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求————枫林

"不知道！"太平伤心欲绝，"宏哥哥什么都不为自己辩解，母后下旨废了他的太子封号。我赶了去，他只是催着我带你走，我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真要他死。"
"天后娘娘不会要他死......"瑟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他的衣服想必是宏为他穿的，是瑟最爱的白衫，"但是，太子必然一心求死，不会活下去了！"
"什么？瑟，你在说什么？"太平不明白，"宏哥哥为什么自己要死？"
"忠于太子的朝中臣子和驻守边关的徐将军一旦知道太子被废，必然反上长安，到时危及的不是天后娘娘，而是无辜的百姓。太子不会愿意看到发生那样的事。所以，只有他死，才能一了百了！"瑟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他昏睡前，宏不愿告诉他听的，约莫也就是这个。
"对！"太平含泪点头，"宏哥哥虽然平日脾气坏了点，但他是真心爱大唐和大唐的百姓。他成为太子之后，也是想着大唐千千万万的百姓，才处处和母后争执，以至酿成了今日的祸事！"
"其实......我才是那祸根。"瑟推开马车的车门，"公主说过，我是太子在天后娘娘面前唯一的弱点，如今太子都不愿意活了，我这祸根又何必苟且偷生？"
"瑟！你要做什么？"太平拉住瑟的衣袖。
"我要回东宫！"
"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东宫现在全是母后派来的人，你知不知道母后正派人到处找你，要杀你？"太平死命拖住要跳车的瑟，"宏哥哥把你交给我，就是要你离开皇宫，要你活下去啊！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瑟回过头，悲哀地看着太平："现在离开，你认为我可以‘好好'活下去吗？我五年前死过一次的心，刚才几乎活了过来，现在离去，只会让它再死一次。不！我不想再过没有心的日子了。生又何欢，死又何哀？我现在只想回去。他救了我两次性命，我......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死！"
"瑟！"太平动容地凝视他，"想回去的，其实是你的心吧？你感受到宏哥哥的爱了，是吗？你也爱他的，是吗？"
是吗？瑟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只是他不想让那个起誓为他变成"琴"的男人孤独地死去，也不想在没有他的世上独活！这是爱吗？是爱吗？

星茫下，松影间，琴音穿破昏夜的凄清。
宏--身着素衣，坐在瑟的房中，坐在瑟曾经坐过的垫子上，悠闲地伴着瑟留下的气息抚着"荼糜琴"。他已经喝下了毒酒，那是"善解人意"的武承嗣堆着满脸奸笑送来的。无妨！他心愿已偿，死又有何惧？只是......为何还用内力强压着毒性？为何还用颤抖的手拨出几乎不成调的《无所求》？瑟离去前，不是已经叫了他"琴"吗？他还在期待什么？
唉......那星光下走来的人影是谁？为何他好似看到了瑟的脸？是上天在他死前给他最后的安慰吗？
"你在等我？"
"瑟？"那张疑似瑟的脸在他面前笑呢！竟和瑟一样的美，真不可思议！
"是我！"瑟移开琴桌，做到宏的身前，将"荼糜琴"放在自己膝头，回眸朝宏又是一笑，"你抚的〈无所求〉真是太差了！"
"瑟！"宏终于敢确定地拥住他的腰，自身后抱住他，将头放在他肩上，"为何又回来？"
"一个人......太静了！"瑟简单地回答，并开始拨动琴弦，赫然是那曲他五年来未曾再弹过的《无所求》
"瑟......你是为琴回来的吗？"
"是！"
瑟的干脆让宏意外，他反而不确定起来："瑟......我指的不是‘荼糜'，我......"
"是为‘琴'回来！为我的‘琴'"瑟打断他，"即使埋葬了你，我也得不到安逸；你的白骨，会在坟底叹息孤独。舍手离开了你，我也得不到静谧，既是如此，不如一同埋葬我俩，同尝墓窟的凄凉，你我，来交互你我的幽叹！好吗？"
泠泠琴弦上，静听瑟心语。
此时已没有大唐皇太子李宏，亦没有东宫乐师柳瑟。有的，只是琴瑟合鸣的《无所求》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琴的笑容用他嘴角的血来装点。
"是它吗？"瑟抚罢一曲，拿起桌上那壶毒酒，将余下的半瓶尽数灌进自己喉中，"太平公主曾说过，爱一个人，会想要一直看着他，伴着他，依着他，粘着他。我想......我明白了！琴不会孤单，瑟会一直陪着你，粘着你......"
毫无抵抗力的瑟立时毒发，吐出一大口血。
"瑟！"琴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自己亦支持不住，只觉得口中一甜，胸口随即染上一片鲜红。
"琴？！"
"我在！"不论体内的毒如何折磨着他，抱着瑟的双手却怎样都不肯放松，"我终于可以抱着属于我的瑟，尽管是那么短暂，但......是我一个人的瑟！"
瑟无力再说话，漾起一抹凄美绝伦的笑容，向琴的怀中靠去。
"那日，在母后的寝宫，我自那么多人中挑出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了！"琴最后一次吻上怀中已无生气的瑟的唇，"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音律，瑟！"

呜呼！大唐第一皇太子逝去了！永远的逝去了！
"人生一世，与宇宙荒洪相较，委实渺小得令人心酸。但苍天有情，人间有爱，我相信你们会得到安宁与你们所求的幸福！"太平公主长跪于东宫门外，阻止任何人进入，"宏哥哥，瑟！太平不会让别人打扰你们，会让你们享有最后的宁静。我是那么相信爱，相信爱的力量，所以，我会守护着你们，没有人可以破坏你们，分开你们！世上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荣华富贵亦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真爱，才是一生的珍藏！多谢你们教会太平，我会牢记于心。让太平也去追寻自己的爱，让太平用一生来为你们的爱祷告，望上苍怜惜，你们从此可以相爱相守在一起......永远！"

武后命人写下悲壮的祭文，对太子宏做最后的歌功颂德！历史上不会有个被逼自尽的皇太子，只会留下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的皇太子。一切世所难容的、不完美的、令人鄙夷的故事都不会进入帝王家的功德谱，只会在历史的轴轮中被吞噬，被碾碎，然后......灰飞湮灭！
风中飘来柔缓的琴音，动荡了宇宙，震响了苍穹。多情的爱侣，自由的灵魂，披着云霞做的衣裳，在风中轻诉爱语......
"琴瑟合鸣终成真，
日月星辰恰似梦，
此生难停凤凰柱，
涅磐再续鸳鸯弦！"

本篇故事，纯属虚构，与正史人物无涉！

《全文完》

BY 枫林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