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声别动,爱/抚了他一会儿,又摸过枕下的东西替他戴好抹匀,接着微抬身体,反手绕在身后捏住,轻拧眉头,缓缓地坐了下去……
夜色阑珊。
萧以清倚在他的胸口,手指不老实地在他身上划拉。
“第一次跟男人,感觉怎么样?”他售后服务一般地询问。
“还不赖。”谢宇言简意赅。
“那就好。”萧以清挪了挪位置,枕住他的胳膊,“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说早了点,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你说。”谢宇顺势勾过手臂抱住他。
萧以清深吸一口气:“我是真的想和一个人长久地走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谢宇沉默片刻,认真地说:“我会慎重考虑。”
萧以清嗯了一声,疲惫地合上眼睛……
下意识往身旁抓去,谢宇抓了个空,扭头一看天还没亮透,那个人已经醒了,拉开了遮光窗帘正倚在飘窗里抽烟。
睡袍散乱,露出半截胸口,东方鱼肚白透过一层薄纱,给萧以清的侧脸打上一丝微弱光线。想必是演员时刻注意形体,避免了驼背勾头等不良习惯,也知道手脚如何摆放稳妥,使得他斜倚抽烟的身姿不至猥/琐/淫/靡,只是慵懒好看。
察觉到他醒了,萧以清回过头,嗓音有些烟哑:“那么早。”
“没你早。”谢宇系好浴袍的带子。
萧以清的视线垂向烟灰缸,弹烟灰的手腕弧度也很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人过夜之后,我都会比对方提前醒来……”他沉沉开口,“也许是担心吧,怕自己醒晚了,身边就什么都没了……”
可能是天还未亮,大脑皮层活动水平较低,理智的松果体没有开始运作,使人更易受到感性的影响。谢宇并不厌恶他此刻的情绪流露,反而生出一丝安抚的冲动,于是跟着双脚迈了两步,托起他的下巴吻了吻。
“我可以答应你,每次在你醒来之前都不会离开,你可以放心睡。”谢宇听见自己这么说。
萧以清一愣,突然背过脸去笑了出声:“别随便承诺这种话,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谢宇发力揽过他,让他的脑门抵在自己胸口:“哭吧。”
萧以清埋着脸看不见表情:“我记得程羽说过,他最反感别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
“我是谢宇,不是程羽。”说罢这句话,他感觉胸口的衣料渗进一丝微凉,臂中的肩头开始微微颤抖。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谢宇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演员,说笑就笑,说哭就哭,情绪来得也太随便了……
一边是电影宣传造势的如火如荼,一边是恋情秘密升温的如胶似漆,谢宇可谓事业感情双丰收,春风得意马蹄疾。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然到达某个拐点,即将朝着另一个极端滑落下去,不可挽回……
“你好,我是S266督导老师,应邀来给你上课。”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宾馆客房门口,气质好似推销员。谢宇第一反应这又是什么新骗术,说句没兴趣想要关门,就在门板快要合上的一刹,竟被一只鞋尖挡住了。
两个身影迅速逼进屋内,为首的西装男仍是一副推销员式的微笑,另一男子身穿夹克,竟是前几日的“戴警官”!一改当时的狼狈相,戴同眼神准辣、行动老练,一把制住回击的谢宇,完全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
谢宇此时确定,这次绝不是什么误会。
“来,坐下吧。”微笑男移过一把椅子。
谢宇没有反抗余地,被戴同一压肩膀,老实地坐进去。
“你可以称我为督导或老师,叫督导正式一点,叫老师亲切一点。”微笑男提起公文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PPT调成全屏,熟门熟路的样子好像班主任备了几十年的课。
课件标题:公民素质课程导论。
谢宇突然有了一种荒诞感,仿佛这是一场超现实主义剧。
“今天我们先讲导论部分。”督导微笑着谆谆教诲,好像在给小学生上思想品德,啰啰嗦嗦一大堆开场白谢宇全部过滤,直到切至目录页,他才霎时聚起精神。
一、恶社的定义;二、恶社的特征;三、恶社的危害;四、明确认定的恶社。
“恶社……?”谢宇喃喃重复。
“是的。”督导按下回车,切换到正文开始讲解,“我们都知道,社会上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犯/罪/组/织,比如盗/窃/团/伙、诈/骗/团/伙、贩/毒/团/伙等,这些团伙严重危害着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国家一直不遗余力进行打击。除了这些团/伙,还有另外一种非/法组织,他们善于伪装、活动隐秘、触/手较广、规模较大,往往游离于法制边缘,以恶性结社的形式存在,我们称之为恶社。”
画面切到一张卡通图案,云朵里伸出一只黑手,正抓向匆忙逃窜的行人。
谢宇只觉得这张漫画构图不均、配色难看,黑手上“恶社”两个字还是楷体,实在毫无审美。
“恶社一般有如下几个特征。”督导接着说,“首先是成员的隐秘性,恶社成员并不像盗/窃/团/伙,他们往往以守法公民的身份立足于社会,比如企业家、活动家、学者官员等,隐蔽性强,难以辨别。其次是资源的庞杂性,恶社成员往往较具影响力,手中掌握一定的社会资源,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权/钱交易,谋取巨额的非/法利益。第三是功能的自治性,恶社是一套组织严明的自循环系统,有固定的敛财团体、公关团体、情报团体等,分工组织明确,形成整个产业链。最后是手段的残忍性,恶社有着强大的洗脑能力,用威逼利诱等方式迫使群众加入,有些人警惕性强、头脑清醒,认识到它的非/法/性/质,拒绝加入,或者加入后想要逃离,恶社就会展现出邪恶的真面目,使出各种手段残忍迫害,甚至将人杀死。”
——羽毛,美馨基金,黑色星期六,一只只零落的珠子终于串连起来!
按捺住攀升的心跳,谢宇不动声色,等待下文,督导轻轻一点鼠标,放出下一张幻灯片。
目前明确认定的恶社:翎鸥会。
翎鸥会为本土恶社,会名取自“逆浪风翎鸥鹗白”,会标为白色羽毛。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其首脑代号阿平,以美馨基金为财政后盾,嘉得传媒公司为舆论据点。骨干包括京剧演员潘美馨、嘉得传媒创始人张嘉得、港旭集团董事会主席汪强等;其成员活跃于各界,演艺界尤甚,包括著名主持人钟宏、著名音乐制作人叶霖、香港歌手苏瑞、知名演员萧以清等。不日前,苏瑞等人迷途知返,试图脱离恶社,萧以清作为监查员察知此事,上报潘美馨,并指使手下制造了三起凶案,共致三死六伤,这就是臭名昭著的黑色星期六事件。
“翎鸥会已被定性为恶社,警方将坚决进行取缔!”戴同盯着谢宇,眼神犀利,“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最近你与萧以清关系甚密,希望你明辨是非,与不/法/分/子彻底划清界限!”
☆、档案
现在的谢宇有两个选择。一是明察,冲进萧以清家中,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二是暗访,先行收集情报,自己做出判断。
他选择了折衷:“萧以清,你在家吗?”
“没有。”电话那头传来说笑声,好像旁边还有别人,“我在南京录节目,刚刚结束,怎么了?”
谢宇脑中闪过一个计策:“我的钱包不见了,是不是昨晚落在你家了。”
“是吗?我没太注意。”
谢宇故作翻找弄出一点声音:“这边续房卡需要身份证,我去你家找找吧。”
“行。”萧以清很是爽快,“电梯密码是6699,大门密码91200627,你记得住吗?我发信息给你吧。哦还有,电梯密码要先按*,大门先按*之后再按#,你别按错了,按错五次会锁住用钥匙才能打开,我出门没带钥匙,你……”
“知道了。”谢宇打断他的絮叨。
对面笑着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今天都做什么了?想我没有?”
“你说呢?”谢宇模棱两可,“好了我出门了,你回来再聊。”
听对面嗯了一声,他切了电话。
这是谢宇第四次踏进这个家门。
细细一算,他们两个人见面也没有超过十次:第一次聊天,第二次接吻,第三次求爱,第四次上/床,进展神速难以置信。说起来这完全要归功于萧以清的主动,主动到谢宇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相识已久。然而回头想想,事情并非如此,他至今对那个人不是很了解,或者说,根本完全不了解。
——唯独一点他能够确定。
第一次来到家中,萧以清故意将诗集递过来,好让他看见那只羽毛书签,如果他有心隐瞒,根本不会做出这些事。
所以谢宇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对翎鸥会的真实情况,对萧以清的监察员身份,对苏瑞等人的死,高层可能存在着某些误会。
而这层误会的面纱需要他亲手去揭开。
夜色浸满入户电梯厅,按钮锁盘泛着莹莹的蓝光,食指触了几个数字,大门应声而开。屋内并非一片漆黑,亮着几盏智能小夜灯,谢宇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顺着灯光潜进了主卧室。
打亮落地灯,他紧了紧皮手套,首先拉开书柜,抽出一本莎士比亚全集小心地翻看。页边写了一些字,大多是读书笔记,没有什么额外的线索。谢宇原位放回去,又准备去拿第二本,手指刚刚捏起书侧,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回头一看,那只灰猫果然趴在角落,一双绿眸子发着光,直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谢宇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又挠挠下巴:“不许告诉他我来过了,知道吗。”
查理也不知听没听懂,打了个呵欠躺倒了。
谢宇继续翻着藏书,在《撒哈拉的故事》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很旧,蒙了一层淡黄,右上角留着折痕,被细心地压平了。照片中央的生物看起来可能是初恋之类的东西,上身套一件松垮的白T恤,下穿一条校服裤子,正在拍着一只篮球。照片边角的人堆里坐着另一个生物,看起来可能是少年萧以清之类的东西,右手托着腮帮笑得纯真一脸,望着拍球那家伙,神情满是憧憬。
谢宇看着碍眼,把照片塞回书里,转身拉开写字台的抽屉。
抽屉塞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件:硬币、弹弓、卡片、吸铁石、磁带CD、合同文件、□□门票话费单,堆在一起显得毫无条理。还有一些信件用橡皮筋捆住,从信封上看都是影迷来信,谢宇犹豫了一下,挑了几封拆开,确定信里的内容并无异常。
地毯、挂画、床头柜,所有东西都普通不过,包括那一大盒安/全/套和两副塑料手铐。
打亮随身携带的小电筒,谢宇拉开衣帽间的门。
里面没有窗,漆黑一片,两侧柜子里衣服不少,叠得挂得整整齐齐,想必是钟点工的功劳。左手边整面穿衣镜,镜子旁边搁着一只条形穿衣凳,电筒光束缓缓扫过,谢宇突然眼前一亮蹲了下去。
地毯上拖出四条斜杠,显然是四条凳子腿的痕迹,可是这凳子摆在角落并不碍事,萧以清应该没有搬动它的理由。
除非这凳子底下有些什么——
放好电筒,谢宇小心翼翼地挪开它,掀开凳子下方的地毯,那木地板里果然平嵌着一个奇怪的按钮!
条形,金属质,一厘宽,四厘长。
谢宇的脉搏隐隐加快,戴着皮手套的食指按上去。
却没有任何反应。
底下仿佛是实的,半点也按不下,谢宇又怀疑这是一个盖子想把它撬开,然而这只金属条根本严丝合缝,任凭他用上瑞士军刀也插不进一分一毫。
按不下,撬不出,他在脑中做了个排除法,顿时灵感一闪而过!
起身回到书桌、拉开抽屉,谢宇取出那块吸铁石!正如所料,磁石刚刚凑近那条金属,就听叮地一声,铁块弹起!中央镂空一只圆洞,原来这根本是一个拉手!
谢宇将食指抠进去,缓缓上提,没等他使出多大力量,两只气压撑自动将地板顶开了。
一人宽的洞口露出来,一条窄窄的爬梯降下去……
爬梯底端渗着幽暗的蓝光,谢宇没有贸然硬闯,先伏在地上望了望。萧以清的家是十二层,下面必定是十一层无疑,或许他买楼的时候就一连买了上下两层,楼上正常居住,楼下则用来隐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探出一只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楼下的格局跟楼上相同,却是一间小型档案室,几只冷冰冰的金属柜延伸开去,每个抽屉都贴着纸条,看上去有些年头,标注时间从1976年至今。
谢宇辨认了一下那些数字的写法,十分工整规范,并不像萧以清的。拉开1987年的抽屉,他随意抽出一个牛皮纸本子,电筒朝封面照去,繁体手抄标题为《翎鷗會七〇二部人員花名冊》。
姓名,出生年月,入会时间,担任职务,一条条信息清晰地列在发黄发脆的纸张上。谢宇细细查看,大体勾勒出翎鸥会七〇二部的情况:部长为当时某知名报社主编,副部长是某工业设计院院长,下面的调度员监察员等,则囊括了重点高校教授、百货公司副总之类的角色,最不济也是一个科长。诚如S266督导所言,七〇二部从上到下都是些掌握着一定社会资源的人物。
将上世纪的陈年旧事暂时搁置,谢宇忙着找到今年的档案,电筒一点点照过去,终于在卧室靠门的柜子停了下来。
抽屉上的贴纸很新,是机器打印的,里头横放着几只塑料档案夹,显然不及刚才整齐,一些纸张突出边缘,一些折了角打着卷。谢宇目光扫过去,突然被一行标题吸引了注意,右手不由自主将那份文件抽了出来。
“关于境西社三名死亡人员(刘燕然、余凉、谢光军)的后续情况调查报告”
刹那之间,谢宇只觉得浑身如同触电!
谢光军,他父亲的名字,一字不差!
迫不及待地,他翻开文件读下去,暗夜的空气渐渐凝结,冰冷刺骨,寒意逼人……
报告显示,二十六年前,新兴小型结社“境西社”与翎鸥会的结盟,包括谢光军在内的三名骨干出卖盟友、破坏组织,被下令清扫。时至今日,有迹象表现其子女遭人煽动,或对清扫事件进行报复,特派遣监察员王闻、萧以清等,对朱江、余浩淼、谢宇三人展开重点调查。
——笔名,代号,会标。
谢宇瞬间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试探!全方位,多角度,萧以清看似不经意地透露各种线索,就是为了观察自己会作何反应!
“你为什么叫西境?”在安恺事故的现场,萧以清像是随口问。
去横店的路上,田倩唠唠叨叨:“你那件灰不溜丢的V领毛衣别再穿了,都上镜好几回了,还有‘阿平’让你尽快联系他,他有事找你……”
主卧里他翻开诗集,一根羽毛书签夹在《何人斯》那页。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你在哪儿休息,哪儿就被我守望着。你若告诉我,你的双臂怎样垂落,我就会告诉你,你将怎样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东西正在消逝,我就会告诉你,你是哪一个……”
真相,假象。
真情,假意。
从初识到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人看在眼里,引导着,耍弄着,微笑旁观着。萧以清这三个字,继话痨下流脸皮厚,到专注持成热情,再到深沉儒雅诱惑,最终,和可怕二字联系在了一起。
事已至此,谢宇已经毫不怀疑,苏瑞三人之死与他有着直接干系!其实凭借自己的推断力,这件事他早该察觉,然而基于对他的好感,这个念头被大脑自动忽略了。包括上次在摄影棚的化妆室问到,萧以清也是不动声色转换了话题,自己被他牵着走,竟完全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谢宇又一转念:
既然家中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何如此爽快让自己单独过来?要么是他高估了这密室的49 隐秘性,要么他是低估了自己的智力。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无所谓自己是否发现?
太多的线索纠缠在一起,谢宇脑中混乱一时,正当他掏出手机拍照取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谢宇心想糟糕,刚要躲回楼上,主卧的门呼啦开了!一道光束啪地打进眼睛,他不禁抬手去挡,两个人影趁机窜上来,牢牢将他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