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极寒之地,所有人都在极力促使他们二人水乳交融一次,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耳畔钟鸣之声乍然惊响,金虹岳趁着玄兮晃神,音波击碎禁制,长剑直取二人,九转曜华剑已被毁去,玄兮绷着脸生生以手结印,轰然击退金虹岳!
“以仙君如此修为,留在西王母手下,实属遗憾。”金虹岳被击退数十尺,面上露出丝丝遗憾。
玄兮神色冷峻的如同一座雪山,一手紧揽着芥茗腰,另一手法印源源结出。
帝宫内烛火摇曳,法力带动气息,扯着幔幕,瑟瑟呼啸。
芥茗在灯火闪烁中沉默许久,神色也晦暗不明。玄兮的修为早已高高超过了同等位阶的仙君,哪怕没了仙剑护持也不见弱色,甚至能与盘古氏子孙一较高下。
金虹岳试探了几番,猛地挥剑,顿时帝宫房梁倾塌,尘嚣四起。
玄兮提气御风,倏地从破败的宫殿顶端飞出。芥茗刚想同他说道毋庸担扰,眼前却倏地映入一把尖锐的剑尖。
“一剑还一剑,玄兮仙君的无辜本座知晓,奈何天意如此,本座今日不能放过重明仙尊。”金虹岳缓缓抬眸,带着蛊惑的声音萦绕在他们二人耳边。玄兮冷冷回望他一眼,生生震碎剑身,一掌将金虹岳拍回残垣断壁之中。
地宫崩塌,仙人坠落,声势浩大,一时间整座扶桑城惊慌失措起来。
玄兮将芥茗安放在扶桑的枝干上,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芥茗紧紧握住了衣摆——
“你修为大有提升,却不是金虹岳的对手,”芥茗背靠树干,面色平静道,“他在泰山修炼了上万年,你再强也强不过上古天神。”
玄兮转过身看他一眼,手中化出一柄蓝盈盈的法剑:“他神性已殁,与魔无异,不可放任不管。”
芥茗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凝固在对方潺潺流血的胸膛和手臂,最终轻轻一笑,仰头道:“我就知道,当年收你这个徒弟不亏。”
下一刻,扶桑巨动,高耸入天的枝叶簌簌晃动,芥茗被猛地搂入怀中,同时碰到玄兮的伤口,听得对方深吸一口气。
金虹岳略显狼狈地御风追来,手中仙剑煞气蓬发,狠狠几剑劈过来,顿时扶桑树在狂风中巨颤:“玄兮仙君,此处有太阴锁魂阵,令师丹田既破,神魂流溢,便入了阵法,你若想强行带他离开,恐怕最后落不得好下场!”
玄兮却冷面反问道:“谁道我师父神魂流溢了?”
金虹岳悬于半空,浑身衣袍随风猎猎飘起,闻言微楞,下一刻,芥茗从玄兮身后走出,腹上虽仍在流血,可神情却与刚刚的颓靡截然不同。
芥茗轻轻点足,脚底生云,一道龙形须臾形成,拖着他立于金虹岳对面——
“还要多谢你当日赠我龙蹻经,否则,气势上就输你一道了。”芥茗抬起手臂,缓缓结出一盏明亮的琉璃灯。
金虹岳骇然:“你竟……”
“我竟毫发无损,甚至修为更似是提高了是吗?”芥茗侧头一笑,“还不是多亏了我的宝贝徒弟,捏碎了九转曜华剑,把我游离在外的最后一抹神魂送回了丹田里。”
玄兮冷着脸,对于“宝贝徒弟”这个叫法不置可否。
“你们在演戏?”金虹岳退后几步,满脸阴沉。
芥茗满头银发和白袍一起在空中飞散,闻言摇摇头,轻笑道:“是我在演戏,我的宝贝徒弟只是恰好配合了一下,所以说,这样的徒弟才是宝贝徒弟,不像你,杀凶逆师,尽背伦常!”
最后几字,他说的极轻,语气却极尽嘲讽,不等金虹岳脸色大变,云龙已然张开了巨口,咆哮奔袭!
芥茗逆风驱灯,立于云端召出漫天神雷,灯盏中的烛光像蛊惑人心的萤火,引诱着雷光循循而来。
“师父,不可!”玄兮脸色倏变,立即御风追上。
金虹岳也看出情势不对,作为上古天神,他是为数不多特别谨小慎微的,此刻雷声将至,他立即转身,举剑护持,面色阴沉道:“重明仙尊,你如今竟能不顾这些凡夫俗子的性命?”
玄兮脚步一顿,却听得芥茗不带任何感情地答道:“你今日避开后卿,将我引至扶桑,恐怕是想背着后卿单独占点好处吧,天神后裔沦落至此,我替你的先祖感到羞耻。”
一道天雷轰鸣而下,扶桑木半边树干顿时起火焚烧,火焰冲天,哀嚎声冲上云霄,金虹岳神色一凛,似是压根没料到对方居然真的敢下手。
“重明,你疯了吗!”他怒吼着站定身子,朝芥茗划出好几道剑光!
芥茗驾驭云龙,轻松躲闪开,眼中笑意疯狂,手上的灯芒更加耀眼。
“金虹岳,扶桑城是东华帝君的管辖之地,你既然能杀害自己兄长,为何还将他的帝宫一直保存至今,为何对着一群凡人如此上心?”芥茗满目凌厉,浑身都透着势在必得的骄傲,锋芒毕露地质问他。
金虹岳面目狰狞,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听说魔王降世
扶桑,坐落于东方的擎天巨木在一日之内受到了巨大创伤,半边树干被雷火烧焦,身下的紫府帝宫也毁于一旦,扶桑城中一片狼藉。
“你本以为,按照重明的烂性格,绝不会伤及任何无辜的,对吗?”芥茗一身轻松地俯身问道,相较之下,忙着躲避神雷以及保护城中凡人的金虹岳则狼狈许多。
金虹岳仰起头,愤恨地注视芥茗:“好你个重明仙尊……”
芥茗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不自觉垂下,落在城中纷乱逃离的凡人身上。
他早就知道凡人的性命脆弱的一捏就碎,但凡未度过筑基期的,无论是人,还是兽,从来都是他人案上鱼肉,别说是天雷,哪怕是普通天灾都不能逃避。
可笑他怜悯众生,却于当年,看到玄兮在万妖园被万兽围攻时失去了理智,那一战他大肆屠杀,清缴了全部生灵,西王母为了保全他的名声,最后不得不令他代替死去的万妖园众,牺牲数万年修为弥补天地大阵。
他本意是求死的。
那时候的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厌倦,天道虚伪,魔入心障,除了一死,根本难以逃避随之无尽的折磨。
奈何机缘巧合,他曾担忧鲲鹏和玄兮性命,将自己的神魂分离出来,想不到这竟然给他留下了一线转生的生机。
“你生于天道秩序之外,却不思变通,唯西王母等弱者马首是瞻,断我上古神祗血脉,你是要等着轮回再生吗!”金虹岳怆然大吼,疾如闪电般朝芥茗扑来,玄兮立即迎上,手中化出一道蓝盈盈的法剑,二人缠斗于一起。
芥茗呼吸猝然粗重,眼角再生斑斓魔纹。
玄兮感觉到了异样,回头瞬间被金虹岳又一次刺穿了胸膛,他立即挥动法剑,仿佛两个凡人争斗,回应对方一剑。
“真是你师父忠心的好奴才,也不想想他如何陷害于你,如何让你五百年受尽世人白眼!”金虹岳阴森森吼道,生生将剑拔离自己的身体,狠狠回击。
玄兮突然抬眼看他一瞬,冷冰冰地透出几个字:“你师父对你如此之好,你却如何回应?”
金虹岳怔忪,玄兮趁此机会一剑将对方钉在了只剩半边的扶桑树干上,任由对方怒吼咆哮,挥袖结出一个困阵,将人死死定在那里。
解决完了金虹岳,玄兮立即赶回芥茗身边,不料芥茗见他回来,自己却朝后退去数十尺,满身血迹混杂着满面魔纹,也不知究竟是鬼还是仙。
“师父。”玄兮哑声看向他。
芥茗深呼吸好几口,略显狼狈地偏过头,试图用头发挡住狰狞的魔纹,不料突然被扯住衣袖,整个人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虽然有湿漉的血,但却有最强健的心跳。
芥茗目瞪口呆,这不是玄兮的风格!
却听得耳畔传来他低哑磁性的咒文:“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听对方竟然给自己念清心神咒,芥茗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没笑完却又听得玄兮说道:“你杀人了。”
芥茗眼神蓦地暗淡下来,轻轻推开对方,皮笑肉不笑道:“我不仅刚刚杀人了,五百年前为了从万妖园把你救出来,我杀了整园的生灵,你当如何?”
玄兮眉头一皱,被捅穿胸膛时他没有任何表情,此刻却微微垂下眼眸,低声道:“仙道贵生。”
芥茗便突然想到,多日前刚被玄兮强行收为徒弟的时候,玄兮在剑意广场上对他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哈哈哈……”芥茗突然笑起来,声音渐渐落低,“我还一直说你性子冷漠,谁知道,到头来,你我之间却是你更心软。”
玄兮未说话,芥茗转身腾云飞向金虹岳,金虹岳身边有玄兮布下的阵法,整个人如同一只垂死的困兽,法剑未刺中要害,却将他的行动全部限制。
见到芥茗过来,金虹岳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已经认清了此刻的情势,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重明仙尊,你可真是执着于替西王母和天帝卖命。”
“若是你不打我的注意,不做此等逆天之举,我何故与你作对?”芥茗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一双慵懒的凤目透着毫无温度的鄙夷。
金虹岳看了他一眼,冷声笑了笑:“你与我兄长,根本不同。”
“哪怕再不同,东华也已死了,且我猜,他有一点必然是和我相同的。”芥茗说完后定定地看着金虹岳,直到对方的眼神彻底变化。
见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芥茗收起笑意,略显阴鸷地看着金虹岳:“果然,东华之死非你所为,是他自己入了魔,可你又为何要与宁封子作对?”
“因为他一心要复活兄长,但时限未到,兄长轮回之中的神魂未能完全脱离魔性,我又怎可让他以那般面目示人?”金虹岳森森冷笑道,“你以为任谁都像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师徒一般吗,我只有推翻西王母和天帝,夺回属于我们上古神祗的权力,兄长才可以自由的完成他的轮回!”
芥茗想都不想,反手一掌狠狠掐住金虹岳的脖子。
他面上魔纹此消彼长斑斓丛生,眼神暴戾嗜血:“我就是如此的不知羞耻,我不想活便可以拖累所有人陪我一起身败名裂,我想活,就杀光所有阻碍我的人,你技不如人,得不到的东西便永远得不到!”
“住手!”玄兮的声音从身后赫然传来,芥茗怒而回头,魔纹已然蔓延至眼底,一片乌黑:“要来教导我了吗,师傅?”
这一副面孔太过狰狞,但玄兮未退却一步,满身血污仍要将芥茗拉出泥沼。
“仙君,你看不出,你师父已经魔根深埋,入侵灵台了吗?”金虹岳艰难发声,眼中却也接近疯狂。
玄兮竭尽所能,一道道清心咒无声释放开,芥茗却从心底里抗拒,更甚至,他放弃杀掉金虹岳的举动,转身朝着玄兮扑来,玄兮面色一沉,竟松掉所有武器,打算以肉身承接着芥茗饱含魔气的攻击。
临碰到玄兮的一刻,芥茗手中化出一团璀璨金光,喃喃道:“是了……你是最执着的……”
玄兮不顾危急,将人一把揽入怀中,随即心腹整片感到焦灼。
芥茗安静地被笼罩于胸怀,却在掌中燃起似月光又似烛火的金光,面容冷漠地看着玄兮,轻声道:“你可记得我曾陪你在昆仑镜阵十年?”
玄兮咬牙点头,芥茗自顾自笑道:“那时你破阵,与我想告诉你的大相径庭,我很恼怒,于是我让你见识了花可为剑。”
下一刻,芥茗抽出一只手臂,似翩然起舞般从空中划过优美曲线,柔和月光瞬间凝于他掌心,随即没入了玄兮的身体里:“当时,我是真的想要杀死你。”
玄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紧紧握住芥茗的肩膀,他垂眸看见芥茗细长的手指上流溢的月光,目光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戚。
“真是一出大戏啊!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响彻穹宇,原本靡靡欲沉入沼泽的芥茗突然惊醒,猛然挣脱出玄兮的怀抱将人架在身后。
“暮沧笙……后卿!”芥茗划出一柄修长的利刃,拱起腰背仿佛一只炸裂的猎豹。
对方一身精致黑纱锦袍,道冠高束,从充满瘴气的乌云之后缓缓显露身形。
他面上笑意款款,和往常无任何差别,芥茗却毛骨悚然,只因在闯入昆仑前,他在不周山巅亲手杀死了暮沧笙,而此刻的暮沧笙浑身魔气凛然,与曾经的后卿无任何差别,罔提一双赤红双眸,如熊熊业火燃烧,正是后卿的瞳色。
金虹岳也随之一愣,被限制了全部行动能力的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的青年朝自己走来,对方凌空缓步,每一步都带着巨大的威慑力,存活的半边扶桑在这股气息中逐渐枯萎。
金虹岳愣了些许,怒而大骂道:“后卿!滚出扶桑!!!”
后卿顶着暮沧笙的脸,朝金虹岳露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金虹岳原本俊逸的脸突然僵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丹田中伸出来的手。
对方站在他身后,笑容邪气霸道,浑身都透着从地狱深处蔓延而上的狠厉,却又被束缚成一股优雅,用暮沧笙稚嫩英俊的面容呈现出来。
“你……你竟敢……”金虹岳声音微颤,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我竟敢弑神,是吗?”后卿大笑起来,猛地搅动手臂,不顾金虹岳痛苦的哀嚎,面色怜悯道,“你居然敢背着我,将我亲爱的弟弟引诱至此,以为借着东方日出之地的阳气便能避开我了,是吗?”
“你早晚是要杀了他们的!”金虹岳声嘶力竭地吼道,全然没了当日在泰山玉皇殿的仪容风度。
后卿脸色一沉,声音也随之压低:“我只剩这么一个弟弟了,怎可能杀了他?”说完,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如临大敌的芥茗正举刀相对,不禁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重明啊,你看哥哥对你可好,特意保存了你的一道真身让青鸟归还与你,才能让你安然无恙的转生。”
“后卿!我们之间还有约定,你怎么能……”金虹岳愤怒地质问,然后又被狠狠搅动了一番丹田。
后卿面露阴冷,轻轻笑道:“说了让你杀掉宁封子,你却妇人之仁,背着我封印了事,你可知他拿回了三庭印,我的身体本将铸成,却被他全部捣毁。”
金虹岳失神片刻,不顾自身剧痛,浑身颤抖地质问道:“你将我师父怎样了?”
后卿咧嘴笑了笑,用暮沧笙的脸孔做出这副表情意外的俊朗,而面孔之下却包藏着难以估量的险恶——
“帝师,也是阻碍,杀了。”
☆、听说大战扶桑
日出扶桑,东方阳极之地,此刻魔气丛生,随天幕滚滚而来的乌云像巨浪一般,包藏着数不尽的邪祟,黑云压城。
金虹岳额头青筋暴起,奈何血都要流干,痛苦地看着后卿:“你……杀了我师傅?”
“你不是一直嫌他碍事吗?虽然我们的约定失败了,我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舍不得杀他,我就替你杀掉,多好,”后卿仰起头,笑的霸气凛然,下一刻,他凑上前去,眸中赤色汹涌,“这就让你们师徒团聚。”
芥茗满眼血红,在听到凄厉的惨叫之后浑身都不可压抑的颤抖了一下,内心深处传来一阵最原始的共鸣,随着后卿吸食金虹岳的力量,慢慢壮大……
“别去想。”身后玄兮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与他对望。
芥茗喉咙传来低哑的嘶吼,浑身痉挛般蜷缩,玄兮反过来将他牢牢圈住,清心静心法术丝毫不歇。
玄兮看了眼扶桑木那边的场景,义无返顾地带着芥茗往相反的方向离去,金虹岳必死无疑,而他也重伤累累,绝不能再和后卿对抗。
“我们回瑶池。”玄兮再蓄力化出一柄法剑,抱着芥茗乘风御剑,不料迎头竟然对上从乌云里涌现的魔物。
尽是魔化的妖兽和飞尸,有些手上还拿着远古的武器,恰似那些在古战场上死亡的士兵。
青鸟一身青色袍子,鹤立鸡群地站在众魔之前,静静看着狼狈的二人,手中黄粱一梦莹莹发光。
“让开。”玄兮满身血污,紧紧抱着芥茗,朝青鸟低吼道。
青鸟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道:“玄兮仙君,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为好,听命归顺我主,否则绝不会有好……”
话未说完,玄兮已一剑劈开千钧之势,青鸟惊声躲闪开,低吼道:“玄兮,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