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窗前,透过深蓝色的有机玻璃俯瞰大地是风煜日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七十二层的高度,使得他位处的视角很好,居高临下,像是均临天下尊贵的王者,可以看到车水马龙,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攒动,有一种监控一切的感觉。
当视线掠过楼下的一点,似乎有不少的人群聚集在那里,久久不肯散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越聚越多之势............他不由皱眉。
淡淡地转身,风煜日问一旁的下属,"今天酒店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击鸿翻看着酒家今天的行事列表,顿了顿,又补充道,"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三点在十九楼举行的安氏集团记者招待会,似乎是为了数名股东的猝死而向社会媒体作出相应的解释。"
"哦......"听到了答复,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风煜日并没有为此花去太多的关注。
安氏,在叱咤风云的商界中,几乎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向来不通商界的风煜日也对它们略有耳闻。
无论是经济不景气时还是市场复苏阶段,安氏始终都占有着一定相当可观比例的赢利额,令人垂涎,却也忌惮于安氏对外竞争对手的排挤手段,不敢有所表露--安氏集团的财富中,也少不了为数惊人的不义之财,通过看似正当的商业渠道,将那些带着血腥味的黑钱洗得干干净净,名正言顺地进入了安氏的口袋中......
没有人会管安氏的钱是否来路不正,即使是商业调查组也一样,而对于商人来说,他们只在乎到手的钱好不好用,而不是他的来源是否干净。
以上这些都与风煜日无关,他原本就对商界的众说风云不感兴趣,更何况,他的钱已经够多,没必要挤进那一滩满是铜臭的混水中。
"话又说回来了,风先生,你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面对风煜日的沉默,迅音却有些玩味地笑了,若有所指地看着他,神色很是暧昧异常,"听说安氏的新主人可是一个人见人赞的美人呢......"
风煜日冷冷看向笑得像只狐狸似的下属,如同往常的冷淡,灰色的眼珠有了厌烦的迹象,"迅音,你什么时候改行八卦新闻的记者了?"
仍是笑呵呵地回应着,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迅音充分地利用了他对于常人而言过于丰厚的脸皮,也让一旁的击鸿见识到了什么是厚颜无耻的真谛。
"您过奖了,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下属,我当然要照顾好主人的‘身心'。"不卑不亢地说着,迅音一点依旧乐此不彼地挑拨着风煜日的怒气。
切,他还以为风先生早就知悉炎璎就是安氏的新任主人,今日一定会来罗穹,所以才会不带女伴,并且故意挑在这个近水楼台的地方努力工作的,想不到一切只不过是巧罢了,真令人不免失望。
"风先生,真奇怪,美丽风华绝代的凯林小姐今天怎么不在你的身边呢,难道不过一个月,您就已经厌倦了她?"
有些可惜,对方也算是个识大体的尤物呢,毕竟在知道自己的情人心中爱的人不是自己而能够不吵不闹的女人也已经很少了,值得赞赏与褒奖。
"闭嘴,管好你该管的事。"烦于应付不知节制的调侃,风煜日直接命令道,不理会迅音像是无辜地耸肩,他将视线又移向窗外的远方,以放松劳烦的心情。
冷淡的视线......在视线接触到醒目的红色之后......突然定格--他最爱又最恨的色泽啊......
命运有时就是一样很奇怪的东西,它往往能将两个原本已无瓜葛的灵魂,又潜移默化地纠缠在了同一个坐标中,缠得紧紧的,无法松动,除非是毅然毁去其中的一方,否则就再也难以分开。
再次注视到那被微风轻轻拂动璀璨的发丝,琉璃的暗红在阳光中发出艳丽的色彩......红色,仍是美得眩目,又一次成功灼痛了他的眼;发丝下,莹白近乎于透明的肤色,仍旧无条件地蛊惑了他的心......
炎璎......不需要看第二眼......风煜日就可认出艳丽红发的主人......那个曾经令他又爱又恨的精灵......
七十二层的距离,遥远,使得炎璎没有注意到他人淡淡的凝视,依旧被一大群记者簇拥着,从容又翩然地露出可爱的笑容......
久违的笑容啊......在曾经的一段快乐的日子里,这可是风煜日一人独享的美景......现在,却好象罗浮宫的展览品,受众人目光的观视和探索,失去了原先的神秘......
没来由的烦躁,风煜日相当厌恶那些一直围绕在炎璎身旁的记者,可以近距离享受炎璎的美--那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丽!
冷冷地降下窗帘,风煜日不顾迅音与击鸿疑惑的目光,沉闷地带着隐怒,离开了位于七十二层的办公室......
楼下
二点五十分,拥挤的人群便已堵塞了罗穹的入口处,声势很是庞大,人头攒动的风景,到处都有闪光的痕迹,交相辉映。
风煜日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冷淡地看着记者争先恐后地对负责人相竞问出犀利的问题,惟恐失去丝毫可以探索的角度,任何一家新闻社都不会放弃这样的大新闻,谁都想从中挖出些惊人的内幕来,再冠上危言耸听的标题,以吸引更多的读者。
人群簇拥中的孩子似乎忙于解答记者的提问,没有注意到他。
炎璎,今日照相机与摄影机追逐的主角,是他昔日呵宠在怀中,舍不得让他经受半点伤害的宝贝,却也是从头到尾骗得他最彻底的人[自由自在]。
佯装失忆,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始终维持着纯惑的神情,好象是初遁凡尘的孩子,全然不知世间的险恶,有时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易博取了他的心软与不舍......想不到,到头来全部都是假象,那孩子要比常人,甚至是像他们这种天天沉浸在暗夜中的人,还要来得精明许多。
MASK的Cheruv,多么讥讽,拥有相当于黑暗王者的头衔,自己却以为他只是一个需要呵宠的无价之宝,真是看走了眼......
如今,炎璎还是一如既往地,是一个善于欺骗世人的孩子,用他那看似可爱无害的外表与谈吐,蒙骗了在他身边周旋的资深记者,再借由他们手中不识情感的机器,在闪烁的银屏上让整个世界接受了安氏只不过是不幸发生了连环的巧合的说辞--这一切全都是他那浑然天成的天真无邪的功劳......
自嘲地凉笑了,风煜日自恼地想,自己居然不恨他。
或许曾经的确恨过炎璎的伪装得天真可爱将他骗得团团转,但冷静下来之后,不到半个月他就后悔了。
风煜日承认,自己实在无法嫉恨这个美丽的孩子,往日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姑且不论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都是令他怀念的难得快乐的时光,如今想要再开口唤回他,却又拉不下脸,于是只能利用工作和其他的女人迫使自己忽视掉心中属于炎璎的一切......虽然这些似乎都成效不大......
..............................
不知是否偶然,风煜日注意到了和他一样站在人群后面的高大男人。
深黑色的发,常年不见阳光而变得苍白的面孔,不是东方人的神秘,也不是西方人的深邃,却结合得很英俊。黑色的眼眸,木然着,直直地看着炎璎所在的方向,无喜也无怒,反而叫人感到阴森,风煜日感觉到,他的气息并不是一般的常人所有。
他看似悠闲地站在人群外,一手插在口袋中,遮掩了袋中原有的物品,但凭着风煜日敏锐的直觉,他可以在那男子身上闻到微微的血腥与硝烟的味道,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个职业杀手,而口袋中那样的大小的物品,应该是经过改装的掌心雷。
冷哼了一声,唇角不由泛出一丝不屑的冷意,风煜日并不忙于制止近在眼前的男人,面对对方已经悄悄握紧了袋中的武器,(风煜日甚至已经听见了轻之又轻的打开保险的声音)他仍是选择从容地点了一支烟,冷冷地在一旁袖手旁观。
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啊......
第二次邂逅,炎璎也曾遇见过类似的情形,自己又恰巧正在他的身边。
那一次,炎璎为了接近自己,甘愿作出不小的牺牲来使用苦肉计,故意忽视了射向他的子弹,......而自己,却像一个傻瓜一样‘多此一举'地拉了他一把,反而使得子弹穿透了炎璎的头颅,几乎丧命......
--那是风煜日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是一个美丽却令人憎恨的谎言的开端。
现在,风煜日学乖了,懂得不管闲事了,即便杀手当前也可摆出事不关己冷淡的姿态,反正MASK的Cheruv不可能没有自保能力,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么,这一次的结局又会如何呢[自由自在]?
看炎璎似乎还没有发现到危险的毫无防备,天真得叫人疼惜的样子.........
他还是依然想玩老掉牙的戏码么?利用伤害自己来引起他人的关注与同情,那么无聊的戏码,怎么玩到现在还是不觉得腻呢?
淡淡地冷笑着,风煜日注视着眼前高大的男子的一举一动,同时也观察着炎璎的表情神态,静静地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拥堵的人群中,炎璎注意到了风煜日的存在,优雅地微笑,恬静,比方才的笑容更加动人,眼角的余光却述说着不经意的了然。
风煜日......他还是来了啊......虽然晚了点,但并不枉费自己在外与这群记者周旋了这么久--就只为了等待他的出现。
炎璎向来是个爱说谎的孩子,有时用异常认真的神态,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也绝对不足为奇。
虽然炎璎口口声声对着媵刹信誓旦旦地承诺过:从今往后,自己下定决心放弃了,再也不爱风煜日这个小心眼、爱记仇的男人了......
可是一旦真的见到了被冷淡气质包围的风煜日,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过回之前那种可以随时赖在他怀里,无度地撒娇与依赖的时光啊......
自己绝对做不到无情,炎璎很有自知之明地想,那是他最为自恼的根源,是被他引为一生中最大的失策--当然,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也成了他用来开脱罪名的有利条件。
没错,炎璎是故意的,故意利用安氏的名义在罗穹召开记者招待会(风煜日之前与MASK断绝了一切合作关系),故意挑在了属于风煜日的领地,为的就是想再次引起他的注意,试探着他,对自己是否还有感情存在--哪怕只是微薄的一丝也好。
炎璎赌的,是他与风煜日未知的缘分。
如今,不负所望,风煜日又在他面前出现了,冰冷而狂妄的姿态,眉宇间搀杂着说不出的厌恶,令炎璎不由轻轻微笑。
风煜日果然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即便是深爱着自己,恐怕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只能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皱着眉头冷冷地僵在一旁......真是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可爱......
就像现在,风煜日一边抽着烟,一边打量着炎璎存在以外的方向,似乎是在表示着对他的忽视的不屑与视而不见。
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记者的叨叨不绝的提问,炎璎感到了自己的好心情。
相当不高明的掩饰,刻意的忽视反而显得突兀了呢......
别犯傻了,除了我之外,还会有什么风景吸引得了你这双冷利如鹰般的灰眸的目光呢?
不过不要紧,风煜日尽管忽视他吧,尽管对他视而不见吧,两人的相见,命运的齿轮又开始缓缓地转动了,炎璎相信,这一次命运之神是站在他这边的,他也绝对有信心,重新得到风煜日的真心不是难事。
今后的发展,将由炎璎自己来慢慢掌控......
或许是心情特别好,或许是在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了风煜日短暂的目光,炎璎顺势不着痕迹地,淡淡地望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一双属于黑夜的眼睛,木然无温,却在与炎璎四目交投的一瞬,散发出了激烈的恨意,阴沉地,残酷地,苍白的脸上有了难得的笑,血腥的英俊和嗜血的华丽......
从容的应对与璀璨的笑容凝结在了炎璎优美的唇角,莹红的眼眸诧异了,不感置信的愤怒眼神......却是对着风煜日......
高大的黑衣男子所在的方向......炎璎看到了泛着美丽光泽的枪口......与风煜日的冷眼旁观......
脑中有一个清晰的声音隐隐彻响着,使炎璎愤怒与不安--背叛--风煜日最讨厌的名词,炎璎今天似乎也尝试到了。
为什么?!......
炎璎的红眸直直地定着风煜日冷漠的面孔,眼中冷利的眸彩,无声地问出令他痛心彻肺,无以复加的疑惑--致命的疑惑!
他没有得到迫切希望获得的答复,有一样东西比答复快十倍,准确地,迅速地,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炎璎的胸部,引导了泛滥的血红从那击破的小孔飞溅出来,染了白色的上衣......
--枪,响了......
32
醒目的腥稠失去了血肉躯体的控制,从美丽纤细的身躯涌出,像是失手打翻的红酒,洒在了白色的大街上......
空气中,弥漫着血分子欢快的叫嚣,它们难得地享受着自由,翩然起舞,放肆,如同即将凋零而越显美丽的绯樱,迷乱的凄伤。
那一片血红的主人,是一朵身置冰窖的红玫瑰,在枯萎的恐惧中颤抖着,却仍是伸展开艳丽高贵的花瓣,怒放出短暂的美,为此要付出的却是生命的代价。
如今,他那因失血而惨白的脸庞却流露着愤怒的哀伤,无奈得近乎于绝望......怔忪的眸彩,震惊之下还隐含心冷的怨怒,同样也因这一份难得的示弱,炎璎显得更加绝伦的倾国倾城--即便是居高临下的视角也毫不影响欣赏他的美。
"呵呵......,不管怎么看,濒临死亡的面孔都是人类最美的诱惑啊......"
罗穹,不引人注目的楼层,拉着窗帘的偏僻房间,却有一双诡异的眼眸透过窗帘微遮蔽的一角,观赏着楼下发生的刺杀,轻轻地,又异常满足地窃笑。
不透光的房间里,他悠闲地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交叠起双腿,姿势是浑然天成的美态。
白皙的,羸弱的手臂隐藏在了和服宽大的衣袖之下,垂到指间的部分银铃缠绕,微微晃动便会发出轻盈悦耳的铃声,若有若无,像是情人羞涩的召唤,无限风情。
他是一个娇慵的少年--虽然娇慵之类的词汇似乎并不适合用在少年的身上,可是除此之外,恐怕再没有能够形容他的辞藻了,恐怕,娇媚一词也难以形容他与生俱来的诱惑,他的气质更甚于娇媚万倍!
"一旦垂死的人是一个漂亮的少年,那就更加赏心悦目了。"
他颇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骚动,背光而显得朦胧的脸上巧笑倩然,"沂他说得没错,那个少年...果然美得叫人嫉妒啊......真想把他好好收藏起来......"
自语的低喃使得刚来到这个昏暗房间的男人很不满,严肃地站在门口,坎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现出对那名少年痴人说梦的不屑。
"再美丽都与您无关不是么,璎殿下无论死活都不会成为私人的收藏品的,您还是死心吧。"
毫不恭谨的言语与态度,从旁人看来,坎一点也不像是那个娇媚的少年的下属或者仆人--不过很可惜,他是。
随着他不客气的言语,那个少年脚下的一片黑影突然动了动,抬起头,昏暗的房间中多了一双橙黄的金色的瞳孔,幽亮的,泛着敌意,不友善地打量着门旁的不速之客--原来那竟然是一只大得过分的黑猫。
"你又知道了......"回眸看向这个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下属,少年赌气似地撒娇。
纤足微晃,他嗔埋的神情像极了某人,但那半掩含笑的眼眸的神采,却又比某人多了一份成熟的妩媚来,他淡淡叹了口气,"坎,每次你都喜欢破坏我的好兴致吗?"
悦耳的铃声响起阵阵清脆的乐章,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以让自己坐得更舒服,殊不知,那自然的动作看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一种欲迎还拒的引诱。
冷冷地哼了一声,坎此刻的脸上充满了不屑,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罢了,那诱人的妩媚也只是他极受宠爱的本钱--真是个天生的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