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紧张而诡异的气氛在公司里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到了第二个月中下旬的时候,公司里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离开,一小部分是因为压力太大而主动辞职的,绝大多数却是被辞退。
风平浪静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让一些事情发生了。
龙氏集团自成立以来最大一次的变革,就这么看似毫无预兆地拉开了序幕,龙天羽掀起的这层浪,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瓦解了好几个集团内部抱团的集体,革掉了一批吃白饭不干事的寄生虫,提拔了一干有能力却因资历不够而长期没被重视的员工,又从别处高薪挖来人才作为补给,这么一番改造,公司上上下下像是改朝换代了一般。
这么大的人事变动,龙氏集团作为S市的龙头企业,自然引起了当地经济新闻报道的重点关注对象。点头称赞的只有少数,很多人看了这个只是摇摇头,指着新闻里那张年轻的脸说道:“还是太年轻,太冒进,看着吧,肯定得栽跟头。”
就在一些经济学专家正在新闻里大肆分析关于龙天羽对公司大换血会对龙氏集团造成怎样的后果时,更多的改革接踵而至,只是这次不是换人,而是关店了。龙氏集团发展至今,早就形成了一条“吃喝玩乐”全包的商业经营模式,只要你是出来消费的,或多或少都躲不过为龙氏资产积累添一块砖加一片瓦。只是在这种模式下,涉及的行业多而广,发展地也是参差不齐,赚的大赚,亏的也亏不少,龙天羽之前就跟母亲讨论过这种状况,后来因为母亲病情加重而搁置了,现在心无旁骛,他又重新把这个计划给启动了,并且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关掉了名下好几家餐饮店和酒吧。
他肩上扛着这么大个企业,虽说这几年也养了一批自己的心腹在身边,但这样大的改革,即使是经过好久以来的深思熟虑,但施行起来的时候,自己到底还是很有压力的。那些日子,当地经济时报上关于他的报道不在少数,网上也是各种讨论和预测,负面的内容占了大半,同行们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面对这样的境地,龙天羽也会一整晚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满脑袋的数字在飞,即使真的是太困而睡过去了,也会因为梦见自己毁了公司而惊醒。
脱下西装,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才二十六七的青年,与很多初出社会还在公司最底层拼搏的同龄人相比,龙天羽所正在经历的和承受的,不是随便谁就做得到的。
在那些睡不着觉的日日夜夜里,偶尔他也会受不住地拿出手机想给那人打个电话过去,想像上次一样地叫他回来陪在自己身边。可是到最后他都没拨出那个号码,只是把他手上的那枚戒指时刻揣在裤子口袋里,一想起他,就捏在指间细细地磨。
他不想再让易清看到那个颓唐脆弱的自己了,那样的自己,守护不了易清,更加守护不了他俩之后的爱情。
他想给易清最好的自己,许他半生无忧。
龙氏集团的动荡整整持续了半年,前面三个月是大刀阔斧的变革,后三月是龙天羽给老员工们喘息和调整、新员工适应和加入的缓冲阶段,再加上对公司未来发展方向做出的改变,旗下相关行业整改政策的施行也需要时间。总之,这半年对于龙氏集团来说,没有哪一天是让人能高枕无忧的太平日子。龙天羽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对龙氏集团的未来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如履薄冰的六个月,简直比六年还漫长。不过,总算,在共同经历了这一切的起伏之后,龙天羽那看似莽撞无章法的变革开始渐渐显露出它的成果来,最直接而明显的体现就是在之后的财务报表里。
张叔以前给龙妈开车,现在给龙天羽开,附带着当起了龙家大宅的管家。对于公司里的事情,他虽不再怎么参与,但还是关心着,之前也替龙天羽担心,生怕真应了那些专家的预测。不过到了后来,他也察觉到公司和以前有些不同了,要说到底和原先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就觉得一走进龙氏集团的那个大厅,气场都和别处不一样了。
“少爷,我觉得夫人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高兴得不行。”张叔接了龙天羽,晚上有一个酒会要参加,龙天羽上了一天的班,一上车就在后面闭眼躺着了。也就只有在张叔面前,他才会卸下在公司严肃的做派,露出劳顿后的困倦神色和懒散。
他听着张叔说着,嘴角笑了笑,问道:“去那边要多久?我眯一会。”
“那边八点钟开始,这会那地段估计堵车,到那里应该正好赶上。少爷你睡会,到点了我再叫你。”
龙天羽看了下表,还剩三十分钟,估计眯一会就得醒了,到时睡得半迷糊进去应酬少不了耽误事,他索性坐直了,用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张叔,你放点吵一点的音乐,越闹的越好,最好吵得人睡不着觉的那种。”
张叔在前面嘿嘿笑了几声,还真找了几首很吵很闹的重金属音乐出来,声音大地能把车盖顶给掀起来。
龙天羽一下子就给震清醒了。
“少爷,今晚怎么不带姚秘书啊?最近看到她的次数也很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预约医生亲自过来看看?”自从龙妈去世后,张叔就注意到,龙天羽和姚瑶之间的关系就生疏了不少,除了工作需要会在一起,其余时间都是各过各的,基本没什么交流。张叔觉得这两人挺不正常的,毕竟龙妈没走之前,他是经常看见龙天羽和姚瑶成双结对地走医院的。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不需要担心。”一说起姚瑶,龙天羽脸上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张叔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是闹矛盾了?”
“没有。”龙天羽从兜里拿出易清的那枚戒指,食指弯起来,将它戴了上去,拇指按着外沿转着玩。车里没有开灯,他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在指腹的摩挲下慢慢地咂摸着,像抚过易清紧致而光滑的肌肤,身体开始一片燥热。
“少爷,到了。”张叔停在酒店门口,开了车里的灯,有人已经开始跑过来帮着拉车门了。
龙天羽把自己从幻想里扯了出来,还没等车童跑过来拉门,他就已经朝张叔开口了:“在附近绕个十分钟再过来。”
“是有事吗?”
“就想再休息十分钟。”
“好。”
车子开离了酒店,龙天羽用手按了按自己胯间硬硬的一团,有点想笑。
刚才要真就这么下去了,第二天的新闻报纸头条肯定非自己莫属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这几个月,集团里一直流传着关于姚瑶失宠的谣言,实在是两人目前的相处模式太官方,不想引起旁人的猜测都不行。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跟在龙天羽身后的不再是一脸精致的姚瑶而是换成了一外表严肃古板的中年女人,姚瑶被调到了别的部门做了个光领钱不做事的闲职,比以前在龙天羽身边待着虽然是轻松了,但两个人的交集却是因此越来越少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为了避免助长集团内部员工之间谈恋爱的风气而避嫌,只是如果只为了避嫌,两个人未免也做得太彻底,同在一个公司做事的,见面的时候俨然上下级关系,从没被人发现过一次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小动作。要么是隐藏地太深,要么就是两人出问题了。
姚瑶在公司的人气并不怎么好,自从当上了龙天羽的秘书,对男同事就从来没正眼瞧上过谁,架子摆地很足,而对上公司里的女同事,又因为自己攀上龙天羽而受到全体女同胞的嫉妒和排挤,左右都不逢源,所以一有点关于她的不好的消息,都没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恨不得自己再火上浇油一把。
她这几年,心气早就不是一点点高了,哪受得了别人再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借着自己手上还有点职权,接连开了部门里几个和自己作对的员工。
龙天羽一开始也不知道,毕竟这么大个公司,开除几个小职员都是部门里自己的事,他也没那个闲心去操心那些。底下的人忌惮着他俩的关系,敢怒不敢言。还是龙天羽偶尔有一天经过姚瑶那个部门的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他才叫秘书进去打听了下情况。
那秘书是龙天羽花了好大功夫从别人那里挖过来的,当了十多年的秘书了,工作方面自然没得挑,关键还是个冷面虎,不通情面,不讲私情。她在龙天羽身边做了还不到三个月,这个年轻董事长的做事风格都还没摸清楚。龙天羽要她去了解下情况,她就真的去了,得到的全是关于姚瑶的负面消息,全是投诉。姚瑶和龙天羽虽然还没举行订婚仪式,但新闻报纸都报道过了,名义上也算得上是他的未婚妻,按着这样的关系,但凡有点眼力劲,那秘书在上报前就该帮着姚瑶在龙天羽面前兜着点,以后才不会惹祸上身。
也是姚瑶点背,那秘书非但没帮忙掩一下,还特意做了功课,把姚瑶调任去那边部门后的工作情况全都调查了个清楚,向龙天羽汇报的时候,一五一十好的坏的全说了。
龙天羽听了也没问别的,只叫她把姚瑶叫了上来,两个人关在办公室里说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姚瑶脸上有泪痕。
姚瑶第二天就离开了公司,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是叫别人过来打包收走的。那天她和龙天羽两个人在办公室到底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但还是让公司里很多人暗爽了一把。
没隔几天,张叔也知道姚瑶被辞退的事了,在车上不免多话问了龙天羽几句:“少爷,姚秘书一直做得挺不错的,再说她还是您未婚妻,这样做,两个人会产生矛盾的。还是要沟通下。”
“张叔,我和她没那层关系。”
“哪层关系?”
“你刚说的,未婚妻那种。”
“额……虽说你俩没来得及举办仪式,但消息都登出去了……”
“那都是做给我妈看的。”龙天羽下了车,进到家里,有佣人马上提着鞋子在门口等着,又伺候着龙天羽脱了衣服,进到客厅里的时候,一一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张叔跟在龙天羽后面进了客厅,一时有点没明白龙天羽刚说的那句话,自个站那里琢磨了老半天后才幡然醒悟,对上龙天羽的时候眼珠子都瞪圆了,声音激动地直打颤:“你……你们这是胡闹,把婚姻当儿戏。夫人要是还在,听到你这话,不得气死过去……”
他被震惊到,气涌上头来,也顾不上说话的轻重,对着龙天羽说了好大一通,中途没控制住差点撩袖子要冲上去削龙天羽几下。
龙天羽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一一的毛,一声也不吭,只低着头听张叔在自己头顶上的一通狂轰滥炸,俨然一副被长辈斥责时听话顺从的好后辈模样。
只等张叔说完了,他才从前面的茶几上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张叔,笑道:“张叔,你慢点说,不急,来,你坐我旁边,这样声音可以小点,好歹给您省点体力,骂地才持久。”说实话,他还挺喜欢张叔这么骂自己的,以前也就母亲会这么骂,自从母亲走后,就再没人敢这么指着自己鼻子大说一气了。
人坐到了他这个位置,才会知道能被人痛痛快快地骂一次是件多么难得而珍贵的事。
张叔被他的话又是一气,连水都咽不下了,兀自摇了半天头,又指着龙天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到最后泄气了似的坐到了龙天羽对面的沙发上,叹着气不说话了。
“张叔,你别激动。我和姚瑶那事早就商量好了的,只是一场交易而已,纯粹是为了让我妈放心。我俩又没感情,要真娶了她才是玩儿戏。”龙天羽收住笑,“过几天,我就要发布和她取消婚约的消息了,这事就这样做个了结。”
“你妈特别喜欢她。”张叔听龙天羽说着,摆着一张苦瓜脸。龙天羽还这么年轻就没爹没妈,身边连个可提点照应下的长辈都没有,作为看着龙天羽从小长到大的张叔,他把他当自己的娃儿一样操心。
他看了下龙天羽:“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成家了,在的时候就经常跟我说起你和姚瑶的事。没想到……”
张叔叹了口气,龙天羽只觉得大厅里那个高高的天花板都随着他的那声叹息低沉了下来,压迫地自己有点呼吸不畅。
“你妈要是知道你俩这么合起伙来骗她,这……”他一时找不到可说的词,只好无奈地又叹气起来,良久了才道:“你们做孩子的,总是不懂父母的苦心。”
“张叔,我懂,所以才要那么哄着我妈呢。”龙天羽一边吩咐佣人上着菜,一边朝那边愁眉苦脸的张叔说道:“我妈走的时候,至少是认为我成家了,也算圆了她的心愿,了了她一桩心事,没留下什么遗憾。”
“说是这么说,但……”
“为我妈,我也只能做到这步了。”佣人已经把饭菜摆好,龙天羽坐到餐桌上,问道:“张叔,留下来吃饭?”
“不了,今天家里有客人,我还得回去陪着。”人走到门口了,回头看了龙天羽一眼,偌大的餐桌上就孤零零地坐了他一人,不知怎么的,看着让人觉得可怜。
他暗暗叹了口气,又折了回来,坐到龙天羽的对面,看龙天羽没精打采地吃着,心里头不是滋味。这么大一座房子,他回来了,也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陪着吃下饭、说下话的人,可怜。
感受到面前暗了一点,龙天羽抬头,这才发觉张叔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原本没怎么有精神的一个人马上活了一般的,脸上带着些欢喜:“不回去陪客人了?”
张叔拿着碗,在最近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摇摇头,唉了一声:“找个人安定下来,家里才有点人气啊。”
“嗯。”龙天羽扒了口饭,夹菜的速度都快了些,有人能陪着他一起吃个饭,说说话,他觉得很好。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公司那边睡,这个家,只偶尔回来一两次。按着张叔说的,房子要是不常住人的话,内里聚集的气就会散掉,慢慢地就衰败了。他舍不得这房子,这里是他的根,所以不管家里多冷清,他还是记得要偶尔回来这里,给母亲上柱香,换束花,跟她说说话。
两个人吃完了,佣人过来收拾完,龙天羽点了根烟,递了一根给张叔,张叔没接:“少爷,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早我来接你。”
“张叔,您别担心,我会成家的。”龙天羽叼着烟,开门进母亲书房的时候朝往外走的张叔喊道:“只是还要等一阵子。”
嗯,再等阵子,等把自己和姚瑶婚约的事都弄完了,就可以了。
张叔没回头,只背着龙天羽摆了摆手,然后就出去了。龙天羽这话他不信,虽说这孩子这些年里变化了不少,在公司里做事沉稳老练地可怕,但感情这方面,张叔不敢打包票。毕竟当年那个为了一个男孩子而对自己母亲以死相逼的少爷,也是现在的龙天羽啊。
龙天羽看着张叔开车出了院子,自己这才进到了母亲的书房里,开了台灯,关上门。房间里有一股浓浓的檀香味,他早就适应了这股味道,从书橱的柜子里拿了香点上,恭恭敬敬地在母亲的遗像前鞠完躬后插在前面的香炉里。平时即使他不回家,佣人也会按着他的吩咐每天进来打扫,在母亲的遗像面前燃香,定时换花。半年过去了,有时待在这个房间里,他还会有点恍惚地觉得母亲还没走,一直在这里,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
镜框上有一个小小的污渍,他用手细细地擦了,对着照片里的母亲看了好一阵。
“妈,我怕张叔哪天要是梦见你了向你告状,还是我先跟您说了。”他吸了一口气,好似母亲此刻就站在他的对面:“我和姚瑶取消婚约了。”
他抬起手,怕母亲马上会追问着堵住自己接下来的话似的,马上又说道:“不过您放心,我还是会成家的,给您娶个媳妇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等事情都好了,我带他来见你,叫你一声妈。”
作者有话要说: 几天不见,因为存稿不多,所以也许以后做不到日日更了,大伙见谅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关于龙氏集团的关注热度刚刚降下去了点,就在整个S市人民都在翘首以盼哪位大神空降过来再给自己的无聊生活一点调味剂的时候,龙天羽不负众望地又一次没有让人失望。
这次的消息有点大,受众也比之前的新闻多,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局限在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这层次上,而是男女老少只要认得字,有根舌头会说话的,大家就可以凑一块拿出这事扯几句犊子八几下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