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告诉你,我交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哦!是位很美丽的人呢!而且楚大哥他人也很好很好耶,才不象翔飞哥,都不肯带我出去玩。"想起了楚风烟,她笑吟吟地向哥哥介绍自己的新朋友。"我好喜欢好喜欢他哦!哥哥你明天也和我去见他好不好?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很喜欢很喜欢他?凌天心若有所思地盯着妹妹,半晌,笑道:"好啊。"
他就是楚风烟?相见在次日的清晨,城西的一家茶楼上。三人六目相对,凌天心一刹时怔呆在当地。
"哥哥,他就是楚风烟楚大哥哦!楚大哥,他就是我的哥哥,凌天心。"凌笑嫣笑吟吟地为双方介绍,浑没有注意到自己哥哥那奇怪的表情。楚风烟轻轻一笑,柔声道:"江畔一别,屈指半年矣!凌兄别来可好?"
轰然一声,所有不敢置信不敢承认的一切都成为事实。眼前白衣的男子果然是自己半年来心心念念,无时能忘的那江上女子!是男是女?是真是幻?凌天心怔怔地望着对面微笑的白衣人儿,只觉全身如坠烟雾之中,分不清是梦是醒。明明是女子,怎么忽然变成了男子呢?如果是男子,那我这半年来的时刻不忘岂非是一场笑话?笑话抑或是梦幻,我却再也分不清楚。
"凌兄?"对面的人儿在说话。说的是什么,却是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哥哥?"嫣儿的小手担心地在面前挥来挥去。"哥哥你怎么啦?走神啦?楚大哥可是男人,你不能对他胡思乱想哦!回魂哦!"
日光从窗外射来。白衣人发际有银光一闪。那支银钗!意识猛一激灵,神智在一刹那清醒过来。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人儿是真,发上的那支银钗是真,半年前的邂逅是真,我的相思......也是真。相思如梦。非梦,却是幻。如梦如幻,情缘断绝。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缘,又谈何断绝?深深地吸了口气,咽下了所有的黯然叹息。展开笑容,凌天心微笑着向对面的白衣人儿道:"原来是楚兄。楚兄别来可好。"
别来可好。好与不好,如今有什么相干?别后相思,思念与否,如今又有什么相干?只是一面之缘牵连起的情,又怎说得一个断字便能够断?一见是三生!三生情思都已密密纠缠,便纵是天上仙人,又怎能够解得开、斩得断?对望,长叹。相顾总无言。
"你们两个人好奇怪哦!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管瞪大了四只眼睛看呀看,看什么呢?"凌笑嫣又不解地伸出小手,在两人之间挥呀挥。"回魂哦!哥哥,楚大哥!"
楚风烟淡淡一笑,收回了目光。"凌兄请坐。"
"哦,我不坐了。"凌天心也终于收摄住了心情,收回了目光。转头向着凌笑嫣,他笑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就不陪你们一起吃早茶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说完也不待答言,转身匆匆而去。
"哥哥这是怎么啦?"凌笑嫣不解地嘟起了小嘴。楚风烟望着凌天心远去的背影,默然不答。半天,方始幽幽一叹。叹息如诉,在晨风中徐徐散去。情愁如丝,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缠绕心头。欲忘,欲断,说来怎得容易?欲解,欲逃,如今哪个能够!风萧瑟,雨阑珊,花飘零,人黯然。雨后的御花园,终于展现了秋日的萧索。冷风凄凄,残红满地。凌笑嫣独坐在花园的亭子中,怔怔地望着亭外满地狼藉,半天,发出一声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叹息。我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我喜欢他,是和喜欢哥哥,喜欢翔飞哥一样的喜欢。可是连日来不见他的面,才发觉,不一样的!我喜欢他,不是喜欢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就象父皇喜欢母亲的那种喜欢,就象任叔叔喜欢任婶婶的那种喜欢!这就是宫女们背后闲谈时,所提到的"男女之情"吧?可是......楚大哥,你是不是也一样地喜欢着我呢?想起了你的温柔,想起了你的微笑。楚大哥,你来娶我,做我的驸马,好不好?一个人,悄悄地笑了。甜蜜的笑,还带着一些忧愁。楚大哥,你喜欢我吗?为什么最近十来天,我每天去找你,却总是找不到你的人呢?你是不想见我了吗?不,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可是......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年华似流水,十六岁的小姑娘,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渐渐地长大了。 "嫣儿!"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凌笑嫣一惊,慌忙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过去,来人一袭杏色长衣,却是多日未见的任翔飞。
"翔飞哥。"凌笑嫣站起身来,勉强一笑。 "嫣儿,你最近怎么了?总是见不到你的人,偶尔碰见了,你也是一脸不快乐。"任翔飞关切地问。
"没什么。"凌笑嫣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问:"翔飞哥,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任翔飞一愣,看了看她,轻轻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每天都想着她,关心着她的一切,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忧而忧。就象......"就象什么,他却没有说。
"就象什么?"凌笑嫣不放弃地追问。任翔飞一叹。"就象我喜欢你一样。"他双眼目光炯炯,灼灼地逼视着她,心儿呯呯地跳。嫣儿,你问这种问题,是开始感觉到我对你的爱意了么?凌笑嫣张大了口,吃惊地望着他,宛如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翔飞哥,你......你在说什么?" 任翔飞的心突地一沉。不是他。嫣儿这么说,显然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他。是谁?一股酸气忽然从心底强烈地冒上来。
"是谁?"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努力让声音平静。"嫣儿,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凌笑嫣呆望了他半天,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翔飞哥,你适才吓了我一跳呢!你啊,你说的喜欢我,就象我喜欢你一样,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吧?我喜欢那个人,可是和你喜欢我不一样的哟!我啊,喜欢上了他,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象父皇对母亲那样,象任叔叔对任婶婶一样,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哟!"
她托着脸颊,痴痴地笑,又皱眉叹气。"可是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象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我哎?"
任翔飞松开了拳头,怔怔地望着她可爱的小脸。美丽的女孩,可爱的女孩,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年,一年年看着你长大。如今你长大了,喜欢的,却是别人?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苍凉,凌笑嫣没有注意。
"楚风烟。"小姑娘自顾低头寻思。"我好多天都没有见到他了。翔飞哥,你说他是不是也象我喜欢他那样,喜欢着我呢?我好怕他要是不喜欢我的话,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你这么美丽可爱,谁都会喜欢你的。"任翔飞听见自己僵硬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生冷地传出。那声音又冷又硬,真不象自己的声音。凌笑嫣没有注意到。她展开笑颜,愉悦地笑了。恩,我要去告诉他,我喜欢他才行。不然,楚大哥万一不知道我喜欢他,那可怎么办呀?
"我喜欢你,楚大哥。"
终于又见到了楚风烟。凌笑嫣望着他,满面幸福,心儿高兴又忐忑。这时候,他们两人正站在静恒王府的后花园里。王府的后花园很大,景致也很漂亮,甚至比皇宫的御花园还要漂亮三分。凌笑嫣以前见过苏若言,却从未进过他的王府后花园。但此刻面对着满目美景,她却完全无心欣赏,只是紧紧地盯着楚风烟看。楚风烟的神色有些错愕。"嫣儿,你说......你喜欢我?"他试探地重复。
"是呀!我喜欢你。楚大哥,你也喜欢我吗?"凌笑嫣红着脸仰头问,满脸希翼的神色。
"我吗......"楚风烟悠悠不语,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远处。远处花厅中人声隐约,有谁在狂歌痛饮。美酒堪醉客!凌天心,这多日来,你一直在躲着我。你是想永远躲下去吗?男和女有什么区别?情和义有什么区别?真和幻,又有什么区别?一缕恼怒淡淡地浮现于眼眸。没有人可以躲避我。没有人可以拒绝我。只除了......那个人。只除了那个人!心儿蓦然象针扎一样地痛起来。怒气如雾一般聚集在眼底,越来越浓,越来越深沉。那雾气很快转变为幽幽一笑。笑容浅浅淡淡,凌笑嫣一时间不觉看得怔住了。
"当然,我也喜欢你,嫣儿。"他说,声音柔柔的,说不出的好听。凌笑嫣望着他,高兴地笑了。"我好高兴哟!楚大哥。"她投入他的怀抱,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我好喜欢好喜欢你耶!"
喜欢吗?天真的......女孩呵!楚风烟心底悠悠叹息,抬望眼,视线穿过花厅,望着厅中的那个人。那个人依然在喝酒,旁边美人劝酒,无限温柔。小苏的姬妾,一向都是最漂亮的。小苏在笑。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起笑了起来。笑着,小苏的视线不经意地看过来,对上。一笑,他收回了目光。楚风烟淡淡一笑。再望过去,却见同饮的众人中,一个黄衫的女子轻轻站起身来,走出了花厅。隔花相对,那女子的视线一眼望过来,看见相拥的两个人,不觉僵住了身形。然后玉箫悠悠,婉转响起。箫声如梦如幻,转瞬间散于天地,散入人心。那一日江上岸边,曾和你琴箫相和。时光悠悠,飘忽几时?而不能奈何的是,我和你的心,终不能如乐声一般,协音和律,相伴相依。
"好美的箫声哦!"凌笑嫣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朦朦胧胧地说。 "是,好美的箫声。"楚风烟轻叹着附和。倾国。呵!倾国......
以后的日子双双对对。凌笑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笑得也越发地甜。楚风烟也笑,那笑容总是淡淡的,只不过,凌笑嫣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友人几乎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事情。凌淳也知道了,微笑着要嫣儿把楚风烟带回宫来看看。嫣儿笑着答应了,心底里蜜一样甜。所有的人里,只有任翔飞整天阴沉着脸,凌天心的神色也变幻不定。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终于找了个空和楚风烟单独相对。
"没什么啊。"楚风烟淡淡地回眸。"怎么,不高兴我和嫣儿在一起么?"他微微地笑了起来。"虽然你是她的哥哥,不过这件事,还是管得太多了吧。"
"你--"凌天心气急。"你是故意的!"
"我为何要故意?"楚风烟的目光忽然变得异常锐利。锐利异常的目光针一般望过去,冷冷地逼视着他。"还是说,你有别的原因?"他微微笑了起来。"凌兄,是你自己说,男女有别的!"
男女有别。是的,为何你不是女子?凌天心无语地看着他,心儿隐隐作痛。
"或者,你心里其实......还是不舍得我呢?"楚风烟白衣的身形柔柔地附了上来,浅笑着望着他。发髻不知为何忽然散了,发丝一瞬间飞扬在风中,飘飘扬扬,缠上了他的发,宛如结发。空气中淡淡地浮动着秋日丹桂霜菊的香气。那香气也不知为何,今天却忽然觉得幽幽浓浓的,香得醉人。还是说,今天喝的酒太多了呢?可是,好象今天明明没有喝酒的......
意识迷离,视线却越来越近。不知不觉间,目光交缠。唇齿交缠。一吻。为何而吻?我不知道。为谁心动?我不知道。你是你我是我。你不是你我不是我。那一日江畔舟上,曾听你一曲瑶琴,呵!从此摄了我的魂夺了我的魄。
"别离开我......" 腻人的话语伴着幽幽的叹息随轻风一起传来,和香气一般醉人。 "不离开你......" 不离开你......不离开你......不离开你......
天心。璇。天心呵!还是璇呢?一梦如斯,梦境如幻。交叠的身形软软地倒向榻上。凌乱的衣衫散乱地抛于榻下。白衣交织着青衫,青白分明,在穿窗而入的花影下显得异常艳丽。黑发纠缠着黑发,映衬着雪肌玉肤,在锦绣的被帐间越发惊心动魄。不该和你在这种地方相见的。模模糊糊地想。可是,已经控制不住情势了......
"砰!"
一声巨响传来,如惊天动地,惊散了榻上迷醉的两个人。双双扯过帐幕,回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衣女孩儿正站在门口,死死地瞪着两人,眼中,泪水如瀑布一样哗哗流出。
"嫣儿?"
数日后,朝廷传下圣旨,明仪公主凌笑嫣许婚平靖侯任翔飞。半年后,婚礼正式举行。那个时间,正是崇德三十六年的春天,牡丹花开得最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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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天和地在厚重的烟雾下翻滚着交织成一体,山和火在汹涌的嘶吼声中融会成奔腾的岩浆,闪耀的电光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起撕裂了长天大地,狂卷的怒风挟带着如盆成团的雪片倾覆遍江河山川!万里冰雪,千重烈火,地狱的暴怒在深埋了千万年之后蓬勃地喷发于天地日月。日将坠,月已毁,群星灿烂,一刹尽灭!一道流光如长虹划破九万里云霄深处,落于孤零零的天地之间,寂寥寥的山水中央。青衣的女子回过眸来。是怎样的美丽呵!一刹时山川河流都为之凝固停歇,烟云雾气都为之旋逝飞散。幽幽冷冷不知名的天地清音起处,插天的冰峰蓦现于飘舞的青衣身前。冰峰如削,冰刃刺骨,淡黄的衣衫长长地垂挂在半山,艳红的鲜血汩汩地流淌于石壁,被钉在冰峰半崖的男子那披散的长发下,生命已消逝成永远的过去。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今山已颓,水已竭,雷鸣电闪雪飘风旋,日月摧毁,天地汇合,我的爱人呵!我与你誓言都成应验,痴情终究断绝!女子迎风一声幽幽长叹。叹息未了,人影骤失。青衣消失于天地间的瞬息,一道银光如箭一般飞射过她匿迹的空间,划过千年万年的寂寞岁月,千里万里的浩浩长空,然后"夺"地一声,深深地钉在冰封的大地上,钉住了朱红的襁褓!银钗红褓,鲜艳异常。襁褓中初出生的婴儿睁开眼来,向着天地苍穹灿烂一笑。一刹时烟云雾气开合飞旋,日月光华明灭变幻,山凝水流,雷住雪止,清朗朗的寰宇现出形来,颤巍巍的花朵开放起来,香气飘散,光芒照耀,山川大地,都成清绝,日月星辰,光华灿烂!
"那婴儿就是初生的楚风烟吗?"翠衣双鬟的少女托着腮,好奇地询问着身旁的华服少年。月光清冷地照耀大地,照射在两人倚坐的窗畔,淡淡地为两人的衣衫晕染上一层柔和的颜色。月光下,华服的少年微微一笑。
"是。"少年一笑过后,又复一叹。"那就是当年才出世的楚风烟。" 而我们此刻月下闲话的故事,已是他们久远的过去了。
"可是楚风烟的母亲为什么会消逝呢?是为了那被钉死在山壁上的男子吗?那男子又是谁呢?"少女伸指头绕着鬓发,不解地问。"仙人又怎么会轻易地被钉死呢?而且......我以前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段故事呢。"
"因为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起的耻辱吧。"华服的少年淡笑着。"毕竟,天界的炎华公主违背了自己的婚约和所有人的期望,恋上了一个普通凡人的故事,对天界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光彩的事情。尤其是我们的幽玄魅帝。"
"咦?楚风烟的母亲和魅帝有婚约?"翠衣少女笑道,"难怪会没有人敢谈论这种事情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发生了这种事,可是魅帝对楚风烟可还是很好啊。"
"那倒也是。"少年笑着扯过少女手中的鬓发,拿在自己的手中摆弄。"至于那个凡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名字也无人记得,不知道炎华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恩,他好象是姓燕吧?好象还是辉月王朝的帝王还是王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