿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江夜心中隐隐有些欢喜,在那话语中仿佛听出一两分希望。偏在这时,周子思又补了一句:"我什么洋相你没见过。多看几次也无妨。"口气中竟全是不屑。
江夜有些失望,却也不敢再生气。放下帐子,宽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周子思道:"这是越人门的地方,你规矩点。"说完自己也脸红--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情人间打情骂俏。江夜却不管那么多,道:"门已经闩上了。"说着手指便去撩拨他胸前那两个樱粉的突起。周子思身子微微颤栗。江夜却假装不知,故意道:"子思觉得冷么?"周子思脸一沉,推开他要起身。江夜连忙抱住他,道:"你想病到什么时候?"他道:"你什么意思?"
江夜道:"我能帮你关窗,却不能帮你吃药。但我却又法子让你热得流汗,病也好得快些。"埋首在他胸前,亲吻那小小的乳尖。周子思猝不及防,身子一僵。江夜的吻渐渐向下。笑道:"原来子思也想念我。"握住那微微挺立的玉茎,由慢而快地套弄着。一手却抚上那紧窒的小穴,柔按起来。周子思面色潮红,十指扣入江夜的肩内。
这时,门外响起赵擎的声音,"子思。"周子思大惊,便要坐起来。却被江夜按住舔吻耳根。他"嗯"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赵擎敲了敲门,"子思,我进去了。"门被推了推,发出碰撞的声音。江夜在他耳边低声道:"放心。门真的已经闩上了。我也要进去了。"说罢,抬高他的双腿,猛地一个挺身进入那炙热体内。
刺激太大。周子思如离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喘着气,却叫不出来。江夜缓缓抽插起来,一边亲吻着他已绽放的乳尖。赵擎道:"子思?"周子思只怕再不应他便要撞门了,连忙道:"我已经睡......睡了......唔!"却是江夜坏心眼地咬住他一边乳尖厮磨着。赵擎却没留意,"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周子思终于松了一口气。江夜抬起头,笑道:"子思真狡猾。"
周子思制住他的律动,愠道:"你是故意的。"江夜不置可否地笑笑,吻住那红唇。将他翻过去跪伏在床上,从后面缓缓进入那销魂处流连。一边在那尾椎处柔按,一边安抚着他的欲望。周子思破碎的呻吟渐渐入耳。身下是他光滑柔腻的背,此刻弯成诱人的弧线。脊柱在冲撞间若隐若现。江夜动作愈发快了起来。忽然手上一湿。周子思花径一阵剧烈收缩,逼得他也一泄如注。
情事后,周子思很快沉入梦乡。江夜轻轻地将他额前汗湿的发丝拨到耳后。满足地吻了吻那紧闭的双眼,搂着他。一夜好梦。
【第十三章】 鱼与熊掌
十二月初,周子思抱病上路。江夜的手段并未让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且他也不愿与茗香教有过多牵扯。不过出发前那晚,他却被那人按在床上折腾了一夜。江夜恼他反复,因此有些粗暴。他第二天几乎无法起床。赵擎看他仍旧病殃殃的,怕他吃不消。他却道:"反正一路向南天气渐暖。总会好的。"
南宫嘉蔚、柔雅兄妹二人与他们一起上路。为了免人耳目,他们四人轻装先行,钱金带着其余弟子护送嫁妆稍后出发。虽然江湖儿女没什么忌讳,但毕竟南宫柔雅是未过门的新门主夫人,适当的礼数还是要的。于是简单蒙了面纱。一路上她几次找周子思说话,他都是爱理不理。赵擎事后总会悄悄向她赔罪,只说周子思在病中,心情难免抑郁些。南宫嘉蔚自然察觉出他的客气和冷漠,也不敢去烦他。除了周子思的病偶尔反复,几人一路相安。
却说江夜回到驿馆,守鹤笑着迎上来说有贵客到。他进了书房,却见一名玄衣男子背对着他站在暗处。
"楚安然!"江夜大喜,用力捶了他两下。道:"怎么,舍得出来了?"楚安然苦笑一声,道:"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左使?硬说要下山做什么采花大盗,我便陪他去了大理。不料他一声招呼也不打便溜了。我听说你在这里,还以为他会来。"江夜想起那两人平日相处的光景,心里暗暗好笑。道:"他要采花?我看这一路上鲜花满怀的是你吧!"
楚安然道:"连你也这么说!想我原也是叱咤武林、花见花开的‘千人斩'。可自从与那秋一水在一起,我哪天不是诚惶诚恐地伺候着?如今不是我要采花,而是那些花儿哭着喊着要我采。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一气之下便不告而别了。"楚安然与江夜师出一门,自幼便是莫逆之交。他原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祸害一个。不过如今已收敛了许多。
江夜沉吟半晌,道:"一水却不是逢场作戏的人。肯和你在一起,自是打定了一生一世。他平日是任性些,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此次这么生气,可见你真是做得过分了。既然决定了要与他在一起,你还是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都断了吧。"楚安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疯了。咱们不是说过要一同采遍世间名花么?"
江夜脑海中浮现起周子思微嗔薄怒、浅笑轻吟的模样。幽幽道:"采遍名花,是为了寻那挚爱的一朵。既然已经找到、可终日对着他,又何必流连花丛?"楚安然顿时了然。瞪大了眼睛,道:"你完了。你已经陷进去了。"江夜想起周子思对杨晓的痴情,叹道:"且不说我。你和一水都不是会妥协的人。要如何是好?"
楚安然悠然道:"我和你不同。今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一生一世?人总在变。我如今是只爱一水一人,但我亦无法放下这世间美色。"他晃晃脑袋,接着道:"人之所谓花,本来就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且况且一朵牡丹与漫山野花就好比鱼和熊掌,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江夜耻笑道:"说你不肯念书吧。一提起典故,立刻错漏百出。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楚安然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郁闷地搔搔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道:"舍鱼而取熊掌?......你是在劝我抛弃秋一水么?"江夜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叹气。
待楚安然走了,江夜把守鹤叫来。问道:"秋左使来过杭州么?"守鹤神情有些怪异,道:"几日前来的。不过三天前走了。"江夜沉下脸,一拍桌子,道:"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禀报!"她连忙跪下,道:"是秋左使不让说的。他说、他说......"江夜皱眉道:"他说什么了?"守鹤尴尬起来,道:"他说,教主事务繁忙,想必、想必是分身乏术。还叫我一定瞒着......"
江夜听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完,脸板得泼不进一滴水。道:"罢了。先下去吧。"他无力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事务繁忙,分身乏术......哼哼......一水这家伙,嘴巴刻薄起来真气死人。也难为楚安然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