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怡点了点头,他又接着问喜嬷嬷旁边的几人:“喜嬷嬷做好的酸梅汤可是你们分好装置给阿来的?”
几个人哆哆嗦嗦终是把话说齐了,都道是一起的,末了最角落的一个小声道:“当时阿来与碧画姐姐都在旁边看着,奴婢们断没有机会往里面添东西的。”
薛晟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看向筠怡,这问话的人里头可没有那个叫碧画的,筠怡郡主被戳穿脸上青红交接,还没开口她身边站着的一红衣丫鬟就抢先跪在薛晟面前,道:“奴婢就是碧画。”
☆、碧柳
屋子里原本有的骚动也停了,就连正准备坐下的沈姨娘也是一愣,一屋子的人都把视线放到正中间的薛晟身上。
他这些日子没在,屋子里的陈设变化了许多,就连此刻他手中拿着茶杯也被筠怡郡主给换成了青釉色的云彩瓷。半响他合上杯子,清脆的声响在这沉静的屋子里额外突兀。
筠怡郡主心里有些惴惴的,下意识地去望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可王嬷嬷这会不在,没人给她拿主心骨。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碧画,再瞧了瞧薛晟脸上的表情,一咬牙:“国公爷,这事您……。”
只是还未容她说完,薛晟就已开口道:“郡主先不要急着解释,我这不是还不知道是何原由?先让我听听这个丫鬟说的。”而后侧过身子对着地上人道:“你倒是有胆气,这会怎么低着头缩手缩脚了?”
跪着的人听后慢慢抬起头来,容色清纯可人,一双杏眼无辜纯净。见薛晟这样说脸色也没升起害怕,好像这事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这事都是奴婢一人的错,奴婢并没有告诉郡主那天碰上了阿来妹妹,还与她一起去的外厨房,是以,夫人并不知情。”
筠怡听她这么说,心下安了不少,还好这丫鬟衷心。她是知道碧画与阿来丫鬟一起去的,只是因薛晟不在,她虽没怎么克扣虐待几个姨娘,可到底对她们不闻不问。再说正妻与小妾历来就不能相容,她怕这事殃及自身。因此碧画告诉她的时候让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就连王嬷嬷都不知道。
她心安了,对碧画就更看重开来,一心想着保全她,遂等碧画说完。筠怡也跪在薛晟了面前,“这事是妾考虑不妥当,竟也没问个清楚,幸亏国公爷这才没漏掉。可国公爷,这一个地方出来的酸梅汤妾也是喝了的。如果碧画掺了手脚,可妾怎会相安无事?”求情也要做全面,配合这段话她脸色溢满了泪水,端的是个情真切切。
坐在矮凳上的沈姨娘瞧见,再望了望主位上的人,心道了句;这郡主也是个草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这薛晟最不喜的就是别人用情来威胁他了。
可薛晟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沈姨娘目瞪口呆,薛晟不仅扶起了筠怡,就连那跪着碧画也叫了起。跪着仍战战兢兢的梦姨娘瞧见,吓的连声道:“国公爷,这事与婢妾一点关系都没有,国公爷……婢妾真的没有害罗妹妹。”
她竟以为薛晟此举是料定她们这些跪着的人与罗姨娘的死有关联了,联想到以前在皇宫,宫女也是因为此类的事情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这才害怕的叩头求情。
薛晟站起身后就没重新坐下去,他也没理会梦姨娘,而是走到喜嬷嬷跟前,搀起她道:“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我还记得你做的点心,嬷嬷先起来。”
喜嬷嬷搀着他的手站起了身,一张包子脸染了笑,脸颊的肉一颤一颤可却没了以往的喜感,她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嬷嬷这手艺倒还没丢,国公爷要是哪天想了只管吩咐老奴。”
因筠怡郡主对罗姨娘的死因没有头绪,遂把屋子里有关系的奴婢都给禁闭了。喜嬷嬷这身的衣服还是前几天的,天气热身上的汗臭味很明显,站得近能立刻闻得到的。她怕玷辱了薛晟,起来后还后退了几步,脸色也很憔悴。
薛晟面上不显,可熟悉他的人是知道他已经是发怒的前兆了,可这一屋子的里人也只有沈姨娘瞧出来了,顿时对后面的事情越发期待开来。
已经站回筠怡郡主的碧画却是看着薛晟的背影目光复杂,今天的事情到底还是与她设想的脱轨了。
*
没回京之前孟云容还在想着怎么开口问薛晟碧柳的事情,以及到时见了碧柳自己会不会与她相认,想的最多的还是碧柳过的好不好。
可此刻她与碧柳之间不过是相隔了几步,可她却迈不开步子。明明陶琉居还是以前的那个陶琉居,碧柳也是以前的那个碧柳,可……她却手足无措迈不开步子,对了……终归还是因为她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而几步开外的地方,碧柳心里也是莫名奇怪。得贵今早就与她说过,国公爷回京了。她想着既然回京了,到时按照以往的情况,他定是要来陶琉居的,所以趁着今天来打扫打扫屋子。不想刚整治好了早膳,就听人说国公爷到了,这才急急忙忙抱了孩子一起过来。可到了陶琉居才想起扫帚抹布忘拿了,遂到外院婆子那打算借一借。不成想还没一刻的功夫,身边的孩子就不见了。
她心慌地沿途找了一遍,带着侥幸回陶琉居再看看,就见自家那小子依在一美貌女子身上。这女子瓜子脸,一双圆眼又黑又亮,听见动静回过头,眼睛带着光彩盯着她让她觉得分外熟悉。这可不是先前让自家小姐伤心好长一段时间的那个花魁么!
这下忆清楚后,她连忙上前把自家那小子给掏了过来,而后万福道:“奴婢见过云姨娘,这小子给姨娘添麻烦了,奴婢这边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不要介意。”
然而这小肉团子离了孟云容的怀抱,虽瞧清圈住自己的是自家娘亲,可仍是伸开手朝着孟云容方向道:“姐姐,诚儿要抱。”
碧柳倒是没意料到小肉团子会这样,待反应过来,把他放到地上,拍下他伸着的手训道:“这姐姐也是你能叫的?快给姨娘赔个不是!”她也不管小肉团子能不能理解,扯过他就摁着他的身子让他弯下腰。
小肉团子何时见过自家娘亲这样,吓的大哭开来,模样可怜极了。碧柳强压下心里的涩意,摆着怒容继续道:“还哭,快来赔个不是!”
儿子自从出生,她与得贵两人就从未对他大声过,可此刻儿子却亲近一个害她小姐的人,她是不能容忍的。
孟云容也是被她给唬的愣住了,碧柳哪时有这么强悍过,在丞相府那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她与丫鬟婆子有过口角。
先前还未弄清小肉团子是哪家的,她心里就存了疼爱。这下知道是碧柳的儿子了,那心里俨然已经是自家的人了,瞧着碧柳还在训斥那委屈地擦泪的小肉团子。急步蹲下抱住小肉团子哭的一颤一颤的身子,对着碧柳怒道:“碧柳!”
后面一个柳字声音很重,且还有长长的尾音,像是警告又像是无可奈何还带着点请求。
碧柳一滞,许久未有人这样喊过她的名字了。她还记得在丞相府的那会,夫人居住的院子桃花开了,可老爷却不让人采摘,说谁要是偷偷摘了坏了美感,就给逐出府去。
一府里的人都只能是心痒痒看着那老爷为了讨夫人欢心的桃花。可那会还是八岁的小姐夜里却带着一样大的她偷偷出屋子,要去摘那桃花。
老爷虽对夫人小姐好,?6 源氯苏娴氖切暮菔掷保饺绽镆彩呛ε碌模阅腔崴踝派碜铀阑畈豢先ィ鞘毙〗憔褪钦庋凶潘拿郑プ徘笞藕暗溃骸氨獭!?br />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小肉团子重又回了孟云容怀里也止了哭泣。碧柳也未出声,孟云容这才盯着她看了个仔细。
碧柳这几年过的应是好的,眉间带了已为人母的慈爱,身子也丰腴了些。身上橘红褙子衣料看得出同小肉团子身上的一样,得贵倒是没选错,碧柳这些年过的好。可瞧着碧柳发髻上别的白玉簪子,她眼里瞬间有了热意,她家碧柳一直记着她呢!
*
转眼已过了响午,樱桃胡同宗亲府家门口,正停了一辆马车。
袁大夫人站在马车旁,对着送她出来的大儿子薛赁道:“行了,你进去吧。”
只是语气说不出来的疲累,原本定好今天与薛立申一起去的,可谁知道那老不休连同那花姨娘胡闹做甚么夜晚赏景,染了风寒今日竟起不了床。
薛赁看了看她的脸色,“娘,要不还是儿子与您一起去吧。”
袁大夫人将他从头看到尾,半响道:“罢了,你现在虽也在兵部任职,可你见了兵部的武将们都战战兢兢的,要是见了平国公……,还是老实呆在府里吧。再则说,你堂伯那一家子的闹心事,老二家的到还在闹和离,你就帮忙多看着点。”
这说的正是薛立闽的最小的弟弟薛立皓,较之薛立申有三个儿子,他则还多了一个,这儿子多了闹心事也多,唯有那最小的一个省心上进点,其余的袁大夫人提都不想提
。
其中老二还在闹和离,这薛立皓身子骨不行,早就不能管事了。当初两家是连着一起出府置府的,这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管不行啊。平国公府出了丧事,要是以往的关系她大可不去,可现如今情况不同了,再说平国公今日回了府,怎么说她也得去一趟。
薛赁知道大致就这么定下了,看着袁大夫人上了马车,对着马夫叮嘱道:“这一路上小心,老夫人要是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袁大夫人隔着车帘子听着,心里倒是熨帖,这儿子到底是她肚子里出去的,终归还是向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如无意外会二更=0=
☆、告知
听着车外蹬蹬蹬的声音,袁大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活了这么些个年头,倒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
大儿媳终归没隐瞒她,把她知道的事情都给道了出来。
袁大夫人才知道刘尚书虽然把三女儿过继给了旁支,可他还在世时,每年三女儿生辰都会亲自送上一份贺礼,长此以往这三女儿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对这刘尚书很是敬重,当年刘尚书一事若不是养父母在身边拉着劝着,按照这三女儿的性子处事多半人也是没了的。
可她却一心认为刘尚书是清白的想着为他洗白冤屈,泰始八年刚及笄就离了家,养父母一家好生一番找寻,才得知她竟然自入了奴籍,给人当丫鬟去了。
大儿媳说起这事,这堂嫂婆母也就是那养母,为了此事没日没夜的掉泪,还差点把眼给哭瞎了。府里负责采买的小厮半个月前倒是在一药铺里看见她,小厮转个身子跑去告知管事她人就没了,因此她的下落又是没了踪迹。
可这些都不够让袁大夫人烦恼,她恼的是,她那会见大儿媳说完,问了一句,“下人里头,除了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鲜少会有统一的衣服。且权贵之家的下人服饰上多会标明府里的微记。那小厮可看见她衣服上的花纹?”
大儿媳听了这话,冥思苦想了会才道:“堂嫂家没过问过这事,小厮当时只是说她穿着一身红衣,…对了…衣摆处绣了颗大石榴!”
她那会听后心里一咯噔,这石榴花纹红衣,她上次去平国公府筠怡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穿的可不就符合了!
她过后把大儿媳所说的都理了理,心里越发肯定这已逝的刘尚书三女是在平国公府,此趟虽是去吊唁聊表心意,可更多的却是想把这事告知平国公。
她这边想着,平国公府终是到了,马夫恭敬的声音自外传来,“夫人,到了。”
袁大夫人掀开车帘子望着平国公府几个大字,这才心安了,把手递给一旁的丫鬟,而后下了车。
*
丞相府里的人都知道,天一热了,自家老爷呆在书房的时候最多。这个期间最经不得人打扰的。
所以来通传的管事拿着兵部尚书罗大人的拜帖心里很是纠结,面上大有被逼着赴死的无可奈何。
只是今个,还未容他敲门,里面的孟贾就已走了出来,直往招待罗大人的厢房。
外面虽传丞相府富得流油,孟贾这些年也搜刮了不少钱财,可府内除了书房以及后院的正屋装饰的富丽堂皇,这其他地方可真是一般了。
招待宾客的厢房内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杨木所制,罗大人自进来后就将屋内打量了一番,他不单会显摆还会享受,这屋子的东西明显是不合他意的。看下人上的茶也是平常的绿茶,心里就有了不被重视的忿意,抬起头见孟贾已上了台阶,生生地把这股要转变为怒的气给压了下去。
他可没忘记他今天是有求于人,且这孟贾的心眼比芝麻绿豆还小,被他记恨上以后官场上没少绊子等着他的。当即站起身,笑眯眯迎了过去。“丞相大人来了。”
孟贾瞧了他一眼,这人出门总会把自己拾掇地光鲜亮丽,可今天却是穿着一身官服就来了。而且他也不嫌热,衣服扣子全扣上了。孟贾坐到屋子正中间右手边的扶椅上,“罗大人今日怎么有兴致前来。”
屋内服侍的丫鬟见他坐下上前给他面前的杯子斟了茶,罗大人看他喝的一派轻松,心想;这奸猾的贼头不会是给自己喝的就是好茶,给我的就是下等茶了?
只是面上不显,他踱着步子坐回原位,笑道:“这不,丞相大人几天没有上朝,下官里头担心就让了我来看看。”
两人笑着互相寒暄了几句,罗大人才面色一整沉声道:“丞相可得知平国公已回京了?”
孟贾见他入了正题,倒也没打太极,直言道:“罗大人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罗大人点了点头,颇有些凄凄然道:“我家小女在平国公府死的不明不白,现下还没给我个结果。小女入平国公府也有些个年头,虽未给平国公添上子嗣,可也并无过错。现下已过了三天,平国公府除了当天有消息传来,到现在也没个话。”瞧着孟贾脸上升起不耐,陡然反应过来,这丞相家的嫡女还是平国公的原配呢!顿时赶紧止了这话题,“当然,我可不是上门来念叨这些的。今个就是来问问丞相,现下我与平国公间的关联已是断了,丞相还需不需要助力?”
孟贾端起茶杯放置嘴边,听了这话,喝茶的动作一停,侧过头对着他道:“我孟贾可不是做那等无利之事的人。”
哼,这老狐狸倒是精明,没了平国公庇护,知道来找他了。
罗大人眼珠子一转,有些笨拙地从衣袖掏出一张卷纸出来,将纸张摊开,露出中间写着的字朝向孟贾这边。待孟贾看清了,又翻过背面朝示。见孟贾转回了头,他才继续道:“丞相,这上头写的东西可行不行?”
孟贾没再侧过头看他,手上端着的茶杯复又举起,抿了口茶水道:“我虽不做无利之事,可断也不会平白占人家便宜,你就留下吃个便饭吧。”
罗大人还想着回去大吃大喝一顿,听了这话,眼角一挑,看了看这屋子,心下哀叹这膳食指不定又是怎样的青菜豆腐呢!
*
从陶琉居出来,孟云容还未来得及回百芳居,就被薛晟派来的丫鬟领到常园的外书房。
像是知道她不会呆在陶琉居,又为了阻止她回百芳居他才这么做的。等她进了屋子,才发现八仙桌子上已摆好了膳食,丫鬟瞧着她呆愣开口解释道:“国公爷先前有吩咐过,说等您从陶琉居出来了才请您来此用膳。”
丫鬟着着二等丫鬟的衣物,袖口处还绣了几朵莲花,人也很伶俐。孟云容想了想,问道:“你在哪当差?”
“奴婢一直在外院伺候,姨娘您先用膳,等会凉了对脾胃不好。”说着拿了汗巾过来要给孟云容净手。
孟云容挣脱开来,她现下根本没有食欲。刚刚碧柳的态度让她认知了这一事实,她不是孟云容了而是云姨娘,即使薛晟心下已认出了她,可这事情还是太过离谱,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国公爷现下在哪?可还是在宜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