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死扶伤哪里比得上上阵杀敌。”遇君焱不赞同,“等到将元国四周的游牧族落全部收服,归顺咱们元国,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君焱,你想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征战四方的同时就是在制造战乱。”苏玉珩叹了口气,“君焱,其实对于百姓而言,朝廷姓什么,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遇君焱不满反驳:“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我征战四方,为的就是让天下姓遇!照你的说法,我方将士这些年的血都白流命都白送了?”
“是我说错话了。”苏玉珩道歉,但是遇君焱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丝毫愧疚,只是有一种深深地无奈。
很好的气氛瞬间被破坏了,两个人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苏玉珩觉得,俩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又远了一点。
☆、136.忘年之交
转过天,又有一个人穿过了金言所布的毒网。那人一身布衣,或许是洗的次数太多,有些地方的颜色已经泛白,皮肤黝黑,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牵着一匹瘦马,走在路上丝毫不起眼,谁又能想到他竟是江湖第一大帮会青衣会的帮主--凤久。
“帮主!”金言见到凤久,急忙上前迎接,“属下幸不辱使命,两位公子现在就在客栈之中。”
“做得很好。”凤久点头,“带我去见他们。”
苏玉珩和遇君焱正在吃早饭,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孩子动得太厉害害的没睡好觉,苏玉珩觉得遇君焱的脸色有点难看,整个人也是病恹恹的没有精神,房门被轻轻扣响,苏玉珩以为是来收拾桌子的小厮,打开房门,看到对面站着的竟是一位精瘦老者。
“阁下是找谁?”
“你们。”老者简明扼要的回答。
苏玉珩见老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容光焕发,声若洪钟,又见他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内力深厚,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问道:“您是?”
“凤久。”老者的回答依然简练。
凤久?青衣会帮主凤久?!
这下连正在吃饭的遇君焱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过来一睹这位江湖霸主的真容,传言凤久年过花甲,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您是青衣会的帮主?”
凤久点头:“正事。”
苏玉珩问:“您今年高寿?”
凤久没想到他们会问自己的年纪,随口答道:“六十有五了。”
这下子遇君焱明白为什么凤勉这么等不及了,以眼前凤久的精神面貌,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活到□□十岁绝对不在话下,说不定凤勉都熬不过他老爹呢。这样一心想坐上帮主位置,想把青衣会发展成如南宫世家般家族体质帮派的凤勉怎么能不先下手为强。
“原来是凤帮主。”苏玉珩觉得两个人把凤久堵在门外有些不太好,侧身让道,“里面请。”
凤久走进房间,先向苏玉珩和遇君焱抱拳道:“老夫教子无方,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小兄弟海涵。”
两人见状急忙回礼道:“凤帮主言重了。”
凤久摆摆手:“两位小兄弟不用这么拘谨。我这次来就是要将这个不孝子抓回去好好管教!哼!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胆子,竟然去和西瓦人做起了生意!”
这时金言走了过来,说道:“帮主,您一路奔波辛苦了,我已命人备了热水,先去洗个澡解解乏吧。”
“还是你小子心细!”凤久爽朗一笑,“好。你去派人备上酒菜,相遇便是缘分,今天我要和这两位小兄弟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晚些时候,苏玉珩和遇君焱受邀赴宴,感觉传言果然不虚,凤久准备的饭菜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下酒菜,倒是好几大坛酒摆在桌上,桌子上盛酒的器具用的不是被杯子,而是一个个海口大碗,看上去甚是豪爽。
“来!满上!”凤久起身亲自为苏玉珩和遇君焱倒酒。
遇君焱微微遮了下碗口,说道:“我喝茶就好。”
通常在酒桌上遇到不喝酒的人是一件非常扫兴的事,但凤久并不在意,没有劝酒,隔过遇君焱给苏玉珩倒满了酒。
“来!干!”凤久举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大笑道,“哈哈~痛快!”
挂上酒珠的胡须随着凤久的笑声微微颤动,酒珠欲滴未滴。苏玉珩虽然也同遇君焱在军中喝过酒,但相较于军中的拘谨,凤久的洒脱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江湖人特有的无拘无束,竟没来由的心生向往。
“来,再喝!”凤久再次给苏玉珩倒酒,苏玉珩受他爽朗的笑声感染,来者不拒,连着喝了好几杯,连坐在一旁的遇君焱都用怪异的眼光看他。
苏玉珩举动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喝酒喝得这么痛快过,随着一碗碗辛辣滚入喉咙,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能暂时忘却。
吃过饭,遇君焱便困了,苏玉珩扶着他回房间,遇君焱问道:“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有么?”苏玉珩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笑道,“只是稍微喝多了一点。”
“不是稍微喝多了一些。”遇君焱道,“我从未见你喝这么多酒,还喝得这么意犹未尽。”
“是么?是吧……”苏玉珩眯起眼睛笑道,“今天我才知道酒原来是这么好的一样东西。”
“江湖草莽的陋习,你还是不要沾染的好。”遇君焱的话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苏玉珩一怔,脸上的笑容很快褪去,留下一个略带苦涩和无奈的残影。
遇君焱觉得眼皮发沉,没有多去考虑苏玉珩表情下的情绪,挺着巨腹躺倒在床上。
苏玉珩不困,刚刚喝下去的酒带来的好心情也被遇君焱的几句话瞬间击碎得无影无踪。他烦闷的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没有目的的闲逛,正遇到坐在树下石椅上擦剑的凤久。
“小兄弟,你也出来消食了?”凤久的脸颊还带着酒后留下的潮红,向他招手道,“过来坐。”
“这是凤帮主的剑?”苏玉珩走过去,张见识一下青衣会帮主的配剑会是怎样一把绝世利器,一见之下除了失望,更多的是吃惊,那竟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
“是啊,用了三年了。”凤久一边擦一边说,“被磕了好几个缺口,剑刃也不那么锋利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又要换了,唉~”
语气中竟带着几分不舍和惋惜。
凤久见苏玉珩看着他手中的剑发呆,笑着说道:“你别看它不结实,但是它便宜啊,十几两银子一把,一把用三年,也算是物有所值了,你要是想买的话我介绍你一个店家,提我的名字,还能给你便宜。”
苏玉珩看着这位颇有生意人头脑的凤帮主,用着最普通的剑却成为了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朴实无华,暗藏锋芒。若这样的人只能算得上江湖草莽,那么自己宁愿做一个他这样的江湖草莽。
“多谢凤帮主美意。”苏玉珩笑道,“以后我若是想买剑一定去找你。”
“苏兄弟是大夫吧。”
凤久随口的一句话让苏玉珩立刻警觉起来,向后退了一小步: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大夫。
“你莫要紧张。”凤久仿佛看出苏玉珩心中所想,笑着说道,“老夫只是闻到了你身上草药的味道。若非终日与药物为主,草药味道也不会这么牢牢的附在身上。”
苏玉珩恍然大悟,说道:“凤帮主真是心细如发。”
凤久笑着摇头:“老夫可不是心细的人,只不过仗着身子还算硬朗,耳不聋,眼不瞎罢了,所以才闻到了你身上的药味,才看到了你那位……朋友手指和虎口处的老茧。”
说到这里,凤久重重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凤勉那混账小子为了建那个狗屁山庄到处筹集钱财。也知道他暗中和西瓦人有来往,当时心里想着他若是能做正经生意,转着钱也没什么不好,谁曾想……唉!我早该想到那小子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苏玉珩忽然问道:“凤帮主好像不抵触和西瓦人做生意?”
“为什么要抵触?”凤久反问,“交换物资,各取所需,这不是好事情么?”
凤久的想法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这令苏玉珩很是意外。
只听凤久继续说道:“咱们元国这些年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争夺那土地和资源么,与其针锋相对,谁都讨不到好处,还不如相互合作交换资源,这样对两国的百姓都有好处。”
苏玉珩边听边用力点头,凤久的观点他是再赞成不过。
“其实,说句不知死活的话,对于咱们百姓来说,能够安居乐业才是福气,天下姓什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137.爆发
苏玉珩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偏僻的客栈中竟然遇到了一位忘年之交,那个人还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青衣会帮主,一时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个人聊了很久,发现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上竟是出奇的一致,凤久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越看越是喜欢,忽然问道:“小兄弟,愿不愿意加入我青衣会?”
苏玉珩一时冲动差点脱口而出愿意,但想到自己毕竟是王妃,真的加入江湖帮会恐怕惹遇君焱不喜,摇头道:“玉珩只是一名大夫,也只想做一名大夫,江湖上的纷纷扰扰不适合我。”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凤久惋惜道,“不过没关系,人的想法不会一成不变,要是哪一天你想通了,青衣会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苏玉珩抱拳道:“承蒙抬爱。那我先在这里谢过凤帮主了。”
“明天我就亲自送你们两位回住处。”凤久说道,“然后再去找凤勉那个混小子算账!”
当苏玉珩和遇君焱回到住处的时候,遇君焱不动声色的捉起了徘徊在院子里的信鸽。
凤久挥了挥手道:“苏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苏玉珩抱拳回礼:“后会有期!”
遇君焱冷眼旁观,好奇问道:“你们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熟了?昨天……他对你说了什么?”
苏玉珩不想对遇君焱隐瞒,回答:“凤帮主想让我加入青衣会。”
“胡闹!”遇君焱怒道,“你堂堂福王妃怎能加入那种江湖门派!”
“不要生气了,我并没有同意。”苏玉珩淡淡说道,“我知道分寸,我是你的妃子,不会做出那种胡闹的事情。”
遇君焱听他这么说,满意点头,却被他转身离开时一句很轻的叹息弄得莫名其妙。
“若我只是苏玉珩,我想会更向往江湖草莽的生活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遇君焱心里不解,向往江湖草莽的生活,难道在王府中做我的王妃不快乐?比不上江湖上刀尖舔血讨生活的日子?苏玉珩,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信上说了什么?”
苏玉珩的问题让遇君焱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不满的情绪,从信鸽腿上的竹筒里取出信纸,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烧毁,意料之中的对苏玉珩说道:“西瓦君主被图路和牙山两个族落的联合势力杀死,现在图路族族长奥索成为西瓦的新一任大汗。你知道这位大汗在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苏玉珩问道:“什么?”
“他派使者给我军前线将士送去了议和书。” 遇君焱冷笑道,“他的位置还没有坐稳,西瓦内部经过夺位一战受到重创,战力受损,这个时候正是我方将士大肆进攻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议和,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明!”
“议和么?”苏玉珩心想英巴没有骗他,图路族长果然是一个希望两国可以和平共处的人,若是借此机会达成协议那可真是美事一件,只是君焱……
苏玉珩问道:“你要怎么回复他?”
“同意!”
“同意?”
“不错,先假意同意议和,再趁其不备将那些蛮人杀个片甲不留。” 遇君焱得意道,“这样就能将我方的损失降到最低了。”
苏玉珩急道:“君无戏言,国与国之间的协议怎么能够违背?”
“这叫做兵不厌诈。”遇君焱反驳道,“和那些蛮人根本就用不着讲信用!玉珩,你能不能抛弃那些妇人之仁,将目光放得远一些?”
“我妇人之仁?和平共处不好么?相安无事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像你一样,满脑子只有战争,只有打打杀杀?!”压抑在苏玉珩心底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你一直说战争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你带兵抵抗西瓦战争是为了百姓,那你现在攻打西瓦,和那些侵略者有什么区别?你不同意议和,但你知不知道游牧民族最擅长的就是持久战,他们只要上了马,哪里都能是阵营,一场仗打下来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期间要抓多少壮丁来充军,有会有多少人战死沙场魂滞荒野,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这些你都想过么?还是说,你只是享受在战场上肆意厮杀的快感?”
“苏玉珩!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遇君焱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当面指责过,那个人还是苏玉珩,是他的王妃,是他的爱人,他愤怒的上前揪住苏玉珩的领口,厉声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33 !不要以为你是我的王妃我就不敢动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西瓦,我不问你是何居心,你倒是恶人先告状指责起我来了?!”
“哈哈~是何居心?是啊,我包庇蛮人,究竟是何居心呢?”苏玉珩笑了,笑得疯狂,更笑得凄凉,“君焱啊君焱,说到底我们竟是谁都不了解谁,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既然这样,我们还怎么统一战线?”
“苏玉珩!本王再说一遍,注意的的言辞,想清楚你究竟在顶撞谁!”遇君焱气急,故意加重了本王两个字。
苏玉珩苦笑:“我知道,你是战神,是福王爷,是开国的功臣良将!我们的政见根本合不来,如果不是我入王府成了你的王妃,恐怕咱们早就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了,但世事难料从来没有如果,如今我身为福王妃,注定这辈子不能入仕,自然是没有资格和你讲道理的。”
“怎么?”遇君焱挑眉,“苏玉珩,做我的王妃,你后悔了是不是?用不用本王赐你一纸休书还你自由身啊?!”
“自由身?哈~”苏玉珩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痛苦,拱手行礼,“臣,不敢。臣,告退。”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138.议和
“苏玉珩!”遇君焱拿起茶壶狠狠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你!……呃……”
腹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遇君焱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到地上。
痛……好痛……
剧烈的疼痛充斥着遇君焱的全身,连呼吸都变得滞缓,他扶着桌角缓缓坐到椅子上,安抚着腹中躁动不安的胎儿,想要叫苏玉珩,犹豫几下却始终没有叫出口。待疼痛减缓一些,他想去床上躺一下,才一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地面都在摇晃一般,迈出去的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一个踉跄,遇君焱单膝跪倒在地上。
“呃!”
一声细碎的呻吟毫无预兆的溢出口,遇君焱双手抱着肚子,汗水落单地上,溅起来染上他的衣角,遇君焱觉得自己真是狼狈极了。
“连你也帮着他气我?!”遇君焱低头看向自己滚圆的肚子狠狠地说,“他嫁给我做王妃后悔了,你投胎到我肚子里也后悔了么?!”
肚子里的孩子被他一阵训斥,翻动着身子表达着不满,遇君焱没有力气再说话,咬着牙忍过一波疼痛,又抬手抓住床沿,一点一点的向床的方向挪去。他自是没有怀疑过苏玉珩的用心,却气他目光短浅,对西瓦男人仁慈无异于养虎为患,虽然打仗会有牺牲,但哪个朝代的千秋基业不是用无数牺牲换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另一头,苏玉珩赌气而去,在外面漫无目的的有些,心里很后悔,后悔自己明知道遇君焱临盆在即还出言顶撞他,惹他生气,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轻松,他和遇君焱政见不合,这个问题他早就发现了,只是自己抱着侥幸的心里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敢面对现实。这次的争吵其实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只是在这以后,他要如何面对遇君焱,两个人日后的相处还有可能向以前一样么?
苏玉珩揉着胀痛的的额头回到了住处,无论如何还是先和他道歉吧。毕竟是王爷,这个软用要自己先服的。
轻轻敲门,苏玉珩低声问道:“君焱,你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