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于某本书中偶然得见却注明来源于网络的释义书写得颇为鼓舞人心,凑近一看,语义的中心似乎全然集中于最后一问句。这首歌咏自然的纯音乐霎时成了振奋人心的励志曲。很美的曲子,很美的文字,强有力地回归人类的主题。即使渺小如尘埃,也有自身存在的意义。或作为人,或作为被流水冲磨的沙石,即使遗世独立。
Endless horizon,无垠的地平线,无尽的视野,无尽的恐惧,在没有边际的时空里上升或下坠,直觉绵绵延延了无尽头,看不到终点,回不到起点,只能在原始的启程伊始就感受放任自流的权利,不贪不求,随心性而至,自然享受之。
第三遍播完后,关掉音乐。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好,此时的停靠站点终将湮没为记忆中难以明辨的过往。将电脑包跨上肩膀,再一次用手轻抚已叠放整齐的床铺,拍去坐出的印子,提上帆布袋。不再回望房间一眼,砰的一声将房门往外关上,手中握着的冰凉钥匙竟有些硌掌心。
顺着楼梯走下去,有人下楼脚步如同捣蒜,有人两步并作一步地飞速上楼,当然也会有人直接搭电梯。一如每一层的大厅,楼梯间的布置也是极具文艺气息。
“307……”一个上行的女生一边提着小箱子上楼梯,一边低头小声嘀咕着。独自一人,没有吃力的形色外露,好像不怕因走路不看路而在楼梯上跌倒,也不怕上面毛毛糙糙着下楼的人会把自己撞下去。灰色系的衣服帽子及雪地靴。
她刚刚离开的房间。
祁安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住,回望那个还在低头走楼梯又思考着什么的女生。只要自己再迟些出门两三分钟,或是她再早些,她们就能更加自然而然地寒暄上几句有的没的了。
如果下次还能够认出你的背影,就打破陌生人的界线吧……
楼梯台阶粉刷了绿漆,木制的,上面一如墙壁绘有可爱的涂鸦。在抵达大厅之前需要经过一条瞬间变窄的甬道。一只猫从右侧蹿出,停在她必经的路中间,然后舞着尾巴缠绕进她的双脚间,发出愉悦的叫声。
祁安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放下帆布袋,空出一只手来去抚摸它向她仰起的小脑袋。它闭起双眼,咕噜出声,上升的长尾巴紧贴着她的身子,环绕着她缓缓移动。这是一只锃光瓦亮的猫咪,纯黑色的毛发使它神秘而优雅,脖间饰有粉色布料大蝴蝶结。它的生活环境已教它毫不畏生。它又绕到了她的身后,她不方便去摸它的头。
祁安突然仰头朝前方看,隔着甬道尽头的垂帘,隐约可见那边大厅里头长桌边的沙发上,架腿挺直而坐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手掌呈十字交握着,在里侧垂放下来。她头上棒球帽的帽檐遮去了他肩膀以上的部位。
黑猫重又绕到她的跟前,她握起它的一只小腿轻摇,和它小声说再见。她的金色长发自身后向前垂落,铺进了它的满身黑钻里。祁安提起旁边的帆布袋,站立起身。在一片接近黑暗的模糊中,她已经快速掀开垂帘,不经停顿地右转弯来到了前台前。她自顾自地用双手撑着台面,低头闭上眼睛,以让血液冲上大脑后造成的失衡感稳定。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对她这种突然的非正常举措予以注视。
“你好呀,退房。”她递出房卡钥匙和凭据对着台内那个正站着看着她的男生说。他已不是昨晚值班的那批人之一。
“你没事吧?”他问她。
“没事没事,你家那只黑色的猫咪挺可爱的,一点都不怕生。”
“哦,小黑啊,它生病了,饭都不吃。”
“啊……医生有没有说是因为它太想念老鼠了呀。”
男生闻言笑笑。
“你叫祁安?”男生拿起凭据看着说。“我记得你,你上一次来就是我给你做的单子。”
“上一次……”祁安努力回忆着。
“对啊,几年前的上一次!那次刚好是我们展柜的接待的你,你一直跟她说话,对她应该比较映象深刻。”男生只是侃侃而谈。
“哇哦,对不起啊,现在我记住你啦,下次可就要给友情价了,哈哈。”
“你还是这个样子啊,自然的果然是强大的,怎么洗都不会褪色。你的头发就是你的身份证嘛!”
“哈哈,可是你还是那样只是识得我这个人,但又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是吗?”祁安说着又笑起来。“我也有过的。”
“因为说实话,我见到了很多和你同一个名字但是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哦!”
“你确定?QI可不是只有一个字哦!”
“也没错,和安的组合有很多。可是长你这样的祁安就只有一个了。”
“哇哦,受宠若惊呢我!”祁安抬起头来看上方,三排世界各国的袖珍版国旗。转头望向左侧,一处墙上贴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车票机票。
“我可以也留一下到此一游的证据吗?以文明的方式。”说着她从大衣口袋中拿出尚未丢掉的机票,首都国际机场至萧山国际机场。
“当然可以啊,我给你贴上。”男生欲从里边走出来。
“谢谢你,再见啦!”祁安把机票放在台面上,转而拿起退还的定金。
“哎,感冒了你好像!”男生紧急说出口。
“我没事儿!照顾好你们家小黑就好……”
走出两三步的祁安转身冲他笑笑,一个往来的期间,余光再次瞥见了边上沙发上那个一直静静地坐立着的男人。他似乎也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她和前台男生的谈话。每一个来回都是迅速的,脑袋依然有些许晕乎的她也未曾给予他更多的留意。
☆、回流微澜
一抬肩膀,将电脑包背带往里扣一些,把帆布袋套进手肘,然后把□□的双手插入外套口袋。这些动作在踱步行进中完成。在没有太阳光照临幸的公路右一侧。冬风深入树枝,挑弄着常绿的树叶,使依附在绿叶上的夜雨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偶有被风斜刮着飘来的水滴擦上脸颊。
一滴冰凉,状似泪滴从脸颊徐徐滑下。原是天然的润肤乳。
与北方的寒冬相比的南方冬天,不知是太过步履匆匆还是姗姗来迟,很难找到那番北方正宗地道的冬之白的韵味。提醒不是深秋也不是早春的,是沾染了冬的习性的无情扑面冷风。只是,这样的风,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风拂过南方人群,沾染上人的习性,进化得具有人民性般的不温不火,温柔体贴。在如此日中时刻,风的速度和吹起的弧度,都似乎刚刚好,强度也不至于让人感受不到或想要全然蒙上面以示抵抗。绵软的质地像在脸际轻抚。如若消失,会感觉少了些行走的情趣,发丝拂过唇边的撩拨感会让人移情为对行走本身产生暧昧。若是再强些,则会过于刚硬,会像在有形又无形中,什么东西毫无规则地挥舞着,一副气急败坏的气势,拎着平平板板的稀薄冰片或横向或斜向地朝着人随意刮弄。当然,风还是具有人民性的丰富多样性的,不待刻意开发,意想不到的也许正蠢蠢欲动着。
祁安边看着一棵棵紧邻的行道树一边往前走。已经回到西湖大道。口袋中的双手已经灼热,手心润出的汗湿像是想从火笼中挣脱出来而使劲挣扎的产物。即使在寒冬,在北方的装束已然不尽适合地道南方了。
“怎么就这样来了这里了呢?就让你带着我走吧!你想叫我遇上些什么呢?”祁安对着空气小声说俏皮话。鼻音越来越浓,发出的声音都无所流失地反射回了喉部或脑部。
同一方向行走的或是擦身而过的人很少,路上的行人都达成了一致般的走在有阳光照射的地带。走在树荫下,祁安依然感觉到热,衣服过于厚重下,且不自然不正常的热。解下围巾,却无处可塞地挂在臂弯处。加上肩膀的电脑包,和书本的重量占了大半部分的帆布袋,不可思议地使整个身体渐渐地不堪重负起来。浑身散发的热气,让她很想甩掉身上所有的重量零件,再对衣服进行大肆裁减。重中之重,是替换掉已经使自己步入夏季沙漠的棉绒平底中筒皮靴。
也许是自己对南方的冬天有偏见,从已经成为病原体的自己的角度出发。而从大道对面在阳光下的行人各个大衣深裹遮脑围脖的形态来看,自己对南方的风的看法也完全是处于特定状况之下的偏见,不具备普遍性和稳定性。只是恰好,现在刮起的冷风,能在最适度的底线上触及自己足以对它生发好感的神经。
脚步以恰似犹豫的速度,徐徐缓缓地行走。每抬起一只脚,那只脚便如在空中思考重大决策一般,需要长时间的静心思索,而后心思尘埃未定般的轻轻落下。虽然有生病不适的因素在,可这却是祁安地地道道的行走之姿。永远不像要追赶什么似的不疾不徐。她自认为虽无乌龟的极强目的性,却比兔子更惬意。
搭上过街天桥的自动电扶梯。其实她并不非要过街,只是想在天桥上将自己置于马路中间的上空看看什么。至于要发现一些什么,她没有任何预设。只是看到这座建筑时感觉想要上去,那就上去好了。丝毫谈不上美感,倒硬是将西湖大道凌空切割,意念性质的。也许空中的风很大很凉爽也不一定。
电扶梯在上下行,除了她好像没有人想要过街,四个方位只有祁安自己一人。随着不用移动脚步的自动上升,远远望着,很容易让有心人产生一种此女子将会在电扶梯的尽头慢慢消失的错觉。从头部开始,以电扶梯的速度向下蔓延着慢慢消散,烟消云散。这当然需要一个几乎完美的远观角度,通常情况下,在且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尽管不会在空中露出一个神话般的和善笑容。
然而祁安的感觉则是,自己在不受自我意识控制地极力制造着重力,以双脚为重心,狠狠地却又奈何不得地对抗着电扶梯的上行。意识靠边甚或已然随舒适的微微凉风飘然远逝,潜留在物理意义上的体内的感觉,便是这般只能接受却无法作出选择判断或者反馈回应的没有形状的重量。随着身体的上升,那无形的什么,就如此重重地下压。
每一侧的电扶梯各有两小节。在一侧的中段位置上,约有一小段三步距离的步行平地,作为停靠站,也可视为专为对电扶梯有眩晕过敏症者设置的缓冲地带。
只是觉得今日身上的这一小堆物件,竟然成了快要拖垮身体的累赘。站在缓冲地带上,竟产生一种向上爬至泰山半山腰的望尘莫及之感。双腿酸涩劳累又加些微燥热,使祁安用手揪住灰色羊毛衫衣领使劲往下扯。好像这样做就能让自己卸去一身疲累,让风涌进体内,连带着吹去那股郁结着自己的什么。
及腰的金色长发,未经人工修饰,既没有妩媚诱人的卷曲度,也没有顺直下垂的性感光泽。那头还算茂盛的长发,自然而然地飘逸着,是整身暗色系服装之上,整个行动装置上的唯一一抹亮色。棒球帽帽檐压低了视野,使原有的沉重感更加沉重。祁安放下右手中提着的帆布袋,向后转身,左手扶在扶手上,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脚,双眼视线与相向开来的各色车辆产生碰撞。迎面吹来的风,将长发向后向高处带起,自觉身体却是岿然不动,想要重新转身都是一番费时费力之举。
即便在单行车道,亦是有鸣笛此起彼伏,后面的车都希望前面的司机驾驶技术突然再高超一点,不么就诚诚恳恳地靠边往后排。偏斜着视线侧望了近百辆牌号为浙A的私家,鸣笛声实在难以觉得悦耳。一直将目光向右偏转,她始终没有注意左侧下行的电扶梯上是否有人搭载通过。
看车牌的时间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车牌。不是为了数前来的车辆,口中的数字却在随着开过来的车辆的增加而增值。也许站在体能的“风口浪尖”上,茫无目的地数数,能平衡意识状态的失落感。数至第107辆,出现车牌号为浙C起始的44441。看到连续的数字4的时候,祁安顿时一股激灵。祁贺山曾经的车的车牌号就是这么一连串数字。
祁安终于又将注意力拉回身在电扶梯中间缓冲地带上的自己。吸一下鼻子,抬手将头上棒球帽的帽檐向后扭转。被扭曲的发根传来使头部略觉难受的报复感。重又将棒球帽拿下,用手指梳理长发,将长过眼睛的刘海自中间往两侧拨开,感觉到被帽子压过的几缕紧贴额头的短发被雨浇过般的黏在一块。再将棒球帽戴上,帽檐朝后。
站好双脚,均衡放好重心,依旧以与上行电扶梯相悖的方向站立,把挂在左肩的电脑包背带调换至右肩。
左边向下降落的站着不动而明示对什么事物很不满的老人不间断地飘来打量的目光,一副“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电梯怎么乘总该知道的吧,就是不好好走路”的责备神情。他肯定不是在责怪交通的过于拥挤而累及他七老八十了还得在最普通不过的走路上忽上忽下地变换着重力感地劳心劳力的现实。
在老人向下漂移着正要停止打量而正面应对正轨之际,祁安送出抿唇一笑。没有目标性。也许是作为对前去或前来的人或事物的反应或回应。就如果真是在关注着祁安,老人硬是就着那将回将不回的头部姿势停顿了至少五秒钟,脑袋侧向,眼神硬是往右后方流转。足以使一个自然笑容慢慢敛去的时间。
所有偶遇与错过都会告一段落,新的遭遇或喜逢以秒为计量单位更新换代。时间的流逝不以手上的机械装置为度量尺度,心绪的演变是为物理时速的心理反应。
祁安很想听一首歌,不知什么歌,总之显然是与来往的鸣笛相异的声乐。攒够了脚力,前行已不是问题。至少自己,果然没有能力积累连续不间断的行走里程,各站停靠实为必要之举。
提起左脚边的帆布袋,再一次安好右肩的电脑包背带,将灰色羊绒围巾不事圈绕地挂上脖子,右手握着背带,肩膀出于惯性地呈现一高一低的姿势。祁安将眼前的幕幕扔在后头,除了那与自己同向并且先于自己的风或行驶车辆。在缓冲地带缓缓转过身体,左侧吹起的长发经面颊向前涌去,好像要脱离身体的控制,自寻一片天地。
抬脚踏上新的一小段电扶梯台阶,而略微迟疑一秒跟上动作的左脚,竟使自己的身体差点往后倾倒,所幸右手反应迅速在后翻发生前一秒抓住了旁边的扶手。祁安鲜明地觉察自己脸上窜起一团火,一种烧烫的感觉很快自脸上晕染至全身。好像先前所做的任风降温的停靠,都是无用之功,注定该有的感觉甩也甩不掉,唯一的正确回应唯去体验承受。
在上升的那一秒,身体微微地朝后倾斜,下巴微微上扬,给人的感觉是,她大有将要张开双臂逆向感受风的心理趋势。
彻底站定的瞬间,祁安迅疾一个大动作俯首,像是要检查自己的鞋子一般。一种习惯性的处于自我感觉窘迫状态的自然反应。临近的右侧不见有人下去,不知道同向的后方有没有人上来。好像在处于窘迫状态的当下,要做些什么才能重使自己回到自然状态。
祁安猛然一抬头。四十五度的方向仰视。却让自己陷入了一种更加窘迫的感觉里。内里的衣物顿时令肌肤无法忍受的粘人无比。高热状态下使人反应迟钝。在让自己更加窘迫的视线尽头经停大约三秒,祁安又猛然有所察觉般,比抬头更加迅猛地低回头,夺回被牵走的视线。
那人顶着温热的太阳,身体的轮廓外散发着金光,站在电扶梯尽头处横向走廊的拐角里。也是属暗色系的服装冒饰。如果能再庞大一些,就能彻底挡去直射她的阳光了。看不清他的脸,甚至脸部轮廓都不那么鲜明。也许不断拉近的距离还算有些遥远,加之,他举至眼前的单反相机遮去了他的大半边脸。被抓现的大约三秒时间里,他似乎还在无所顾忌地按下快门,兴许还认为那是天赐良机的并且是在最自然反应下的呈现窘迫状的最自然的,摆拍。
祁安确信那人是在偷拍自己。也许对他来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最光明正大地对眼之所见触发自己灵感的事物进行的抓拍。但是,此刻她不能,透过那镜头,去设想那器械背后的眼睛。深处涌起的似乎带着羞愤的窘迫,已经使她在严声质问对方的意图上败下阵来。其实,如此拍摄并非什么罪恶之过,自己也许只是作为他相片中的一个人物道具,而并非影中主角。只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在电扶梯上的这一状态足以满足一个会为自己设下标准的摄影师的要求。如果那人是摄影师的话。不过,无可否认,若能很好地抓住方才导致自己进入窘迫状态的一连窜动作之风度韵致,能够拣出一两张供网友编成搞笑段子也不一定。如果他只是随兴拍摄的观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