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死者之诗 ————aki

　　　　　　　　　　　　　　　　　　　
　　　　　　　　　　　　　　　　　　　　　
　　「聪明！」八千夜将「献给瓦哈拉的战士们」推到华尔克莉面前，像宣示节庆祭典开始似地举起右手。「现在，请好好观赏这份礼物吧？」
　　　　　　　　　　　　　　　　　　　　　　　　　　　　　　　　　　　　　　　　

　　酒吧光线应声黯淡，黑暗将华尔克莉包覆其中，隔离出一方独立的异空间。接著，天花板缓缓亮起，透射出水镜般的剔透光线，倒映出一幅静定的雪国景象来。
　　　　　　　　　　　　　　　　　　　　　　　　　　　　　　　　　　　　　　　　

　　「金伦加(Ginunga)鸿沟......」
　　　　　　　　　　　　　　　　　　　　　　　　　　　　　　　　　　　　　　　　

　　华尔克莉悲叹似地说出一个地名。那是培尔赛尔的家乡，从北方飘来冰冷的浓雾，地底涌出剧毒的泉水，在鸿沟中相遇、冻结，发出动人心魄的雷响。南方则吹来火焰国度的炎风，火花与冰山相互撞击，冒出阵阵水雾蒸气。

　　　　　　　　　　　　　　　　　　　　　　　　　　　　　　　　　　　　　　　　
　　「培尔赛尔，你终究是回家了吗？」
　　　　　　　　　　　　　　　　　　　　　　　　　　　　　　　　　　　　　　　　

　　回家，回到他出生、成长的地方，被逐或自我放逐都已不再重要。他身上流著神话中英雄的血统，而英雄是应该壮烈牺牲的，为国，为自己，为情人─即使是走进爱人设下的火葬堆。但他出生得太晚，英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回乡只能凭吊传说的遗迹，和那冰火
交融的母亲。
　　　　　　　　　　　　　　　　　　　　　　　　　　　　　　

　　　　　　　　　　
　　华尔克莉看到的是披著一头银发的男子，迎风站在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前。空间是荒芜的，人也是荒芜的，培尔赛尔毕竟是人类，华尔克莉在八千夜手中重生时他已经不够年轻，等不过未来的三十年。於是他回家，回到神话的荒域，等待诸神的黄昏。
　　　　　　　　　　　　　　　　　　　　　　　　　　　
　　　　　　　　　　　　　
　　引领战死者灵魂的女武神华尔克莉，应该比他早一步到英灵殿瓦哈拉，不是吗？
　　　　　　　　　　　　　　　　　　　　　　　　　　　　　　　　　　　　　　　　

　　「但，这一切全反过来了......」反过来了。神只永远不老，进不了英灵殿的战士却只有随时光凋零。也许华尔克莉曾经那麽爱他，但如今......
　　　　　　　　　　　　　　　　　　　　　　　　　　　　　　　　　　　　　　　　

　　灯光重新亮起，星辰回归原位，华尔克莉沉默地啜著酒液。八千夜呼出一口轻烟，望著她，等她开口。
　　　　　　　　　
　　　　　　　　　　　　　　　　　　　　　　　　　　　　　　　
　　「这是诀别，是他的最後记忆......」多麽柔和的意念，对华尔克莉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她确定那人就是培尔赛尔，淡淡的悲愁，细细的哀伤，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他走了，我该亲手斩断命运的纺线吗？我是华尔克莉，我是华尔克莉啊......」
　　　　　　　　　　　　　　　　　　　
　　　　　　　　　　　　　　　　　　　　　
　　「是的，你是执行屠杀的女王。」
　　　　　　　　　　　　　　　　　　　　　　　　　　　　　　　　　　　　　　　　

　　「是吗？这就是我......」回忆缓缓浮现，哈基鲁、斐尔多西、兰......也许中间还遗漏了某个人，但事实确是如此。他们都想得到她，也许人类最渴望的就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们都爱她。
　　　　　　　　　　　　　　　　　　
　　　　　　　　　　　　　　　　　　　　　　
　　「而且，我竟一点自觉也没有啊。」她抬起头，视线与八千夜相遇，笑得苦涩。「你......」
　　　　　　　　　
　　　　　　　　　　　　　　　　　　　　　　　　　　　　　　　
　　「怎麽，有任何问题吗？」
　　　　　　　　　　　　　　　　　　　　　　　　　　　　　　　　　　　　　　　　

　　「罢了，差点忘记你是恶魔，不会了解的。」华尔克莉放下酒杯，笑著摇头。「痛苦、孤独和绝望，你懂这些感情吗？」


　　「我只会分类，这些感情都很美味呢！」八千夜毫不掩饰地回答。
　　　　　　　　　　　　　　　　　　　　　　　　　　　　　　　　　　　　　　　　

　　「这就是了。跟我道别吧，亲爱的恶魔小姐。」华尔克莉站起身，将「莱茵」系回腰间，擦起一根「红色辉曜祭典」。
　　　　　　　　　　　　　　　　　　　　　　　　　　　　　　　　　　　　　　　　

　　「要走了？」
　　　　　　　　　　　　　　　　　　　　　　　　　　　　　　　　　　　　　　　　

　　「是啊，这是终结的时刻，怎麽不走呢？」

终章　圣死者之诗
　　　　　　　　　　　　　　　　　　　　　　　　　　　　　　　　　　　　　　　　
第一节　兰
　　　　　　　　　　　　　　　　　　　　　　　　　　　　　　　　　　　　　　　　

　　「你不应该来，少年，你不该来的。」望著兰年轻而单纯的脸庞，斐尔多西喃喃地说。
　　　　　　　　　　
　　　　　　　　　　　　　　　　　　　　　　　　　　　　　　

　　这里是斐尔多西的私人房间，不但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而且没有任何偷懒的诱因─例如椅垫、脚凳、柔软的床铺之类。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简单几件家具，连一点装饰品都没有。这麽禁欲勤勉的摆设，兰还是第一次见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好像很惊讶？没错，索多玛黑市的管理者，就是住这样的房间。」斐尔多西自嘲地说。「坐吧，哈利曼不在这儿，我们可以好好谈。」
　　　　　　　　　　　　　　　　　　　　　　　　　　　　　　　　　　　　　　　
　
　　「谢谢。」
　　　　　　　　　　　　　　　　　　　　　　　　　　　　　　　　　　　　　　　　

　　兰依言坐下了。椅子的材质是高级原木，做成简单方正的形状。在他眼里，这名红发?、蓝绿眼的青年，就跟这些摆设一样整洁而有条不紊。他一定是个思路明晰、条理分明的人，但，跟华尔克莉小姐的形容差很多啊......

　　　　　　　　　　　　　　　　　　　　　　　　　　　　　　　　　　　　　　　　
　　「需要自我介绍吗？华尔克莉大人应该提过我才对。」青年抛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在电脑键盘上轻按一下。椅子扶手立刻向外翻开，机械手臂送出两杯饮料。


　　「这是〝青鸟″的月见草茶，听说你很喜欢。」
　　　　　　　　　　　　　　　　　　　　　　　　　　　　　　　　　　　　　　　　

　　「那你......」兰有些尴尬。斐尔多西喝的，不会真的是白开水吧......
　　　　　　　　　　　　　　　　　　　　　　　　　　　　　　　　　　　　　　　　

　　「不必在意。来者是客，理应特别招待。」
　　　　　　　　　　　　　　　　　　　　　　　　　　　　　　　　　　　　　　　　

　　「可是......」
　　　　　　　　　　　　　　　　　　　　　　　　　　　　　　　　　　　　　　　　

　　「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反正再过不久，华尔克莉大人就要来了。」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到时，所有的一切将会终结......」
　　　　　　　　　　
　　　　　　　　　　　　　　　　　　　　　　　　　　　　　　
　　「你是说......？」兰有种不祥的预感。
　　　　　　　　　　　　　　　　　　　　　　　　　　　　　　　　　　　　　　　　

　　「哈利曼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之前你们遇到的怪物和妖兽，都是他派去的。雇用布莱·恩特绑架你、杀死蛇女萝丝珂娃的，也是他。」青年的语气非常之平静，彷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不关己的事件。「很抱歉，为了某个目的，我成为他的帮凶，甚至和华尔克莉大人作对，使她陷入危险。对於这一点，我深感後悔。」

　　　　　　　　　　　　　　　　　　　　　　　　　　　　　　　　　　　　　　　　
　　「哈利曼针对的应该是奥玛德......」
　　　　　　　　　　　　　　　　　　　　　　　　　　　　　　　　　　　　　　　　

　　「没错，是奥玛德。哈利曼想见他，所以用这种手段逼迫他的神官─他觉得很有趣。」青年客观地分析著。



　　「但，我并不是奥玛德啊？」兰想起哈利曼对自己的态度，不禁毛骨悚然。
　　　　　　　　　　　　　　　　　　　　　　　　　　　　　　　　　　　　　　　　

　　「还记得无头骑士那一次吧？控制那种半灵体是他的拿手好戏，事後他还很高兴地说，终於成功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兰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麽多次出生入死，原来都只是哈利曼和奥玛德之间的游戏！「那华尔克莉小姐......？」

　　　　　　　　　　　　　　　　　　　　　　　　　　　　　　　　　　　　　　　　
　　「她也是牺牲品。」斐尔多西压抑地说。只要提到华尔克莉，他似乎很容易失控。
　　　　　　　　　　　　　　　　　　　　　　　　　　　　　　　　　　　　　　　　

　　少年直视那阴晴不定的蓝绿色瞳眸，彷佛读出了什麽。「你知道这麽多，为什麽不告诉华尔克莉小姐？为什麽不警告她？」
　　　　　　　　　
　　　　　　　　　　　　　　　　　　　　　　　　　　　　　　　
　　「来不及了！」青年低吼一声，重重一拳捶在桌面。「告诉她又如何？她不见我，也不听我说的话！」
　　　　　　　　　
　　　　　　　　　　　　　　　　　　　　　　　　　　　　　　　
　　「你这麽确定？」少年小心翼翼地反问。
　　　　　　　　　　　　　　　　　　　　　　　　　　　　　　　　　　　　　　　　

　　「我怎麽确定？哦，当然，我非常确定！」斐尔多西凄苦地乾笑几声，向兰伸出右手。「看看这是什麽？哈利曼为我接上的东西...她一剑削断的东西！」

　　　　　　　　　　　　　　　　　　　　　　　　　　　　　　　　　　　　　　　　
　　话声未落，那只手突然暴长，五根兽爪牢牢掐住兰的手腕。少年惊诧地睁大眼，不敢置信。


　　「怎麽可能？这是华尔克莉小姐砍的？她......」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忠告。如果你也跟我一样，不顾一切深爱著她......」青年顿了顿，眼神渐趋黯淡，整个人变得萧索而疏离。「那就别说，什麽都别跟她说，知道吗？只要你一表白，她就会永远离开你，永远不会再回头了。」

　　　　　　　　　　　　　　　　　　　　　　　　　　　　　　　　　　　　　　　　
　　　　　　　　　　　　　　　　　　　　　　　　　　　　　　　　　　　　　　　　
　　　　　　　　　　　　　　　　　　　　　　　　　　　　　　　　　　　　　　　　
　　　　　　　　　　　　　　　　　　　　　　　　　　　　　　　　　　　　　　　　
　　「他们对悬吊於木柱上上的死尸施放火焰之光的恐惧，
　　　他们对它喷洒六十次生命之粮，六十次生命之水，
　　　伊兰娜醒过来了。
　　　　　　　　　　　　　　　　　　　　　　　　　　　　　　　　　　　　　　　　
　　　伊兰娜自冥界上升，
　　　冥府七判官逃跑了，
　　　冥界的任何人或许都是平静下降到冥界来的，
　　　当伊兰娜自冥界上升时，
　　　亡者都急忙赶在她面前。
　　　　　　　　　　　　　　　　　　　　　　　　　　　　　　　　　　　　　　　　
　　　伊兰娜自冥界上升，
　　　小魔鬼像芦苇一样，
　　　大魔鬼像雕刻石碑的尖笔一样，
　　　走在她身边。
　　　走在她前面的人，手中握著棍子，
　　　走在她身边的人，腰间携带武器。
　　　她之前的人，
　　　伊兰娜之前的人，
　　　不知道有食物，不知道有水，
　　　他们不吃飞洒的面粉，
　　　他们不喝祭拜的酒，
　　　他们自男人腰间夺走妻子，
　　　他们自哺乳母亲的胸怀夺走小孩。
　　　　　　　　　　　　　　　　　　　　　　　　　　　　　　　　　　　　　　　
　
　　「然後呢，伟大的伊兰娜女神就在大地流浪著，故事尚未结束......」哈利曼俯身向冰棺中的少女，用纤长的指甲轻轻刮擦她沉睡的脸庞。「该醒来了，美丽的洋娃娃...不，亲爱的公主殿下。」
　　　　　　　　　　　　　　　　　　　
　　　　　　　　　　　　　　　　　　　　
　　「莉，华尔克莉......」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尚未聚焦，却已在低吟至爱之人的名字。
　　　　　　　　　　　　　　　　　　　　　　　　　　　　　　　　　　　　　　　　
　　「是的，公主，祭坛的盛宴即将开始。」哈利曼拉起王女的手，像个老练的骑士，花俏而不失诚恳地轻吻著。「请接受我诚挚的邀请，和我一起出席吧？」
第二节　诸神的黄昏
　　　　　　　　　　　　　　　　　　　　　　　　　　　　　　　　　　　　　　　　　　华尔克莉还记得第一次和奥玛德接触的情形。那时她刚满十五岁，成绩是所有见习生中最优秀的，被挑选成为圣处女一点也不意外。　　　　　　　　　　

　　　　　　　　　　　　　　　　　　　　　　　　　　　　　　
　　「孩子，你的未来坎坷艰辛，值得怜惜。」初次意识同步，奥玛德就这麽告诉她。
　　　　　　　　　　　　　　　　　　　　　　　　　　　　　　　　　　　　　　　　
　　「不能改变吗？」她满怀期待和崇敬地问。
　　　　　　　　　　　　　　　　　　　　　　　　　　　　　　　　　　　　　　　　　　奥玛德摇摇头，悲伤地微笑著。他的面孔在白金光焰中不停流变，黑发蛇瞳的男子、红发男童、金发蓝瞳的少年......这些都是她将来会遇到的人，奥玛德称他们为「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