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剑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霍十方,而后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对顾隰道:“可有的倚青费心了。”
“那可不,快整死本侯了。”顾隰半开玩笑地道。
霍十方听了一愣,以为自己又犯何错误了,连忙要跪下来道歉,却被顾隰狠狠摁住,响亮地在脸上亲了一记道:“这脑袋成日想着什么呐!”
毛剑怀见此也露出由衷地笑容,只是那笑中渗了些不易察觉的忧虑。
“倚青,为师要走了。”
“师父,啥时候还回来看看本侯?”顾隰自知毛剑怀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居住地,包括自己,便也不再多问。
“倚青有难,为师自会回来。”
“府邸都烧成灰了才回来。”顾隰嘟囔道。
“混账东西,不许胡说。”毛剑怀凝眉却平和地道。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
“尘世走一遭,繁华拜尽,众生苦乐,一如百年前。山寺有悬钟,一日一撞,心如止水,千年亦不变。”顾隰看着毛剑怀消失的方向,不禁念道。
霍十方听后便问道:“侯爷师父说的?”
“是。”顾隰笑道,“这是师父的不二法则,反正本侯是做不到的。”说完后还转首过来,笑眯眯地看着霍十方道:“本侯有十方呢,怎舍得隐居。”
霍十方闻言神色一正,道:“我能陪侯爷。”
顾隰闻言眼中有火苗跳动起来,他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霍十方的脸,一点一点地亲吻,极尽温柔地含住霍十方的嘴唇。
“十方,本侯好爱你。”
霍十方闻言,不知为何感觉身体内有根弦细微地被触动了起来,与顾隰的吻产生了共鸣,有种回应的直觉在脑中燃烧起来。
他谨慎地伸出舌头轻点了一下顾隰的舌,算是回应,就如同拿起长剑,警惕地去刺探对手一样。
顾隰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而后霍十方又轻点了一下才肯相信这是事实,他激动地掀起惊涛骇浪,狠狠就将霍十方按在地上,狠狠地撕开他黑衣,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
“十方......我爱你。”
霍十方听闻这句话,发觉侯爷居然没有自称“本侯”,便略带迷茫的看着顾隰。
顾隰握着他的手道:“十方,以后本侯这样说的话,你就要回应本侯。”看到霍十方疑惑的神色,他便继续道:“十方应该说‘侯爷,我爱你’。”
“侯爷,”霍十方学着道,只是后面那三个字对他来讲实在陌生,但在顾隰那柔和的目光中他便脱口而出:“我爱你。”
顾隰笑起来,霍十方呆呆地盯着顾隰的笑容,只觉得笑容是世上最好看的。
这是为何?霍十方思索起来,想了半天得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或许是因为,他是侯爷罢。
这样想着,霍十方忽觉得累了,些许是因为顾隰刚才太过卖力。
顾隰见他神色略疲,便道:“睡吧,本侯抱你回去。”
听了这句话,霍十方便顺从地闭上双眼,感受身体周围裹着顾隰的体温,任由自己落入静谧而温暖的世界。
☆、四子之死
“言初?”微生逆小声地叫了几声怀里沉睡的人,没有一丝回应便露出偷腥般的笑容,亲了亲那人的睡颜便蹑手蹑脚地下床穿上衣物,轻轻掩上门便缓步走向一处楼台。
今夜的寒风很大,窗还未关紧,发出“啪啪”的声音,宋言初一下子便被惊醒,侧头发现微生逆不见了踪影。
他下床点上烛台而后将窗关好,坐在烛台边上看书等着,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他心底有些发怵,溯回从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自己。
另一边,微生逆一路飞到一个庭院,没有敲门便直接走进了房内,一进门便是一个蓝色的温软身躯往自己身上扑来。
“她呢?”微生逆嫌弃地推开身上的听情,问道。
“不知为何,她夜晚睡觉老是做恶梦,醒了便不睡了。”听情一边说着和微生逆走去另一间房内。
门打开,里面的小女孩立即警惕地看着走进来的二人,那凌厉的眼神丝毫不是个七八岁小女孩应有的。
“你是左丘懿的女儿?”微生逆问道,他之前已经查清楚这女孩的来历,如今只是确认一下。
“是。”干净利落的回答。
微生逆扬起邪魅的笑容,步步逼向那床上端坐的小孩,随风而起的银发仿佛有着置人于死地的能力。
“别过来!”左丘穂后退着,稚气的声音尖叫道。
微生逆就在床前停下来,挥去身上的厉色,浅笑道:“左丘懿的孩子,怎可如此胆小。”
左丘穂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微生逆,生怕这人再往前一步。
“你是我救回来的,为何还如此怕我?”微生逆道。
左丘穂还是不说话。
“听说你最近总是做噩梦?”
左丘穂点点头,果然还是个孩子。
“把这个吃了便能好睡。”微生逆递给一颗药丸给左丘穂,道。
左丘穂想了一下便拿起那药丸一口吞下,微生逆见状也有些赞赏道:“你不怕我毒死你?”
“若是哥哥当真有心害我,那便不必把我救回来。”左丘穂依旧看着微生逆道。
“很好。”微生逆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左丘穂看着微生逆和听情离开后,不知为何心底的哪种恐惧与彷徨渐渐消失,困意袭来,她趁着睡意便躺下,一夜好眠。
微生逆重新回到宋言初的院子里,发现那房门大开便急忙进房去,进去便发现宋言初就在烛台伏案睡去,他连忙将房门紧紧关上,把人儿抱回床上。
“嗯?溯回你回来啦”宋言初轻轻睁开眼眸,看到微生逆回来了便有些喜色。
“言初不必等我。”微生逆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满是凉意,不禁又是阵阵心疼,更是搂紧了人,暗自运气为他取暖。
“溯回一声不吭便出去许久,我会担心。”宋言初轻轻凝起眉心。
“对不起。”微生逆内疚不已。
“刚才去哪里了?”宋言初小心地询问道,生怕问到不该问的问题。
“我去看左丘懿的女儿。”微生逆对宋言初一向是有问必答。
“嗯?”
“前不久我将其救回来。”
“嗯。”宋言初也不多问,他只想知道溯回的事罢了。
“明日我便把她送回皇宫,睡吧。”
“嗯。”宋言初往微生逆身上蹭了蹭便舒服满足地闭上眼睛。
微生逆挥去烛光,再挥下帷幔便也睡去。
次日。
微生逆拎着左丘穂落到潜龙殿不远处便将人放下,他刚欲走没想到却被左丘穂扯住了衣摆,她道:“哥哥叫何名字?”
“微生逆。”
“昨夜谢谢微生哥哥。”左丘穂笑道。
微生逆不自然地看着左丘穂,从那日将左丘穂救回浅峪,到昨夜让左丘穂服药,而如今还好心地将人送回皇宫,这一切对于他微生逆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皇宫之中,能否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微生逆提醒道,把她送回皇宫这个吃人之地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是左丘穂毕竟是左丘家之人,是该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好。”左丘穂应道,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步步离开。
“即使是祸也是左丘二字给你带来的,躲不过也要受着。”微生逆看着那女孩的背影,淡淡道,或许那左丘穂很像自己,失去爹娘令他有一丝怜悯。
只是,他比她幸运。
荒雪凄迷,天沉如霾。
那疯人塔是靖国中关押精神错乱囚犯之地。左丘亥在位时,因靖国刑罚种类多样,且手段狠戾,因此经常会有犯人被折磨至疯,被关押于此。当了左丘颉在位时,这种现象有所缓解,因此进疯人塔的人便大大减少。
眼下疯人塔中仅有一人。
看管的老太监遥遥望见了那个瘦骨嶙峋、穿着裘衣的身影,眼神中没有分毫的怜悯,赶快拿了笤帚便下了楼去,谁知正巧被左丘懿瞧见了,大呼起来:
“给朕站住!”
那太监浑身一震,撒丫子就跑,左丘懿见状立刻快步上前要抓住他,谁料那老太监跑得飞快,一会儿就将那门扣上还上了锁。
“砰砰砰!”左丘懿大力地拍打着铁门板面,连续不断,十分有毅力,捶到拳头上都流了血还不放弃。
“四殿下,奴才求您别闹腾了......”那老太监听得心里发怵,在铁门的另一边直哀求。依他的了解,左丘懿这一捶打不到三更是不停的额,这样下去,他又睡不了觉了。
那边顿了一下,而后一阵猛击,比方才更大声道:“什么四殿下?!朕说了多少遍了,是皇上,皇上!”
“哎呦喂......”那老太监气得直跺脚,索性拿了角落里的棍子,一把开了铁门就往左丘懿身上招呼,一棒又一棒毫不留情。
“啊!好痛!你、你竟敢打朕!来人,拖出去斩了!!”左丘懿被一脚踢到地上,棍子如雨点般招呼下来,痛得大叫。
“这可是你逼奴才的!”疯人塔本就很少人会来,在这儿的太监和守卫都闷得慌,好不容易有人来找打,能不好好宣泄下么。
“痛死朕了......蠢奴才,肯定是左丘颉的走狗.......左丘颉,朕要杀了你!!”
那太监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噼里啪啦又是一阵打,事实上这老太监也没多少力气了,打下来也不是致命伤,但左丘懿还是痛苦地一声比一声高。
“皇上驾到——”
老太监一哆嗦连忙收了手,左丘懿爬起来就要扑上去还击,后者闪过一旁让他扑了空,重新跌回地上。
“四哥怎如此不安分?”
左丘懿回首便看见了一人黄袍披身,头戴龙冠,脚着丝履,高贵得傲视群雄,便道:“你是谁,为何穿着朕的龙袍?”
“四哥不记得了?朕是七弟啊。”左丘衍嘲讽地看着眼前的左丘懿,身为阶下囚,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翩翩,脸色蜡黄,瘦了一圈,凄惨得能勾勒出颧骨的形状,发丝乱成一团,简直是个街头乞丐。
“七弟......”左丘懿嘟囔起来,忽然怒吼道:“大胆,你不单穿了朕的龙袍,还敢以‘朕’自称!”
左丘衍无辜地耸耸肩,那向来冷若冰霜的脸忽然玩味起来,道:“四哥这就不对了,你怎么就是皇上了呢?”
“朕本来就是皇上!”左丘懿大怒。
“那四哥可有玉玺?可有法器?可有皇后?”左丘衍觉得好笑。。
左丘懿一愣,神色中闪过哀伤,他唇齿微动道:“慈恩.......她死了.......被左丘颉害死了......”窗外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禁一个哆嗦,忽然神色一转,勃然大怒道:“朕要将左丘颉碎尸万段,尸骨不留!”
左丘衍眼中只在刹那间即冰冻三尺,而后突然哈哈大笑:“好,四哥有志气!那咱们就来比比吧。”
“比什么?”
“你我谁先跑到塔顶,谁就当皇帝,如何?”
“真的?”左丘懿瞪大眼睛,神色中满是期盼。
“七弟何时骗过四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四哥你教的,难道忘啦?”左丘衍记得清楚,当初左丘懿就是这么教导他的,害的他为此弄碎了珍谧皇后的甘露琼浆,挨了一顿毒打。
“当然不是!”左丘懿喊道,而后眼珠一转,道:“那朕先走一步!”然后一转眼没了踪影就朝楼梯上奔去。
左丘衍朝昊驽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便跟上去。
而他自己信步走下疯人塔,站在一片雪白之上,抬首正好望见了刚到塔顶的左丘懿。后者见到左丘衍站在下面,得意洋洋地笑起来道:
“你输了你输了!朕才是皇帝!”
左丘衍只是笑,并不说话。
左丘懿见状便道:“你赶快把龙袍脱了,给朕穿上!”说着回头便要下去,不料那通往塔顶的门被锁住了,怎么撞也撞不开。
“四哥,你怎么了?”左丘衍良久见上面没反应,笑着问道。
左丘懿气急败坏地道;“哪个混蛋将朕锁住了!若是被抓到,立即拖出去斩了!”
“四哥莫激动,既然门坏了,便从塔顶跳下来便可。”
左丘懿瞪大了眼睛,道:“愚蠢!你想摔死朕吗?”
“四哥,别怕,七弟会接住你的。”左丘衍言道真的张开了双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塔顶似乎高高在上的左丘懿。
左丘懿踌躇了一会儿,又使劲拍打那门,奈何还是开不了,便朝下面吼道:“当真?”
“欺君之罪,七弟哪受得起。”左丘衍道,“更何况,七弟何时骗过四哥?”
左丘懿将信将疑,还是不敢跳。
左丘衍见状笑道:“四哥若是想当皇帝,连这都不敢吗?”
“胡说!”左丘懿怒道,不过片刻,他浑身上下都被雪花沾满了,冷得直打颤,他这样想着,便缓缓用脚跨过了围栏,发着抖站在边缘,一双眼睛瑟缩地盯着下面。
“四哥,跳呀。”
左丘懿呆愣地看着左丘衍张开的双手,迟迟没有动静。
“跳呀,七弟会接住你的。”说完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左丘懿想着,便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脚悬在半空,看着左丘衍笑意深深的面庞,一咬牙,另一只脚也迈了出去。
宛若一颗垂死的鹰,失去了振翅高飞的气力,从苍穹上疾速坠落。
左丘衍平静地向后退了数步,狞笑地看着白雪中霎时殷红一片的绮丽景色,左丘懿临死前那惊恐的双眼在望着自己,似乎在怨恨他的食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左丘衍平静地看着那死不瞑目的人道。而后转身离开,疯人塔的守卫和太监纷纷送行。
雪愈来愈大,炽热的鲜血渐渐冻成了冰粒,鲜活的肉体也冷硬下来。大雪将那凄迷的红色悉数吞没。
谁也没有看见,远处枯木中那瑟缩的瘦小身影,双眼蓄满了泪水,被吓得浑身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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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衍回到了潜龙殿,低首忽然望见了自己手中祖母绿的玉扳指,想起什么来,便信步踱至羽化殿。
热气袅袅的香汤,令人食指大动。
左丘颉小心翼翼地喝了下去,余光却一直畏惧地看着左丘衍。
“那是什么。”左丘衍忽然将手伸入他的衣襟中,惹来后者一阵战栗。他从里面将那银龙项链撩出,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物件。
左丘颉摇摇头,表示不知晓。
“扔了。”
左丘颉立刻将那银链摘了下来,左丘衍接过后便随手抛到一窗外,很快便没入了皑皑白雪中没了踪迹。
用膳完毕后左丘衍便将他压至榻上,动手去解了他的衣物,左丘颉虽浑身发抖,但还是顺从地挨在他肩膀上。左丘衍目光瞟到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便道:“喜欢否?”
左丘颉颔首。
“给你。”说着便脱下来戴到他拇指上。
“谢谢......衍儿。”
“很好。”如同奖励一个听话的宠物,左丘衍这回难得没有粗暴起来,只是小心翼翼地吻遍他全身,然后缓缓挺入。
雪摇芙蓉帐,忆去人安乐。
☆、温馨安宁
次日。
沁林筑是个位于重叠假山之间的一个竹楼,里面的一切物件尽是竹子筑成,怪石嶙峋中一方翠竹小筑,倒是用膳的好去处。而今大雪纷飞之下,石块被白雪淹没,而那翠竹小筑依旧独立风雪。
微生逆、宋言初和谬音落座后,侍从们便服侍用午膳。
“言初早。”谬音淡笑着回道。
“前辈早。”宋言初也温和地笑着看向谬音。
“师父看起来气色不错。”微生逆邪笑着说道。
“正经点。”谬音斜眼看了下微生逆便拿起热茶细品起来。
“很正经。”微生逆眨眨眼,又看向宋言初温柔地言道,“宝贝儿,过几日我们一家去麓原国玩玩吧。”
“真的吗?”宋言初惊喜道,那美眸绽放出的光彩令人心动。
“嗯。”微生逆笑着颔首道。
“好,这几日我收拾收拾。”宋言初很是积极道,他记得那日在窥云崖他跟溯回提过他想去麓原国游历一番,而今溯回说去麓原国令他十分感动,原来溯回真的记得这些。
“谬音,你不许拒绝。”微生逆强硬道。
“好。”谬音干脆地同意道,如今灵骨一事已经终结,早已无事令他挂心,这一个多月来的生活轻松愉快,是他之前的几十年所不可比的,或许是他眼前的这个徒儿渐渐改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