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还——cheruv

"请您收敛一些吧，罗纳特先生也已经到达摩洛哥了......他今晚就要见您。"
少年似乎震了一震，但很快又回复了娇美的笑容，美丽的眼睛里，丝毫看不出些许不悦或恼羞成怒[自由自在]。
但匍匐在他脚下的黑猫却躬起了身子，戒备着，灿金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不友善的男人，似有随时都会扑上来撕咬一番之势。
坎却并不顾及这种小小的威胁，他继续冷淡地说着事实，"如果让罗纳特先生知道您方才的想法......罗纳特先生恐怕会不悦吧......毕竟，璎殿下曾经是他的最爱......"
黑猫发出了隐怒的低吼，嘶吼瞬间，露出了锋利的齿牙，无疑可以咬断人类脆弱的咽喉，这哪里是猫？分明是一只处于成长阶段的幼豹！
白皙无骨的手轻轻摸了摸幼豹的头，那只在前一刻还在龇牙咧嘴的豹子瞬间变得温顺，俯下头，舒服地眯起眼睛，又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在少年的脚下磨蹭着。
"坎，别试图用言语来激怒我，那对你没好处。"安抚了幼豹，少年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与昏暗的房间出奇地相衬的诡异，他笑着，"即便你是他的心腹，我也可以处死你--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手心不由沁出了冷汗，坎发现，方才的几秒，自己竟然被那个少年的气势迫住了。
"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您自行斟酌吧。"甩下这句话，坎很没面子地选择退场，心有不甘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
"他来了......"少年沉默了半晌，低喃着，突然轻笑起来，妩媚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欢乐，如同花颜的绽放，美得叫人移不开眼，他愉快地抱起黑豹放在自己的腿上，"戒，我真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站起身，银铃的音律泛起一片涟漪，像是风中精灵的舞蹈，迷幻的，和谐而优美，"既然如此，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了......"
他将会用自身最美的一面，来呈现给他心爱的主人，用最美丽的红色，用足以迷惑暗夜的芬芳......
楼下
未抽几口的烟蒂掉在了地上，诉说着主人的震惊。
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承受了近距离的飞来的子弹，居然毫不回避......看着他因强大的冲击力而失重地倒在了罗穹门前白色的大理石台阶上，身下怒放出鲜艳的玫瑰，引发了在场女记者惊恐的尖叫......风煜日彻底地懵懂了。
炎璎...分明已经看到了暗杀者的影子，却没有躲开......
以他的身手，不可能无法避开这种近距离的攻击的--以MASK的Cheruv的传闻中迅捷的手段，是没有道理应付不了此类的暗杀......
那他...为什么............又是博取他人同情的苦肉计吗，......用满地的鲜血，作为陷阱的索引？......
周围安氏的保镖慌乱地一拥而上，想要尽快采取一些急救的措施，却阻挡了风煜日的视线--那帮办事不利的无用之辈！
人群掩没了纤细血红的身影，慌乱的脚步间，使得风煜日无法了解炎璎的伤势，心中不由一阵焦躁。
他决不知道，自己向来冷利如石雕般的面孔上，如今有了多么令人惊讶的动容，前所未有的焦虑与惶恐充斥着这张冷酷无情的敛容......
惶恐？......是的，惶恐。
在炎璎乖巧的表象被不经意地捅破，露出虚伪之后的善变与狡狯的本质的时候，也曾经令风煜日深恶痛绝地萌生杀意，但一旦到了真的要动手的时候，自己却又舍不得那个美丽可恶的孩子了。
风煜日虽然表现出了对炎璎极大的恨意与愤怒，却没有想过要真实地制炎璎于死地，--他从来都没有设想过......
不由自主地，几乎没有犹豫，风煜日立刻就挤进了拥堵的人群，一把挥开挡在炎璎身前碍眼的，试图阻挠他的保镖，他终于看到了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的人儿。
炎璎已被人小心地放在了急救用的担架上，破碎的躯体显得凌乱而无助，伤口仍在不停地流血，泊泊地，在雪白的担架上绽放出朵朵妖艳的红莲，像是幻火的图腾，血腥且迤俪......
失血的缘故，他原本就白皙、透明如细云的皮肤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白，散发着死寂的魅惑......
风煜日心凉了半截，炎璎中弹的部位在左胸，一个靠近极其心脏，动脉血管与神经都很密集的人体危险地带！
"璎......"担忧，害怕，心痛的感觉以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蹲下身来，想要伸手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风煜日却又踌躇了。
炎璎似乎听到了他的低唤，已有些涣散而变得无神的红眸看向他，却在眼神接触到风煜日的脸的一刹那，眸光发出了激烈的异彩，无限的怨怼与哀戚，叫人无法直视的尖利。
"你看见了，是吧......"无血色的唇费力的开启，颤抖着，绝望的伤痛浮现在炎璎血色尽失的脸上，他微弱地喃语。
"明明看见了...你...为什么......你真的那么恨我吗？......亲眼看到我死，你会感到很...满意吗？"
一开口，缕缕鲜血就从口中顺着优美的下颚流下来，细红的血丝，在洁白的皮肤的衬托下异常醒目......
"璎少爷，请您不要再多说话了。"一旁的保镖慌忙制止了炎璎的言语，对于他们这些疏于职守的下属来说，炎璎多流一滴血，他们的项上人头就越危险一分，假如炎璎万一真的死了，那他们也难逃陪葬的命运......
怔怔地看着一旁乱作一团的人们将担架抬上救护车，急速地驶向医院，看着炎璎从他的视野中消失，风煜日的脑中一片空白......
炎璎的眼神，愤怒得心灰意冷，是最苛酷的责难......是在憎恨着他的冷酷无情地不加以援手......
是自己错了么？
如果当时自己看开些自己与炎璎的恩怨，早一步制止那杀手的暗杀的话，事情就不会搞到这种地步了......炎璎也决不会像如今这样在死亡边缘挣扎，倍受折磨......
炎璎......的确应该怨恨自己......
低下头，看不见冷峻的脸，无以复加的懊悔之情却在风煜日胸口蔓延......

炎璎第一次感到自己与死神靠得那么近--连上一次头部中弹时也没有过的威胁感。
大量的血液从羸弱的身体流出，缓缓带走体力的同时，也带走了原本鲜活的生存迹象。
胸部的伤口已经麻木，四肢懒洋洋的感觉，乏力，连痛觉也变得迟缓，炎璎清楚地意识到，那是濒临死亡的先兆，心中反而变得宁静。
炎璎很早就告诉过自己，权势、财富是他今生最大的敌人，处在他的位置，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亚岚德叔叔一样为此死于非命。
炎璎面对死亡，看得很开......
可是，心中唯一嫉恨的，是风煜日的无情。

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曾经那么溺爱我的你，只要我离开一会儿就会为我的安危担心的你。舍不得我受半点伤害的你......已经不存在了吗？
如今，漠视，视而不见我的安危存亡......这就是你对我采取的态度......
不会因憎恨而疯狂地报复，也不会对我眼前的危难加以援手，不会刻意地回避我，也不会再溺爱地给予我关怀......现在的我们，不爱，也不恨，对于对方的命运，不介入，也不干涉......我们就好象互不相识的陌路人，擦肩而过也不会将对方放在眼中，那样地没有交集......
你......变了......
是什么改变了你......我虚伪的天真？我隐藏的权利？我欺骗你的谎言？还是因为我的......背叛？......
背叛......我今天总算也尝试到了它苦涩的滋味了--你彻底的无动于衷深深震撼了我，破灭无助的绝望也不过于此，心碎神伤......
想必你也有此感触，只有亲自品尝了背叛的滋味，我才明白了当时你发现我欺骗你的愤怒，了解你为什么要绝情地离我而去了。
今天，这件事，或许是我的报应，是我应得的罪--我本就应该对我的错误作出相应的偿还......
只是，我绝对没有想到，偿还的代价，居然是我的命......
但你又为什么要对我露出焦躁的眼神，担忧的神色占据了整张不假辞色的脸......
这算什么？......你是在懊悔么？你像我一样懊悔么？你对我彻底地漠视之后，再来对我表现你无奈的忏悔么？！
轻轻地，凄凉地，无法抑制地，炎璎笑出声来，哀戚的涩笑，连血却都笑得溢在了担架上，触目惊心。
打了狠狠的一巴掌之后再来充好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不要你同情我......"剧烈地咳嗽，喘息着，炎璎低低地、神志不甚清楚地喃语，
"即便死......我也......不要你......虚伪...同情......"

33

医院
八个小时，手术室的的门灯一直没有灭，紧张的抢救依旧分秒必争地持续着。
风煜日始终坐在手术室外的上，沉默着，焦心地等待，没有离开半刻。
与他一起坐在上等待的还有勒世洁和唐纤云，深刻的焦虑清楚地写在他们的脸上，显然是在为炎璎的安危而忧心冲冲。
他们打量风煜日的目光是不友善的，特别是勒世洁，黑曜般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红，布满血丝，眼神中的愤恨是显而易见的明显，怒视着他，如果不是顾及炎璎还在手术室里抢救，勒世洁恐怕早就要扑上去和风煜日大打出手了。
对于他们的仇视的眼光，风煜日一点也不感到突兀，毕竟炎璎受重伤有一半是因为他所导致的，忠于炎璎的下属哪个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可是风煜日不在乎。
其他人怎么看自己他都不在乎，如今，他的淡灰烦躁的眼，他混沌不明的神智，他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紧紧地注视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在这里面，有着他如今唯一关注的人--他曾经狠心抛弃的爱人。
美丽的，高傲的，伪善的，试图欺骗一切的，......他有所亏欠的...炎璎......
..................
在抢救了十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室门口的灯终于暗了，一身血衣的爝夜缓缓地从中走了出来。
沉重的步履，脸上的几乎遮住半张斯文的面容的口罩，却仍是无法掩饰他身心疲惫的倦怠，这一次的抢救，耗去了他太多精力，--爝夜已经尽力了，但结局却依旧不是他所能掌控......
"手术结束了吗？"首先冲上去询问炎璎病情的是勒世洁，他一反常态地大力握住了爝夜疲惫的肩，丝毫不顾忌白大褂上的污血会染红他心爱的衬衫，"璎璎现在怎么样，还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说话，一时半刻无法用婉转的词语来告诉他们一个彻底的噩耗，平日温和的爝夜首次在同伴面前低下了头。
".................."
"爝夜，不用顾及什么，你就老实说吧，"镇定的声音，一点都不象往常那个乖巧的女孩，唐纤云是个聪明的孩子，察言观色更是她的原本的擅长，但现在，这种场合，她反而倒希望自己不要那么聪明要来得好。"璎璎他......没有希望了么？......现在的他是死是活......？"
淡淡地笑了一下，在爝夜的脸上却是无尽的无奈与苦涩，那是一个愁措悲伤的笑容。
"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公分，离各处动脉血管都太近，根本无法取出............后来子弹虽然取了出来，可是伤及动脉的部分导致血液严重流失......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失神地放开揪着的衣领，勒世洁无法置信地退了几步，颤抖着，震惊着，说出从爝夜口中得到的事实，
"这么说...璎璎......他死了？"
炎璎......那个可爱的，乖巧的，他们看着长大的，却不动声色蒙骗了他们许久，作为MASK最高统治者Cheruv的小孩......居然死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激烈的声音，打断了众人不祥的预测，却并不是出自勒世洁的口。
"开什么玩笑，"风煜日冷冷地、豁然站了起来，但从那急促的语调，那焦急心痛得不感置信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恐慌和害怕。
"璎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的，连这种暗杀都对付不了，他MASK的Cheruv是怎么当的？上次他脑部中弹都没有死，甚至连后遗症都没留下......这次怎么会......怎么会......"
爝夜看着眼前面对炎璎的死亡而语无伦次，尽显诧异之色的风煜日，默叹，黑色的眼眸中露出复杂的婉念与哀惜，
"奇迹的产生之所以为世人感叹，就是因为它本身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啊......"
风煜日那黯淡灰眸中深刻的痛楚与不愿相信事实的绝望，是......后悔吗？......
有些人总是这样呢--看不清自己的真心，面对心爱的东西，明明知道来之不易的难能可贵，但就是无法放下不必要的心结，好好珍惜他，全身心地包容，溺爱......
只有在一旦完全失去了，再也不复得了，才会恍然撤悟，那样东西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比一时的嫉恨，比自己紧抓不放的尊严......都要来得珍贵...甚至......与他相比连生命都显得逊色许多......
可是，之前为什么不懂得珍惜？
为什么不选择对他好一点？
为什么轻易将他弃如草芥？
为什么可以对他的生活不闻也不问？
为什么会对他的死活安危视而不见？
为什么在错的如此离谱之后却又轻言放弃之前强撑的尊严，露出后悔莫及的神色......呢？......
侧了侧身，爝夜默默让出一条道路，对眼前的男人说：""璎殿下的遗体在里面，你自己进去看吧。"
人往往......在失去面前，是没有后悔的权利的......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之前的大家总是不懂呢？......

慢慢走进手术室，风煜日关上了门，好象一门之隔，就可以将自己和炎璎与其他的人分隔开在了不同的空间[自由自在]。
手术台，周围是一片冷淡的绿色，动手术照明用的灯还没有关，聚焦着，照耀着台上唯一的主角，洋溢在温宁的血海中，没有回应的睡美人。
炎璎破败地躺在手术台上，零落的没有了往昔的生气，灰死的面容隐隐泛出青色，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鲜活，甜美的红润，无血色的唇闭合着，今后再也不会开启......
纤细惨白的身体，左胸的伤口坦露在空气中，以经停止了流血，在伤口边缘结下了厚厚的暗红色的血痂，苍白的皮肤上，显得狰狞如同鬼泣的微笑，却还是散发着凄美的诱惑............
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拂上了微青的面颊，细细地、温柔地抚摸，感受着残余在细腻皮肤上的温度，每一分都流连不已。
手指描绘过灰白的薄唇，优美的唇型，在往昔的平日，总是荡漾出一抹妍丽异常的笑容，姑且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伪善的、违心的敷衍，那都是足以蛊惑人心的娇美。
可现在......，妍丽的笑容、娇气惹人疼爱的神态......再也不存在了......
大手游移到纤弱的颈项，在触摸到那淡青的颈动脉搏，风煜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自言自语，"......真的死了啊......"
手下，那美丽尽显青白的表皮之下，已没有了往日鲜活跳动的痕迹。
风煜日至今还依稀记得，当他愤怒之极，失手狠狠掐住炎璎的脖子之时，对方的颈动脉处是如何深刻的、惊蛰地在他指尖跳动，惶恐的眼神，配合着无措的心跳，我见忧怜，是至高无上的美景--那也是象征着生命的感受......
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于这具依旧美丽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的躯体上，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令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死去......你明明可以躲开的......"轻轻地说，这是风煜日一辈子都未有过的温柔，就连炎璎活着的时候，在他身边天真地笑容璀璨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温言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