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来阿尔瑟伺候自己更衣,当他蹲在他身前时,约书亚像往常一样挑起他的下巴,盯着男人充满血丝的双眼,轻声质问:“你昨晚说的事,你敢发誓那是真的么?你亲眼看见了?”
阿尔瑟即刻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对他使了个眼色:“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约书亚少爷。”
约书亚蹙起了眉,很快心领神会。他诧异地望了望四周,终于意识到他的房间里并不像他感觉到的那么安全。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他强作平静地看了看门外:“父亲大人在家吗?”
“已经出去了,似乎是去参加一个布道者的葬礼。他过来看过您,看您生病了就没有把您叫醒。他说让您今天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别到处乱跑?约书亚冷笑了一下,还不容易能有一天不待在他继父的眼皮底下,他怎么可能浪费这样的好机会呢?
他穿好衣服站起来,阿尔瑟给他扣上了衣扣,约书亚遣了他出去,关上门走到衣柜前,在墙上的暗格里面取出了一把精巧的手枪与一把匕首,以及一把复制的车钥匙,然后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礼拜日的那不勒斯街头格外热闹。
约书亚将车开到街边的电话亭里,他又迅速联络了自己的几个眼线,诚如他所料到的,洛伦佐去参加的正是半个月前被他私下干掉的吉利亚·胡格的葬礼。接着,他给约翰医生打了个电话。他要促成一场“偶遇”,让约翰设法接近自己的继父,在合适的时机对他进行催眠——以便于他更快速的从继父手上窃取资源与信息。
至于其他的东西,就得靠他自己夺取了。
譬如,更多的钱,还有由母亲积攒下来,却被洛伦佐逐渐掌握了的人脉,以及……本该属于他的家族掌权者的位置与另一部分家产。
他从安德的口里听说他的母亲曾经立过一份遗嘱,应该是关于家族资产分配问题的,但多半被他的继父藏了起来,或者干脆毁掉了,至今为止,他也没有见过它的影子。当然,以后也没有多大可能会见到。从他的母亲被送进精神病院以后,他的继父就掌握了这个家族,他怎么会容许这份能动摇到他的地位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前呢?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吉利亚这个家伙了。他曾是博纳罗蒂家的长老级人物,也是约书亚的母亲的众多情人之一。在约书亚母亲进精神病院后,他帮助约书亚暗中成立了一个“公司”,当然,可不是做正经生意的那种。可这老家伙越来越不太安分,不相信一个毛头小子能与他的继父抗衡,于是中饱私囊,私吞了约书亚交给他用于进购“货源”的一大笔钱,并将约书亚从洛伦佐的赌场账目里做手脚的秘密作为把柄,想要逼约书亚三缄其口。
可惜这老家伙没有料到博纳罗蒂家的小少爷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在他的背叛行为暴露的第一时间,约书亚就在赌场的停车场里,用他们的死对头哥德林家族常用的杀人方式——
以一根细铁丝亲手勒死了他。只是那笔钱还没有拿回来,约书亚怀疑它被转移到了吉利亚妻子珍妮·波斯顿的名下,但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灯。作为一个很受欢迎的艳星,她有不少保护神,也视财如命,要对付她并不是什么易事,更重要的是,约书亚知道她跟自己最大的仇人——路易斯·博纳罗蒂,他的亲叔叔私底下有一腿。比起吉利亚,她是个更棘手的问题,但反之,假如能操控她……
他不能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自然而然的,约书亚想到了以风流著称的安德,他的老师,也是他最信任的公司合伙人之一。
半个小时之后,约书亚和安德抵达了那不勒斯西郊的墓园。
墓园里的树木遮天蔽日,纵使午后的烈日也无法穿透这里终年不散的阴影与雾气。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围绕着下葬了的棺椁,静默着,又仿佛是在无声交谈。这更像是黑手党的秘密集会,而不是一场葬礼。
约书亚看见了自己的继父,他在墓碑前,一个女人站在他身旁,给他点了一根烟,她戴着一顶带有网纱的软呢帽,尽管面孔被遮住了大半,仍可看出她是个面容十分美艳的女人。
珍妮·波斯顿。
那该死的女人在勾引他的继父。
约书亚立刻火大了。他吐掉嘴里的烟,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墓碑,却牵动了昨夜才被蹂躏的臀部,疼得一阵双腿发抖。安德戏谑地咬着只剩一点的烟蒂,一手扶住了身边男孩的腰:“怎么,又想要了?”
“滚开。”约书亚没好气的把他的手拍到一边,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继而意识到更糟糕的事。
假如珍妮跟洛伦佐走得太近的话,对于他是极其不利的。
好在这时,他看见自己派出的棋子出现在了墓园门口。一切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假装成看望故人墓地的约翰在门口“碰巧”的遇见了他多年前的学生,约翰向洛伦佐透露了他对于死亡学的新发现,邀请他去自己的诊所,而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洛伦佐饶有兴味的答应了。
在揣摩自己继父的特殊爱好这一点上,约书亚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哈,上钩了。走吧,我们去跟踪那个女人。”
望着洛伦佐离去的背影,约书亚颇有成就感的碾灭了烟头,安德悠哉悠哉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顺手拍掉了约书亚肩膀上的一片落叶,笑眯眯地瞅着他。
“啊,说到底为什么我要陪一个小孩子胡闹?”墨镜后的眼睛讨人厌地眯起来。
约书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安德欠揍地一撇嘴:“因为这个小孩子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走吧,小家伙。”说着,他一巴掌拍到了转过身去的约书亚的屁股上。
约书亚头也不回地一记下勾拳打在男人长满胡茬的下巴上。
在安德捂着下巴乱跳的时候,约书亚注意到了藏在林子里的某个人影。
他举着枪,瞄准了正在上车的洛伦佐。
刹那间,一种急剧的恐惧如闪电般划过约书亚的脑海,促使他迅速拔出了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血花四溅。
“有人偷袭!”
顷刻间车上的保镖冲了下来,洛伦佐钻进了车子里,安德把他狠狠一拽:“快跑,我们要暴露了!”
约书亚这才反应过来,冲上车飞驰出去,飙出了不知多远才停下,回想起刚才那墓还心有余悸。
——显然,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在意自己继父多得多了。
“这辆车不能再用了,他们会追着车胎的痕迹查生产厂家,城里有很多你继父的眼线。”
“废话,这个我当然知道。”
约书亚坐在岩石边,在血腥的暮色里看那俩报废的卡宴在惯性作用下冲下悬崖,坠入茫茫海面,激起的水花如他指尖的一缕烟丝般转瞬即逝。晚霞映在男孩碧绿的眼睛里,折射出惊心动魄的艳丽,像一簇在绿野里燃烧的焰火,从绝望的寂静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但他却在流泪。
安德不知道身边情窦初开的男孩在想些什么,他习惯性的去挑逗他,却被他避了开来。约书亚回眸看着他,垂着眼皮,目光闪烁:“我们得结束这种关系。安德。我真的爱上他了。”
第12章
这回安德倒是笑不出来了。
男孩的神态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早熟,仿佛一个伤痕累累的可怜人,竟与记忆中那个女人重叠为一体。
他不由得想起她总是穿着一袭下葬般的黑裙,满脸泪痕的旋舞着,在烟雾里笑得放荡不羁的那个模样。透着绝望的、盛极而衰的美丽,像一朵衰败的黑色大丽花。她遗传给约书亚的不止这美丽,连同她的痛苦也一并刻进他的骨血里,犹如终生难以摆脱的诅咒。
这恰巧也就是安德迷恋的。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就没能替他曾经深爱的女人解开这诅咒了吧。安德心想着,脸上还是吊儿郎当的笑着,布满青茬的唇角却有一丝沧桑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烟,手搭在约书亚肩上,掸了几下烟灰。
细小的烟尘飘落到空中,仿佛那些试图与命运对抗的弱者,那些渺不可见不为人所知的爱恋,被风一吹,就消逝得不见踪影。留下来的,只有烫着了手却舍不得松开的执念,以及尚在燃烧那一点余烬。
他把剩下的烟蒂抻到约书亚唇边,低下头贴着他的耳垂吹了口气:“如果你执意要求的话,老师不会再乱碰你。不过……你要是什么时候又想要老师教你一点成人的游戏,老师依然是很乐意的哟。”
约书亚接过烟蒂,作势去烫安德的手背,男人夸张地跳起来,把他从后面一把搂起来,假装要把他从悬崖上推下去。约书亚吓得胡乱挣扎,回身抱住安德的脖子,被他顺势抱得高高的。
“放开我,你这老混蛋!”他愤怒地踢蹬双腿。
安德咯咯地笑:“让我再抱一会。你生气的样子真像个小孩子。”
约书亚快要恼羞成怒了,但安德还拿胡茬乱扎他的脸,他扇了他几巴掌,力气却小了下去。在很小的时候,他的生父好像也这么对过他,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有关那个恐怖的男人的记忆了。
“喂,说实话,你这小子该不会是有恋父情结吧?”
安德抱着他一路走下山坡,约书亚挣扎跳下来,走到前面去,留给他一个故作深沉的背影:“不是你想的那样。”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理由喜欢你继父那样的千面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应该知道他喜欢玩弄和控制别人,瞧瞧那些博纳罗蒂家旧长老的下场吧……作为一个外来者,能够成为家族掌权者……实在是很有手段的人。充当一个暗恋对象也就算了,约书亚,别陷进去,你继父可不是什么适合做情人的对象。”
一字一句犹如锐利的针砭,令约书亚如芒在背。他试图逃避安德的警告,但理智在心底呐喊着——是的,是的,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醒醒吧!那声音越来越大。
“够了!这不关你的事!”约书亚一咬牙,拔出枪顶住了身后男人的脑门,“少来过问我的情感问题,老师,你该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安德摊开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只是不希望你像你母亲一样。还是你真的认为你母亲的死跟你继父一点关系也没有?”
约书亚像被无形的刺扎到了一下,冷汗都沁了出来。他的手在颤抖,他收回枪,插回后腰,沉默了片刻才启口:“我一直在调查关于我母亲的事。我会给她一个交待。”
安德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你母亲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我从来都不是令她骄傲的存在。”约书亚不屑地嗤笑,放进裤兜里的手却攥紧了,“我是被她憎恶的魔鬼之子。”
“嘿!”
上车前,约书亚疑惑地回过头。
安德将手里的一个东西抛给他,约书亚稳稳地接住,是一把异常精致的弗拉明戈式样的弯匕,常戴在斗牛士身上的那种。
“生日快乐。”
* *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回家前约书亚买了一根自己最爱吃的冰淇淋,冰淇淋化得满身都是,他像个瞒着父母跑出去偷吃零食的小孩一样,偷偷摸摸的爬进窗子里,又对着镜子把嘴巴上的巧克力酱抹干净,换上干净的睡衣,蜷缩进了被窝里,按响了床头柜上的铃铛。
没有阿尔瑟的回应。
又按了几次,依然如此。他疑惑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悄悄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诺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阿尔瑟不在。约书亚走到楼下转了一圈,叫了阿尔瑟几声,心里生出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他回去哪呢?他的职责不就是看守这间屋子吗?除了陪他们外出,阿尔瑟常年足不出户,今天却破天荒的独自外出了?
难道他也去墓园找他的继父了吗?
敏锐的直觉使约书亚联想到今天下午偷袭洛伦佐的那个家伙,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测。他快速走到自己的书房里拨通了自己公司的电话,命令他的眼线调查一下发生墓园里的突发事件。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刺客竟然没有被抓到。
约书亚莫名的松了口气。如果那真的是阿尔瑟,可想而知他落在最厌恶别人背叛自己的洛伦佐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可忠心耿耿的阿尔瑟会出于什么理由对他效忠多年的主人下手呢?
他迷惑地思索着,听见外面传来了车声。
约书亚迅速逃回了自己的房间,缩进被子里,如临大敌一般心跳得异常猛烈。他紧闭着双眼,过了片刻,便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打开的声响。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了床边,出于一种自卫的本能,约书亚的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枕头下的那把匕首,冰凉凉的质地使他镇定下来。
脸颊袭来羽毛拂过般轻柔的触感,那是他继父的手。
一股热意顷刻自接触之处弥漫开来,令少年的耳根染上薄淡的红晕。洛伦佐欣赏着自己的继子伪装的睡颜,挑逗意味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约书亚顿时回忆起昨夜那种被含吮的感觉,打了个激灵。
伪装不下去了。他装作刚刚醒来一样,揉了揉眼皮,一脸迷惘地望向了床边的男人:“…爸爸?”
男人弧度优美的薄唇莞尔一勾,他垂眸注视着他,那对极为深邃的眸子简直令人弥足深陷:“生日快乐,约书亚。”
他的声音仍像平常一样淡然,听不出什么温度,但约书亚不敢抬头与自己继父对视,昨夜的记忆与对阿尔瑟的话的疑惑在脑子里搅成凌乱的一片,让他一时不知怎么面对洛伦佐。
他看向一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应:“谢谢爸爸,真高兴你记得……”
洛伦佐无声地笑了:“不但记得,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换上衣服吧,我带你去个成年人才可以去的地方。”
约书亚愣了一下,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挑选衣服。察觉到洛伦佐丝毫没有过问阿尔瑟不在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明白过来。
他显然知道了刺杀他的那个人是谁。
没敢提起这件事,约书亚装模作样地拿起了一套黑西装:“这套合适吗,爸爸?”
一抬眼就看见洛伦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跳猛地一停。腹下又有了躁动的势头,约书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避开了目光,紧张地安慰自己,他的继父一定不记得昨夜的事。但假如他是假装的呢?
……可能吗?是他故意引诱他的吗?
“太沉闷了,你适合鲜亮的颜色。”
洛伦佐走上前来,约书亚像只惊弓之鸟,手里的西装险先滑到地上,被洛伦佐一把接住了。男人站在男孩的身后,伸手挑了一件银白色的西装与浅蓝色的丝绸衬衣,一只手去解他的扣子。
他的唇抿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唇色似诱人的罂粟。约书亚忽然很想亲上去,或者还想做些更加越矩的事,像昨夜那样。
犹如任何一个面对心上人的男孩,他失神看着他挪不开眼,越看就越觉得吸引——越是危险就越弥足深陷,越想抗拒就越上瘾。
男人低下头来吻了他剥露出来的脖子,手顺着解开的纽扣向下滑去,一路滑进他的双腿之间。他一面抚弄着他,一面扒下了他的裤子,从后面进入了他,把他按在镜子前狠狠地操干起来。
“约书亚?”
——约书亚从自己的性幻想中猛地惊醒过来。
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红得可耻,像一个高潮了的娼妓,睡衣只是解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露出了脖子上斑驳的红痕。
“这是什么?”洛伦佐疑惑地盯着那里,一根手指按了上去。
他回过头推了一把洛伦佐,抓着衣服逃进盥洗室里,弄干净裤子,匆匆换上了西装。出去前他靠着盥洗室的门,深呼吸了几口气,告诫着自己——别陷进去。别陷进去。他得小心。保持距离。
即使是父亲带儿子出去庆生这样平常的事,也不免要有一队保镖护送着他们。周六安德休假,于是不出意外的,约书亚看见了洛伦佐身边两位令他十分讨厌的亲随——一对以色列籍的双胞胎兄弟,亚述尔与西拉斯,他们是被洛伦佐带进博纳罗蒂家的新成员,据说是他洗脑试验最成功的样本,一个精于伪装偷袭,一个擅长正面搏杀。
约书亚曾经派人私下试探他们,但无法是色诱还是金钱贿赂,他们都不为所动,对洛伦佐忠心到像两个不会思考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