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儒涵立即让贴身秘书编排秦婉的上任公布会,然后对秦婉说:"婉儿,这份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或者有什么现成的模式可以套。职位在你之下的助手其实都是你的老师,他们都是公司的元老,有丰富的经验,你凡事多向他们请教,尽快掌握职场上的一些游戏规则和必要的手段。爸爸会用心看你的成长。"
看着父亲充满期待的眼神,秦婉心里一阵愧疚,垂首答道:"是,爸爸。我会尽力向公司的元老们学习,也会认真地做这份工作。不会让您失望的!"
凌儒涵点点头:"嗯,好。公布会明天举行,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秦婉退出了房门,凌儒涵轻轻地扣着椅子的扶手,嘴里念道:"秦婉......"故意把"秦"字念得特别重,然后转头看着凌夫人。
她脸色变了变,局促地说道:"呃,老爷子......嗯......我们......"
凌儒涵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安然,我今天可不想去看什么戏!"
凌夫人想笑,却笑不出来,面部微微地抽搐,最终,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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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终于接下了公司的一部分工作,这对凌夫人来说意义非凡,对于秦婉来说,则是挣脱了一身的束缚重获自由--作为金融部门的负责人,她除了对公司总裁在业务上是完全忠诚外,任何其他人,她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很多事情缄口不谈,借着这个便利,她便可以有一些完全私人的东西不跟任何人公开。这样,她就能随心所欲地跟哥哥说任何想说的话,包括她的担忧,她的怀疑,家里的情况等等。想到这里,秦婉绽放出憧憬的笑。
走进花园的时候,她忍不住又走到了那个荷塘边。秋风不断地把落叶吹到水面上,水波粼粼,倒映在里面的身影也漾然。然而秦婉笑看着,却觉得里面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也许,从明天起,她就要过醒世以来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没有脚步声,贾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婉微微惊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自己身边的。
她回过身:"贾先生,您找我?"
"夫人让你去她房间。"没有多余的解释,对于秦婉来说,贾先生恭敬而简洁的话语从来都是命令。于是,她轻点了一下头,便向母亲房间的方向走去。
和他们同时到达的,是母亲的私人裁缝。
"婉儿,妈妈打算给你做几件套装。开始工作的人了,衣着是件不能马虎的事。"
"谢谢妈妈。"秦婉笑着,却敏感有什么事。
"我刚才正同你父亲商量着,你正一步步接手凌氏的产业,保留一个外姓,恐怕不妥。"母亲措词委婉,语气却不容不从。
秦婉心里顿时漫起一阵大风。她不说话,旧事的一遍遍重提只会让所有人的心理都疲惫不堪。她以为这次同从前一样,咬咬牙挺挺就能混过去。然而母亲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她改变主意。
看她一如既往地不说话,凌夫人顿时火了:"好,我问你,你来凌家多久了?你是在凌家的时间长些还是秦家?你父亲待你如何?比起你生父来又怎样?"她一个接一个地问道,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秦婉仍是不言语。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倒向一边的,也都是让秦婉愧疚的。她只是垂首静静地站着。
自己的动之以情毫不产生回应,凌夫人怒火中烧,抢到秦婉面前用极怒的声音逼问道:"你说啊!说不说?!"
秦婉仍是一言不发,凌夫人终于失控了,抬手狠狠地掴了秦婉一耳光,秦婉应声一个趔趄,撞到母亲的梳妆台上,险些摔倒,但她用力控制住了。重新站好,想装出平静的样子,而脸上火辣辣地疼得厉害,嘴里热热的腥味已经有些溢出了嘴角,顿时,眼泪也含满了眼眶。
凌夫人怒不可遏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这就去同你父亲说,你已经答应,从今以后你姓凌!"说罢,转身往外走。
秦婉顿时慌了神,她疾步追上母亲,跪下挡住她的去路。凌夫人想要绕开她,她便一把抱住母亲的腿,眼泪终于肆意流出:"妈妈,从小到大,我对您的所有吩咐所有要求都完全顺从,唯独这件事您就不能让我保留吗?我答应您,除了改姓,我任何事情都照您说的做,好不好?"
看着她的样子,凌夫人也心疼。怒气和委屈让她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对你的不满就是因为你不肯改姓!我让你改姓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秦婉只是哭着哀求:"请妈妈成全!"一遍一遍地说,过度的抽泣让她猛咳不止,突然休克过去。
凌夫人顿时慌了神,一边慌张地叫着:"贾先生!"一边俯下身就抱住瘫软的秦婉往沙发上拽。
贾郁鸿立刻从门外进来,把秦婉抱到沙发上,用力地掐她人中。
不久,秦婉就缓过气来,她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第一句话还是:"请妈妈成全!"
凌夫人弃械了,长叹一声道:"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便朝外面走去。
贾郁鸿见秦婉没什么事了,转身看了裁缝一眼,丢下一句:"待会儿让阿木送碗参汤过来,小姐请保重身体。"也出去了。
裁缝对他那一眼心领神会,立即拿着皮尺走过来,经过刚才那样的状况竟然还是一脸职业的笑容和恭谦平静的语气:"小姐,我这就为您量尺码。"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虽然从小见多了这样的人物,秦婉还是一阵恶心。但她仍然依顺地站起身,配合着裁缝师的动作。
对面梳妆台上的化妆镜里映出一张满是泪痕的面孔。看着脸上紫色的指印和肿得老高的脸庞,她只是想着,没关系,这一切化妆师可以掩盖。万幸的是,又躲过一劫。
第五章 忘忧
一条黑色的,很宽很宽的河流。雾霭掩去了它的岸和去向。波纹轻漾,荡开的是沉沦的味道,虽清寒,却让人迷醉。
"你不可以下去!千万千万不可以下去......"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温柔而悲伤。凌风踌躇着,这时,河面上隐隐地映出了一个人的面孔,是陆翎!他深深地看了凌风一眼,便转身离开。
凌风急忙叫着:"陆翎!你要去哪里?"
布鲁塞尔夜间的光从窗户映射进来,凌风从床上猛地翻起身,很快便意识到刚才的只是个梦,那个反复出现的梦。然而这还是让他喉咙填满苦涩。
打开房灯,画板上的一双星目立刻映入眼帘。对着它,凌风陷入沉思。良久,拿起画笔,寥寥地,在上面添上了几缕青丝。笑容淡淡地浮上他的脸,视线缓缓转向窗外的夜景,凌风再一次开始回忆起这几天跟陆翎的点点滴滴。
住进同一酒店的第二天,凌风就被陆翎介绍给了他们同行的朋友。似乎都是法国人,陆翎说以后会慢慢有其他人加入他们,而现在,凌风交流的对象当然只是陆翎而已。跟其他人说话,陆翎也是充当了翻译的角色,因此,任何凌风说的话,首先告诉的还是陆翎。
这让他觉得很不自由,于是在任何有空的时间,都拿出一本自学法语的书出来啃。这个举动被陆翎大肆嘲笑,凌风觉得这样的学习进度确实太慢,便让陆翎教他几句常用的话。
"好啊!反正一天到晚跟你搭讪的人那么多,省得我也老翻译一些重复的问题,耽误宝贵的时间不说,害身边的美人都没机会接近。"陆翎总忘不了调笑,而这些话则让凌风的情绪瞬间跌落。
是的,自己有的,只是一个永远摆脱不了的桎梏,而陆翎有的,则是满把满把的青春,满把满把的光明,还有撒满金光的前程。他会有一个让他艳羡的和美家庭,会有愿意与他相伴终生的爱人。他与自己,一个是天上星,一个是水中鱼。鱼爱上了星投入水中的温柔倒影,然而却注定没有结局。星永远在天上,它如果坠落,只会在剧烈的燃烧中化为灰烬,这当然不是鱼想要的;而鱼只能在水里,它永远飞不上天,离开水,它的生命也会很快完结。
也许,既然无缘,不如就远远地望着。余生就算只能这样孤独,抬起头,如果能有凝望星的身影的时刻也是好的。
陆翎果然教了他,但是只有一句,说是因为他的口语实在不像样,怕他丢国人的脸。凌风虽然不服,却只能作罢。
他想,既然能得到个免费的翻译,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虽然他的心里其实在不停地说,能多听听他的声音,也是件不坏的事。
"Je suis son amant。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凌风重复了陆翎教给他的话后问道。
"就是‘我是中国人'的意思。"陆翎一本正经地说,"当别人问你‘Il a dit est vraiment?'的时候,你就这么答。"
"哦。"凌风点点头,"Je suis son amant ... Je suis son amant ... Je suis son amant。你是说,当别人问我‘Il a dit est vraiment'的时候,我说‘Je suis son amant'对吧?"
"是的是的!"陆翎好像在偷笑。
"笑什么笑?我说得不准,那你纠正啊!"凌风有点生气。
陆翎还是在笑,笑得很厉害。
"喂!‘Il a dit est vraiment',‘ Je suis son amant'。对不对?"他越笑,凌风越生气。凌风把这两句话连续重复几遍,吼道:"哪里错了?你说啊!"
陆翎倒到床上,简直是狂笑,一边笑一边喘道:"对对......对对对......"凌风也笑了,扑到陆翎身上。
两人笑着扭打到一起。
其实,他们的旅伴并非都是固定的人。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设定好的路线,路线重合的时候便同行,不同的时候,便留下联系方式,自顾自地离开。
陆翎说,这就像人生,总有人不断地走出走进。有的旅伴能整个旅途同行自始至终,而有的,只是短暂相逢,很可能从今以后不再相见。然而只要是"同行愉快",又何必在意相处的时间长短呢?
陆翎的洒脱让凌风很是赞赏,他最开始看到的那个会说英文的黑人,在凌风加入他们的队伍后便再没出现过。而很快,又有新人加入了他们的旅友队伍。
陆翎真是个社交的高手。作为唯一不会法语的人,凌风还是被陆翎介绍的对象。但就像陆翎所料的那样,大家都会关心他的"Il a dit est vraiment?"问题,于是,他每次都谦和地笑答"Je suis son amant"。他的口语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从大家的反应来看,他们都听懂了,一切相安无事。
仍旧是长时间地跟陆翎混在一起,又一天结束了。
"宝贝儿,明天就要去奥地利了。早点休息!"陆翎斜靠在凌风房门边,对他做了个飞吻。
凌风笑,走过去板过陆翎的肩膀:"你也是,甜心!"
陆翎一听,立马背对着凌风夸张地俯下身呕吐。
这下换凌风斜靠在陆翎靠过的地方,抄着手说:"跟我比肉麻!先回去做梦吧!"
陆翎直起身,慢慢转过来说:"好,你赢了。不过,我会报复你的!"说着,打开房门走进去。
凌风不屑的样子:"随时奉陪!"
陆翎转身对着凌风,一边关门一边摆出很魅惑的样子说:"好,你给我记住!"门关上了。
凌风也转身进房关上门,却在门后面站了良久,回想陆翎的样子,一直压抑不住地笑。
这几天相处,他发现其实陆翎跟他独处的多数时候,虽然也会调侃,但并不是他时常在别人面前表现的那么多话。倒是他自己却改变了不少,他甚至学会了陆翎调侃的口吻,说出的话常常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惊讶。
"我会永远记住的。"轻轻地,当然,现在不再是调笑。
对着门,无法克制地想象着,一个深深的吻印上那总会坏笑的唇......随即,他让自己清醒似的甩甩头,向画板走去。
到奥地利的第一站便是维也纳。太阳很好,古老典雅的建筑物,干净的街道,友好的人们,让这群年轻人的脸上都闪着明朗的光辉。
与一般旅游者不同,他们首先逛的都是一些不很著名,却非常特色的小街。而且似乎大家都兴趣很相投,每到一个唱片店都会蜂拥而进。
一家店里,凌风缓慢而仔细地逛着。忽然视线落到了一张黑白封套的CD上。这是他搜寻了很久的一张CD,于是惊喜地伸手去拿。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落到了那张CD上面。
凌风意外地转过头,发现陆翎也正有点意外地转头看向他。目光接触的一瞬,他们在对方的眼里都发现了意外和惊喜的神色。
"你也喜欢纳京高?"几乎同时,他们一起问对方。话刚出口,便又笑了,又一同放下CD。凌风笑着说:"他是五十年代的人了,本以为没有多少人喜欢这样的‘老古董'了。"
陆翎不屑地牵牵嘴角:"怀旧嘛!再说了,经典就是经典!"
凌风点点头,有意无意地问道:"你最喜欢他的哪首歌?"
陆翎想想:"都还行吧!你呢?"
凌风笑答:"Blue Moon。"
陆翎试探地问道:"因为《纽约,纽约》那部电影?"
凌风轻叹道:"好像所有人都是因为那部电影喜欢这首歌的。"
陆翎若有所思地说:"不。"
凌风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是因为一本跟那部电影同名的书。"却惊奇地发现,陆翎的声音跟自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们又惊奇地互看着。这是今天,他们第三次做了同样的举动,第二次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这到底表示什么呢?
"嗨!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要对看到什么时候?"同行的一个小伙子打断了他们的相互猜测。陆翎对凌风说:"他们叫我们走了。"凌风也迅速收回思绪,点点头。
一个下午的自由观光时间,凌风还是不停地画,陆翎则是不停地拍。不断有人折服于凌风的画技,也不断有人被陆翎选择景物的新颖角度吸引。
晚饭时间快到了,陆翎突然提了一个让大家兴奋的建议。
"老欺负我听不懂法语是吗?"凌风调笑。
"我是说,这里不管是法国菜还是中国菜都不正宗,干脆今晚的晚饭我们自己来做。"
"你会做菜?不是让别人做了你吃现成的吧?"凌风耻笑着。
"笑话!我的提议当然我会参与!只是你,应该才是个没下过厨房的少爷吧?"陆翎讥笑着回敬道。
"好吧,我来选酒,你来做菜。当心不要做成狗食!"戳中软肋,凌风仍不甘示弱。
"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陆翎突然又坏笑道。
"赌注?"
"如果我做的菜大家都说好吃的话,你任我处置如何?"
"这......"凌风犹豫着。
"放心啦,绝对是遵纪守法的......怎么,不敢?"陆翎咄咄相逼。
"开什么玩笑!那如果你输了?"
"反一反,我随你处置,外加以身相许,怎么样?"陆翎又坏笑。
"OK!就这么定了!"凌风被陆翎的笑搞得有点气急败坏。
找了一家不小的餐厅,由陆翎出面跟老板交涉。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见老板最开始的拒绝的态度渐渐变得和缓,最后竟然笑着同意把厨房及里面的设备让陆翎他们取用。于是大家忙活着,不断地从厨房端出一盘又一盘或精美或惨不忍睹的菜肴,但看得出,每个人都因为这个活动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