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御医请来了!”
门一打开,只看见李解忧一脸苍白,两只眼睛都没有了光彩。
“王妃,您没事吧?”青芽见状以为是霍允肆出了什么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可李解忧却没有青芽想象中的那般无助,片刻的失神却换来更多的无力。
“床帏不要拉开,就这样诊吧。”李解忧将霍允肆的手从床帏里拿了出来,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颤抖。
谢昭容能派御医来自是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现在就看霍允肆自己的命了。
“嘶——”刘御医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头望向李解忧道:“王爷伤得很重,袖箭这种暗器十分阴毒,好在上面没有涂毒,现在必须尽快取出。”
“应该怎么做,你说就是。”李解忧挽起袖子,拿起刘太医递过来的小刀。
“不要紧张,割开一个小口将短箭取出就可以。”
新婚之夜她就是这样为霍允肆治伤的,如今只不过比先前更加残忍血腥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咣——”两只血迹斑斑的短箭被扔出了床帏。
“现在还要怎么做?”李解忧拂去额上的薄汗,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无力。
刘太医取出之前写好的方子,又从药箱里拿出特制的金疮药,道:“把这个撒在王爷的伤口处,每两个时辰换一次药,再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给王爷服上,一日三次,直到王爷醒过来为止。”
“就这些吗?”
刘太医拿方子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出一丝畏惧,抖着声音道:“微臣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只能凭天意了。”
李解忧转头望向床帏里的人,倒吸了一口气,只可惜天意弄人。
“他”怎么会是个女子?!
解开衣服的那一瞬间,李解忧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上下由头到脚顿时麻木冰冷,谁能想像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容竟然装了一个女子的身躯,掀开床帏看着这个满身是伤的人久久呆愣,究竟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第三十八章
“怎么样,人可醒了?”
“回禀皇后娘娘,王爷目前尚在昏迷当中,不过依老臣多年来的经验,王爷不会有性命之忧,娘娘大可放心。”
谢昭容眉头一皱,微微侧头“本宫问的是允继,他醒了没有?”
刘太医眉头一怔,在心里暗自说道,果然是心狠的女人,都这种时候了第一个想的竟不是自己的亲身孩子,心里难免有些替霍允肆不值。
“太子殿下伤到了头部,目前还没有醒过来。”
“目前还没有醒,那就是说以后有可能会醒?”
“可以这么说。”
谢昭容神色一敛,低声道:“可本宫觉得太子重伤难治,昏迷也是长久的事情。”
“这——皇后娘娘,老臣,下官——”
刘太医明显有话要说,可谢昭容又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不容他过多解释,便又出声道:“你跟着本宫也有许多年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这些年你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现在这种时候更要分辨的清才行,万万不可断送自己的好仕途。”
“老臣谨遵皇后娘娘之言。”此时的刘太医早已汗流浃背,鞋早就已经湿了,这条船他上的太久了,已经下不来了。
太子昏迷,秦江王重伤。洛湛还没有抵达北齐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
“杀了你!本王要杀了你!”霍允肆一直没有醒过来,可嘴里却反复的咬着这几个字,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
李解忧已经不知道手里的帕子被床上人的汗水浸湿过多少次了,就这么轮番的擦拭着,伸手探着额上的温度“热怎么还是退不下来,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人醒过来了,恐怕脑子也得烧坏了。”
“回禀王妃,王爷如今昏迷着,汤药喂不进嘴,这热自然也就是退不下去的。”刘太医也是急得团团转,若霍允肆真的有了什么不测,谢昭容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李解忧转头看向青芽手里的汤药,两道秀眉皱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把碗给我。”
“王妃,您——”
青芽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李解忧举高碗仰起头一饮而下,也不顾屋里的人,低下身子贴上了霍允肆的嘴唇,缓缓地将嘴里的汤药送了进去,苦涩艰难。
刘太医跟青芽见状不免有几多分尴尬,二人都将头低了下去。
霍允肆的嘴唇干涸的厉害,贴上去都有些生疼,毕竟是没有意识的,李解忧只能凭着感觉,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借着舌头的力量缓缓的把汤药喂进霍允肆的嘴里,这方法似乎很奏效,一碗汤药很快便见了底。
李解忧直起身子拭去嘴角的汤药,又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擦着霍允肆脖颈间滑落的汤药,转头看向身后的俩人,脸色有些绯红,似乎是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其他人“你们先退下吧。”
“老臣告退。”
“奴婢告退。”
直到关门声响起,李解忧才将床帏拉开,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脸,顿时被阳光照射的更加无力。
李解忧垂下眼眸,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个让她动心的‘男子’,她所谓的夫君,知道现在李解忧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会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女子,可事实却无法让她欺骗自己,这个谎言已经被揭穿了,然而趟在床上的这副身体除了不同于男子的白皙外,其余的竟没有一个好地方,剑伤刀伤,前胸后背大大小小的伤痕夹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母妃!不要——”霍允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胡乱的挣扎嘴里不停的喊着胡话。
“好了好了,没事了。”李解忧两只手摁着她,不让她乱动,可伤口还是被挣裂了,裹着伤口的白布没一会儿就渗出了血来。
“韩儿,韩儿,不要——”
李解忧一手拿着白布,一手握着金疮药,神情有些呆愣,那是什么?是泪水吗?霍允肆在哭,为谁?韩儿?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到底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竟在重伤昏迷的时候也能这样的念念不忘。
“你既然有爱的人,又为何要娶我,你既是女子,又为何要如此戏弄我,如今你又要我如何面对。”
怜儿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出过房门,但这外头的事情却一件没有落下,霍允肆重伤这件事在府里是公开的秘密,虽然大家都不敢放到台面上明讲,但私底下都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春闱狩猎本是皇家喜事,可谁能想到却无缘无故的伤了一个太子一个王爷,这其中的蹊跷自是不用过多的明说,怜儿对此更是了然于心。
“姑娘要去哪儿?”小厮挡在伸出一只胳膊挡在前面。
怜儿头都不抬一下,目光直视前方“怎么我连院子都不能逛一逛了吗?”
小厮伸着的胳膊顿了一下,随后又道:“姑娘要逛院子自然可以,只是别走远就成。”
怜儿斜睨着一旁的人,又将目光向四周看去,霍允肆禁足的命令早就已经被撤了,可现在却还这样盯着她,恐怕老管家起了不少的作用,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怜儿就算再傻在不至于迷路,秦江王府再大也大不过宫里吧?”
“这——”小厮知道怜儿是宫里头出来的人,这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尴尬的点了点头道:“那就请姑娘自便吧。”
怜儿先是慢条斯理的走着,随后又转头向后看去,见小厮并没有跟上来,脚底的步子便加快了。
“竟没有人守在门口。”主房的大门空空如也,似是所有的下人丫鬟都刻意被遣走了,就连平日里寸步不离的青芽也没有身影,这引起了怜儿的好奇,王爷受伤的事情府里还有谁不知道,虽说要保密,可也不用如此严谨吧?想到这里便又向前多走了几步。
隔着门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声音也听不见。
“当当当——”
“谁?”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显得格外异常。
怜儿微愣了一下,她听出了李解忧的紧张“是我,怜儿。”
她来做什么,只片刻的功夫李解忧便恢复了平静,弯腰将霍允肆露出的肩头盖上,低声道:“有什么事吗?”
“听说王爷受了伤,不知道怎么样了?”怜儿的声音里七分试探三分真心,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霍允肆是她第一个男人,即使无心但却有情。
李解忧先是瞥了一眼还未转醒的霍允肆,又向门口望去,看来怜儿什么都不知道。
“王爷刚刚睡下,没有什么大碍不必担忧。”
“可——”
怜儿还想在问些什么,便被李解忧驳了回去。
“姑娘若没有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王爷需要静养。”
李解忧的声音冰冷象征着王妃的地位,让人无从反驳。
“是,怜儿这就告退。”
等门口的人影远去,李解忧才舒了一口气,目光又重新落到霍允肆的脸上“你一定不能有事。”
凤仪宫里碧华正在为谢昭容梳头,一双眼睛却有些不在状态。
“本宫这白发愈发的多了,尤其是近几年,疯长的厉害。”
碧华没有答话,而是愣了一会儿,片刻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忧心忡忡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轻声问道:“娘娘您真的不去看看王爷吗?”
“这么多年了,那件事早就该过去了,奴婢知道有好些事情您只是不愿说,但确确实实都是为了王爷好,如今的地位是咱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换来的,王爷她又是年纪那么小就上了战场,有多少次又是频临生死边缘,您是她的娘亲,您们之间可不能再有间隙了。”碧华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一双眼睛也泛起了红色。
“好了好了,大晚上的有什么好哭的。”谢昭容皱起了眉头“她受伤可允继也受了伤,我这个做皇后的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饶是我在无情也是记挂她的,只是这个孩子对我怨念太深。”
“皇上驾到!”谢昭容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外头就响起了宫女的声音。
自从狩猎出事之后霍郑就再没有来过凤仪宫,今儿都这么晚了,看来八成是要寝在这里了,谢昭容将拔下的白发吹落在地,望着镜子里有几分倦态的脸庞,到底还是老了。
碧华低头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睛,请了个安便出去了。
霍郑的表情很是严肃,一双老练的眼睛让人有些猜不透。
“这么晚了,皇后还没有歇着?”
谢昭容弯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刚刚才整理完一些后宫的事务,还没来得及睡下。”
霍郑点了点头,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动拉起谢昭容的手道:“这些年幸苦你了,朕若是没有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昭容早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现在的她岂是一个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唬住的“皇上言重了,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能为皇上分担后宫之事,也是臣妾之福。”
霍郑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不过话锋一转,一张脸立马又严肃了起来,沉着声音问道:“皇后可有去看过肆儿了?”
谢昭容就知道霍郑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摇头道:“还没有,太子跟允肆一同受伤,臣妾岂能厚此薄彼。”
“嗯,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身为六宫之主自是要有如此的胸襟才对,不过——”霍郑声音一顿,又道:“你对允肆也不要太过于严苛,她这么多年不在北齐,吃的苦也一定不少,如今有除了这件事情,身后能依靠的也只有你这一个娘亲,明日你就去看看她罢。”
如今这是霍郑自己提出来的,那谢昭容自然是没有再拒绝的理由,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
霍允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很想睁开眼睛,但却没有任何力气,隐约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闻声追逐而去,只剩一地的花瓣还有那熟悉的一抹青色纱绢。
第三十九章
谢昭容并没有李解忧想象的那样慌乱,甚至连一丝异常的表现都没有,就好像霍允肆身份被揭穿的事情与她毫无相关。
“看来你把她照顾得很好,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谢昭容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丝毫的波澜,床帏只被她轻轻掀开了一个角,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就算是看过了。
李解忧心里明白谢昭容是在跟自己装糊涂,既然如此那她又怎么好直接明说呢“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事情。”
谢昭容眯着一双眼睛,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儿媳”,平稳的气息,淡定自若的神态丝毫不见女子应有的软弱,如此的与众不同果然是无忧公主,这个称号舍她其谁!谢昭容自顾自的松开手中的床帏走到一旁的圆凳上落座,举手投足之间竟是皇家风范。
“允肆现在受了伤,你能这样不遗余力的照顾她本宫很欣慰,这说明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本宫同时也很担心,毕竟你还太年轻涉世未深,好些个事情也怕你想不通做了错的决定,误了大事那可就不是谁能担待的了。”
声音不大但却一字不差的落入李解忧的耳中,这其中难免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母后请放心,儿臣是不会让自己白嫁一场的。”
李解忧说这话的时候就如同是在讲述一件最平常的事情,沉稳的样子与她的年纪很是不符。
“呦,倒是本宫小瞧你了。”谢昭容嘴角向下一弯,又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其实咱们都是身不由己,在这后宫里面的事太多了,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见得多了就习惯了。”谢昭容抚了抚自己的裙摆,捏着胳膊“得了,宫里还有事再等本宫处理,这儿也就不多待了,允肆有你照看本宫也就放心了。”说完谢昭容便唤来了在门口守着的碧华,不缓不急的走出了门口。碧华一路跟在谢昭容身后,时不时的向后看去,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随后就皱起了眉头,一肚子的话也就被皱起的眉头压了下去。
李解忧在谢昭容走后许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默默地走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直直的冲着床帏发呆,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李解忧为霍允肆感到可悲。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即使是皇帝都要惧她三分,但即使是这样她的母后也不曾关心她片刻,那淡漠的神情,冷淡的眼神,这些都是无法伪装的,饶是李解忧想到她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伤疤都会于心不忍,默默的掀开床帏深深的望着霍允肆那憔悴的病容,你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你的身后还隐藏着什么?还有那个叫韩儿的女子。
夜色正浓,除了打更的声音,便是一片寂静。
“吱呀——”偏院的房门被悄悄的打开,里面的人先是探出头来四处打量了一番,接着便连同身子走了出来,一路上左顾右盼行踪颇为诡异。
“都这么晚了姑娘还出来,不怕遇见歹人吗?”低沉的男音在黑夜中响起。
怜儿嘴角微微一撇,掸了掸袖子道:“你就这么公然的潜入王府,就不怕被人发现?”
“除了在下跟姑娘,还会有其他人知道吗?”
“说吧,公公有什么吩咐?”
男子嘴角一咧,被月光一打,照出一脸奸邪。
“怜儿姑娘果然聪慧过人,难怪一直深得公公喜爱。”男子向前一步,从腰间拿出一个土黄色的纸包“这是西域奇毒,中毒后不会立刻发作,但会成为活死人,一旦中了此毒就不能进食,否则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是公公的意思?”
男子眉毛微挑,摇头道:“这是大爷的意思,姑娘照做便是,其余无需多问。”
怜儿没有再说话,沉默了片刻便伸手接下了男子手中的纸包。
“大爷说了,这事要是办成,最属姑娘功不可没,到时候就让姑娘回到大爷身边,也算是一个归宿。”
“大爷真的是这样说的?”怜儿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神情也有些激动。
男子重重的点了几下头“大爷的话岂会有假,剩下就看姑娘的了。”
“我——”怜儿话刚到嘴边,远处就传了整齐的脚步声,应该是巡夜的人。
“此事关乎大爷的霸业,只许成不许败。”男子说完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前面什么人!!”
怜儿顿住脚步,理了理胸前的头发,没丝毫的慌张。
巡夜的侍卫走近看是怜儿,便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都这个时辰了,怜儿姑娘一个人到后院来做什么?”好歹也是王爷的女人,侍卫问起话来语气也没有多生硬。”原来是许侍卫。”怜儿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最近夜里总是浅眠,这不又睡不着了,才想着出来走走,正巧就遇见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