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由我来做吧。”
雪翊不解看向长安。
长安满不在意:
“如今国舅大人已经辞官回家,此事若是你追究出来便有兔死狗烹之意了。不如我来处理。”长安的意思是为雪翊担下有可能会出现的恶名。
雪翊摇头,伸出手指摸摸长安的脸,眼神淡定:
“不必了。”
长安眼神中已经带了担忧:
“那是你舅舅,也是······皇后的父亲。”
雪翊笑出来,眼中染了暖光:
“我知道。”
前政事堂执政大臣刘峋江南侵占万顷田产的案件震惊朝野,雪翊震怒,浩浩荡荡的移交大理寺处理,刘峋五旬老人被带了枷从老家锁回关进大理寺湿暗的牢房。
刘峋叹气,他人精人精千躲万躲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刘云为刘峋铺好床扶了刘峋坐下:
“我竟不知我们家竟有如此多田产,早知如此我还做什么官。”刘云苦笑。
刘峋叹息摇头:
“自古多少高官做了手下人的替罪羊,唉,也是我们命该如此。”
仅仅来了大理寺几天刘峋的胡子便已经全白。
“皇上真的会杀我们吗?”刘云问刘峋。
刘峋摇头,满目担忧:
“不知啊,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希望不要牵连了皇后。”
魏皇宫太后宫中,侍女捧了新香正要点燃,刘太后揉着太阳穴厉声说:
“端出去!”说完闭上眼,平日的气度雍容此刻全被疲惫代替。
刘太后身边的老姑姑静静为刘太后揉着太阳穴轻声安慰:
“太后莫要着急,说什么国舅爷都是陛下的亲舅舅。陛下也是您的亲儿子。”
刘太后眉头皱的更紧,正是因为是亲儿子她才担心。
她虽是皇帝亲母但母子二人从来敬而不亲,皇帝继位后更是变化极大,手腕狠绝。
“去请皇帝过来。”刘太后睁开眼带着指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鬓间,微微松开眉头冲老姑姑吩咐。
雪翊到的时候刘太后已经收拾好她自己的情绪,由侍女扶了站在池子边喂鲤鱼。
看到雪翊过来屏退了下人:
“来,皇帝,也来看看这池子里的鲤鱼,有几尾游起来极为好看。”
雪翊弓着身子走过去,笑着讨刘太后开心。
等到身边没人了雪翊支起身子侧了头问:
“母后叫儿子过来莫不是因为国舅吧?”
刘太后由雪翊扶了坐在池边亭子的木椅上:
“皇帝说哪儿的话,母亲想见儿子而已。”
等刘太后坐下雪翊也坐在刘太后对面。
刘太后看了近些日子来心情一直很好的雪翊笑着问:
“近来皇帝心情很好。”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雪翊为刘太后倒了茶:
“儿子一直便是如此。”
刘太后摇头:
“你是哀家胎里生出来的,有几根场子能瞒得过哀家。”
雪翊但笑不语。
刘太后说:
“我不拦你,你过得舒心不如也让母后心里舒坦些。”末了刘太后叹口气。
池边柳树垂荫,夏风和煦,池中莲花的香气清清淡淡的在鼻尖萦绕,雪翊收回看向池中的视线:
“法不容情,便是儿子做错了也要接受惩罚。”雪翊的声音比平日还要温和亲昵。
刘太后心口一滞,眉眼中带了几分怒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同雪翊有不愉快:
“皇帝是天下之主,纵然有错谁敢治你?”
雪翊说话风轻云淡:
“母后您敢治,母后此刻不正是在埋怨儿子吗。”末了雪翊又说了一句:
“若是您觉得儿子做的不对您可以再拿出圣旨集合朝中重臣废了儿子另立新君。”
此话说出,刘太后便知道这些年来雪翊根本没有消除对她的不满,雪翊登基那日两人的嫌隙便已经生出,如今也仅是将这伪装扯去而已。
“雪翊······罢了,你退下吧。”刘太后叫着雪翊的名字,眼神复杂,她终于把自己的儿子养成了一个合格的君主,就像她在他小时候教的那样。
雪翊跪在刘太后面前一如既往的恭顺:
“儿子告退。”
雪翊起身后带着魏杰等人离开太后宫。
他月白的龙袍在夏色中分外风雅俊逸,父皇驾崩那日刘太后手捧圣旨带着御私卫诸人厉声问他:
“雪翊,这人你是杀还是不杀?”
他也还记得登基那日,殿外雷声如鼓,雨倾盆而下,长安被殿前的禁军绞了手按在阶前,声音撕心裂肺:
“雪翊!别让我恨你!!!”
而他身穿淡黄蟒袍头戴金冠,只是脚步一顿便继续一步一步走上不远处的龙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淡漠:
“折冲校尉听命,周家李家逆臣一个不留!”
长安心神剧痛双目瞪红渗出血来,喉间一口血喷出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纵然脸紧贴着地面,双眼却依然盯着前面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的雪翊,流出血泪来。
雪翊离开不久刘苏去了太后宫里扑到太后怀里:
“姑妈,你一定要救救父亲!”
刘太后摸着刘苏的头发默不作声。
一天后。
正德殿里刘苏身穿当年册封皇后时的礼服跪在雪翊面前:
“求陛下绕父亲一命。 ”
雪翊起身亲自扶起刘苏:
“皇后当知,是舅舅触犯了国法,如今实在非朕所愿。”
刘苏啜泣泪眼望向雪翊:
“父亲为大魏为陛下鞠躬尽瘁一生丝毫不敢逾越,怎么可能在犯出这么大的过错?”
雪翊听言松开刘苏的手推开两步,看着刘苏笑而不言。
刘苏看着雪翊这么些年来未曾发生多大变化的容貌忍不住苦笑。
这么些年过去雪翊仅是生了白发,而她自己却因为常年在这深宫里变得快要枯槁,又重新跪在雪翊面前,自从刘峋出事以来雪翊连刘太后都不卖面子却还肯见她,大概要的便是此刻:
“妾身侍奉陛下身边多年却一无所出实在不配为后,妾身愿出宫前往皇寺修行为皇上与大魏祈福。”刘苏此时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雪翊叹口气:
“皇后何至于此。”此番却没有将刘苏扶起。
刘苏心中冷笑。
长安进正德殿时刘苏正被太监宫女们扶着从正德殿出来,看到长安刘苏眼神黑沉死死黏着长安,嘴中上扬还说着:
“长安,你很好,你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睡觉了,修文去!!!掉了两个收藏,小天使们,你们不要抛弃身娇体软的作者君啊!!!(つд?)
大家立冬吃饺子没?转眼间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第四十三章
“你又何必呢,皇后并无过错。”长安走进来对埋头看折子的雪翊说。
雪翊抬起头看着长安神情执着:
“将你束在宫中我已经觉得愧疚,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便是真的折辱你了。”说完见长安皱眉连忙又说:
“你放心,我会妥善安置她的。”
长安犹豫着点头。
雪翊拍拍身边的位置冲长安扬眉,长安笑了坐在雪翊身边揽了他说:
“想不到我也有可以坐上龙椅的一天。”
雪翊冲他笑,环了他的腰想着之前便已经思量好的对长安说:
“眼下朝中无事,六弟来信说江南景色正好邀你去游玩,正好你也路过紫云关可以拜祭拜祭你师父。”说起莫白将军雪翊一脸愧疚。
长安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莫白的名字后瞬间无影无踪,满面肃萧的冲雪翊点头。
雪翊抚上长安颊骨明显的脸,有一些心结长安只能自己解开,而这心结也必须解开,他给长安足够的时间,因为他相信时间是最好的伤药,能抚平一切伤痕,正如长安从前总是挂着酒葫芦的的腰间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雪翊温言安慰长安:
“这次去便多留些日子,紫云关建了忠义祠,你将将军的神位移进去吧。”
长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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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后宫里出来回宫后的刘苏面色惴惴,一反她平日皇后的威严对待下人也和蔼起来。
她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坐了很久,最终脸上闪过一个破釜沉舟的表情,轻声唤了陪嫁丫头:
“千叶。”
千叶挑开帘子走到刘苏面前,恭敬的问:
“娘娘叫奴婢。”
“千叶······”刘苏叫着千叶的名字从手边的一个描金紫檀盒取出一封信交代:
“这两天我便放你回家,待日后你若是听到老爷或者我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你便去找这信上说的人。”退去最初在太后宫出来时的一切不理智情绪,刘苏现在的话变得平静起来。
千叶连忙拜倒在地泪流满面。
刘苏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千叶,黑沉的眼睛露出些阴冷,没有事还好,有事大家谁都不要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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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宫门口雪翊送长安带着孟子轩出发去江南。
“此去路上注意安全。”雪翊亲自为长安披了披风细心叮嘱。
当着众人的面长安不好太过亲近,点点头笑着说:
“臣弟会在六哥那里多住几日皇兄不必挂念。”
雪翊扬眉却没说什么:
“七夕前赶回便可。”
长安心中一动,点点头。
七夕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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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门口送走长安后在回正德殿的路上雪翊对魏杰吩咐:
“大理寺的结果该出了。”
五日后刘峋案件判决结果公布朝野内外,刘峋主犯腰斩菜市口,刘云流放崖州,皇后为大魏祈福前往福山寺修行,上下涉案官员杀都杀,关的关,一时间朝中不宵官员战战兢兢。
刘太后刚得知大理寺的判决后闭了眼喃喃:
“果然是哀家的好儿子!”从此闭门谢客。
刘苏离宫时皇后宫里凌乱不堪,她凄厉恨绝雪翊,被人拖着朝着正德宫的方向厉声吼:
“雪翊,你骗我,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
刘苏尖锐凄厉的声音穿透冰冷的宫墙传到不远处在散步的雪翊耳边,魏杰和身边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不敢说话,雪翊无动于衷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一丛芍药。
七夕快到了,他该怎么给长安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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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孙文收到雪翊送回来的刘峋的判决消息忍不住皱眉。
长晖坐在一旁的窗下看书,不用看信他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刘大人被处决了吧?”长晖眼睛不离书卷,嘴中还在问孙文。
孙文不明白转了身子歪了头问长晖:
“你怎么知道?皇上对你说过?”
长晖笑着摇头,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孙文:
“如今朝中均田改革重新丈量江南土地,大环境下纵然是我被查出强占万顷良田怕也是要被杀的。不然,改革又将成为空话,皇上也不会被人信服。”
孙文叹口气:
“虽说如此······”孙文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长晖抬起头看着孙文笑着说:
“怎么?害怕了?”
孙文坐到长晖身边。
长晖放下书笑着搂了孙文在怀里:
“不出意外皇上这是在为常山郡王做打算了。”
“你是说皇上属意常山郡王?”孙文虽说不是很惊讶,却也有些说不上的感觉。
长晖摩挲着孙文的脑后头发凑近了吻吻孙文,声音喑哑:
“皇上没有儿子,常山郡王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百年之后怕也是常山郡王接替皇位。 ”说完站起身来一把抱起孙文径直走向床榻。
“现在看,皇上这般也是对十八殿下用情极深。”床榻的帘子放下,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又听见另一个人轻喘着说:
“其他倒也还好,我是担心皇上这样的手段迟早有一天带来祸患······不说他们了·······”
/
长安出了京城直奔紫云关重新厚葬了莫白将军。
前往紫云关的途中张超细心的发现长安越来越沉默寡言,总是失神,有好几次他看见长安伸手摸向腰间酒葫芦却摸了一个空。
在他们下榻的驿站里张超向给他送晚饭的驿丞招招手。
驿丞赶紧凑过来只听张超说:
“明日走前为我准备一个酒囊,要装满酒。”
驿丞恭敬点头。
晚间张超照例在驿站中巡视一圈,已经夜深张超巡视过后便要回去休息,在路过驿站天井时张超看见站在天井下一动不动的一个人后脚步一顿。
月光柔软穿过天井照在长安身上,长安兀自站在那里闭了眼一动不动,四周是被夜风鼓动沙沙作响的花丛。
张超叹口气,回房后铺开纸写下:
“食无味,寝亦渐少。”
/
来到紫云关后,在城外起了莫白将军骸骨挑了吉日带进紫云关,提前往忠义祠安放。
长安等人在紫云关歇了三日,待到吉日到来一群人由当地郡衙的人引了前往忠义祠。
紫云关一改往日萧索城中人来人往,随处可见拉着马匹骆驼的商队。
孟子轩第一次来塞北看什么都新鲜,指了街道上扛着麻袋的骆驼问长安:
“师傅,这是什么马?怎么背上还有两个鼓包?”
长安身后是贴身护卫十好几个禁军侍卫,其中领头的是雪翊身边的禁军统领张超。
侍卫们骑在马上听到孟子轩的话齐齐的笑出声来。
长安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擦干掌心的冷汗,摇摇头给孟子轩解释:
“这不是马,叫骆驼,是西域塞北常用的一种牲畜耐力极强,你从小生长在江南没有见过很正常。”长安一句话化解了孟子轩心中的尴尬。
张超打马上前冲长安抱拳:
“殿下,前方便是忠义祠了,乡老和郡守已经在等殿下了。”
长安面无表情点点头翻身下了马,向身后诸人吩咐:
“我们走过去,莫惊扰了地下忠魂。”说完便是将士们整齐的下马声。
忠义祠门楣高大,朱红大门开着,门外的案上供奉着三牲谷物和酒水。
郡守穿了官服与紫云关的各族族长乡老等在忠义祠。四周被官兵把手了不许其他人拥挤。
郡守见到长安他们到了赶忙带了一干族长迎出去:
“恭迎十八殿下,殿下远道而来辛苦。”
长安赶紧扶起郡守冲他身后诸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们行礼。
长安谦虚恭敬的态度赢得了紫云关诸人的好感。
吉时已到,礼官唱礼。
日光大好,耳边炮仗震天,长安眼睛看着盖着红布的师傅牌位被人捧着缓缓步入忠义祠,他手微微发颤喉头发紧摸腰间的酒葫芦,发现摸了一个空。
想起之前因为雪翊的阻拦,他已经戒酒很久了。
“殿下。”耳边张超叫了他的名字,伸手给他递过来一个酒囊,他想了想摇头拒绝,手却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已经有些忘记了莫白将军的容貌,脑海里只有小时候仰起头看着莫白将军,将军逆光而站看不清容貌。
轮到长安带领诸人上香献三牲时长安一个踉跄重重跪倒在地上,吓了诸人一跳。
孟子轩和张超赶忙过去要扶起长安,被长安拒绝。
他缓缓捧起一坛酒水缓缓膝行上前:
“师傅,一路走好!”
孟子轩和张超退开后,孟子轩纵然不明白神将军是什么人还是被长安悲彻的神情犹豫着问张超:
“神将军为什么会死?”
张超冷硬的一张脸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孟子轩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爱就要表达出来,来,留下爪印我们相互伤害啊。捂脸
☆、番外之吴石与李少爷
李少爷与吴石两个人在天线峡的相遇在两人当时看来都是他们漫长人生中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可能他们这一辈子都会只在天线峡那里见过那么一面,今后再无交集。
吴石依旧是他京城京畿重地正四品的殿前侍卫队督统。
李少爷依旧是他吊儿郎当花里胡哨风花雪月李家的小少爷。
但是,人生就怕有但是。
李家商队走到祁连山时,鲜卑王的二儿子古尔娶亲,按照惯例李家作为联系关内外贸易的家族之一理当在鲜卑与当地人开展互市并向鲜卑王族献上礼物。
李少爷带着几位主要负责人进鲜卑王的王帐觐见鲜卑王时,十八皇子作为南朝魏帝的代表坐在鲜卑王的下首,而吴石就站在十八皇子长安的身后。
吴石看见一身藏青棉白袍子裹着李少爷瘦弱的腰身,李少爷束着紫檀木的礼冠更衬的他皮肤白皙,关外的风沙让这个生长在江南的公子哥的皮肤不再像刚来时那般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