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闽表现得很恭敬,也没任何不耐烦。
米扬他爹也是一上来就满脸笑,"哎呀,我说你啊,要早点参加比赛,十个奖都拿了嘛,怎麽现在才开窍!"
"前几年心思没放在这儿,先忙别的了。"於闽也不好说前几年不想用这混饭吃。
"写的很好嘛,我看这次这些字里,就你的还有点风骨。"米扬他爹也毫不吝惜的大力夸他。
"您过奖了。"於闽不太好意思的欠了欠身。
"咳,他们让我看看谁应当颁给这个叫‘真卿'的奖,我说这还用看,自然是你嘛!"
听了这话於闽心里也著实一喜,不过他也知道,为了告诉他这个,这个位置爬得很高的人也不会专门把他约出来。"这真的谢谢您的提携。"
"还说呢,本来我这些年老被人请来请去的到处当评委会主席,哪能一个一个都看嘛。都是人家评委们评完了,我一同意也就行了。"
於闽已经听出点味儿来了,心里郁闷了一下,但也和颜悦色的说:"那这次真是赶巧了,让您碰上了。"
"哪儿啊,比赛还没开始呢,我那儿子,米扬。"看了於闽一眼,见他没什麽反应,又接著说,"就跟我说,你也参加,你的字多好多好,肯定能得奖。你又傲,也肯定不会像其他人似的到处去打通关系,找後门,但咱们也不能埋没人才啊,所以我就特地看了看你的字,真不错,按字来说,也确实当得起这个奖。"端起茶杯来,很模式化的顿了一下,给於闽一个接下去的机会。
於闽也不负他望,虽然无奈,但也挺迅速的接上:"承蒙您看得起,给我一个机会。"
"唉,不过我也得告诉你,这种奖啊,没人是绝对得不上的,管你写的好不好,越好越连个荣誉奖都得不上,省得把那些字比下去。"
"嗯。"
"这次呢,我是希望你能得上的,不过我也希望以後你和米扬之间,也最好不要有任何接触。"
那人吹著浮茶,饮了一口,眼睛也是低著看茶案,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於闽心中的火腾腾的烧起来,脸也瞬间变的铁青。话刚要扔出来,那人却又状似悠闲的说:"你不用著急,慢慢想,考虑清楚再告诉我。"
於闽眼看就要爆发了,但终於又将火忍了下去。要得罪了这个人,以後也不用想靠著书法这行混了,不管怎麽说这人也是权高位重啊。
那人见於闽半天没答话,又慢悠悠的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觉得非这个不可,非那个不可的,可我告诉你啊,人那,哪有那麽多非什麽什麽不可啊,不都这样儿吗?我也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什麽不知道啊?米扬啊,就是爱玩,不定性,跟你们这玩艺术凑一块儿,不的闹出点儿什麽事儿来。平时我都在他叔叔那儿,也管著点儿,就这最近一忙,他就新搭上这麽好几个。所以啊,我劝你,年轻人,看这点儿,把人生都规划好了,别为了这个耽误了。"
於闽听他说话,就当在听别人放屁,也不往心里去,那个说了句什麽好好想想之类的,抬屁股就走了,留下於闽这个付帐,真他妈的......
离了那老头儿,於闽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直奔酒吧去了,高映到了,锺坚反而不在。於闽也郁闷,自己开了瓶酒,闷著喝,高映那儿也是。等锺坚到的时候,就发现两帅哥儿一边一个自己喝闷酒,忙招呼著问,不用说,叶陶准是又跟高映呕气,於闽这是烦的哪门子事儿啊。
於闽三两句把下午那事儿说了,两人都急了,说米扬他爹混蛋不混蛋啊,自己儿子不看好了,到处发情,还他妈赖别人!
叹了口气,於闽一摆手止住了那两人更加愤怒的言语:"本来还想让你们俩出出主意呢,这下可好,你们比我还激动。"
"我他妈当时要在那儿,就大嘴巴抽他了。"高映可能也是憋著一肚子火,说起话来火药味重的像是能炸了半个北京城。"
"成了,成了,当时我在那老头对面,还面不改色心不跳,虽然我也挺想那茶泼他的。"
"得了吧,你小子还能面不改色?铁定脸绿的跟冬瓜有一拼。"锺坚才不理会他的自我吹捧,很老道的揭了他的底。
"对,真应了那壶茶名了──铁观音啊!"高映也缓过来了,加入调侃队伍。
"他妈的,丫那老头还跟我玩深沈,告我别著急,好好想想,要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啊,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操!要我说,你他妈就跟那老头儿说跟米扬那变态没关系,先得了那个奖再说呗,反正你也没说瞎话,本来就没跟那个的有什麽啊!"
"就是,等你这次得了奖,有点儿名气,也他妈不用找人,凭你这字儿还真得不著个奖?"
"对啊,你想到那时候,管他那老头是不是什麽什麽主席,这帮人也总得有那麽个明理点儿的吧。"
"唉,对!就是这个理儿,要我说啊,要这个奖,本来那老头也说了嘛,按字儿评也是你的好,这样儿,你也没什麽好犹豫的,一句真话换一个名副其实的奖。"
"也是,管他呢,先得著这个奖再说。"
昨年26
越是临近书法赛颁奖的日子,林威心里就越打鼓,也不敢提起这事儿,怕给於闽增加压力,但心里也确实著急。上课也有点心不在焉的,索性掏出手机给锺坚发短信,问问他再说。
可能是锺坚黑白颠倒的生活习性,到了下午四点多才回。林威正穿著从於闽那淘来的一件大衬衣改的工作服画图呢,正投入的时候,手机响,也懒得理,由著自己的性儿还画。差不多到了个段落的时候,手机又响,才过去看。
第一个信息是锺坚发的,说具体得没得奖不清楚,帮你问问。林威看了,这急,立马给他打电话:"喂,我林威啊,你别问他,别,别给他增加压力啊!"
"什麽啊,你看我给你的第二条信息了吗?"
"第二条?没,我看看。"
"哎哟!他得‘真卿奖'了!你还不给他庆祝庆祝!"
这一句"他得‘真卿奖'了!"震得林威蒙了一下子,隐约觉得自己大叫了一声,手里的画笔被狠命地甩出去,在前面白色的东西上"啪"地贴上,又沿著颜料缓缓滑下去。"真的呀!真的呀!我现在就回家!"
"嘿!别走!你丫的抽疯呢!"宁杰的小细声传过来,"跟我有仇啊!你小子,我刚买的BALENO的冬装!"
"噢,挺好看的,我不会跟你买一样的,放心穿吧。"林威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答道。
"挺好看的?你丫再看看!"就见宁杰转了个身,後背上是绿色的油彩,还是长长的一条。
林威挺僵硬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我刚没注意。我再买一件给你,好吧。"林威睁大了双眼,一副乖样儿,每次他闯祸後,都自觉地摆出这副表情。
"操!成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记得给我买件新的!"
"没问题!"林威像得了大赦令似的,拎著自己的大衣就蹿出专教。
於闽有些诧异地看林威冲进来,也忘了擦头发,把大毛巾往边上一扔,"怎麽?有变态?米扬?"
"没有。"林威跑得呼哧带喘的。"啊!"大叫一声後,才又抱住於闽,"你得奖了!你得奖了!"林威兴奋地揪著於闽跳,见他没什麽热烈的反应,终於安静下来,"你不高兴啊?"
"高兴。"
"那你怎麽没什麽表现呢?"
"我看你这麽高兴,比我得200个奖都高兴。"
林威因为兴奋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著他,猛地把他抱住,要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紧。本来已经没那麽容易感动了,这些年他从没有在人前哭过,可每次在於闽面前,总是轻易就流露出自己最真的情感。
感到林威的眼泪一遍一遍刷过他的肩膀,於闽也有些许的感动,轻拍著他的背,"别哭了,小孩样儿劲的。"
"我就小孩!"林威污里污涂地回话,还不停地抽泣,最後还真像小孩哭长了,吸了好多凉气一样打了个嗝,放放气。
"成了,快别哭了,别抱著我了,我刚洗完澡,你这件破衣服上的颜料全蹭到我身上了。"
"就蹭!"林威大概为了掩饰刚刚又哭鼻子的窘态,有点儿不讲理,伸手狠狠拍上於闽的後背,看上面渐渐浮现一个清晰的掌印。
"好了,咱们出去吃饭去,庆祝我得奖。"
"好!叫上他们吧,我刚还跟锺坚叫唤来著,当做赔礼吧。"林威想起刚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怎麽冲他叫?"
"他说打电话问你得没得奖,我一急就......嘿嘿......"林威傻笑两声儿带过。
"你呀!"叹了口气,把他揽进怀里,揉揉,"别瞎想,你难道对我没信心?"
"信心是有的是啊!"林威有些委屈地叫,"我是怕现在得个奖什麽的都得有人。"
跑到酒吧,发现大家都在了,离开门的时间就差半个多小时了,几个人正在吧台那儿聊天。
叶陶和高映好像又和好了,窝在高映怀里耍赖,见他们来了,挺大方地一挥手,"甭过来了,请假是吧,我准了。"
"什麽啊,出去吃火锅啦,庆祝於闽得奖,咱们一起去啦。"林威一听叶陶的话,立即不满道,"快把高映放了,出去吃饭吧。"
"没时间了,"锺坚照了一眼那个走的嘎哒嘎哒响的马蹄表,"再说我们几个大灯泡去了,你小孩儿,嗯?还敢跟闽子耍赖?"
"成了,成了,门一关,说晚开一个小时。"於闽可能也是兴奋,把得奖之前的郁闷心情也全都抛到了一边儿,"吃火锅,人多热闹。"
大家看连於闽也不再为这奖别扭了,心想总算好了,那还客气什麽?走人呗。
王威说要留下看门,让他们去,他在这儿罩著。
"算了吧,一块去了,你也跟了我们哥儿几个这麽长时间了,走吧。"锺坚乐得大方地借花献佛。
於闽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纸,大笔一挥写上:心情好,出去吃饭,晚一个小时开门。大家一看,干脆就都去吧。
一晚上,有不少人来问於闽为什麽心情好,於闽也不想张扬这事儿,全都混过去了。林威整个人挂在吧台上,全当一个和橙汁的机器,整晚上全都笑眯眯的。
宁杰蹿到酒吧里的时候,林威还一边儿做白日梦呢,被扯到一边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看宁杰气急败坏地跟他说,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宁杰说完,也不再管了,道了bye-bye,出了酒吧。林威送到门口,见他上了一辆尼桑,瞬间就滑出去了。
站在门口,冷冷的空气四周围著他,林威的心也渐渐被冻得缩了起来。
夜里,激情过後的林威没有像往常一样沈入梦乡,反而很不安稳地左翻右动。开始於闽只是搂住他的腰固定了一下,不太想说话,只想慢慢感染他,让他睡过去。可渐渐的发现好像不管用,因为林威开始叹气了,又闹著起来喝水。每每他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他就会犯这种毛病──不停地喝水,还是那种极热的水。
"怎麽了?"折腾了这麽半天,於闽也精神了。
林威闷了半天不说话,钻到於闽怀里蹭。"刚才宁杰来酒吧里找我,说他朋友认识米扬,说米扬被他爹和他叔教训了一顿,还关了两天,今天才给放出来。本来说放出来就要来酒吧闹事儿的,後来被几个朋友拦住了,又给他送回家去了。宁杰跑过来跟我报了个信儿,告诉说他要是又出来的话,保不齐就得闹到酒吧来。"林威很细心地没提米扬和书法奖的关系,但显然也是知道底儿了。
手缓缓底在林威的背上来回滑动。"这事儿,是这样的。米扬他多事儿,跟他爸说想让我得奖,他爸和他叔也知道他有那个毛病,就开始疑心。发奖前他爸把我找出去说了半天,说只要我跟他断了,这奖就是我的。我一开始挺怒的,後来跟锺坚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怎麽说呢,表了个态,其实也是说实话,我和米扬真没什麽,然後才得了这个奖。"
"嗯。"林威的声音还是有些闷,"我知道,米扬那大变态,不管怎麽说你也不会和他怎麽样的,这我是相信你的。"
"我本来也不太想告诉你。可这事儿,也是,不太好处理,毕竟他们家有权有势的。"
"我知道,所以你今天一开始就不太高兴是吗?"林威抬起头来,眼睛里映著窗户里透进来的亮,不停地闪动。
半天,於闽才反应过来,林威又哭了。"别哭,哭什麽啊,咱们虽然没钱也没权,可咱们俩彼此拥有啊。"
闭上眼,重又埋到於闽怀里,半天才又出声,"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里受委屈啊!嗯?"於闽带著笑意的话传来,"我又没被怎麽样了。"
"谁说的,你心里一定可难受了。"林威在被子里狠狠地抱紧了他。"我真想真想,有一天不让你为了我,为了......受这种罪。"
"没事儿,好孩子,真的,这就是现实生活啊。"於闽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没有什麽能比得上拥有你的喜悦了,所以我觉得值。你明白吗?"
"嗯。"林威在他胸前大力地点头。感到於闽温暖的体温暖暖地传来,贴著他光滑的皮肤,林威的神经也终於慢慢地放松下来,有些睡意涌上来,也不再说话。
於闽揽著林威,反而愈发清醒。这个现实的世界,总是在你的生活中加入各种的调味料,苦苦的,也甜甜的。睁大了眼,盯著林威的睡颜,微微地笑了。为了他,什麽也值了,缓缓低下去,吻上他的额头。
这举动却仿佛惊醒了林威一样,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抱紧了於闽,迷迷糊糊地念叨:"我们爱面包,我们爱奶酪,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於闽分辨著他的话,眼眶渐渐地红了,掩饰地闭上眼。
昨年27
这是个寒冷的冬天,林威老早就穿上毛裤了。十二月下了第一场雪,也近期末了,没什麽课,於闽一早拉起他来说要去照雪景,林威腻在被窝里死活不出去,然而於闽的意志实在是太坚决了,硬是不顾林威各种形式的耍赖撒娇,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
离圆明园那麽近,林威还楞是懒得走。两人只有一辆车,还没什麽气儿,只好推出去打气。跳到车後座上,林威的反射动作就是把手伸到於闽的大衣底下抓著他的腰带。那小凉手,冰得於闽直叫唤,车也骑得摇摇晃晃的。
虽然不认路,但圆明园正门林威还是认得的。眯缝著眼儿见於闽毫不犹豫地骑过去,在他大衣下的小手挠了他两下,引得他的注意力,才问:"过了门了吧?"
"嗯,"於闽应了一下,"是过了,不过既然咱们骑车了,不如多走走,到一○一中学里穿到圆明园,不要钱。"
林威听了,呵呵笑著,顺势揪了一下於闽背上的肉,本来是想拧的,奈何於闽本来就不胖,平时又注意锻炼,後背的皮肤紧紧地箍在身上,拧不起来。
西北风飕飕地,有於闽在前面挡著风,林威也就很自然地把脑袋贴到他的後背上避风。时间长了,於闽也渐渐觉得後心被林威捂的发热。心中一股暖流流过,竟不顾四、五级的大风,缓缓地咧开嘴笑了。
期末的生活是郁闷无聊的,好在於闽手艺好,总是变著花样儿地做菜逗林威的食欲,但也没多大成效。林威厌食的毛病越来越重了,终於在考试周里开始不想吃任何东西。於闽也不敢强他,见他一天天瘦下去,也没什麽太好的办法,只好买各种蔬菜做些清淡的引他的胃口。而林威每每看见桌上五块钱一斤的豆苗、荷兰豆之类的,心里虽然不想吃,但也总是很给面子地吃几口,然後就喝一碗玉米面儿粥了事,连红薯和老玉米都引不起他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