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崐笑了笑。他扫去古悲风撩拨他的手,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古悲风面色一僵。
“师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自己留着用吧。”
“你!”古悲风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哼,我也知道师叔看不上我。你看中的是习逝辻吧?”他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哼,我可提醒你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遗憾地摇头苦笑道:“可惜不能与师叔心意相通。师叔真是让师侄又爱又恨哪!”
陆亦崐笑道:“师侄,快别这样说了,师叔会恶心吐的。”
古悲风的脸徒然狰狞。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真是罪该万死!他既是无情,就休怪他无义了!
古悲风猛地站起身,却是忽然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
陆亦崐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见此也只是微微一笑。“师侄,你这是做什么?”
古悲风笑得诡异:“师叔勿忧。你既无心,师侄自然不会多做纠缠。只是,一杯茶怎么够谢罪?好歹也得放点血嘛!”
话音刚落,他便举起匕首,朝自己肩膀狠狠扎下!
古悲风捅了自己一刀。
陆亦崐笑道:“师侄,你以为这样就能吓死师叔吗?”
第49章 师叔7
“哧!”是刀尖扎入血肉的闷响。
古悲风捅了自己肩膀一刀。
陆亦崐笑道:“师侄,你以为这样就能吓死我吗?”
古悲风得意地笑了:“我的好师叔,师侄哪舍得吓你。”
毫无预兆的,得意骤然转为惊恐。他丢开匕首,扑通摔倒在地上,捂住血淋淋的肩膀大声惨叫起来!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师傅救我!”
“怎么了?”
掌门与几位长老刚登上后山,便见自家弟子浑身是血,满脸仓皇失措地朝自己跑来。
“师傅!”古悲风跌坐在掌门脚边,一脸鼻涕眼泪地抱住掌门的大腿号哭起来,“师叔他,他,他……”
“他怎么了?”
“他,是他杀了白师弟!他还说要杀了弟子!师傅救我!师傅救我呀!”
古悲风就像披麻戴孝的寡妇似的,在众人面前放声号哭。他浑身是血,看着十分可怜。
掌门与几位长老大惊失色,齐齐看向前方的陆亦崐。
陆亦崐从石桌后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一身清风霁月,目光平和地与众人对视。这些人掐着时间点过来,也太刻意了。
掌门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古悲风指着左边一处山壁,哭着说道:“就在那里,刚才弟子经过时,发现那里有血腥味,走近一看才发现,居然是白师弟的尸体!”
掌门与长老们对视一眼,立刻有几个长老快步上前查探。
很快,几个长老回到掌门身边,对掌门重重一点头,是默认了古悲风的证词。
难怪他们翻遍整座追云峰都找不到白鹏义,原来是被藏在后山中!可这里是赵师叔的地盘,谁会怀疑?谁敢来搜!
掌门气愤地质问陆亦崐:“师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亦崐淡淡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几位长老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嚣张,不知悔改!”
陆亦崐说道:“我若解释,岂不成了狡辩?”
几位长老一噎。
“不关师叔的事!人是我杀的!”一声少年清越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色身影在前方山岳起伏跳跃,一下就落在众人中间。
匆忙赶来的习逝辻将陆亦崐护在身后:“师傅,这次真的不关师叔的事!都是弟子一人所为,此事乃弟子与白师弟私人恩怨,弟子错手杀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子自愿请罚!”
掌门先前还只是小怒,此刻真要气得吐血了,就觉自己一番苦心全喂给了狗。
“逝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掌门大喝。
古悲风愤然哭道:“习师兄,师弟知道你一直仰慕师叔。可是是非黑白,不可颠倒!师兄如此维护凶手,置不幸遭遇毒手的白师弟于何地!”
“闭嘴!你这个贱人!”
习逝辻大怒,抽出长剑就要给古悲风补上一刀!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是眼前这个假惺惺的混蛋在陷害赵师叔!赵师叔杀他,哪里需要刀剑,一个掌风就可以让他滚下山崖死无全尸了!可恨师傅师叔们被眼前假象蒙蔽,也是蠢极笨极!
恐怕掌门师傅从一开始,就不曾信任过师叔吧!
“师傅救命!”习逝辻的剑未到,古悲风已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躲到掌门背后。习逝辻嘴里大喝贱人看剑,一边举剑追来便刺,是誓要在古悲风身上戳几个血窟窿,给陆亦崐报仇雪恨。
掌门见大弟子居然敢公然弑杀同门,气得差点倒仰。
“逆徒!你才应该闭嘴!”掌门大袖挥起,带起一股疾风,击打在习逝辻胸口!
“唔!”习逝辻捂住心口连退几步,哇啊呕出一口鲜血。
掌门一愣,这弟子的功底他是知道的,怎么会被区区一掌震得吐血?不对啊!
习逝辻却浑然不顾自身伤势,拄剑稳住身形道:“师傅,真的不关师叔的事啊……咳咳咳!师傅,你不能听信那贱人一面之词,你不能伤害师叔……!”
可惜,一个装睡的人,是怎么叫也叫不醒的。
“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关起来!禁闭!”
掌门见自己最喜爱的大弟子如此愚昧,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气得额冒青筋,恨不能直接把他扇死才好。
他留陆亦崐,留的是追云峰知恩图报的形象。他赶陆亦崐,赶的是企图分走山门积蓄的潜在威胁。为了山门的声望与内部团结,身为一门之主,他不得不如此!
也怪“赵师弟”声望太高,威胁到掌门威严。功高盖主,在哪里都不受人欢迎!
可恨这大弟子如此没眼色,尽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一个古悲风懂事!
虽然他未教授古悲风行嫁祸之举,但古悲风这么做,却恰恰暗合他的心意。他知道面前事情透着古怪,但并不想深究拆穿。
自从知道被救走的小魔头身份后,掌门也跟习逝辻做了一样的推测——“赵释义”对青梅旧情未了,为了保护青梅的儿子,不惜杀害同门!以赵师弟的痴情,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牺牲一个白鹏义,赶走一个“赵释义”,也算值得。
习逝辻被反手押下山了,临下山还在反抗,求掌门饶恕陆亦崐。陆亦崐背手站在原地望着他,眼底无悲无喜。
这位师侄真可爱啊。
洞察人心的目光再次掠过山顶一众人的脸,陆亦崐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就落在掌门身上。
掌门一触及他的目光,就跟被烫到似的一阵心惊肉跳。
他瞬间明白了,陆亦崐早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所以始终都不辩解一句。他没有抱怨,更没有拆穿长老们的虚伪自私,为了山门的荣誉,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份不公!
直到此刻,掌门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赵师弟,既能念旧情又能全大义,的确是个心胸开阔,光明磊落的大人物啊!
若以此看来,那杀害白鹏义的就另有其人了。看来接下来还要再查探。
“杀害同门,罪大恶极!师兄虽然理解你的行为,但是不能原谅,更不能放纵!念在你对山门有功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你走吧!”
掌门转开脸,满脸悲痛。实则心中赧颜非常,不敢与陆亦崐对视。
“他日相见,形同陌路!师弟好自为之!”其他长老也有模有样,纷纷颓然说道。
陆亦崐颔首:“好,告辞。”
他自始至终都没去理会哭得声色俱佳的古悲风。就好像对方只是个丑角,不值一提。
整个追云峰门在他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
赵释义这个身份于他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正要找个理由离开追云峰门,并不介意顺势而为,借此公然离开。
古悲风望着陆亦崐一路走下追云峰,眼底隐晦地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山路崎岖,黄沙漫天。
陆亦崐脱下属于追云峰的青褂白袍,换回自己的黑斗篷披风,遮住脸,只露出一对点漆黑瞳,朝外射出冷冰冰的光芒。
“哒哒,哒哒。”
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猛兽腥臊的气味。陆亦崐停下脚步,对上前方黑暗灌木丛中一双绿油油的竖瞳!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青天白日下,背靠苍天古树,陆亦崐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还是一袭黑斗篷披风的装扮。他垂首端正坐着,树荫在他身上遮下一片阴影,只露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粉色薄唇。
一段日子不见,小狞猫又大了一个码数,现在差不多跟鬣狗一般大了。按兽人族年纪算,算是少年期,半个大人。
然而面对心爱的帕帕,小狞猫还是一味舔着脸假装自己是个小崽子,吊着对死鱼眼,蹭蹭蹭地努力想爬进陆亦崐怀里藏好。
狞猫这个种族,领地意识非常强烈。小狞猫在年纪尚轻的时候,就已经展示出寸土不让的独占欲了。
陆亦崐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会循着他的气味,一路翻山越岭跑到追云峰后山来找他,还一见面就扑上来对着他又舔又嗅。刚才还跑他脚边撒尿,要给他做个标记,气得他脸都黑了。
被帕帕拧着脖子丢开后,小狞猫看出形势不妙,不能再装老实了,便开始在陆亦崐身旁的草丛中跳来扑去,不断向陆亦崐做出扑杀动作,突然又受惊似的往后一跃,伏低上身龇牙咧嘴,一副紧张得神经兮兮的模样。
后腿猛地一蹬,它凌空一跃跃出三米远,扑向陆亦崐,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快乐声音,大有占陆亦崐大腿为领地之意。
陆亦崐一巴掌把它扇飞出去。
小狞猫在地上咕噜噜地翻了个跟头,甩着头打着响鼻,摇晃着站起来。它敏感地感觉到陆亦崐更生气了。
因为陆亦崐心如古井,笑的时候眼底也是冷的,它才总千方百计想哄他开心。为了让心爱的帕帕展露笑颜,小狞猫这一路上都要操碎心了。
只是它用的兽人族的法子,在陆亦崐身上好像行不通?
可怜兮兮地扑到陆亦崐脚边,它冲陆亦崐嗷嗷叫。
陆亦崐一手合握住它两只前肢,很嫌弃地把它丢到一旁。
“又重又臭!”
小狞猫心碎。
陆亦崐望着天际,勾起嘴角。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位面了。
第50章 师叔8
陆亦崐在等待。
等到天色昏暗,山林中一片死寂。他带上小狞猫,沿着另一条山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次潜往后山。
面前很快出现一座茅草屋。这是他以赵释义身份居住在后山时落脚的地方。陆亦崐轻车熟路地靠近窗子,猫低腰倾听屋内动静。
夜深人静,可以清晰听见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果然是小贼登堂入室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屋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得意笑声。小贼似乎已经找到想要的东西,很快就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四周张望有无风吹草动后,便施展轻功,飞快朝山壁另一方跃去。
确定对方的确没有同伙。陆亦崐才拉起斗篷蒙住脸,启动飞靴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匆忙赶路。天亮之前,终于在一个枝叶枯黄萧索的山谷中停下。
天空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再次洒落林间。
小贼在林叶掩盖下,偷偷跟另一个黑衣人碰了面。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便听见小贼低声笑道:“恭喜尊上,喜获钥匙!”
黑衣人声音沙哑:“总算成了!”他对着月光举起钥匙,细细端详,面露得色。这时的钥匙已经不是陆亦崐之前的模样,这是一把机关钥匙,实用方法只有真正的赵释义跟其青梅恋人知晓。而那青梅显然已经将秘密透露给了丈夫。
突然浑身汗毛乍起!
黑衣人一个飞速扭头,仓皇之间一个翻身,避开迎面刺来的利刃!
“——尔敢!”黑衣人睚眦欲裂!
“呵!”小贼冷笑。一击不中,毫不迟疑又是一刀,直接扎入黑衣人肺部!
黑衣人低吼一声,一掌拍在小贼肩上,把小贼拍飞跌落。正要赶尽杀绝,忽然迎面一股巨大的冲力,带着他的身体朝后摔去!
黑衣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瞪大眼睛,低头看自己的心口。那里是一个血窟窿,鲜血正泊泊往外涌。
“忘恩负义!畜生!!”
小贼“嘿嘿”狞笑,丢开袖箭。捡起地上的钥匙,他走过去,踹了黑衣人一脚。
“恩义?谁求着你给我恩义了,哼!没想到自己会死在我这低贱家奴的手上吧,李一扇,我的大魔尊。”嘿嘿笑着说完,直接又是几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对敌人对自己一样的心狠手辣。
黑衣人紧紧揪住他的衣摆,瞪大眼睛,终于咽气。
乌云散去,朦胧的月光映照着小贼的侧脸,点亮其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
若非这魔头之前在山洞中,与赵释义争斗时受伤,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为师门所托,忍辱负重蛰伏李一扇身边,当了双面卧底快十年了,终于让他拿到真正的钥匙了!等回去拆穿了姓习的身份,门中长老们必定会认同他的能力。追云峰门下任掌门就是属于他的了!
也好让那人仔细瞧瞧,他古悲风比姓习的厉害多了!
心中徒然一惊!
糟糕,他被盯上了!
古悲风掉头就跑!
“吼!”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一下将他扑倒在地。冰冷刺骨的爪牙压在他胸腔上,锐利的獠牙当场刺穿他的脖子,扎进血管!
“呜啊!”古悲风扯住缠住自己的野兽,咕噜往外呛出一口心血。
15 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从树丛后走出一个高挑的黑衣人。虽然蒙着脸,但那双眼睛,他绝对不会忘记!
少见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幽幽的点漆黑瞳,这双曾经使他怦然心动的眼睛,世间除了“赵师叔”,还能有谁!
但是他知道,这位“赵师叔”是假的,因为真正的赵释义,就死在魔尊手上!赵释义之死,只有他跟魔尊二人知道!
野兽察觉到来人,抬起头邀功似的低声嚎叫。
“……师叔,你究竟是谁?”
古悲风侧躺在地上不断抽搐,一口一口地呕血。忍着剧痛,他吃力仰起脸:“你明明……喝了那杯茶,为什么……?”
茶是陆亦崐泡的,茶杯也是陆亦崐的。他只是在端起的时候悄悄在茶杯边沿拭上一层药粉。慢性毒药,足够陆亦崐走下后山才发作。
陆亦崐看不上他,他也不允许他去看上别人,特别是姓习的!
得不到,就毁掉,这就是他的行事原则!
陆亦崐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停在他跟前。
腥臭流涎的野兽利牙近在咫尺,脆弱的喉咙掌握在对方手中,古悲风无力反抗,只能忍着强烈的恐惧与不适,不甘心地瞪着陆亦崐,瞪得眼睛都泛红了。
“……你是怎么看穿我的?”他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
最开始在山门前的挑衅,是为了山门安全。后来的监视,是奉掌门之命行事。在陆亦崐与习逝辻说话时,他在山洞后悄悄转移走白鹏义的尸体。最后的陷害,也是揣摩上意顺势而为。他想不明白,陆亦崐是怎么怀疑上自己的。
陆亦崐说道:“因为你上蹿下跳的,像个小丑。”
自从陆亦崐从白鹏义口中得知那些弟子被真正魔道杀害后,他就把一切都想通了。
那大魔头杀害赵释义,找不到钥匙,便将目光投向追云峰。而古悲风就是大魔头安排在追云峰门中的暗线。在山洞时,他就察觉了后方异响。包括之前对方的监视,半夜偷偷摸摸潜入他的屋子翻找东西。
他默默看着古悲风跟追云峰高层互相利用,上蹿下跳地布局,也觉得颇有意思。
离开追云峰门,只是一记将计就计。因为他去追云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那位习师侄很维护他,而他不仅睡了他,更取走他一半内力,但那又如何?
古悲风气得吐出一大口血脏!
“这根本不是答案!你又在羞辱我!!”他悲愤叫喊道。
陆亦崐颔首:“对,就是羞辱你。”
“——啊!!!”
古悲风仰天大喊一声。蓦地声音一顿,软软瘫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