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出尘传完本[古耽]—— by:千世千景

作者:千世千景  录入:11-24

肖承祚不知道这些,瑞王爷虽然那天在紫金台上和他吵过一架,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眼下离别只有不舍而已。蔺出尘的事狠狠伤了这帝王的心,他也不乐意见那人,更不乐意过问,好像要骗自己这人从未存在过一样。肖承祚难得动了真情,却换来这样下场,也是命运作弄。
凌波宫里,冯云珠身体虚弱就没去顺天门送人,靠在榻上听巧碧的奏报。
“娘娘,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莺儿初入宫时为紫金台仆役,被统领欺负,指使她大雪天去擦洗玉阶。王柔看见了就替她说过几句话,自此便相识了。后来莺儿升为扫洒宫女也是王柔去开的口……”
冯云珠闻言露出一个笑来,说不出是凄凉还是冷淡,“王柔……这件事广霞宫知道了吗?”
“回娘娘的话,近日里朱云也在打听莺儿的事,奴婢虽然使了些银子堵住那些下人的嘴,但想来冉贵妃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罢了,她要是查到,少不得要找王柔问话。”冯云珠低头看了一眼那花鸟团扇,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划过那包边的织锦,“这新仇旧账一起算。她不是要一箭双雕么,好不容易让那蔺出尘吃了苦头,岂会再有他翻案的一天?”
“可嘴长在王柔身上,又怎么……”
“巧碧,死人……”她一顿,一双杏眼眯了起来,“是不会说话的。”
冯云珠所料不错,冉玉真两天后也知道了莺儿和王柔的关系。她换了一身碧蓝色贴金花纱裙,匆匆往玄明宫去。
“陛下,这莺儿和王柔是旧识,凌波宫的事她逃不了干系。胭脂河边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道,陛下想必是清楚的。”冉玉真温声细语,这天大的事在她嘴里一过就变成了三月春风。
肖承祚却听似未听,连头也不抬,“知道了。”
“皇上,蔺出尘他……”
肖承祚听见那三个字,“啪”地撂下了折子,眼神冷冽像要把冉玉真的心洞穿,“不许你再提这三个字!”
冉玉真吓得肩膀一缩,强自镇定下来,依旧笑道:“陛下说不提,妾身就不提了。那好歹也应当派人去幽宫问个明白……”
“问什么?”肖承祚闻言靠在龙榻上,一挑眉,“王柔上吊死了。”
这可把对面人吓得不轻,冉玉真瞪着眼睛,怔怔然问:“死了?”
“死透了,这会都该埋了。”
“陛下,王柔在这个节骨眼死了,凌波宫的事必然有隐情。”
“有隐情又如何?”肖承祚神情淡漠,好像那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朕不想再记起与他相关的任何一件事,以后也别拿他来烦朕,你明白了吗?”
“皇上,这……”
“你从今往后就当他是死了!”肖承祚气极,一拳砸在桌上,那些瓷做的笔筒笔架叮叮当当地响。
冉玉真连忙跪下了,连头都不敢抬,一叠声道:“皇上息怒!”
肖承祚喘着粗气,看了一眼自己那发红的手指,闭上眼:“退下吧,朕乏了。”
冉玉真慌忙退了出去,只道眼下不是时机,让那朱云继续查凌波宫的事。
虽肖承祚发下话来要把蔺出尘当个死人,但毕竟那位还是喘着气的,中正宫要腾出来,冉玉真就把人安回了摘星阁。
蔺出尘站在那摘星阁前百感交集。他知道肖承祚没派人抄里面的东西,也没削他的官,面子上他还是东宫太子丞,也还是摘星阁之主。
只是毕竟不同了。
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玩物,囚在摘星阁中,不得出方圆一里。
轻叹一口气,推开那扇金漆的门,那三个小姑娘头上的珠花金簪都不见了,穿着素面的水红色的绉纱裙。
“主子!”霜笛和雪琴扑过来将他抱住,哭得他衣襟上星星点点的泪痕。
蔺出尘拍着霜笛的背,这姑娘才十五六,怕是被吓坏了,温声细语:“好了,好了,这不回来了么?”
“主子,姐姐们都说幽宫里可吓人了,听说您被关进去,我连觉都睡不着。”雪琴抽噎着,拼命拿袖子抹眼泪。
蔺出尘叫她说笑了,“没什么吓人的,不过是个荒草园子。”
霞歌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到蔺出尘手上,“主子,那天奴婢路过春风廊正碰见太子。殿下说瑞王爷交代过他不能来见你,就让奴婢把这贴身的团龙玉佩给主子您,将来若是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难为衍礼一个孩子这样周到……”蔺出尘接了那玉佩,环顾四周,“你们往后也不用叫我主子,患难与共,贫贱不移,蔺出尘谢过诸位大恩。”
“哎,使不得,使不得!”那四个姑娘赶紧去扶他,霞歌道:“我们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礼义廉耻,如今主子蒙受不白之冤,又怎能弃之不顾?”
蔺出尘闻言鼻子一酸,站起来,轻声说:
“你们放心,只要蔺出尘有一丝脸面,定不会让你们受人折辱。”
☆、雷雨又入魂
自从蔺出尘被拖出敬天门去,肖承祚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般模样。他沉迷酒色,三天换一个人宠,也罕见有清醒的时候。一时间宫里鸡飞狗跳,凭空冒出来李贵人、张贵人无数。肖承祚经凌波宫的事,心也是碎透了。他难得交付出一片真情,却不料换得这样的结局。他从前和蔺出尘也生过许多矛盾,但终究相爱相思着,也自然应那衣襟上绣着的——勿失勿忘。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那个人瞪着眼睛,神色寒冷如冰雪,一字一顿:“我蔺出尘是什么样的人,不是陛下决定的。”他那时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好像一把刀,把肖承祚刺得遍体鳞伤。
那个蔺出尘,那个温温柔柔的蔺出尘,竟然会这样对他说话!
肖承祚不敢相信,现实却偏偏斩钉截铁。他此时觉得酒是最好的东西,醉了就忘了,可偏偏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唇,那个人的脊背,一遍遍出现在他的梦里,要他惊醒,要他悔恨,要他如堕深渊。
情是一个咒,以魂为字,以血为誓。
肖承祚在玄明宫里,怀里搂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女人。这皇帝茫然四望,玄明宫里漆黑幽深。他就像一匹无助的孤狼,负着累累看不见的伤痕,在心底里咆哮嘶吼:
“谁也好,谁都好,快让我忘了那个人!”
可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做不到。
女人一只素手拈起一个小巧玲珑的金杯,递到他唇边,娇声道:“陛下请用。”
那胭脂花粉的气味撞进鼻腔里,使他头脑里一阵刺痛。
他不想要什么柔若无骨的腰肢,也不想要什么邀宠献媚的话语,他只怀念那个人瘦削单薄的肩背,和略带着薄茧的骨节分明的手。
“怎么,陛下不喝?”那女人抿嘴一笑,将手拿回来,“那臣妾喝。”
“你算什么东西,快去把蔺出尘叫来!”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又想到是自己说的再也不提那三个字。
“陛下,臣妾好热……”那女人不安分地扭着腰,松开上衣的带子,直往他身上蹭。
肖承祚只觉得索然无味,并且忽然自心底里泛起一阵厌恶。尝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怎么咽的下糟糠谷皮;披惯了绫罗绸缎的人,怎么穿的上褴褛粗布?蔺出尘于他就是这深宫里一道光,除却那道光,别的都是污浊黑暗。
“走开。”自他嘴里说出的话语无情如铁。
那女人怔楞一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陛下,怎么了?”
“滚。”肖承祚皱眉,将人从自己身上推下来,起身往后殿去。
那女人被他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衣衫不整,慌忙跑出去了。
肖承祚叫内侍抬来一桶热水,上上下下洗了好几遍,确定没那些脂粉味了才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思念蔺出尘,却不代表已经原谅了他。肖承祚有时觉得自己当真是扭曲,他一面忌恨蔺出尘当日字字绝情、凌波宫之事手段狠辣;一面却又对那副皮囊牵肠挂肚,恨不得压在身下叫那个人死上几回。
他早就中了毒,入了魔,恐怕再不久就要做出闯进摘星阁那样的事情了。
肖承祚啊肖承祚,你玩世不恭,游戏人间,何曾料到终有一天会过不去情关?
不得解,窗外却隆隆下起了雷雨。
肖承祚苦笑,这京城的天气也忒奇怪,秋天里总要下这么几场雷雨。自从两年前,他抱着蔺出尘入睡以来,从前雷雨天做噩梦的事也不再发生。他自然不会再厌烦那电闪雷鸣,只是想起摘星阁的那个人心里就不是滋味。
如果两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没有着了魔似的找上那个人,是不是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纠缠不休?肖承祚依稀回忆起来,那天晚上,他自梦中惊醒,看着这偌大玄明宫空空荡荡,忽然生出一种悲凉。这种悲凉来得无凭无据,却叫他措手不及。他那个时候,几乎是挣扎着要抱紧蔺出尘,因为那个人的眼睛很明亮,很干净,像是和煦的风让他安心。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蔺出尘张皇无措的神情,颤抖的躯体,那种几乎要拔出刀来却又生生压下的自制令他热血上涌。
那个夜晚,肖承祚本是有所图的,他以为自己能像从前一样,对于得到的东西就失去了惦念。天知道他那一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心头的邪火,但后来蔺出尘温柔宽厚,让他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也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强求。
可现在就剩他一人了,尽管雷雨天不会再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恶梦,却会对另一个人出了奇的思念。
远处,摘星阁里,蔺出尘听见雷声也披衣下了床。他自然也记得两年前那个雷雨夜发生的事,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窗,任凭雨点飞溅打在脸上。
也不知道那人现在睡不睡得着?
他这一想,心头就是一痛,自嘲道:“当年不也就是随意搂了个人就睡去了,自己倒还真当回事了……”
蔺出尘心里说着不在乎无所谓,身体却偏要唱反调,他心思一动就一阵咳,直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自言自语:“这咳嗽倒也准的很,这才入秋没几天。”
但无论如何他是不愿再在窗边待下去了,推了枕头,闭眼昏昏然倒下,也不管睡得着睡不着。
窗外豪雨如注,雷声入魂。
☆、七夕夜神伤
既入了秋,便离七夕节不远。
冯云珠或是有感于年华老去,前阵子将自己的表妹,户部尚书纪清涟的女儿纪文嫣送进了宫。肖承祚没说什么,给封了个纪美人就扔到长宁宫去了。今年七夕宴是凌波宫主掌,依旧放在储云湖上的拜月亭。冯云珠知道肖承祚心里不痛快,刻意铺张奢侈,将整个拜月亭用红纱围起,挂着镂金灯笼,一派热闹。
肖承祚喝着寡淡无味的酒,看莺莺燕燕来来往往,一种似曾相识的寂寞涌上心头。就算花好月圆,就算良辰美景,知心的人已经不在,悲与喜都无法诉说。又好比回到那个中秋夜,万般喜庆喧嚣,终归是他人嫁衣,他肖承祚帝王心思——无人敢猜,也无人会懂。
他是黄金高台上的孤家寡人。
得过且过,逢场作戏。
这么一想,他强打起几分精神,与冯云珠碰了个盏,又搂过纪文嫣来逗她几句。那些个妃嫔看他有意,也凑过去巧言奉承,争宠斗艳。肖承祚面色如常,微笑看着这一切:这绫罗绸缎,这金樽玉酒,这肥环瘦燕……
笑吧,醉吧,然后忘却吧!
蔺出尘独自倚在栏杆边,手上一壶酒。不知从何时起,这原本滴酒不沾的人却天天买醉。旁人当他是囚系摘星阁,心志郁结,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旦清醒了,脑子全是肖承祚的影子,赶都赶不走。可这并不是说喝醉了就能轻松,在他喝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就会莫名地泪流满面。
他的思念如决堤之海,要把那具病弱的皮囊冲垮撕碎。
远处更声响过三巡,敲在夜空里,渺茫好像游丝。
秀心推开三楼的门,看蔺出尘又是半醉半醒,皱眉道:“主子,快别喝了,秋夜风凉,早点歇息吧!”
蔺出尘闻言茫茫然回头,一双凤眼空洞无神,他虚弱地一笑,颤抖着说:“秀心,那拜月亭里,好热闹……”
“今天七夕宴,自然是热闹的。”秀心也不知该怎么答话,蔺出尘浑身的酒气,连带人都有些疯疯癫癫。
“七夕宴……”蔺出尘沉吟,忽然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叹着气:“胭脂河的事也一年了。”
“主子你别喝了!”秀心从他手里抢下酒壶,心说本来就病恹恹的,这样没日没夜地喝下去还能没个好歹?
“不喝,就不喝了。”
“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高兴,可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秀心都快哭出来了,她知道这是心病,可偏偏病根在那玄明宫里,她一个小小侍女看着也是干着急。
蔺出尘瞧她眼睛红了,忽然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出去走走,你给我留个门。”
“主子!”
蔺出尘摆摆手,让她不要担心,然后就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楼下走。
摘星阁地处偏僻,此时夜深更是无人问津。那些花花草草都沉睡在黑暗中,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轮廓。他手里一盏素纸宫灯,照了脚下一尺方圆。四望忽然记起了玄明宫里的景色,也是这般深不可测,幽然沉寂。秋风吹得他袍袖翻飞,猎猎地响。酒劲涌上来,脸颊脖颈一片酡红滚烫。但他的手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他往那河边走去,坐在岸边的呼鲤亭里。尽管对自己说了千万次不再见肖承祚一面,但在这样神智混乱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离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拜月亭外围了红纱帐,将亭内的景色映成一片旖旎靡丽。肖承祚怀里靠着一个女人,微笑着举酒纵饮。那些后宫佳丽们无不是欢乐,艳羡的神情。
蔺出尘看着心中一痛,他还记得去年那个人凑过来怕他无聊,还带他逃出宴席。“原来他可以对别人也这样笑着,这样低语着……”蔺出尘的眼前泛起一阵朦胧,将那拜月亭化成一片火红。
那片火红,就如一团炽热的烈焰,将他的爱恨烧尽成灰。
“陛下……”他呢喃着,声如叹息,着了魔似的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一片虚空。呼鲤亭离拜月亭不远,却就好像生死的鸿沟,无法逾越。他忽然想到:
这从今往后,他与肖承祚就是陌路人了。
“咳咳咳……”
蔺出尘掩着嘴,他有咳嗽的旧疾,情绪激动便要发作。强自缓了缓神,拍着自己的胸口,却始终停不下来。
正当他内心疑惑这咳嗽怎么没完没了的时候,嗓子一甜,呛出一大口鲜血。
他怔怔然看着手上一片殷红,变了颜色,慌忙拿帕子去擦,却又如何擦得干净?蔺出尘暗道,这要是被秀心看见指不定又要多着急,站起来想偷偷跑回去。
“啪”手上的灯笼却落在地上,灯光晃动着打了一个圈,刹那间眼前昏花闪烁,未等他反应过来,人已往湖里栽倒下去。
拜月亭里的人也听见了水声,慌忙撩开帘子,只看见呼鲤亭上一盏灯笼掉在地上,知是有人落了水。那亭子里多是女子,都吓得花容失色,高声让岸边禁军去救人。肖承祚手握着栏杆,周遭一片混乱丝毫入不了他耳。一颗心颤颤的,想到那呼鲤亭是摘星阁的地界儿,浑身都是冷汗。他看见禁军手忙脚乱把人救了起来,那身段定是蔺出尘无疑,刹那间心急如焚。这皇帝差点就转身摆驾去摘星阁看个究竟,却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说过的,今后再也不愿提蔺出尘三个字。
肖承祚叹一口气,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强自镇定,但他那点慌乱还是落在了冉玉真眼里,引起后者万千心绪。
另一岸,摘星阁却是乱了套。
霞歌把霜笛和雪琴全叫了起来,一干宫女进进出出担热水、熬汤药。秀心豁出命般的跑到了太医院,摇醒那值班的太监,将身上一副雕金耳环作了人情才叫到了大夫。
太医来看了一眼,诊了诊脉,摇头道:“这是心气郁结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好在血咳得不多,我给开副清心泻肺的方子,悉心调理,最忌动气伤神,若是往后再严重下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秀心闻言就咬紧了一口银牙,声音里带着哭腔,“这真是逼死了人,这宫里上下都知道那心药在玄明宫里,我一个婢女就算受赔上这条命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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