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了看来是球风最锐利的流川,但一直不温不火的仙道突然摇身一变,向丰玉展示了快攻的另一种风格。
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仍然没有平心静气的赤木、宫城和丰玉球员的低水准冲突。
上半场结束,比分是28VS34。丰玉暂时领先。
半场休息时间,在湘南高校的休息室,安西教练说:"赤木,宫城,刚才你们真是胡来。太沉不住气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说过重话,赤木和宫城都是一震,一言不发地坐着反省。
赤木对仙道说:"仙道,如果下半场流川不能出场,得分就全靠你了。"
仙道点了点头:"队长,我知道。"
打进全国大赛乃至称霸全国,是赤木从小学开始的梦想,这是湘南高校篮球部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但因为流川的受伤,赤木也变得不冷静起来。仙道觉得他有更热情地参予这个梦想的义务了。
这时,流川、彩子和水泽茜出现在门口。
众人都叫起来:"流川!"
流川的左眼肿得完全睁不开,稍稍有损于他的俊美。
但他的表情很正常,一如从前。
水泽茜在门口对仙道招了招手。
仙道从流川身边走了出去。经过流川身边时,仙道很快地看了流川受伤的左眼一眼,他的心被什么扯了一下,有种难以名状的不适。
仙道走到门外:"小茜,你哥哥他怎么样了?"
水泽茜脸上有着忧郁的神情:"仙道君,你也看到,左眼都睁不开了。医生说最好能休息,但哥哥一定会上场的。"
仙道看着她,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流川是这样的人。"
"所以,请仙道君看着哥哥吧。别再让丰玉的人伤到他了。"
仙道微笑着:"尽力而为吧。"
"那我走了。"水泽茜走出了几步,回过头来,"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胜利的。"
仙道走回休息室,听到彦一说:"流川,下半场你打算上场吗?"
"当然。"流川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这样会无法判断距离的。"宫城说。
赤木也不无担忧的说:"太胡来了。"
众人看向安西教练,他是这里少数的能影响到流川的人之一,但他没有说话。
彩子突然说:"仙道,你觉得呢?"
仙道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答非所问地说:"时间快到了。"
宫城咬了咬牙:"只有拼了!"
流川抬高声音说:"今天也喊我们的口号吧!"
众人都是一怔。
在这个时侯,最坚定地相信他们会胜的,竟然是受伤的流川,这不能说不是一种震撼。
于是,休息室里传来了响彻云霄的声音:"我们是最强的!"
湘南众人走出了休息室。
走在最后的仙道叫住了流川:"流川!"
流川站定回过身来,仙道走近他:"把我当作你的眼睛吧。"
流川的右眼睁得很大,不明其义地看着他。
"在你还没办法适应这样的视野以前,我会一直站在你的右边。尽管把球传给我吧。"
流川明白他的意思了,但仍然说:"你以为我只是一时逞强吗?就算闭上眼睛,我也一样可以射入球的。"
仙道点了点头:"这我相信。但请你也相信我吧。老实说,我没有你和队长那样狂热的称霸全国的梦想,但我已经答应了泽北,在他去美国之前,一定要和你一起给他来场告别赛。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赢。"
流川一怔:"去美国?"
仙道点了点头。
流川淡淡地说:"好啊。如果我真的射偏了,你把篮板抢回来吧。"
仙道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篮板王啊。"
"你不是公认的技术最全面的选手吗?这难不到你的。还有,三分线以外的球也由你包办啊。"
仙道连连点头:"行行。"他想自己下半场要前窜后跳,有得忙了。
他顿了一下:"流川,昨晚那件事......"
流川打断他:"时间要到了。"
流川转身快步向前走。
他和仙道以及泽北三人之间扑朔迷离的过去,的确让他觉得心烦,但对于现在的他和仙道来说,没有比胜利更重要的事了。
他们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在下半场的比赛中,安西教练布署了以快打快的战术。
比赛一开始,流川因为受伤的左眼有点不适应比赛,但仙道的配合弥补了这种缺陷。
湘南快攻渐渐占了丰玉快攻的上风。
最后,湘南高校八年后重返全国大赛,以91VS87赢得了第一场。
比赛结束的时侯,来观战的泽北,在观众席上看着仙道和流川。他这时有点明白仙道说的那些话了。
他想,在离开日本之前,能和仙道重逢并遇到流川,实在是太好了。
晚上,安西教练播放了去年山王和海南比赛的录影带。
山王队员的超高校级水准令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很凝重。
他们知道,明天将要遭遇的是比丰玉高明数倍的对手。
为了放松情绪,赤木等人陆续出去散步了。
屋里只剩下安西教练、仙道和流川。
安西教练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
仙道不知什么时侯开始,就打瞌睡了。当然,因为流川的受伤,他今天比赛时特别卖力,是很累了。但他的确是个紧张不起来的人。
流川盯着屏幕上那时也还是一年生的泽北,他承认,这个他记忆里异常熟悉亲切的人,简直是为篮球而生的:无以伦比的运动力,纯熟到没有多余动作的技巧以及超凡敏锐的篮球触感......
但他同样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也是为篮球而生的。否则,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没有价值了。
他看了仙道一眼,那个不知为什么而生的人,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想,他们应该可以一起创造一场改变历史的比赛吧。
哪怕明天也还是用一只眼睛。
今天对丰玉的下半场,他和仙道那天衣无缝的配合,给了他这种信心。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在门口叫他:"流川先生,有人来找你。"
流川走到旅馆外,看到南烈站在路灯下。
流川不由一怔,不知他是什么来意。
南烈向他微微躬身:"对不起。"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盒东西,递给流川,"我家里是开药房的......这里有些药膏,也许可以令你的眼快些清肿。"
流川接过:"多谢。"
"是我该多谢你才对。"
流川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有南烈自己明白,是因为流川,他终于可以摒弃那个一年多来如影随形的古怪绰号,重新找回打篮球的真正乐趣。
他转身要走,犹豫了一下:"以你们的球技,应该很有希望称霸全国。"
流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什么......"
"假如你们能打败山王,也许真的可以达到这个目标。就凭今天下半场你们的表现,尤其是你和仙道的配合,应该可以做到吧。"
流川心中释然,看来不只是他自己这样想啊。
南烈告辞走了。
流川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路走。
他看到仙道站在门边,路灯把仙道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仙道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流川知道他听到自己和南烈的谈话了。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一起给泽北来场告别赛吧。
一起去改写全国大赛的历史吧。
(十五)
8月3日上午11点多钟,湘南对山王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赛前活动时间,泽北走到湘南的练习区,对流川说:"流川,你的眼睛......"
流川点了点头,因为用了南烈的特效药,他的左眼已经清肿。
泽北松了口气:"太好了,可以进行一场没有遗憾的比赛了。"
仙道在一边笑着说:"我不是说过吗?你和流川一定能碰面的。"
这时,观众席第一排的栏杆边,一个少女正倾着身体,笑着向他们招手。
久经阵战的泽北习惯性地回应挥手。
"泽北,你别臭美了。那是向流川和我招手。"
果然,少女大声叫道:"哥哥,仙道君,加油啊!"
泽北一怔,看了流川一眼。
仙道笑着向水泽茜来回挥手:"是流川超可爱的表妹。不是你的球迷。"
泽北不以为意地说:"等一会就是我的球迷了。仙道,你还是这么毒舌呢。"
仙道苦笑着看了看宫城、越野他们,想到那时关于自己跳楼、跳海的传闻:"我这也叫毒舌?你要是见识过我那些没心没肺的队友......"他睁大眼睛,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泽北,难不成,你们山王连个性也练到超高校级了?佩服佩服!"
泽北忍俊不禁,回头看了山王练习区一眼:"什么嘛......不和你瞎扯了。我队长在以眼杀人了。"
仙道笑着说:"看来当队长的,都对这招无师自通呢。"
泽北转身要走,但还是回过头来,认真地说:"仙道,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我们山王可能是你想像不到的对手哦。"
仙道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你们也别太托大啊。"
泽北回到了山王的练习区。
流川这时在练习运球上篮,但他没有停止过对仙道和泽北的关注。
他现在已经肯定了:仙道才是泽北从小认识的玩伴。从他们说话时自然随意的神情就可以一目了然。
那自己是谁呢?为什么他记忆里熟悉异常的泽北,看到他时像是看到了陌生人;反而是记忆里印象全无的仙道,看到他时对他有难以形容的亲切感?
流川把五个月前在学校大会堂和仙道的照面,拿来和前天在公告栏前遇到泽北那一幕对比,觉得更加茫然了。
那些和泽北一起长大的记忆是怎么回事呢?
他看到仙道走过来,定了定心神,凝神练习。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侯。
这一场的观众,可以用爆满来形容。因为有很多人是站着看完整场比赛的。
当然,大多数人是冲着山王的盛名而来。
湘南对他们来说,只是附带的赠品罢了。
这场比赛,最终却是因为湘南的卓越表演,而具备了载入史册的价值。
没人看好的、名不见经传的湘南,艰难地以一分之差,打败了17年来站在日本高校顶峰的山王。这样的结果,应该比山王再次没有悬念地大比分胜出更有意义。
就像有人说的:这场比赛没有输家,双方都以最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全场的尊重。
毕竟,一方的一枝独秀造就不了一场伟大的比赛。
这不就是篮球运动的魅力所在吗?比赛中会有任何可能,在最后一分钟到来之前,没人猜得出是怎样的结局。
这场比赛的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紧张白热,难以言说。
至于后来成为高校篮球界的经典赛事,被许多人观看、研究,已经是后话了。
所以,现场观看过这场比赛的人何其有幸,他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更是一场事关梦想的激情碰撞。
当然,多年以后,在场的很多人会淡忘1995年8月3日广岛中心体育馆的这个上午。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被遗忘的。
但至少有三个人,如果加上水泽茜的话,应该是有四个人会永远记得这个上午,这个上午改写的不仅是日本高校全国大赛的历史,更是他们自己的历史。
哨声吹响那一刻,仙道投出的球刚好落入篮心。
他看着计分排上的比分定格在79VS78,不由回身看向流川。
刚才传球给他的流川,这时也正看着他。
周遭人声如雷,但他们充耳不闻,能听到的只是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这时唯一能做的事,好像只有向对方奔去。
当他们咫尺相对时,仙道不知说什么才好。
流川这时的表情,已经让他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他对着流川只是微笑。
这个梦想,是6年前从他的思想移植到流川的思想的。
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同时开出灿烂的花来。
绚丽夺目到令他眼花缭乱。
那还需要说什么呢?
流川兴奋地说:"我们做到了!"
仙道笑着连连点头。
他好一会儿,终于辞不达意地说:"谢谢你。"
他要谢流川什么呢?称霸全国不是他的狂热梦想,难道是谢流川不留余力地和他一起,奉献给了泽北一场精彩绝伦的告别赛?
不。
仙道这时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看到流川因这个梦想而焕发着生命的激情,这本身就是对他的最好谢礼。
不是所有送出的礼物,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回报的。
他想,流川,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现在的我比你还快乐啊。
可是,为什么说不出更动情的话呢?
湘南的另三个人比他们兴奋得多。
宫城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流川,越野同时一把抱住了仙道。然后,赤木伸出他巨大的双臂,把他们四人紧紧地环抱在一起。
不会有比这一刻更好的幸福了。
泽北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是啊,输了,就算只是一分,仍然是他一生中初尝的败绩。
但因着仙道和流川,他这时的欣慰多于受挫感:在离开日本之前,他得到了一场伟大的比赛,是他难得倾尽全力、激情以赴的一场演出。
他会用一生来记住这个上午。
水泽茜站在观众席上,任泪水流得满脸。
她想到了十岁的时侯,坐在庭院的台阶上,看着刚来到水泽家的流川,一个人站在篮球架下不知疲倦地练习投篮。
然后,是上了国中的流川,在球场上表现出众,被周遭的人称赞着,她觉得像是自己被表扬一样。
接着,是两个多月前,上了高校的流川,在对海南的比赛中,和仙道那让人叹为观止的绝妙配合。
那天看着他们走出家门时,她就深信,这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做到任何事。就是刚才湘南落后20分时,她也不曾改变这种信仰。
她哽咽着说:"恭喜啊,哥哥;恭喜啊,仙道君。"
在体育馆的大门外,仙道、流川、水泽茜和泽北话别。
泽北由衷地说:"真是相当精彩的比赛呢。"
流川当然很清楚,从技术统计上看,他还不是泽北的对手。左右一场比赛走向的因素很多。但不管怎么说,湘南是赢了。
"泽北,我没说错吧。掉以轻心的话,你们会输的。"
"我们也尽力了。你们今天简直是超水准发挥。"
水泽茜知道泽北是山王的王牌,他的球技还在仙道和哥哥之上,但不清楚他们三个怎么会认识。
她看了看仙道,仙道说:"小茜,对不起,忘记介绍了。泽北是我......和你哥哥小时候的朋友。"
水泽茜恍然大悟,她看着泽北觉得更加亲切了:"这样啊。泽北君真是厉害呢。因为以一敌二才输的。"
"小茜,不会吧?你怎么可以为敌人说话的。"
水泽茜伸了伸舌头。
泽北高兴地说:"这是客观的肺腑之言呢。"
泽北从包里取出记事本,连续写了三张自己的联络方式,分别递给了他们三个:"如果想知道我在美国的地址,打电话到我家问吧。"
水泽茜迟疑着接过,她不是很明白,泽北为什么也给了她一份。
仙道看了看貌似单纯无害的泽北,又看了看比较迟钝的流川兄妹。不由微微一笑,这个泽北,看似迷糊,其实很精明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