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如果他面对约书亚真正的尸体会怎样,在往后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他该怎样煎熬下去呢?只是三年,他就已经无法承受了。
这世上,没有比灵魂缺失一半更痛苦的酷刑了。
他不也是只有他吗?
一周后。
约书亚沉眠在一个长久的梦境里。
梦里飘着鹅毛大雪,是那一年的冬季,他和洛伦佐在结冰的芝加哥河上漫步,男人牵着他的手,他踩着他比他大不少的脚印,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串重叠的足迹,两个人跟幼稚的孩童一样乐此不疲。
可突然之间,冰面裂开了,他掉进了寒冷彻骨的水里,无法呼吸,胸口剧痛,但洛伦佐牢牢地抓着他,并且始终抓着他,没有放开手。
于是,他慢慢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昏黄的光线透过眼缝晕染出一片温暖的橘色,将黑暗驱散。他缓缓抬起惺忪的眼皮,一个朦胧的身影就落入了视阈。他眨了眨眼,墙壁上的烛光似乎跟着跳跃了一下,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他在他们一起住过的芝加哥的那栋房子里。
只披着一件睡袍的男人靠在皮沙发上,撑着头,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也许是账本之类的。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疏影,手里还握着一只钢笔,但显然,他已经睡着了。
约书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着脚丫踩到了地面。
壁炉烧得正旺,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土耳其地毯,一点也不冰。
和多年前一样,他像只小豹猫般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洛伦佐面前,静静地凝视着他。他不止看见这个男人一如往昔的容貌,魅惑人心的外表,而看见他不为人知的,偏执地与他相爱的那个灵魂。
也和那时候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啄了一下他狭长的眼尾。
洛伦佐依旧闭着眼,可眉毛却微微扬了一下,跟当年装得并无两样。
第86章
约书亚假装没发现,将错就错,亲了亲男人额角已经愈合了却还没拆线的伤处,又绕到耳后,去亲吻另外一道伤疤。注意到那其实是一道陈年旧伤,他愣了一秒,仍然将嘴唇轻轻地覆了上去。
他曾与洛伦佐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却也没有发现这道疤痕的存在,他心想着,也许这就是洛伦佐蓄长发的原因,由此回想起的一些他曾困惑不已的细节,忽地就豁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洛伦佐从不让他撩起他的头发,为什么他从不跟他述说他的过去。也许这道伤疤暴露出来的不只是外表的瑕疵,而是他从不愿对人说起的隐疾与心魔。
可为了进入监狱来救他……
约书亚感到胸腔里那颗形状尖锐的东西瑟缩着,收起了所有棱角,如同一枚褪去外壳的蚌肉,潮湿而柔软。他不自禁地伸出舌尖,沿着那道隐秘的伤疤舔了过去,妄图抚平那些扭曲如蜈蚣般的丑陋线痕。
这感觉甚于天使的爱抚,洛伦佐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竟一时有了泫然的冲动。也许是爱他被烙入他的本能,他的情绪轻易地就能被这个小家伙触动。他没有再继续装下去,而是环住他的腰,将约书亚整个人搂到了怀里。他才发现,几天前开始,他的身体像是在急剧缩水,变回了一个小孩子,单薄得犹如一捏就要碎了的玻璃工艺品。
洛伦佐甚至不敢用很大的力气去抱他,把他抱了起来,想放回床上去,但约书亚却缠住了他的脖子。洛伦佐还包着绷带的伤口被他贴上来的胸膛碰得有点疼,但他依然用力地将他抱住了。
“你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约书亚没有否认地用头拱了拱他的下巴,嘟囔着:“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感觉现在很不真实,想多抱你一会。”
怕一闭上眼,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洛伦佐的手指紧了紧,心脏都要化了。满以为这小家伙长大了,变强了,他就再也不可能获得被他依赖的机会,而现在,约书亚的举动简直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受。他得寸进尺地摸了摸约书亚的头,原本在监狱里剃得很短的头发长长了,变成了绒绒的卷毛,挠得手心痒痒,他情不自禁地哄小孩的语气:“饿了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嗯嗯。”约书亚摇摇头,像条八爪鱼一眼黏着他不肯放:“……除非你证明,我不是在做梦。”
毫不夸张的说,洛伦佐有点飘飘欲仙了。他发誓他前三十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感觉到约书亚的脸颊有点凉,他腾出手,解开腰间的睡袍带子,约书亚先是敏感地僵硬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把手探到了他的胯下,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你误会了。”洛伦佐愉悦又戏谑地盯着他,“在你没有养好身体前,我们都得禁欲。想做的话,就乖乖的休养吃药好起来。”
“谁想做了,我只是怕你憋着而已。”约书亚当即大窘。
“在不发病的情况下,我可是很有克制力的。”洛伦佐扳过他尖尖的下巴,拇指滑过他恢复了色泽的薄唇,低头亲了他一下。然后他脱下睡袍,宠溺地把怀里人裹成一团,抱到铺了一层鹿皮软垫的窗台边上。
像约书亚的梦境里那样,窗外正飘着雪,芝加哥河上结了冰,一片白茫茫的,洛伦佐把头枕在怀里人的头顶,约书亚缩在他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屋子里便显得格外暖和起来。
约书亚伸出手,在玻璃蒙着的一层白雾上划了两道,颀长的大手就将他拢住了,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在玻璃上写下一串文字。
他盯着那熟悉而漂亮的花体字,耳尖发红。洛伦佐却还凑近了,亲口把这句话溺人的情话念出来:“我挚爱的男孩…我愿将你毕生珍藏。”
耳畔这样深情地低语,手指嵌进他的指缝里,约书亚连指尖都酥了,整个人蜷进柔软的睡袍里,后脑勺却蹭到了对方胸口的绷带。他立即坐直了背,但洛伦佐没有放手的意思,还是把他搂得很紧。
“这是刻在那个被你烧掉的藏宝箱盖子上的一句话,可惜,你没亲眼看见。”洛伦佐叹息了一声,“那可是我收集了好几年的照片!”
“我那时候以为你只是有变态的怪癖……”约书亚眼皮乱跳。
“没关系,以后你可以慢慢的,一张一张给爸爸补回来。”洛伦佐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尤其是我们还缺一张……婚纱照。”
“我绝对……绝对不要穿那种玩意,要想拍,你自己穿!”约书亚盯着窗户上男人美如雕琢的脸,忍不住想象起他穿着婚纱的那种光景来,越想越觉得别有风味。他“啧”了一声,“如果爸爸是女人的话,一定是个美艳绝伦的万人迷,连克拉拉·鲍也没法跟你媲美……”
“唔!”
话音未落,大放厥词的青年就被扳过脸,堵住了嘴唇。
他被压到窗户上,口腔被洛伦佐极尽肆意又温柔地侵略了一番。
被吻得头晕目眩之际,臀部被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约书亚腿根一绷,整个人差点弹了起来。毕竟他长大了,成年人还被打屁股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他不情愿地缩起身子,却被睡袍的带子束住了腰,身体紧密地跟洛伦佐系在一起,避无可避。
“你是在考验我和你的忍耐力谁更好吗?”约书亚仰起头,面色不善地盯着洛伦佐,扭了扭屁股。
洛伦佐愉悦地按住他的后腰:“我们就这样,面对面聊天。”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爸爸你真的很混蛋。”约书亚往后靠着窗户,双颊绯红,喉结微微颤动。他刚被洛伦佐绝佳的吻技撩起火来,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做激烈运动,不过,他们除了做爱,还有很多话可以说,很多事可以做。
“但其实,现在想想,你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虽然没有没有生而被爱,但却在你这里弥补了遗憾。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你最大的幸运……但你对于我而言,你就是。”
约书亚一口气说了出来,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终于他卸下了所有的盔甲,把那颗爱着这个男人的心大胆的袒露在了对方面28 前。他一时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只感觉洛伦佐的视线凝聚在他脸上,他的手背轻柔地摩挲过他的脸颊,紊乱的呼吸一丝一丝拂过他的皮肤。
“你不是想了解我的过去吗?我都告诉你。可你假如敢因此变心,我一定不会放开手,锁也要把你锁在我怀里。”洛伦佐抵着他的额头,近乎赌咒又似威胁。他温柔时足够温柔,可他到底不是什么好人,情动到了极致,骨子里的戾气也随之涌了上来。
“那也要你锁得住才行。”约书亚睁开眼,望进近在咫尺的暗蓝眼底,“废话那么多,你到底说不说?我等了好几年了。”
洛伦佐无声地笑了一下,起身把怀里的小恋人抱到床上,躺在他身侧,让他枕在自己的一边胳膊上,吹灭了蜡烛。
“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你之前,是从什么地方回来吗?”
黑暗里,约书亚听见他低低的耳语,男人喑哑而暧昧的声音天生具有某种催眠的效应,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浸入回忆里去。
“白色的西装,口袋里有一枝玫瑰,像个……像个新郎。”
“记得很清楚嘛。”洛伦佐压低声音,语气有点讥诮,“说出来,希望你别介意……那时候,我的确是个新郎。”
约书亚一阵错愕:“在娶我母亲之前,你居然还结过婚?你……你难道是个以这种方法谋财害命的黑寡夫吗?”
“不,虽然我有过这种打算,不过在娶了你母亲后,我遇见了一个命中小克星,变成了一个爸爸,脱不了身了。”洛伦佐停顿了一下,“怎么样,还想听吗?”
约书亚像个听故事的小孩一样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嗯。”
“当时我娶的那个女人,是我的亲姨母,也就是我母亲的妹妹。她是个很有手段的蛇蝎美人……她就像个女巫,据说会使用古老的巫术。在我还小时,我们这些美第奇家族的末裔家道中落,家族里的长辈们为了最后的家产争得你死我活,最后是我德高望重的主教父亲成了最大的赢家,我的姨母野心勃勃,不甘于跟着我那懦弱的叔叔一辈子,于是勾引了我的父亲,又陷害我的母亲与人通奸,导致他们被我的祖父视为肮脏的罪人,整个美第奇家族历史上的污垢……”
“他们被施以古老的酷刑——碾断身上所有的骨头后,活埋入墓,而当时的我,则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陪葬物…呵,幼小的弱者。”
约书亚的胸口被什么骤然压住了,沉得窒息。他本能地攥住了洛伦佐的手腕,感觉到他的血管在皮肤下痛苦不堪地扭动着。
“那时我又能做什么呢?”洛伦佐尽量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不过是以父母的尸体作为养料,挣扎地在墓穴里活下去罢了。”
“我的家族将我视为弃子,后来却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将我救了出来,将我带到美国后,他因病猝死,而我流落街头,独自讨生计。为了活下去,那时候,我什么活都干,去地下搏击场,玩魔术,赌博,欺诈,偷窃,也学到了很多技能……后来攒了一大笔钱,我就去上了医科大学,想混得像个样子。蛊惑你的那个家伙是我的导师,我关于在研究人格分裂的论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知道为什么我理解的如此深刻,在和我的交谈中对我进行催眠,进而发现了我的秘密……妄图切开我的大脑看上一看,所以就留下了你见到的这道难看的疤。”
约书亚怔愣地听着他平静的絮语,却知那表层底下隐藏多少惊心动魄的暗流与漩涡。洛伦佐未遇见他之前的人生,竟然是这么度过的。而他生晚了十几年,没有机会陪他共同经历这一切。
“大学毕业后,我就去了法国,以假身份设法接近了我的亲姨母,跟她结了婚,”洛伦佐轻哼了一声,“她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一心想嫁给我,我就满足了她的心愿……也给了她一场终身难忘的血色婚礼。”
“够了……”约书亚忍不住捂住他的嘴。
他没有想到洛伦佐竟然有一个不光彩的前半生,比起他的还要操蛋。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近乎完美得强大,好像什么都会,却不知道是多么湍急的水流将他打磨成了当年他站在他面前的模样。
“啊,你一定在想多么糟糕的人生哪……”洛伦佐玩味地欣赏着黑暗中青年如孩子般局促的神态,“心疼了吗?更爱我就够了。”
也许该再声情并茂点。他心想着,最好声泪俱下,让这小子心疼得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他怀里。于他而言,说出来的感觉并不难过,除了幼年被活埋的那件事以外,其余经历的事也只是经历而已,不痛不痒,讲这么多也只不过是为了让约书亚接受他娶过自己的亲姨母这件事。
他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污点。
“我爱你……爸爸……”
窥视着约书亚嗫嚅着嘴唇,眼泪汪汪地急急对他表白,哪还有个头目的模样,洛伦佐心里都快乐翻了。他敢打赌,现在他提出任何要求,约书亚都会答应——哪怕他要他换上婚纱跟他做爱。
可惜,他不忍心对现在病怏怏的小家伙干什么。
他低头,亲了一下约书亚湿漉漉的鼻头:“在许愿池边见到你的时候……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念头。真奇怪啊,我一向是穷凶极恶的饿兽,居然会被你这个小鬼当成一个天使。”
约书亚搂住他的脖子,贴近他的心脏,闭上眼聆听他鼓动的心跳:“你是魔鬼又怎么样呢,就惩罚我…和你一起下地狱吧。”
洛伦佐满足地把他拥紧,却感到对方的腿把自己的腰一下缠住了。约书亚翻身坐到他腰胯上,一只手撑住了床板。
大概是仗着以为他看不见,所以动作格外大胆撩人,洛伦佐眼底暗沉地望着黑暗里瘦削的人影,瞳孔收缩。他看见如今已长成妖精的青年把自己的暗红色的丝绸睡衣缓缓拉起来,一直掀到大腿根,露出他亲手给他穿上的蕾丝内裤——他恶趣味一向没变。再往上,就是细韧的水蛇腰,隐约起伏的肌肉线条一直延伸到美妙的脖子……
胸口的伤都兴奋得要裂开了,他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下去。
“够了。你不必用这种方式安慰我,养好身体再说。”
洛伦佐简直担心自己突然发病,尽管他现在感觉不到里人格的躁动。他想要坐起来,但约书亚他屈起膝盖,大大地岔开腿坐在他的腰胯上,用臀丘隔着睡袍把他已经勃起的下体轻轻地夹住了。
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一下子抓紧了青年放在两侧的细脚踝。
“我就是想感受你……”青年撑在床上,献祭般把身体往后仰起,脖子拗出一个妩媚至极的弧度,“爸爸,干我……把我弄死了也行……”
洛伦佐血脉贲张,胸骨几乎迸开。他伸手把青年的双腿捞到肩上,偏头吻上他秀气的脚趾,然后张嘴将它含住了,裹在舌尖轻柔地吮咬。
“哈……”一股奇妙的电流窜上,约书亚的腿肚子抽搐了一下。被洛伦佐轻轻一推,他就虚弱地倒下去,倒在柔软的被子上,纤瘦优美的肉体从睡衣里摊开来。男人的舌尖沿脚趾一路舔上来,令他情不自禁地把胯部大大地敞开,感到一根柔软的衣带把他挺立的与下方顶着他腿根的火热凶器缠在了一起,被包裹在有力的掌心里摩擦起来。
“啊,爸爸!好……好舒服……”
约书亚本能地勾住男人的脖子,屁股不自觉的前后晃动。
洛伦佐托住他的身体,缓慢地动作着,一点也不粗暴放肆,如同一个循循善诱的父亲,将欲望一点一点的施与他大病未愈的身体。
“别急……我们以后有很多机会,玩各种各样的游戏。”
……
这一夜,大雪下了很久很久。
第87章
当春日的第一缕阳光落到芝加哥河面上,凝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冰层便发出了一声细小的破壁声,宛如新生的枝丫钻出冻土,而褪去雪衣的大地上,已悄然现出富有生命力的绿意。
晨曦透过拉开的百叶窗落入屋内,洒落到那张古董镜子上,为青年洁白的身体镀上一层健康的蜜色柔晕。他正跪趴在一张躺椅上,近乎赤裸,只有一条轻薄的暗红色丝缎掩住了圆润的臀部,一双长腿屈起,优美的脊椎宛如绵延的雪山,只有腰窝凹陷下去,使那只鼓翅的飞蛾刺青更加立体,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追寻着阳光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