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翊睁大眼睛:
“那······”
“那长安呢?”
听到长安的名字魏帝顿了顿直视雪翊的眼睛:
“他会同从前一样,带兵打仗,你也会娶妻生子继承皇位。”这是魏帝给雪翊的许诺,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最好的未来。
雪翊甚至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恢复到从前的温和听话让魏帝暗暗松了一口气,两个孩子总该有一个是知道轻重的。
魏帝走后雪翊坐在空荡荡的青宫,从前案前堆积的奏本换成了东宫大小事务的奏报,从前门庭若市的东宫如今被殿前侍卫班亲自守卫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他是太子还是犯人?
走出寝殿,魏杰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雪翊听到殿前檐角下有宫人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今儿早上京里都在传皇上要把皇位传给定王。”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各国蕃国都不惧太子,皇上也有可能是怕百年以后太子受不住这江山而把皇位传给定王啊。”
东宫宫人教理的都非常识大体,从前魏帝以唐太宗的言行规范雪翊,唐太宗可以将朝中大臣的名字才能一一记住,魏帝便也训练雪翊凡是见过的人都要识的且明白他们的品性。
雪翊仔细打量了议论东宫的人,脑中完全没有这两人的印象,这时候魏杰匆匆赶来,听到那两人的话脸色一变,就要唤不远处把手的府兵前来捉人被雪翊拦下了。
“留着。”只有短短两个字,然后扭身回青宫。
“定王醒了,皇上亲自去看了还赏了好些东西。”魏杰小心翼翼的向雪翊汇报刚才他知道的这些事情,还有忧愁怎么同雪翊说民间百姓之间传的那些事情。
魏杰亦步亦趋的跟在雪翊身后看不见雪翊的表情,只听雪翊低低问他:
“莲妃娘娘怎么样了?”
魏杰叹口气:
“还是老毛病,身子都空了·····再有权势又能怎么样,该留的人还是留不住。”
雪翊听了魏杰后面半句突如其来的话瞬间肩膀一僵,长久以来瘦长紧绷的腰板晃了晃。
魏杰细心,立马凑到雪翊面前:
“太子。”声音急促。
雪翊止了手,淡淡说:
“可没有权势想留住的人一定留不住。”
长安醒来已经很久了来看他的人送走一波又一波可想见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殿下,张大人前来探望”。正烦躁间小石头拿着礼单将头探进帐子,长安黑着脸一把抽出枕边的佩刀看着小石头不说话。
小石头缩缩脖子: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就说您还没有醒,请张大人改日再来。”
长安放松瘫在床上,胸口的伤一阵疼痛,整张脸更黑了。
“啧啧,我们英勇的定王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呢?瞧瞧,这脸黑的!”长瑾吊儿郎当的溜达进来,小石头拦都拦不住。
长安从来没像现在这儿讨厌过长瑾这张嘴,他想静静!
长瑾见长安不理他:
“得了吧,甭生气,生气对你养伤不利,父皇都传旨命你挈制西南兵马,这大魏一半都是你的了你怎么还跟死了爹似得”。长瑾说话没遮没拦的。
长安瞪了长瑾一眼:
“瞎说什么也不怕忌讳!”
长瑾冷笑,很不在意:
“怕什么,父皇那么好的手段,他要真要我的命我又能怎么样了。”
长安打量长瑾。
“甭不信,如今东宫那位的势头都不及你,京里盛传太子无能,唯有定王可治天下,大家都以为你都要把太子扯下来自己做太子了。”
“胡说!”长安听着气愤的一巴掌拍上床边,伤口疼得他咬牙切齿的。
长瑾着急拦着:
“诶!不要生气!你的伤!御医说你的伤活下来是你命大,你悠着点儿。”
“那雪翊呢?”长安咬了唇问长瑾。
长瑾想了想:
“终日与他崇文馆的那群文人混在一起,足不出东宫,说起要编一本汇聚历朝选官制度的典籍,现在朝中的事一概不理”。
长安心疼雪翊,也不明白,怎么短短数日朝中事态便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何曾想当过皇帝?
“十七哥,你也觉得我想当皇帝吗?”长安一想到从前朝堂上端端正正对待国事丝毫不敢松懈的雪翊如今被人这般误会,平日的坚毅的神情露出一丝无助。
长瑾看出长安的无助,轻轻叹口气摸上长安的头发:
“放心吧,我们都知道这天下只是那爷俩儿的,没人觉得你能抢得过太子。你还是适合做个将军······”长瑾巧妙的转移着话题,一脸的可惜:
“可惜你那逐云马死了。”
长安知道长瑾爱护他的意思,他也不愿把脆弱摆在人前,顺着长瑾的意思点点头:
“可惜,那是匹好马!”
长安也是一脸难过,逐云马十二岁时魏帝送给他同他征战四方,闯遍了大魏,如今一晃眼四年过去了却不得善终。
“没有查它怎么就发狂了吗?”长瑾问长安。
长安摇头:
“周彦查了,没有查出什么,逐云一直在御马司由专人亲自照料。”
“会不会是御马司?”
“不会,御马司的官员没有查出同什么人有纠葛,再说之前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小石头带着一个长得水灵灵宫女走进来:
“殿下,该喝药了。”
长瑾冲那小宫女勾勾眉毛,一张本来就英俊的脸笑的越发风神俊逸,小宫女红了脸连忙垂下脑袋。
长安见长瑾一没人管就荡漾的没边儿的样子狠狠瞪了长瑾一眼,警告他:
“等十六哥从山西回来我和他好好聊聊。”
长瑾没以为抬出长熙真的可以镇住长瑾,只是说着玩儿,没想到长瑾立马怂了,长安一脸惊讶。
长瑾悻悻接过小宫女手中的药碗:
“来,为兄喂你喝药。”
长安皱眉:
“这样一勺一勺的喝不得苦死了。”说完突然心间一疼,笑意瞬间散的一干二净,沉了脸不再说话。
长瑾挑眉:
“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长安默默扭开脸,早知道现在这样见不到雪翊,之前雪翊喂他吃药他纵然再苦也应该一口一口的喝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看沈从文先生《中国服饰研究》,已经淹死在那本好看的大部头中!
☆、第二十九章
白老爷去世七天后白府安排送白老爷下葬。
白府灵堂里白飞羽跪在灵前,一身麻衣孝服脸色悲切。
临安抱了胳膊站在远处长廊,斜了肩膀靠在柱子上,绷着脸淡淡看着眼前的一切,当年魏帝去世送葬时他已经流放的路上,大魏国孝满目皆白,他被衙卫推搡着连回头望一眼都是奢望。
白老爷棺木渐渐打开,身边嫡系子孙瞻仰仪容,众人靠上去的一瞬间纷纷睁大双眼,紧接着退开,人群中传来嘈杂的议论声,连白飞羽淡定沉着的面容上都浮上惊色。
临安咦了一声,放下胳膊直起身子拨开诸人走到棺木旁。
白老爷面色青黑,七窍中流出黑血。
“老爷这样子分明是中毒所致。”白飞羽的晚娘邱灵素用帕子悟了脸满目惊恐。
白飞羽面色不善看向邱灵素。
白程海不作声色的阻断白飞羽看向邱灵素的视线,挺起胸膛扬声说:
“小嫂说的不错,大哥此等模样分明是中毒所为,至于是谁人下毒······二福,你说最后大哥所食是什么?”
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战战兢兢的被唤到众人跟前。
临安眯眼笑了,他说自从白飞羽回来后这白家这么安定,敢情是在这里等着白飞羽呢。
白飞羽扬了袖子,冷冷说:
“不用问了,是我为爹买的点心。”他环视四周一张张熟悉陌生的脸又朗声说:
“但毒一定不是我下的。”
白程海冲中间白家族长拱拱手:
“我也不相信是飞羽下毒害死大哥,请族长为我大哥做主。”
白家族长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他的视线缓缓转到白飞羽身上:
“飞羽,这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父棺中七窍流血,最后所食之物又是你送上的,是在不得引人怀疑。”
白飞羽恭敬的冲白家族长躬身:
“晚辈明白,叫官吧。”
临安看到邱灵素帕子下的面容隐隐透出喜色,他心中便有些不好:
“这事涉及白家声誉不如直接族中调查不要叫官了。”临安犹豫了下突然发生对白家族长建议。
白家族长惊讶:
“这位是?”
白飞羽:
“是晚辈的一位朋友。”他顿了顿又继续说:
“我爹被人害死不能不查,族中之人多有不便,还是请官府的人来吧。”
临安看到白飞羽坚持也不便说什么。
当晚白飞羽被杭州府衙带上镣铐带走。
白飞羽走之前停在临安面前,一脸歉意:
“本想留临安兄多住几日,没想到生了如此变故,我走后临安兄便自行离去吧,我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临安兄见谅。”
临安摇头:
“你这般我怕是轻易走不了了。”
白飞羽听了,扬了眉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仿佛早知临安的决定。
临安意识到中了白飞羽的套咬咬牙,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白飞羽收了笑容诚心实意的道谢。
临安也收起一惯的轻佻正色说:
“你放心!”
白飞羽点点头被衙役押走了。
白飞羽被押走临安扭身看到白程海和邱灵素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表情说不出的怪异,见到他看过来忙摆出笑脸。临安向二人笑的热情洋溢:
“二叔,小娘,我能否继续在白府住上几日?”
邱灵素忙点头:
“那又有何不可,尽管住,只是可怜飞羽唉·······他怎么会害老爷呢。”说着邱灵素便对着临安落下泪来,白程海在一旁细声宽慰。
临安忙向两人许诺:
“二叔小娘放心,我一定将真正的凶手揪出全须全尾的把飞羽带回来。”说完拱拱手离开,留下白程海和邱灵素二人面面相觑。
他早觉得白家不对劲,浪荡也是浪荡,不如留在白家看看这群人到底有什么来头。
临安去了当日白飞羽买点心的点心铺询问详情,当日他们两人一起买的点心,要说问也没什么问的,只是记下诸人口供而已。
路上人来人往,从点心铺出来他一眼看到点心铺外面茶摊上坐着的吴石。
吴石身边没有带一个人,见到他出来反倒站起身来,仿佛在等他一般。
临安没有什么惊讶的也不看吴石坐在茶摊上。
“定王殿下!”吴石有些激动低声叫。
“店家,上一壶茶,在上一碟米糕”。临安笑着冲茶摊老板招了手,然后又低声对吴石说:
“哪儿还有什么定王。”
吴石在坐在临安旁边,两个人都扭着脸不看对方,仿佛不认识一般,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低声做着交谈。
“殿下,属下真的以为皇上从紫云关带回的尸身是你的!”
“要真是我的你那里还能见到我。”临安冲摊主道过谢后接过茶水为自己倒了一杯。
自从在南方见到雪翊后临安便不敢再大意,小心的隐藏着自己。
“当年我去求皇上,皇上说你非死不可后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吴石手中握了茶杯,手指攥的通红,一掼冷硬的脸上满是愧疚。
临安顿了顿,他没想到当年吴石还能在定王党羽被大肆清洗的情况下肯为他求情,心中百感交集却也只是低声说:
“谢谢。”
吴石酸了眼睛,扭头看向别处。
临安一杯水猛地饮尽又觉得不过瘾丢开杯子从腰间摘下酒壶狠狠灌了一口,许久才缓缓叹息: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周彦。”想起那个从小跟在他身边为他做侍读,在守孝三年回来后抱着他哭的年轻人,心头疼的发颤。
两个人背对而坐,一个喝茶一个喝酒却统统红了双眼。
喝完一壶酒临安起身便要走,吴石低声道:
“殿下,我在杭州见到了柳依依。”
吴石的话明显让临安有些意外。
“她在这里做什么?后来她不是被六哥接走了吗?”
吴石摇头,他也不明白。
临安点头离开。
衙役将白飞羽带回府衙。郡守公堂上只是问了几句便上了棍刑,两个衙役抄着大板子将白飞羽脊背打的血肉模糊,最后郡守将供纸丢到白飞羽面前撂下一句话:
“任你是谁家少爷,上了我这公堂不招也得招!”
傍晚临安来看白飞羽,牢房里白飞羽一身囚衣血肉模糊,整个人披头散发一脸血污兀自昏迷衙役也不管。
临安原本心头的怀疑尽数退去,一腔怒意涌上心头:
“开门!”
衙役看着临安:
“你谁呀你!”
临安一个激灵,他已经不是从前权势滔天的定王了,在这里,他屁也不是。
他忍着火气笑着从怀里逃出一锭小银饼递给衙役:
“我是白家少爷的朋友,他受了伤要及时上药不然人就废了!”
衙役掀了掀眼皮子给临安开了门。
临安一个闪身进去衙役挥了挥钥匙:
“别磨蹭,快点。”说完扭身走了出去。
白飞羽的神志有些不清稀里糊涂的说着胡话:
“······安,对不起。”
临安苦笑,你哪里对不起我,手上解了腰间的酒壶倒出酒来解了白飞羽的衣服为他处理伤口。
视线在白飞羽赤裸着的上身看过,手指触到白飞羽后背完整白皙的皮肤上心头猛地颤动,他下意识的停下手中动作兀自发呆,许久才清醒过来为白飞羽上药。
酒洒在伤口疼的白飞羽清醒过来,狭长双眼缓缓睁开带着迷茫直到看清面前的人才苦笑着说:
“临安兄。”
“当心,我为你上药。”临安嘴中说着话,手上动作轻柔。
“如此,多谢了。”白飞羽垂下头枕在地上,长发逶迤面容苍白,他缓缓敛了眼睛轻轻向长安道谢。
长安手上动作一顿,似是轻叹:
“你又是何必······”
白飞羽睁开眼睛,眸中深沉执着的光芒微微溢出,后背疼痛入骨可临安指尖的温暖却是清晰的融进他心底。又缓缓闭上双目嘴角扬着,苦涩却又由舌尖传进心底。
临安上完药走出牢房,走到牢头面前微微停顿,犹豫下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钱袋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看到金叶子猛地睁大眼睛的牢头:
“劳烦大人,照顾好白家公子!”其实他知道他的交代和嘱咐纯属多余,可他还是不忍心。
牢头接过金叶子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一定!一定!”捧着金叶子弓着身子将临安送出牢门。
走出牢门临安看着最后一点日头落进山后,一开始心上的沉重淡淡逝去,掏了腰间酒葫芦摇了摇,给白飞羽清理伤口用了一多半,酒水也只剩下一小半。
将剩下的小半壶酒尽数吞下,摇摇晃晃拐进了街角一家酒庄,喝的昏天黑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下星期修改回忆杀
☆、第三十章
明月高悬,白家宅中礼佛堂旁一座佛塔耸立,白色的塔身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檐角下铜铃被夜风吹的玲玲作响。
礼佛堂下游廊中临安靠在柱子后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一个穿着青衣短打的青年男子怀里揣着东西快步的进入礼佛堂,是白天指控白飞羽的二福。
临安嘴角勾起一个笑跟了上去,游廊里只有二福布鞋走过木质的地板时发出嘎吱声。
佛堂后面是白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临安看着二福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仔细的关上佛堂的门,然后从怀里拿出他自己带来的大白馒头摆在白老爷的牌位上嚎啕大哭。嘴里还喊着:
“爹啊!儿子不孝!爹!”
临安本来以为可以听到些真相,此刻听到二福的哭声反倒扭了连不知道该什么表情了。他自己打量二福的样貌,平日没觉得,此刻二福却是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皮肤也是白皙的, 他从前只觉得二福可能是因为贴身侍候白老爷所以没吃过什么苦,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没受过罪。
黑着脸走到二福面前,在二福一脸惊恐的表情下跪着给白家老爷上了一炷香。
闭目对二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