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会下雪。
于是,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巨大混乱的停车场,每一条路上都是寸步难行的车辆。每年如此。
下班已经一个小时以上了,纪平还在距离公司一千米的地方挣扎。
mara的电话又打过来了,纪平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失控,恨不得把这辆该死的破车扔到月亮上去。
"快点回来啊!"
"哎呀,你当我不不急啊?我这不是堵车么?"
"那,那你走回来!"
"宝贝,你今晚是不是想去偷人啊?咱们家住西直门,我公司在朝阳,你不知道啊?"
"不管!......"
趁着mara咽口水的当,纪平赶紧挂掉电话。
纪平知道那家伙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就有不良反应。因为纪平也是。
见鬼,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尾灯,压下要杀人的冲动,拿出给mara的圣诞礼物在手上把玩。
Swarovski的手链,那家伙看上很久的东西。
紫红色的水晶,大颗大颗都是泪滴的形状。如此女性化的饰品,配他雪白的皮肤倒是刚刚好。
两个小时后,纪平终于把车开进小区的停车场。
果然,走到楼下已经可以看见那小家伙趴在阳台上的身影。
什么都嫌慢,纪平不停的敲打着电梯的上行按钮,惹得保安频频侧目。
......四,五,六!到了!
虽然纪平知道这样实在像个傻小子,但是还是忍不住嘴角向上弯。因为看到mara已经在门口,一脸的不满意。
"怎么才到?等你等的饿死了!"
mara真得很像一只猫,走过去,抓乱他的头发,他果然极度不满的在纪平的手下扭动。
"怎么还坐轮椅?"
"我累了!"
撒娇一样的转过去,又被纪平拉回来。其实他更喜欢这样居高临下,捏住他的下巴,他没办法拒绝纪平霸道的吻。
"喂!进去啦!"
他还是会脸红,少年的羞涩一直是这样清澈。拿过纪平的公文包,放在自己腿上,转过轮椅回到客厅里。纪平跟在他身后,真是有些累了,他直奔客厅的沙发,慵懒的枕着扶手,看着他端出来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香气扑鼻而来。
"吃饭啦!你想饿死我啊?"
纪平不说话,闭上眼睛。
"这么累啊?"
"恩......那帮新来的小丫头真够闹得......"
"起来吃啦!"
"哎,让我躺会。阿......"
悄无声息。
茶几挡住了轮椅,如果mara想过去的话,他必须自己走。
眯着眼睛,纪平看着他从轮椅上起身,扶着沙发背一点一点的蹭过来。一步步近了,也更看出他的吃力,微红的脸颊,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摇晃的单薄身体,对于纪平都是太过诱惑的因素。
突然,他膝盖一软。纪平身手敏捷的抢在他跪下去之前架住他的身体。
"喂!你又装睡?"
"你老公我上班辛苦阿。"
"哼!抱我过去!"
"自己走啦。"
把他放在沙发上,纪平一步跳开,直扑饭桌上飘香的意大利面而去。
"mara,你的意面真是越做越好了!"
背后没声音。
扭头过去一看,沙发上生闷气的男孩子正低着头,捏着自己的大腿。不知不觉中,纪平的嘴角浮上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样折磨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看着他失落无助,那种微微的心疼,却更让人兴奋。
"mara,快来哦,你的面条要凉了呢。"
沙发上的男孩还是没动,低着头,像一个断了线的布娃娃。
纪平走过去,蹲在mara面前,努力看清楚他的表情。他突然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玩的有点过了。
"mara?"
"......"
"mara,我抱你?"
"......"
没有语言,没有动作。
纪平自作主张的去搂mara的肩膀。却被mara一把推开。
"谁要你抱?"
纪平看着男孩子撑起自己的身体,蹒跚的脚步,单薄的身体。纪平赶过去,从背后抱住mara。
"真生气了?"
怀里的男孩僵硬的靠在纪平的胸口,冷冷的说,
"纪平,我是不是你的玩偶,或者,玩具?"
纪平有点迷糊。
"怎么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
"是还是不是?"
"大过节的,这是怎么了?"
"回答我。"
更加冰冷的语气。
"当然不是啦!什么玩偶,玩具的?你......"
纪平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mara紧紧地抱住,全部的重量都挂在纪平身上。
"好了吧?"
mara的呼吸在纪平的耳边,吹得他很有点要飘飘欲仙的感觉。
"抱我过去......厨房里有瓶酒,我忘记拿出来了。"
纪平笑起来。
从厨房里拿出已经开启的红酒,两个晶莹的高脚杯。纪平想起包里的水晶手链,放下杯子就要去拿。
"先把酒倒上。"
"成。"
纪平看着酒杯里回荡的红色液体,映着mara微笑的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爱这个男孩子,算是爱到家了。
晃动着手指间的手链,纪平看见mara惊喜的表情。拉起他的手,水晶环绕着mara白皙的手腕,在灯光下熠熠的闪耀。mara有些不可致信一般转动手腕,看着那串水晶在灯光下变幻颜色,亲吻着他的皮肤。
"喜欢么?"
"纪平......"
"不要说谢谢。"
"纪平,我爱你!"
说着mara端起酒杯。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mara的声音仿佛有种催眠的能力。
意面很香,红酒很好。
这成了纪平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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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之后
恢复意识以后的第一个感觉是,刺眼的白,然后是疼,脊背上传来的疼痛,让纪平自己都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
勉强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活在已知的地球上。
声音从天而降。
感谢上帝,纪平在心里默念:我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是mara。
"纪平。你终于醒了。"
"咳咳......"
嗓子干的冒烟,几乎发不出声音。幸运的是,纪平总算是看清了mara的脸。
"咳......怎么回事?"
"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来。"
mara的声音冷冷的。
四周安静,到处都是白色,包括窗帘,纪平完全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身体呢?转动脖子,看来没什么问题。伸了伸胳膊,手背上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吊针。深呼吸,想要坐起来,用力的扭动着肩膀和脊背,
除了让自己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之外,再无别的效果。
"我建议你不要乱动。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纪平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住。加上疼痛,果然让他成功的躺回到床上。
"医生?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见鬼!还真疼。
mara跟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医生的男人身后走进来。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看着纪平的样子就好像是看着一个毫无生命的物品。
没有人回答纪平的问题,医生开始检查纪平的各项生命指标。安静中,纪平突然感觉到恐惧。
"怎么回事?医生?你是医生么?我到底是怎么了?"
mara站在门边,好像聋了一样。
"mara!"
貌似医生的男人停下来,满意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到底怎么回事?回答我!mara!你听到没有?......医生!我有权知道我的状况吧?......你们在干什么?"
"你现在活动一下你的右腿。"
"什么?"
"请你活动一下你的右腿。"
纪平瞪大了眼睛。
没有感觉!
"左腿呢?"
纪平呆呆得看着眼前的男人。
没有感觉!
"没有了?"
男人点点头。
"看来很成功。"
mara也点点头。
"下周就可以回家了,我看。"
"麻烦你了!"
mara把"医生"送出门,折回来,站在床边。
纪平仰望着mara。他还没有从恐惧中反应过来。
"mara!我......这......怎么了?"
"纪平,你的腿现在完全瘫痪了......就像你遇见我的时候......一样。"
mara的脸在纪平的眼中无限放大。他靠在纪平耳边,重复了这句话:纪平,你完全瘫痪了。
非常冷酷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mara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然的笑意。
"你以为这是很难的事情么?"
mara捏住纪平的下巴,盯住他的眼睛。
"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
从mara的手指中挣脱出来,拔掉右手上的针头,纪平试图坐起来,他需要亲自来确认一下刚刚被告知的事实。
这一定是一种难堪的挣扎。
纪平相信自己漂亮的腹肌会在此刻发挥它们的作用,但是,它们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干净,从胸腔以下,好像都不见了。
mara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在纪平已经折腾了一身汗之后,mara终于伸出手到他面前。
"你一定要坐起来么?"
纪平呆呆得看着mara,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时候他的行动都需要他的扶持。
"不相信我?"
"......不是。"
纪平把右手放在mara的手心里。
"好了。"z
有了扶持果然是不一样。纪平总算让自己的脊背离开的床垫。
但是问题随之而来,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保持平衡。用双手小心的撑住摇晃的身体,纪平仰着脸看着mara.
"喝口水吧。"y
mara端着杯子递到纪平面前。
"喂我吧。"z
纪平发现自己很难腾出一只手来端水。
mara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厌恶的神情。
"你还是靠着比较省事。"z
mara说着指了指纪平身后的枕头。
躺下去总算比坐起来要容易一点,不过是失去控制的摔下去而已。
mara把水递过去,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此时,纪平才想起来,mara自己也是拄着拐杖的。
"到底有多严重?"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是下肢瘫痪而已。你的腰腹部很快就会恢复的。"
"可是很疼......"
"所以叫你躺着。"
"mara,我怎么可能突然得这种病呢?"
"你没有生病阿。"
"什么?"
纪平简直要被呛死。
"你没有生病啊。"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躺着?还要瘫痪?"
"因为,我想要你这样。"
纪平一时无法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mara却笑了。
"哈哈......你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就告诉你好了。"
mara伸手掀开了盖在纪平身上的被子,来回抚摸着纪平的腿,眼睛发亮,好像看见食物的狼。
"你知道我最想要的圣诞礼物是什么吗?"
纪平机械的摇摇头,他看见mara的动作,心里说不出的诡异,甚至有点恶心。
"哈哈,就是永远坐在轮椅上的你啊!"
"......为什么?"
mara凑近过来,直直的看着纪平的眼睛。
"此刻,我是这样的爱你!哈哈哈......"
纪平用力把mara推开,他甚至觉得自己能从mara的声音里嗅出一丝丝死亡的气息。
"纪平,你已经没有选择了。来,作我的玩偶吧。"
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玻璃杯。
"你......"
"亲爱的,你很快就会感觉到这是多么美妙的生活!"
mara说着起身离开。几秒钟以后,他果然听见玻璃杯砸在门上的响声。
他淡淡的笑了笑。
回家的第一天。
纪平坐在轮椅上,他开始重新审视这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寓,从这样一个从来无法想象的高度。
mara没有说谎,很快纪平腰腹的力量就恢复了,虽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但是总算是可以自如的起身,并且上下轮椅了。尽管第一次,他从床上摔下去的时候,mara很无情的嘲笑了他,并使他相信mara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快感。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深渊,而且,他几乎没有逃出的可能。
mara冷漠的收拾着纪平的衣物,仿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纪平看着他动作麻利的在房间里走动,数次绕过呆坐在客厅里的自己。他猛然感觉到自己的气恼。是嫉妒么?或者仇恨?他统统不知道,反正就是有点傻的坐在那里。
"mara,公司......"
"公司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现在。"
纪平的话被打断。mara皱着眉走到纪平面前,换上一脸鄙夷。
"都快两个星期了。你还控制不好啊?"
纪平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随即他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潮潮的,冰冷。他甚至来不及羞愧,mara已经退开,冷冷的看着他。
"自己去卫生间,去弄干净吧。"
mara转身回了卧室。
客厅里安静下来,听不到mara的脚步声,也听不到纪平的呼吸,他呆呆得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更像一具尸体。
突然他推动了轮椅,但不是朝着客用卫生间的方向。
卧室的门被推开,重重的撞在墙壁上。mara靠在床上,慵懒的抱着一本书。
"你,你用了多长时间?"
"一周。"
mara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只用眼角瞟了瞟门口的纪平。
"还愣着干嘛?快去洗干净了,不然别进卧室。"
纪平同样漠然地看着mara,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床边mara的拐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在看着一个外星来的不明物种。
果然,不一会,这个外星物种到了自己面前,纪平抬起头,看见mara俯瞰着自己的脸。
一瞬间,所有的怒气,怨恨,不明原因的委屈,让纪平甚至觉得mara是在欺骗自己。他是好的,他是可以站起来,走到这小子面前,扇他一个耳光,把他按在地下,狠狠地打他一顿,管他坐不坐轮椅,用不用拐杖。
的确,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成功的让自己的身体离开了仅有的支撑,扑倒在地板上,当然顺便也把mara拉下来,摔倒在纪平的旁边。
"你干什么?"
mara几乎是在纪平耳边尖叫。
"我就是要进卧室!"
mara狠狠地瞪着纪平,微微有些喘气,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伸手去拉掉在一边的拐杖,扶着床沿试图站起来。但是刚刚用力,拐杖就滑到一边。随即被纪平拉住,脱了手,远远的扔到另一边。
看着mara气结的表情,纪平却笑了,从嘴角微微的上翘到忍不住地笑声。
"哈哈哈哈哈......"
mara在纪平的笑声中已经忍无可忍。他用手撑着地挪过来,抓住纪平的头发,看着他几乎要埋在木地板里面的脸。
他看见的,是满脸的泪水。
他松开了手。
"起来阿!你别在这发神经行不行?......快去洗澡!臭死了!"
mara一边愤恨的咒骂着,一边挪到床边,撑着床沿,即使没有拐杖他也可以自己爬起来,当然是要在没有人阻挠的前提下。现在显然不是。
他刚刚抬起一条腿,就被拉回到地板上。有些失控的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