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奇怪流川身上那凉凉的感觉,昨夜下了小雨。
雨桥这里应该特别美,如同现在这般让人依恋。樱木没有去探究流川的外衣为何如同沾上露水般的湿润,他有点疑惑,活了十几年,做所有的事之前一直有个清晰的目标,然而现在他却像是失去了标准一样觉得茫然无措。
弄不清是什麽原因,也不清楚为什麽在这个离别的时刻和平生最讨厌的人相拥相抱,樱木低下头,观察著流川那双正好抬上的眼睛。
里面流动的还是与平时一样呵,樱木安心了。他的古怪师弟一句保重之类的话也没有说,眼睛里也没有吐露半分那样的情谊,不过只是看到了他,有了那个莫名其妙却又被视为极其正常的拥抱,樱木终於可以安然地离开和光谷。
走过雨桥时再三的回头,流川靠在桥栏上,脸上泛著若有若无的微笑,静静地目送著自己。
流川白玉一般的肤色,交融在清晨的阳光里,散发著莹莹的光晕;那如水的目光,柔柔的安逸恬静,好象杏花掉落水面般那样轻巧温柔......
就这样,象小时候在娘亲的抚摸下一样,收起了平日里的冷漠坚硬,柔和地目送自己远去。
樱木那时还看不懂让他温暖安心的目光,直到再一次踏上雨桥他才恍然大悟:为什麽多年前没有留意到流川他就像是可以包裹住烈日的清幽月光,他用著这样柔和眼神看待的人,除了自己还会谁呢?
江湖果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那里的人不同与和光谷的居民。和光谷的朋友们笑是笑、哭是哭,乐是乐,气是气;所有的都是呈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没有人会在当著别人笑的同时又狠狠地在人背後插上一刀。
樱木在江湖上混得非常不错,名气一直上升,同时也交到了好多新的朋友。
然而他却分辨不出他的朋友里,有多少是真心与他结识,有多少是因为他双亲的名气前来攀交,又有多少是想在他那个少年英侠的身上贪图什麽好处。想让自己帮他们打天下?还是想用他们的女儿或者妹妹来与和光谷未来的主人定下鸳盟?
樱木感到很累,纵然在白日里毫情万丈,淡笑风声,可是在夜晚他仍是会觉得寂寞。
以前在和光谷里的时候和流川打闹得再累,心里也没疲惫过,出来行走江湖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就算将来和父母一样名动江湖那又如何?
樱木突然回忆父亲近年来行事的低调态度,之前还让天才不能接受,现在却完全明白了。
开始怀念雨桥的优美古仆,开始想念他以为性情古怪的流川枫。
其实进入江湖以来,不管做过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在樱木的心里一直都记著那一个人。
那一个人,有时在看不惯天才时就可以毫不留情地骂著,然後动手,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平时里冷冷的似乎不愿搭理人,然而每次师兄弟们瞎闹却都有他的份;嘴里老是说著讨厌自己这个天才,然而他的眼睛、他的行动却早已出卖了他,就算是那一个口不对心的小气狐狸也强过江湖中这些虚伪之人万倍。
每一想到流川,胸口便会莫名地发热,樱木曾经问过他自己好多次,这是为什麽?
以前在谷里向著师妹们告白失败的时候,只要对著不耐烦听他诉苦的流川吐露几句然後拉著他去雨桥,心情就会好起来。
好象离谷的时候,看著流川的脸,整个人都轻松多了,没有原因地便安逸了下来。
越想越是忍耐不住,樱木他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挂念一个在他认为什麽也不是的师弟。
对流川,没有水户那样的友情,没有对师妹那样长兄般的爱护之情,更不可能就因为是天才发现了他,救了他便会有双亲对待他的亲人般的感情。
可是总该有一种东西可以承载对流川的认知吧?
樱木决定赶回去确认一下那种东西到到底是什麽,为什麽会弄得他牵肠挂肚、心神不宁。
脑子里回去的念头愈发强烈。
终於,在樱木成名於武林三年之後,他踏上了归程。
带著一大堆新奇的小玩意日夜兼程地奔向和光谷,越是接近樱木越是心焦;恨不能立即就飞到家乡。
三年了,从十五岁离别到如今十八岁回归。不知道那一个古怪的狐狸师弟近些年来又向爹娘讨教了什麽厉害的招数,他还可以用那些花招‘奸诈'地取胜天才吗?
三年了,他会变成一个怎麽样的人?还是会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骂天才是白痴吗?
不知道当本天才向他炫耀辉煌之时,那只狐狸的眼里会不会露出一点点的羡慕,不知他会不会後悔没有跟著天才出谷游历?
樱木含笑催著马,不用多久便赶到了目的地。轻轻地在雨桥下马,急切的心瞬间倒平静了下来。
早已传书回家,第一个要面对的人在心里模模糊糊地勾勒出来,尤其在看见三年没有踏过的雨桥时,眼前不由自主掠过那一个白衣黑发的清丽容颜。
流川,我回来了。
樱木拍著雨桥的桥栏,微笑著凝目挑望,果然如他所愿,在桥的那一头站著一个黑发青年。就知道他会是第一个来这里迎接自己的人......
水户洋平?怎麽会是他?
樱木欣喜的表情塞得一下,不过仍是高兴著。没有见到期望中那一个人儿,看到好友也是值得快乐的事。
他压下心里隐隐的失望和不解,欢笑著向著洋平走去。
三年未见,好友已然长身玉立成长为一位英俊的青年,樱木使劲拍著他的肩膀,眼睛却在不自觉地寻找另一个身影。
"你在找他?"洋平明亮的双眼有些惘然地看著樱木,听著对方此时不平地抱怨著他的狐狸小师弟竟然没有赶来相会。
"你可知道他当年为什麽不随你出谷?"
樱木看著洋平叹息,似乎在用一种近乎悲怜的神情看著自己,心里没来由地恐慌了起来。
"那是他没有办法,当年他患的病......"
是吗?流川的病有那麽严重吗?
当年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他就是这样逞能的一只狐狸。
樱木呆呆地听著洋平平缓而淡漠的声音,听著他讲著离别之後的故事。樱木从来就以为流川不愿意出谷是他的个性所然,是他不喜欢外面的纷争打斗,他从来没有把疾病这一个理由和那一个时常与他挑衅的流川联系到一起。
分别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樱木记得清楚,只是前夜下了些小雨;洋平告诉樱木在半夜里流川就一个人站在那里等著送别,他料到樱木会提前出谷,而他的身体在那个时候已经无法使劲行动自由,原因就是樱木出谷前一夜最後和他分生争执的那一扑,让他好容易提著的一口原气泄得干净。
就为了那一次送别,所以他为了不让樱木瞧出来而不得不提前很早在雨桥等候,固执得不容任何人相劝。
流川他为什麽不告诉天才呢?
樱木喃喃地抓著洋平的肩追问,如果早知道,早知道......
想著想著,樱木心里突然一凛,以流川的性子,他一定觉得即使是自己陪在他身边,如果他有什麽意外,自己还不是一样要出谷去,这迟早都要走,倒不如......
心开始绞痛,一抽一抽,风动突然吹舞,雨丝在这一个又是杏花盛开的季节里,慢慢飘落了下来。
为什麽不告诉你?
洋平的声音像当年自己潜在湖下的时候流川的呼喊由岸边传来。
沈沈的,听不太真实:花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在流川......之後出去闯荡江湖,你说,以你冲动的个性会爱惜你的身体吗?
闻言之人浑身大颤,他从来也不知道流川在自己心里占据著什麽位置、意味著什麽?
然而这麽多年来,不管遇上多少让樱木爆怒出手之事,不知不觉中,他会学著保护自己,哪怕是全力相拼,樱木也学会了留下一条後路以防万一。
这个是以前在和光谷里他从不曾想过也不屑去做的。然而外面的世界里下意识那麽做了之後,樱木只会大笑著表扬自己的日渐成熟,他却忽略了学会爱护自身真正的缘由。
那在夜里总是让他牵挂著的人影时时在提醒著他──
要好好的,无损的活下去。
至少要到再次的相遇为止。
跄踉著退後,直到後背抵上雨桥冰凉的栏杆,这样的温度让樱木回忆起三年前流川那身湿润的衣衫也是这般的温度,他想到了流川那一个难得的微笑,那凝视自己远去的目光,那一个站在雨桥边上高远而恬静的身影。
突然间就懂得了很多很多,流川在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事自己却在此时才能理解,流川从来就是知道的,懂他,懂自己,知道他自己在天才心里的位置。
可流川却什麽也没有说,没有撕开那张在他们二人之间薄得一点就破的纸张。
转身,无力地靠在桥上,夺眶而出的泪水随著满天的花瓣坠落在湖面,点起圈圈涟漪。
该明白的迟早都会明白,该破的迟早都会破,不管有多麽的不甘心,多麽的懊悔,多麽伤神 --不小心错过的却怎麽也找不回了......
雨桥边上站著的人再也回不来了麽?同样是这一片景色,所差的也就是那一个人。
只是,少了他,这里的景却似乎呆滞了起来,再也无法给他震慑般的美丽。
翻滚著思绪却不知想到什麽,喉里甜甜的,似乎有什麽随著无尽的悲伤涌到嘴边,就快要涌上来,吐出来......
"趴。"樱木吃惊地转身,迷乱的眼睛里看见了刚刚还对著他神色悲切的洋平毫无形象地被人一脚踢翻在地,重重地伏面跌在自己身旁。
"说得我好象死了一样。"出脚的人声音仍是那样清清冷冷,不带著感情色彩,然而却让樱木听得心神俱震。樱木睁大眼睛看著对方这一个他原本以为逝去的人儿,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再次挥下。
不顾对方此时因为恼怒而难有得外显著表情,樱木大步上前牢牢地抱著了那一个人。
如同三年前一样,那一个人也随及反手环著了他,也是那般紧密,似乎心里的热度都可以穿透相隔的衣衫交织在一起了。
"脑子有病的洋平,说起话来恶心极了......"靠在樱木肩上的人喃喃地说著,其实在心里完全没有他骂著的那一个人。
他的心他的感觉全在和他相拥的樱木身上。他原为,那一场病之後他们再也见不著了。可如今不仅见到了,而且还......
那个水户洋平,差一点就让白痴吐血,想到这里,他有些想揍人了--如果不是贪恋眼前这一个温暖的怀抱。
樱木也这样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然而现在什麽也不管了。
珍惜眼前的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温柔而霸道的怀抱紧紧地锁住那一个仍旧微凉的身体,还有什麽比重新获得幸福而让他高兴?
洋平那小子的帐以後再算,用著让自己也吃惊的声音柔声对著怀里的人说著,换来一句熟悉的白痴。
然後一只微有剑茧的手掌就抚上了自己的脸,就像自己用著炽热的眼神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地方,那只手比杏花还要温柔地抹下至眼睑滑下的泪,包容了一切。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大悲大喜的冲撞让他真的好怀疑现在所拥有的是否真实。所以他只有靠著双手去证实。
现在才发现,流川他真的没有再让自己担心,他看上去已差不多与天才一样健康,双眼还泛著幽幽的神光。
想来那场大病之後他一定另有所获,不知武艺进展了多少?
如果不这样说花道他会这麽快明白过来麽?我是看著你们也很辛苦唉,亏我还特地早起赶来你前面。何况我也没说你什麽,只是花道他自己瞎猜的嘛......
洋平似远似近悻悻的抱怨再次传进耳里,然而二人都没有在意他揉著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去。
抬眼相望,发出会心的微笑,原来宁静舒远也可以出现在两人之间。
安逸地相偎,再次共同欣赏满天的花雨,不由自主俱回想到幼时那一年的相遇,就那麽一眼,便......
缘,起雨桥。
情敌
樱木花道回身望著篮球馆内那闪亮如镜的地板,不由得意洋洋地伸直腰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伏首合肘压在拖把柄顶端处仔细向下打量时,嘴边绽出一朵成就感十足的开心笑容。
"嚓嚓。"
就在红发的高大男生满意地高哼──马鹿三人组特意为他量身定做的天才之曲时,他身旁方圆十米之内忽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湘北的明日之星兼队中唯一的救世主、篮板下的常胜小霸王、身披中流砥柱10号战袍的天才大人立即竖起耳朵,旋风般转过身来──
立即,向著樱木这边梦游般晃来的流川枫,那刚刚才勉强打开的视野骤然就被一张阳刚味十足的英俊脸庞所占满,他甚至可以看到樱木与他对视之时瞬间就变得狰狞扭曲的五官,还有那记忆之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充满威胁怨恨的凶辣瞪视;同时他也感受到樱木不自觉咧嘴喷洒在他脸上的热热气息,所以有著这些认知的人好似微微一怔。
按照人类的逻辑思维与本能反应,若让湘北队的名产10这般刻意张显敌意地审视,湘北的後补球员们在通常情况下会做也如下反应──
首先、以无比的洒脱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这样的结果或许会换来樱木哈哈一笑从而得以保全身体器官完好;(候补前锋石井健太郎建议)
或者、立刻摆出一副脸如土色、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以肘遮脸的模样博取同情,事实证明亦应该不会受太多皮肉之苦;(板凳後卫潮崎哲士语)
最後、亦是较为聪明的一招:鼓起勇气色厉内荏地扯开破铜嗓小心翼翼地询问未来的队长大人有什麽吩咐?一般来说奇迹便出现──樱木多半会大笑著拍著某人的肩膀大加赞许。(二号控球後卫安田靖春心得)
所以有著常性的共识,刚刚脱下23号练习服换衣拎包准备回家、思维在大多数人眼中算上迟钝的黑发男生也不能幸免,因这突然的接近而小小地意外一下。
但是,湘北队这位被樱木叫做狐狸公、被其他人誉为篮球新星的小前锋毕竟不属普通人类之列──
所以流川因意外而导致的‘惊讶'在樱木看来,不过是将他那双在10心目中绝对算不上漂亮的三角眼不动痕迹地向上扬了扬,然後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按在樱木啮牙咧嘴的脸上、将因为太过卖力仇视而导致下盘不稳的队友如同一盒过期方便面般推开,最後大模大样地顺了顺肩上的背包熟视无睹地向馆外走去。
如此不符大众潮流的反应,立刻换来一根愤怒的拖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流川的头部袭去。以这种速度与力道看来,大概场中某一位已有觉悟堵上其一生、也要借此一击定将黑发白肤的男生揍成小脑偏瘫或者半生不遂。
‘咚。'
拖把如愿落下掉在地板上,只是毫无先前的英雄气慨。
流川的脑袋居然完好无损。
不过湘北的小前锋安然无恙并非这只球队的大前锋突然改变心意──
刹那间蜷著高大的身躯蹲在地上画圈怨念的樱木,亦当然不是在咒骂流川瞒著所有人偷练铁头功。
10不平的:是他突然吃到的那一记铁拳。
"樱木花道,你这笨蛋在磨蹭什麽?还不赶快去还衣服,大夥就等你一个!"有如洪锺的声音,震撼了篮球馆里所有的人。
"大猩猩,这只臭狐狸居然踩过本天才刚刚才擦好的地板唉,他绝对是故意的!想显示他的破球鞋。哼!Nike-Air Jordan嘛,有什麽了不起?本天才脚上同样踏著一双呐!"樱木大声抗议不公正地待遇,脚下却是动得极快,因为他可不想再吃到一拳;那样的话,很难不保证他会不顾赤木晴子的颜面而与她的猩猩哥哥大打出手。
人类的基因为何总是这般令世人费解?
樱木不明白,他也不想去探究明白。
因为他只是一个热血纯情有著对於青春美好憧憬、以绝对‘纯粹'的动机加入篮球队的高中生而已;尽管在此後的日子里,某股在樱木心底喷发的激情便让他真真正正爱上篮球,被队员们所接受──
当然,球中其中一位的认可却从未在他嘴中坦承过。
不过,现在湘北篮球队最大的危机便是如何让问题儿童通过补考才能进行後面比赛?所以就算是性烈如火的樱木花道或生人勿近的流川枫,每日练习完後也不得不前往赤木刚宪家接受优等生军团的强制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