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枫,你的心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他想,知道。
藤真恍然地加深了唇畔的笑意。
是的,想知道,也想得到,所以不能毁了,这些天之骄子眼中的瑰宝。
也是自己眼中的瑰宝。
雨未停歇,但京城的街道并未因此而空荡寂寥。
高大神骏的大宛名驹,拉着驾双轮马车缓缓前行。
驾车的人,是个青霜月神的少年,有着夜色似的双眸,以及一身的风林火山激荡气息。
京城,天子脚下,地杰人灵,才子佳人何其多,风流少年不甚其数,可有人有着如此清华绝色?
车轮轱辘轱辘转着,驶向城门。
城门洞,铠甲鲜明的军士正逐个的搜着出城人的行李。
见驶近却仍未有止步迹象的马车,两名军士手中的长矛交叉着拦在了门口。
勒住马缰,少年冰冷的眸子冷冷瞅着前方的长矛,自唇中吐出两个字:"让开。"
声音不大,却有着种如千钧压下来的气势,让两名军士闻言下退后了一步,有些惊讶,有些恐惧地看着这绝色少年。
"让开,"自唇中再吐出这两个字,眼神已冷淡得不带丝毫温度。
两名军士噤声不动。
守城的统领过来,上下来回打量了少年几眼后才开口道:"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得下马接受检查,否则一律当通缉犯同伙处置。"
唇往上挑起微小的弧度,少年再吐出了几个字:"碎叶城,流川枫。"
六个字,重千钧,扑通倒了一大片。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流川元帅,请元帅见谅。"
冷冷挑眉,少年没有出声。
帘子掀开了,文雅年轻人探出头朝流川枫笑了笑道:"流川,走吧,赶时间呢!"
盯了他一眼,少年扬手抖开马缰。
"还不赶快让开,阻着流川元帅可是要砍头的。"统领朝仍在震惊中的军士喝道。
慌不迭让开,瞅着少年容颜的眼突地多了敬慕。
这绝色少年,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金翅王朝最年轻却也拥有最大权势的兵马大元帅?纵横沙场、铁马金戈中战无不胜的修罗战神?
莫怪有如此强的气势。
文雅的年轻人缩回头,放下了车帘。
对着坐在车里红发的少年微微笑了道:"樱木,我们找流川果然是对的。"
樱木瞪了他一眼,闷闷地哼了声。
马车倏地一顿。
然后车内的两人便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一个温柔而有磁性的魅惑声音:"仙道彰特意赶来,不知可否与流川元帅一同前往北湘?"
仙道彰?心下一惊,洋平的眼光瞟向樱木。
勒住马缰,流川机冷眼看着车畔蓝衣玉立的人,淡淡开口:"上车吧。"
轻轻扬了扬长眉,似有些意外,却还是登上了马车,站在车厢前再望了流川枫一眼,才掀开帘子,弯腰走进去。
不算小的空间内,对上了一双无畏无惧、坦坦荡荡的赤子之眸。
然后看到了对方的一头业火红发,便从从容容地笑了:"久闻樱木军团大名,今日见阁下,果不负盛名。"
樱木瞪着他。
死狐狸,臭狐狸,干嘛要放这个笑得一脸贼兮兮的家伙进来?
"久闻王爷大名,今日得见,才知世人所言有错,仙道王爷并非世人口中只知风花雪月、胸无大志的逍遥王爷。"在一旁冷眼相看的洋平开口。
能如此迅速找到他们,又岂是平常人。
幽深不可测的眸子转向他:"阁下身为樱木军团的军师智囊,果真名不虚传。"
洋平脸上略现惊容,欲待开口,那厢樱木大手一挥,便待掀开车帘探头出去。
车帘才开一条小缝,黑色鞭影便伴着风声抽了进来。
樱木似火烧般缩回了头,却仍不忘怒吼:"死狐狸,你敢拿鞭子抽本天才?"
"白痴。"从外面传来的是流川枫清冷的声音。
"可恶,"樱木大怒,一咬牙正待再掀车帘,却不防车身一震,整个人重心不稳重重往后跌在那几大口箱子上,后脑勺砸到箱角,痛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来流川加快了赶车速度哪!"洋平笑着伸手去拉樱木,"你也真是的,还没出城门就往外瞅干嘛,被人家看见了不但我们麻烦,也给流川添麻烦了。"
樱木站起来,悻悻地道:"本天才只想问他干嘛让这扫帚头进来,看他笑得那么假惺惺的,肯定没安好心,看了让人讨厌。"
讨厌?他居然是这样看待那个风流名满天下,倾折无数少女芳心的逍遥王爷,洋平不禁哑然失笑,果然是樱木哪!
当事人的仙道也在笑,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坦言不讳地面对自己说出讨厌这两个字呢,这个人和流川枫一样,是对自己免疫的啊!不愧是樱木军团的首领,乍看之下给人粗犷冲动的感觉,其实在那直率下还隐藏着份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居然看穿了自己的本性。
不简单哪!
夜深沉,月正央。
火熊熊燃烧着,拉了一天车的骏马在不远处啃着嫩草。
流川枫双手抱膝,背倚着棵大树,早已闭眼沉睡,洋平也倒在草地上赴周公之约了。
樱木将一把干柴丢进火堆中,拨了拨,转头瞪了眼不远的流川枫,脱下身上的外衣,走过去,粗手粗脚地盖在他身上,嘴里不忘嘀咕:"死狐狸,臭狐狸,明明不能挨冻的,还死着离火堆那么远,病了也活该。"
仙道将他的举止收入眼中,唇角漾起丝淡淡的优雅笑容,然后才转眸望向流川。
乌木般的长发微微微垂下来,紧闭的眼眸被遮掩在了那排参差不齐却又略带凌厉的浏海下,月色柔柔投下来时,原本就稍带苍白的脸愈加白晰,且显得柔和起来。
一旦敛却那一身如出匣青锋、圆月弯刀般凌锐的气息,他的整个人便如同月色的晕华般,清柔得惑人。
这样的人儿,又怎会是男子?又怎会是名慑天下的"修罗战神"?
不懂,实在不懂呵!位高权重、在刀光剑影、铁马金戈和腥风血雨中闯过来的少年,怎还会有着这么清冷、淡泊却偏又凌厉、激烈的气息?又怎会有着那一双不沾尘埃、却偏又洞悉人心、看透世情的眼睛。
流川枫,怎样才能让你改变,怎样才能磨去你那一身峥嵘气势?
仙道静静地凝视着他。
"死扫把头,盯着狐狸看什么?收起你那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恶心笑容,一看就知不安好心。"樱木的眼睛恶狠狠地瞪过来,"有本天才在,你别想动狐狸一根毫毛。"
仙道含笑望向他,低语道:"樱木君知在下想什么?"
"谁管你想什么,"替流川枫盖好外衣后,樱木才一屁股坐回火堆旁,"反正你们这些家伙接近狐狸都没安什么好心,哼哼,本天才可不是笨蛋,别以为我不知道。"
仙道但笑不语。
"臭狐狸,明知道他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干嘛还死着从边城跑回来,害得本天才被洋平那家伙诓到京城来,哼,碎叶城有什么不好的......"樱木嘴里嘀嘀咕咕着闭上了眼。
仙道哑然,这个人,刚才不是还担心自己会对流川不利么,怎么一转眼就在自己这个应该监视注意的人面前睡过去了?
不过,他果然是为流川而来哪!
再望向流川时,却发现他已睁开眼,乌黑的眼珠子朝自己望过来。
"流川君都听见了?"仙道朝他温柔一笑。
冷冷哼了声,表示回应。
"看来樱木君对流川君甚为关心哪,不知......"仙道笑得从容随意。
"不准打他的主意。"凤眸一扬,杀气倏闪而逝,快得让人差点误以为是错觉,但仙道还是看见了。
事情似乎变得很有趣哪!
流川只是望着他,不再说话。
这个人,和藤真不同,比藤真更深不可测,要赢他,并不容易,因为这个人是种诱惑,一旦被诱惑了,就万劫不复了。
地位、权势,那些统统可以不要,但他绝不愿输,更不要不战而屈,仙道彰是他目前最强的对手,无论从哪方面而言。
但也不愿因为这而将那些......朋友牵扯进去。
朋友?
低头望着身上所盖的粗布外衣,再望向火堆旁已好梦正酣、鼾声如雷的男子,眼中有了隐约的笑意。
是的,朋友,虽然他绝不会告诉那个老自以为是的白痴,以免他自我膨胀过度,但是他早已把那家伙和他身边的人自动划分过来了,所以才由得他们横行边城。
官又如何?贼又如何?他是流川枫,天下有何人可用所谓的君理臣纲、伦常道德来束缚他?
仙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自也看到了他眸中的那抹笑意,云淡风轻的、却不经易地灼了他人的眼。
谁人相信,能让手握二十万精兵、纵横沙场的将军在乎的人却是个匪名四扬、令听者震惊、闻者失色的劫匪头头呢?
官与贼,自古以来就是势不两立、水火难容的,但流川眼中却是根本没那些天理伦常啊!
也只有这个人,才会无视他逍遥王爷的尊贵身份,无视他的诱惑魔魅,看穿他深藏不露的野心,却仍将他当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是风流天下闻的逍遥王爷,状似多情其实却无心无情,单手翻云覆雨便蒙蔽了世人的眼,温柔多情的笑脸迷惑了常人心,世俗凡人入不了他的眼,只有这清冷如月的男子挑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在欣赏找到对手之余还多了份想征服对方的欲望。
所以他才会很期待以后的日子。
夜更深,月已沉,星疏朗,各怀心事的人熬不过睡魔的掌心,各自沉入梦中。
几日后,马车有惊无险地到达北湘境内。
说是有惊无险,那是因为那位驾车的人在闭目养神的状况下还能将拉车的两骑快马赶得健步如飞,而这样子居然还能将人畜毫发无损地带到北湘,饶是仙道彰见识再多再广,心机再深也不得不敬佩那个两个明知流川驾车技术还安然泰之将车交给他去驾御的男子,尤其是三不五时还会闪出车厢和流川见招拆招、松松筋骨的樱木。
而水户洋平,显然对这场景司空见惯,对仙道状似无意的旁击也办回了一句话:"我们相信流川。"
一句话,便包括了一切,也让他有个底於心,能和流川在一起,并让他接受的人,又岂是平常人?
马车到达北湘城中最大的邀风客栈时,客栈里就自动走出几个高大粗犷的男子,极其尊敬地向流川行过礼之后便动手搬下了车厢内占据了"半壁江山"的箱子。
而仙道,自也心知肚明那几大口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聪明地选择没有开口询问。
那几个人,应该是樱木军团的人才对,想不到的是他们会对流川如此尊敬。
一个是官,一边是贼,怎样才能做得到接纳彼此?
没有问出口的原因是因为视线被满目疮夷震住了。
大街小下,都残留着洪水肆虐过的痕迹,呻吟声此起彼伏,空气中仍残留有疾病的气息。
眸子瞬间变得深沉,该死,这么大的洪灾,却为何无人上报朝廷。
"奏折被人压下了,上不了皇帝那。"清冷嗓音在耳边响起。
仙道回头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
流川的眼眸,清澄透澈,看不出在想什么。
医馆前,人头搡动,一身粉紫绸衣的柔美少女轻声细语地安抚被病痛折磨的人,而医馆内,一名俊秀清朗的白衣少年站在柜台前,熟练地从身后那一个个小格中抓出所需药材分好再包成一小包扔出去。
扔出去的药包自有人接住,快手快脚地拆开后便倒入火炉上的药罐中,然后便有煎药的童子照看火炉。
一切动作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十几只火炉摆在医馆内,驱走了瘟疫带来的阴寒,弥漫着浓浓药香。
流川走进去时,白衣少年和粉衣少女都停了手中的事。
"师兄......"
"流川君......"
淡淡点了下头,流川枫望向配药的少年:"怎么样?"
"还好,病源大致已经控制了,"少年笑得温温柔柔的,"我请了些人代为煎药熬汤,分发给病人,也能控制病情蔓延,倒是河堤那边情况不容乐观,洪水还有决堤的危险,有些村落的人还未完全带出来,衙门的捕快和樱木军团的那些人都出去救人了。"
"嗯。"应了声,望向他身后的药柜,"药材够用?"
"嗯,晴子小姐叫人把湘北秘门的药材全部送来了,几味难找一点的主药呼云城也派人送来的,药材不用担心呢。"白衣少年眨了眨黑亮大眼,"倒是师兄您......"
"我没事。"冷淡地打断了少年的话。
白衣少年只是微微一笑,手下未停,眼睛却已望向了流川身边的魔魅男子:"久闻逍遥王爷大名,没想到世人传闻中只爱风花雪月的王爷也会不远千里、迢迢跋涉来此呢。看来王爷还真是爱民如子,并非外界传闻那样。"
仙道从容浅笑道:"过奖,请教阁下大名。"
"水泽一郎。"微笑报过了自己的名字,水泽一郎又埋首於配药。
水泽一郎?就是那个驭剑山庄的少主,人称"驭风剑"的水泽一郎,居然是流川枫的师弟。
那粉衣少女呢?
清柔秀美的少女敛衫向他盈盈一福身:"民女赤木晴子见过王爷。"
赤木晴子?湘北秘门赤木刚宪的妹妹,就是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柔美少女?
不着声色,打量着腼腆的少女,却发现佳人秀目正偷偷落在自己身畔人身上,流转间尽是欲说还止的盈盈柔情。
明眼人都可看出她一片芳心暗许谁身,而那人却仍是一脸冷漠,不知是对佳人的心意尚未察觉还是漠视。
"晴子小姐,晴子小姐......"远远传来轰雷般的声音。
身畔的人微皱眉,然后便听到他吐出微冷的两个字:"白痴。"
"晴子小姐......"高大的身影旋风似的冲进来,烈焰般红发灼红了人眼,大手一伸便握住了少女柔荑,咧嘴绽开了个有点傻傻的笑容,"你在这里?"
"樱木君......"赤木晴子红着脸抽回手,并偷偷瞄了眼一畔的冰雪男子。
"死狐狸,你怎么跑来了?"樱木旋即瞪向流川枫,"不准你招惹晴子小姐。"
流川枫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转身便往外走。
"死狐狸,站住,你还没给本天才说清楚。"樱木在他身后怒吼。
仙道看了眼那少女,见她一脸失望,淡淡笑了笑,紧随走了出去。
"狐狸,你又溜了......"樱木在原地咆哮。
"我说樱木花道,你很闲是不是?"水泽一郎睨了他一眼,这个性烈如火又粗鲁暴躁的家伙到底哪里好着,值得师兄做那么多。不过他也不去多问,师兄做的事,有他自己的道理,"闲的话就帮忙修好那几张坏桌椅,要不就去看师兄,仙道彰不是简单角色。"
他可不会笨到叫樱木花道抓药或煎药,铁定会出人命的,干干粗活还差不多,要不就呆在师兄身边,好歹也能监视仙道彰免得做出什么,顺便看看这家伙到底有多在乎师兄。
"本天才当然是去守狐狸了,"大眼一横一瞪,"本天才可不要那只傻呆呆的狐狸让那扫把头给骗了。"
傻呆呆?还不知谁傻呢?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的家伙。水泽一郎没出声点破低头继续配药。
赤木晴子绞着手指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晴子,怎么了?"注意到她的水泽一郎问了句。
"没,没什么。"晴子小小应了声,收起心事将注意力放在了工作上。
早就该明白才对,像流川师兄那样的人,自己又怎么可以与他般配呢?
水泽一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她的心事。
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倾刻便见乌云密集,电闪雷鸣,紧接着倾盆大雨便没头没脑兜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