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心念一转,笑着说:"宫城,你想太多了。彩子一定是想在更特别的时间,送给你爱心巧克力。耐心,要有耐心啊。"
"是啊,宫城,彩子是什么人,她怎么会做当众表白这么掉价的事。" 安田也说。
周围的人都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宫城这时有点平静下来:"你们刚才围着仙道干什么?"
越野笑着说:"给这个男性公敌一点苦头吃啊。宫城,你想不想也参加?"
宫城点了点头:"正有此意。大家上吧。"
顿时,更衣室里传来了拳打足踢声,就连最崇拜仙道的彦一也给了他一脚。
仙道惨叫了数声:"大家适可而止吧。为什么就打我一个人?流川......"
越野拍了拍手:"总算出了口气,真是个痛快的情人节。仙道,这当是我们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仙道苦笑着说:"这样的生日礼物......"
众人都笑了起来。
仙道心想,他的18岁生日真是够热闹了。
但有谁会知道,他正等着的礼物,是一个破旧的篮球?
练习结束后,彩子拦住仙道说一些学生会的事。
仙道眼睁睁地看着流川走出了篮球馆,不由暗暗叫苦。
等他得以脱身时,流川早已不知去向。
仙道在校园里四处寻找着流川,但没有找到。
看来流川已经走了。
他在寒风肆虐的夜幕下,向校门口走去。
他这时的心比寒风还冷。他想,他的话对流川来说,这么不重要吗?他甚至已经忘记了?
他在校门口微一踌躇,还是叹了口气,向流川公寓的方向走去。但流川的房间还没有亮灯,看去是漆黑的一片。
他还没有回来。
仙道站在流川公寓的楼下。
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坏。
他站了不知多久,仍不见流川回来,便走向自己的公寓。
等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大楼下时,已经是九点多了。
蓦然间,他看到流川站在大门外的路灯下。
这时,他完全明白了,这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和流川简直是在捉迷藏啊。
他的心轰的一下绽开了。
仙道大步走近流川。
流川皱着眉说:"怎么回事?我等你快两个小时了。"
仙道心中的不快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笑着说:"流川,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流川从包里取出那个网兜兜着的篮球:"给你。"
仙道伸手接过。
在7年的时间里,这个篮球从中之森到横滨到镰仓,现在从流川手中又重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知道,这些年来,流川把这个篮球看得无比重要。现在还给他,也是因为觉得他能善待它。
"流川,你放心,我也会保存好它的。"
流川看着这个7年来一直陪着他入梦的篮球,心里当然有点不舍:"最好不过了。"他顿了一下,"我还是要谢谢你。"
仙道摇了摇头:"你已经谢过我了,为什么这样客气?"
流川答非所问地说:"那时在白马岳发生的事,也许8年后我会想起来。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怕了。"
仙道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吧。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都好好地生活下去。不管那时发生的事有多可怕,毕竟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流川突然笑了:"你的口气和远藤博士一模一样。"
仙道笑着说:"也许我有做心理医生的潜质。"他沉默了一会,"流川,可以吗?在那个期限到来之前,我们不要失去联络,可以吗?"
流川一怔,点了点头:"当然。如博士和你所说的,好好地生活下去。也许什么事也没有。这样最好了。别只会说我,你自己也是啊。"
仙道点了点头,突然说:"流川,你有没想过留下来?有没一刻想过这个问题?"
流川沉默着,终于说:"我不想回答。因为你不是我,不会理解的。"
仙道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不是你,你不是我。我们首先你是你,我是我。然后才是我们。"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
但这一刻,他们彼此都能明白这句话。
因为爱一个人,即使有创伤,也宁愿他不知道。他们不是孩子,他们受的是内伤,而不是外伤。
"我该走了。"流川顿了一下,"生日快乐。"
仙道这时刚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没有听清流川的话:"流川,你说什么?"
流川清晰地说:"我说,生日快乐。"
仙道笑着点头:"啊,谢谢。"
流川往回走时,心想,在2月14日这天出生的人,不是怪人才怪。他这样想,不由微微一笑。
仙道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心想,在1月1日那天出生的人,没有超强杀伤力才怪。他这样想,不由也是微微一笑。
半个多月后,流川飞往美国。
他们的少年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二十八)
1999年7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仙道走进早稻田大学的篮球馆。
他刚来到篮球馆的大门外,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一个男生,这时向他看过来。俩人一照面,都不由一怔。虽然距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4年多,他们还是认出了对方。
仙道吃惊地说:"南烈?"
南烈向他走过来:"仙道,好久不见了。"
仙道还清楚记得南烈撞伤了流川后失魂落魄的表情。多年不见,他好像也没什么变,看起来依然沉默硬朗。
他笑着说:"是好久不见了。"
"你是来找水泽的吧。"
仙道一怔:"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是来找我的?"
这时,水泽茜从外面进来,看到仙道,高兴地说:"仙道君,你来了。"
她随即转向南烈:"队长。"
南烈点了点头:"水泽。" 他对仙道说,"听水泽说,仙道你现在已经不打篮球了。为什么?"
仙道淡淡地笑着:"可能是因为,我对篮球没你们这么狂热吧。"
南烈哼了一声:"你这么说,简直是对没有天赋却努力的人的污辱。亏我那时还曾被你逼得无处遁行。"
仙道知道他说的是95年全国大赛的时侯。
他对水泽茜说:"小茜,难道你忘了南烈曾经撞伤过你哥哥?为什么还参加篮球部?"
水泽茜笑着说:"因为我还是很喜欢篮球啊。而且我已经不怪队长了。我想哥哥也是这样想的吧。"
南烈看着仙道:"仙道,你没资格说我。背叛篮球的是你而不是我。我觉得你真的有点问题,这样的你也能做心理医生?"
仙道想,水泽茜一定有在南烈面前提到过自己,而自己对南烈却一无所知,这样的谈话真是吃亏。
他问水泽茜:"小茜,南烈读的是什么?"
"是医学部啊。将来队长要做外科医生呢。"
仙道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南烈:"这么暴力的人也能做外科医生,我为什么不能做心理医生?南烈,说不定哪天你还要找我看病呢。"
南烈看了他一眼:"但愿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这个人,自己都治不好,能治好别人吗?我很怀疑。"
仙道在以前就对这个肯低头认错的男生另眼相看,这时听了他这些话,不由心中猛地一跳,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笑着说:"南烈,难道你没听说过,医者都是医人不自医的吗?"
南烈好像并不想再逼压他,转开话题:"流川现在怎么样了?"
他看着仙道问,回答的却是水泽茜:"哥哥吗,他现在已经是MIT建筑系二年级的学生了。下个星期五,仙道君和我要去美国看他。"
"他还在打球吧?"
水泽茜点了点头:"当然。他和泽北君是队友呢。"
南烈动容地说:"什么?泽北也在MIT?"
仙道笑着说:"而且读的还是航空航天系,厉害吧?我一直觉得他呆头呆脑的,没想到他竟有望成为超级精英呢。"
水泽茜笑着说:"不会吧?泽北君很可爱啊。"
南烈看着眼前这俩个人,觉得他们倒更像是一对兄妹。
他想,泽北要是听到别人评介他"呆头呆脑"和"可爱",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就连南烈自己,也不得不叹服泽北那令人望尘莫及的高水准。
真是不可理喻的俩个人。
南烈看了看表:"你们聊吧。练习要开始了。"
仙道笑着说:"南烈,有空一起喝酒吧。"
南烈回过头来:"怎么,东大的高材生也是酒鬼吗?"
仙道微微一笑:"南烈,别告诉我说,你滴酒不沾啊。"
"恰恰相反,我终于发现了我们也有共通点。好啊,保持联络。"南烈边说边往里走,突然想到什么,"见到流川,代我问声好吧。"
仙道点了点头,看着他走了进去。
仙道和水泽茜站在走廊里。
"小茜,你要先回横滨一趟吗?"
水泽茜点了点头:"是啊。爸爸妈妈要我回去,可能有什么要交代的吧。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哥哥,真是太高兴了。"
仙道笑着补充说:"还有可爱的泽北啊。对了,小茜,明天我要去名古屋做一份调查报告,可能要去三五天。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水泽茜笑着说:"仙道君,知道了。"
7月下旬的一天,仙道和水泽茜坐在开往美国的航班上。
仙道侧头看着机舱外的高空白云。
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在异国他乡看到流川了,这种认知反而使他的心情,比上机前平静许多。
这三年多来,虽然他和流川只是匆匆见过几面,所幸的是,他们真的没有失去联络过。
每当看到电子信箱里出现新邮件时,他总是不可抑止地心跳加速。虽然那未必就是流川发来的,虽然就算是他发来的,也不过写着寥寥数字,他看着还是觉得松了口气:那个人如他所愿地,正好好地生活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啊。
他对自己说,这样就够了吧。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像读高二时那样每天看得到流川,但还是可以知道流川在美国的生活片段:他参加比赛了,他考上大学了,他遇到泽北了......
知道泽北和流川成了队友那一刹那,他的确有点嫉妒。但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嫉妒?正如南烈所说:他甚至已经放弃了篮球。
没办法啊,谁叫他是个标准的水瓶座人:性格多变,对什么事都没法太在乎。他不打篮球了,第二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生活还是可以一天一天继续下去。
在这一点上,流川和他可以说截然相反。流川即便知道篮球不是他最初的梦想,还是可以纯粹地喜欢下去。
仙道为自己的决定开脱的时候就会想,这个梦想就由流川为他守候下去吧。
篮球......是有很多人,包括赤木在内,对他放弃篮球表示难以理解。他想,就是远在美国的流川,在看他发去的邮件里那句:"我不再打篮球了。"也会有点吃惊吧。
然而,对他来说,不打就是不打了。
仙道有时也很迷惑:他怎么会这样,想扔掉什么东西的时候会毫不迟疑;但想捉住什么东西的时侯又会不留余力。
真是矛盾啊。
但......扔掉了这个,扔掉了那个,为什么总是扔不掉寂寞?
在寂寞的时候,他甚至会想,流川是不是也会在同一时刻,以同一种姿态想起他?
每当电话那边,传来流川冰冷而光滑的声音,仙道总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他这些年为什么活着?
是为了他们那悬浮飘荡在未知岁月里的聚首?
不,不完全是这样。
正如他对流川说过的,首先你是你,我是我。然后才是我们。
离别的时候,他们是以"你"和"我"的状态各自生活着吧。
能有抱怨自己寂寞的心情,就证明他还不是真的寂寞,也证明他对生活还有热情。
这些年来,他的生活还算多姿多彩:家庭,学业,朋友......样样顺利,几近完美。
但最好不要有寂寞,不要有想念,不要有连他也猜不到的答案。
那些埋伏在流川人生路上的未知数,难道不是他的未知数?
流川......这些年,他过得应该很好吧?获得了他想要的自由,远远地从一个总是意图突破他身周2米距离的怪人身边逃开。
仙道想,如果可以什么事也没有地继续生活下去,就这样分离着也还能接受。
他不要自己的爱成为流川的负担。
水泽茜突然说:"仙道君,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仙道侧过头:"小茜,什么事?"
"我不是很清楚以前的事,但我们两家应该算是世交吧?为什么都没来往?我去你家时,伯伯和伯母对我那么亲切。可为什么,我们的父辈都不愿提到对方呢?"
仙道心想:该怎么说呢?何况他知道的也不多。
他还没有说话,水泽茜说:"我有种感觉,我的爸爸妈妈,以及你的爸爸妈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幸福。"
仙道微微一笑:"小茜,你想太多了。那样还不算幸福,这世上就很少有幸福的婚姻了。虽然我还不是心理医生,不过,小茜,我还是想说,不要对人生抱太高的期望。"
水泽茜笑了起来:"仙道君,真是奇怪,为什么有的时候,你这么老气横秋的?有的时候又像是个小孩子?从仙道君口中说出这种话,不是很让人气馁吗?"
仙道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别想太多的话,这世上还是有幸福的婚姻的。"
他突然想到泽北那时掩盖不住的对水泽茜的好感,这两个人要是能走在一起,倒可以谱写人世少有的幸福。毕竟,这么简单纯净的人实在太少了。
"如果那时舅妈不和舅舅离婚就好了。"
仙道一怔,他并不清楚流川凌和笠原由美离婚的内情,但水泽茜这么说,也许有点道理。至少流川的人生不会这么坎坷。
但人生已经是这样了,没有如果了。
"也许吧。"
仙道看着机舱下蔚蓝色的太平洋。
因为一步一步地接近了美国,仙道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也许是心理作用,或也许是错觉。]
但他知道,他们又可以在同一块陆地上呼吸了。
飞机飞过了半个地球,终于接近了美国的东海岸。
当胜利女神出现在仙道的视线里时,他轻轻呼了口气。
他俯视着这块世人趋之若骛的热土。
所谓的美国梦,他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沸腾感觉。
但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好像和流川有着莫名的关系,所以看着亲切无比,无比亲切。
飞机平安降落后,仙道和水泽茜离开出口处。
下飞机的人很多,大厅里接亲友的人也很多。
人海中,他们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手中高举着一块写着汉字"仙道和水泽"的牌子。那字牌把他的脸遮住了。
水泽茜高兴地说:"哥哥来接我们了。啊......是泽北君。"
那个青年终于看到了他们,从字牌后露出笑脸来,是泽北荣治。
并不是流川。
(二十九)
泽北走到他们跟前时,水泽茜问:"泽北君,我哥哥呢?"
泽北从看到她那一刻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虽说五年前的全国大赛,他和水泽茜只是匆匆邂逅,但对他来说,现在的她只有变得更加可爱。他笑着说:"流川啊,他早上打电话给我,说有急事要去纽约,傍晚会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