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迹部景吾始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面朝外的姿势,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公寓大楼。
此刻,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被迫与恋人分开,被迫归家,被迫要一个人面对父母的责难。。。不论是哪一个人遇到这些事情大概都会头疼,或者说伤心。迹部再超凡也还只是一个17岁的孩子,在过今年的生日之前他比任何人都有权力说稚气的话,做稚气的事。即使错了,也可以归咎于年少无知。
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看着路边快速闪过的街灯和窗户外面不断变化的景色,一言不发,被美丽的霓虹灯闪过的侧脸隐隐透出一股子坚韧。
迹部美惠低着头,反复玩弄着自己手上的手机,感觉有些烦躁不安。这大概是她遇上的最糟糕的事情了吧。突然发现自己孩子是同性恋,而且孩子的父亲只顾着生意上的事情,冷淡地回绝了她要去"谈一谈"的建议,以致于让她甚至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孩子回归"正道"?
她还没有傻到以为对迹部施以高压就行。虽然从小就不大管教这个孩子,但是至少这一点她是清楚的,"景吾,你打算怎么办?"
迹部没有回过头,"你不是知道了?"
迹部美惠恼火,"你要知道自己可是迹部家的下一任家主。任性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迹部冷笑,"嗯哼,当家主却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又有何用?"
"迹部景吾,你不要太过分,不要忘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嗯哼,你以为我在大厦里的公寓是用家里的钱买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迹部美惠。即使迹部家给的"零用钱"超出一般人的认知,但那栋公寓的价格确实并不是他平常的零用钱就可以买下来的。而且从管家的报告上来看,这阵子他并没有动用存折里面的钱,"你在打工?"迹部美惠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迹部转过头,身高的优势使他能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时,他才猛然发现,年幼被看做是"天"的女人是如此的矮小,"没有,我只是玩点股票而已。"
玩点股票就可以买下大厦中的公寓?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自己的孩子,"你早就准备好了?"
迹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从明天开始,你不准出家门。"虽然这么做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这是迹部美惠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亲爱的母亲大人,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今天好像是开学第一天。"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自家母亲的主意,但迹部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请假。"迹部美惠直接反驳,"长田,明天去给少爷请假。"
长田就是坐在前座的司机,可以算得上是迹部美惠的亲信。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地在车子上发表言论。
迹部挑眉,不以为然,"你以为关着我就行了吗?"
迹部美惠挺直了腰端坐着,眼光直视前方,"主动权并不在你手上。"
"呵呵,那可不一定。"
"到了,下车。"迹部美惠对他的话发生太大的反应。即使迹部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财力又如何?迹部家的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冲破的。
迹部笑了笑,意味深长。他想起了小时候曾被教育着"轻敌乃兵之大忌"。当你以为所有的事情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时,事情往往会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这场以爱之名开始的战役,谁胜谁负还在未知之数。
第十五章
晚上,少唐收到一条来自忍足的短信,上面写着"明天请务必来秘密据点"。
即使忍足在短信中没有提及真实情况,其实少唐在心底也隐隐约约猜测到了出什么事情。她又不是傻瓜,上午刚刚被忍足骗出去问了迹部最近的情况,晚上就收到要求希望再次见面的短信,那么八九不离十,肯定跟他们两个的恋情快被迹部家发现有关。
本来是在不打算去赴约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心想自己再也不要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奇怪事件。反正那两个人的事闹得再大也牵涉不到她,这次要做到面对巨额的诱惑也不能心动!握拳。
最主要的问题是,快要临近她的18岁生日。迹部组传统的,变态的,没有人性的成人宣誓仪式即将举行,这些已经足够她烦了。如果再加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禁忌之恋"还让不让她活了?此时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怎么可能有空去理别人的闲事。
所以她决定,即使那两个混蛋在自攻自受也不管她的事!
结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天,少唐瞪着镜子里的"熊猫"呲牙咧嘴,"TMD,你就是一M受!"
一大早,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少唐眯着朦朦胧胧的眼睛来到了学校。也幸好她上学一般是由家里的私车接送,不然真不准能不能平安达到。迷迷糊糊中,她忽视众人视线里的厌恶,直奔自己的班级一头栽倒在课桌上,大大方方的补眠。毕竟依照她的身世和她平时行事风格,没有老师会冒着被革职的危险叫她起床。
当然,条件是在意外不发生的前提下。
再次醒来时,少唐是被人死命摇晃着身子不得不清醒。她非常不爽地张开眼,揉揉眼,抬头一看。呵,还是两个熟人。"芥川学弟,雨宫学妹,好久不见啊。"
"嗨,不要忽视我们!"旁边的岳人不满地大喊。
这时少唐才注意到旁边围着的人不止他们两个,而原本的班级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在外面堵着,正透过窗看着好戏。数一数,1,2,3,4,5。。。很好,冰帝男子网球部正选加一个经理差不多都到齐了。
她不在意地打了个打哈欠,毕竟就算他们来找茬,集体都上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劳驾各位大爷光临鄙班,有何贵干?"
正选团加一个经理雨宫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之后,倒是凤率先站了出来,对着少唐深深地一鞠躬,"对不起,打扰到你了迹部学姐。可是迹部部长突然请假,而忍足学长又不见人影。我们想与他们交好的你大概会知道他们的踪迹,所以才过来请教。"
少唐只手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头,不为所动,"嗯哼,我又不是他们的奶妈,我怎么会知道?"
"凤,和她讲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走!"身后的穴户忍不住爆发了。他对少唐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而以他的性子来说更不要指望他会对讨厌的人低头。
"可是。。。"凤犹豫,僵在了原地。
"穴户,不要闹!"这时候,谁都没想到是岳人上前制止了穴户,"先不要冲动。"
岳人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平时嘻嘻哈哈没长大的少年样。他咬了咬下唇,心内挣扎,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对着满不在乎的少唐低下了头,"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真的非常担心迹部和侑士的事情,请告诉我们吧!"
雨宫步从芥川的背后冲了上来,红了眼睛,"对。。。对不起,但是,但是。。。"断断续续,语不成调,可以看出她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芥川握住了雨宫的手,深深地对着少唐一鞠躬,"对不起,请告诉我们迹部和忍足的下落吧!"
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尽管不甘心,但同样低下了头,弯腰鞠躬,"拜托了。"
喷喷,这样子会折寿的吧。少唐抬头看看窗外,觉得今天的太阳一定是从东边落下去的。"你们不是很迹部他们两个人疏远了吗?现在才蹦出来装什么好人。"
三年来对于迹部和忍足越来越升级的恋情,可以瞒得了满校学生,但对他们两个人了解甚深的正选球员彼此之间心知肚明。渐渐的,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疏远,他们之间的感情逐渐冷淡却是事实。除了在网球社里必要的交流外,其他时间再也不复当初的和乐融融。
"我们。。。只是。。。"雨宫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他们也不想的啊!但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迹部和忍足的恋情。
其实谁也不能强求普通人对于陌生的事物能有多大的接纳能力。当同性恋这种原本以为只会在书本上出现的事物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无措的众人只能纷纷退避。
少唐微微叹了口气,她最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哭了,梨花带雨也得看对象是吧?
"不要哭了!"她烦躁地一耙短发,"即使说了又能怎么样?你们帮不上忙的,迹部家不是普通的家庭,一哭二闹三上吊绝对没用。"
"可是,可是。。。"被吓了一跳的雨宫收住了眼泪,"总可以的。。。"
"够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务事,迹部和忍足不会希望你们参合进去的。"
"不,我们只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岳人心平气和地说,今天的他表现出来的沉稳足以使任何人大吃一惊。他看了看旁边的队友们,认真地反驳:"即使不能帮上忙我们也想知道!我们,我们是朋友啊!"
"切,什么友谊啊朋友啊,真是无聊。"少唐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要到午休时间了。她估计这个时候传说中失踪的某人应该会呆在那个地方。她站起身子,穿过众人走了出去,"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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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唐走在前面带路,特意走得飞快。她带着一大半子人招摇过市的穿过半个校园,回头看看,似乎只有雨宫是被芥川牵着走,其他人倒还神采奕奕。
少唐不自觉地想笑,多久没有和他们接触了呢?明明后面跟着的都是自己最想要亲近的人。可惜,她注定融入不了王子们的世界。性格使然,她不是那种可以忽视真实面,然后跟着众人一起安心大笑的人。
"嗨,你们。声音给我放轻点走路。"她留下一句莫名其妙地话,率先走入了无人的体育馆。
正选们彼此商量了一下,但主导权不在自己手上也无可奈何,只能放轻脚步跟着少唐走进去。
轻声细步踏上木板,终究难免"咯吱"的声音在脚下呻吟。停停走走,就在众人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前面一直没有回头的少唐停住了脚步。
"你们,在这里等我。"不是恳请,不是命令,平平淡淡的陈述就足以让人俯首。这是她不常出现的另一面,长时间的精英教育下的成果。她率先打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那个人正肆无忌惮地坐在梳洗台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怡然自得。
如果回忆可以带走心伤,他是否就不会醒来?一瞬间,少唐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但随即自己就先笑开了。她出声喊他,一点都不留情面。"笨蛋忍足。"少唐走近,"你就确定我会来?"
"你会来。"忍足睁开眼,眼波流淌着温柔,没有了以往的锐气。"你放心不下。"
少唐撇撇嘴,"东窗事发了?"
"是。"忍足说得云淡风清,但不难想象当时的情节有多紧张。"少唐,你要帮我。"
"哼,凭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笑。
"无功不受禄。"
"你会帮我的,少唐。"忍足从熟悉台上跳下来,正对着少唐,"你不会忍心。"她的性子他最是了解,想帮却又藏着捂着,十足的怪癖。或许,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上忙的借口。
这家伙,真是面子大过天。
"哼?"
"其实我都知道,知道你一次次的说不管,却也同样一次次的去威胁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忍足的眼镜掩去了所有的光芒,他揶揄地说:"少唐,你真的很别扭。"
"忍足侑士,你懂什么。"少唐低下头,内心百感交集。
"人心隔肚皮,有谁能了解另外一个人如同自己一样呢?"忍足耸肩,"但我们是真实活在你面前的人,不是虚幻,与你一样有血有肉。我们不会消失,也没有那么容易死。你不用把自己困在原地只是看着。"
少唐心里一惊,"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忍足眨眨眼,习惯性地推推眼镜架,"周助真的什么都没跟我说。"
所以她早说了,她讨厌被人看穿。被人看穿的滋味很难受。那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带着面具跳着舞,自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实际上只不过是马戏团里画了浓妆供人嬉笑的小丑。而那个心结则是她唯一的弱点。
"忍足侑士你丫的。。。"少唐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处于下风,"后面的,出来!"
你推我挪,躲在厕所外偷听的众人带着憋笑的表情出现在忍足的面前。
"好了,接下去你自己搞定。"少唐转身,穿过众人就往外面走,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双耳潮红。她想,这些人果然值得有人为之倾倒。而有些事,只有她能办到。
第十六章
少唐挥挥手,留下满头雾水的一群人,走人。
但下一秒,身子被人从后面拉住直往后拽,力道大得让她不得不随之由着这股力气向后倒去,"啪"的一声,脑门上挨了一拳重击,皮肤上有种酸酸麻麻的感觉,疼痛随之而来。
本来可以躲过去的少唐由于事发突然没有反应过来,或许说她是根本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在此刻袭击她。这是疏忽。而等到她真正清醒地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身上藏着的刀子已经不知在何时被紧紧握在手掌中,正抵着忍足的脖子。
她顾不上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慌忙把刀子从忍足的脖子上拿下来,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幸好力道控制得很好,忍足只是被划破了一小道口子。但放松的结果是压制不住从心底升起的怒意,口胡!如果她没有反应过来他该怎么办?要知道迹部组的教育是背后袭击即刻杀无赦!"忍足侑士,你抽什么疯!"
忍足摸摸自己的脖子,发现没有流血,脖子上有些刺痛,也就不在乎地笑笑,好心提醒说:"少唐同学,你的手在抖哦~~"
"忍足侑士!这可不能开玩笑!"这个笨蛋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她差点杀了他啊!
"在开玩笑的是你吧。"
"什么?"
"什么我一直都在!你当自己是神吗?"忍足伸手又想再给少唐一拳,但这次被轻而易举的拦下。他不甘心地瞪着她,"你到底当我们是什么?这次你是不是又想一个人独自去做?记住,这始终是我和景吾之间的事情,如果你想要帮忙,那么就正大光明地站在我们身边!不要老是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少唐犹豫了一下,被抓住的手像是烙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炙热,"白痴啊你,放手。你难道不知道迹部景吾被拉下台最有利的人就是我吗?虽然我是分家,但是本家的继承人出现问题,我就有第二顺位继承权。玩政治的分家继承人根本就是白痴。听到迹部被关在家里这个好消息我巴不得立马回家报告老头,顺便商量怎么密谋造反。。。"
"既然如此少唐同学你在脸红什么啊。"忍足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表现出来对迹部组的厌恶几乎是路人皆知了吗?这个人真有够便扭的!"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
"你。。。"少唐气急想要甩开忍足的手,但男女本身力量的差距使她进退两难。"你这个笨蛋现在不应该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等着迹部回家吗?再不济也要滴几滴眼泪表示对未来的担忧吧。没想到你能跑能跳能哭能笑看上去还气色红润有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