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氏的话33 ,傅娅点了点头,却是不着痕迹避过张氏的目光。
傅沅站在那里,没有错过傅娅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她早就对傅娅有孕的事情有些疑心,如今看来,这其中当真有些蹊跷。
不然,傅娅这会儿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人往往在下意识的时候,便会露出真心来。
倘若不是心虚,傅娅是不会这般的。之前在皇后宫中的时候,她也看出来傅娅高兴之余,眼底总带着几分担心和不安。
而老太太和张氏她们,全都因着傅娅有孕的事情高兴昏了,哪里能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来。即便是她,若是没有那个“梦”,大概也只是会替傅娅高兴吧。
想着这些,傅沅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傅娅的小腹处,心想这腹中的孩子不知是根本就不存在,还是十月之后当真会生出个孩子来,却并非是太子的骨血。
傅沅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将视线从傅娅身上收回,耳边就传来了老太太的说话声。
“沅丫头你也过来和你大姐姐说说话,我记着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你和你大姐姐很是要好的。”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微微有些诧异,却是依言走上前去,到了傅娅跟前的时候,才恭敬地叫了声大姐姐。
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该叫声娘娘才是。”
傅沅才要改口,张氏却是笑着道:“她们姊妹倆亲近,倒不必顾忌那些个规矩了,这侧妃娘娘是外人叫的,听着生疏得很。”
张氏说完这话,对着傅沅笑了笑,态度很是亲近。
傅沅能感觉到张氏是替她解围,也是表示对她的亲近之意。
似乎是那回九龙玉佩的事情之后,张氏对她就存了几分示好之意。傅沅并不愚笨,能猜出来张氏这样做,全然是为着东宫的侧妃傅娅。
她以为,她拿了那九龙玉佩,往后指不定能在南阳王府立足站稳,讨得老王妃喜欢。这样的话,若是有心,就能帮到东宫的大姐姐。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她都以为傅娅有了身孕,竟还会对她这样示好。张氏这样,当真是有些难得,又叫人觉出几分意外来。
听着张氏这样说,傅娅也跟着笑道:“母亲说的对,四妹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大姐姐就好。”
“长久在宫中,难得有人这样和我亲近,千万别生分了。”
话虽这样说,可傅沅在傅娅的语气中,到底还是听出几分生疏中高高在上的味道来,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果然人在宫中住久了,性子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第108章 深邃
傅沅微微一笑,还未说话,便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侧妃娘娘,太后娘娘跟前儿的宫女来传话,说是太后听说宣宁候府的五姑娘来了,叫五姑娘过去说说话。”
那宫女的话音刚落,傅珍脸上便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
自打黎氏去后,她的处境便艰难起来,府里头便是那些下人也敢随意作践她。她最后的希望,便是在太后身上。
那日姚氏送来五百两银票,说是叫她买通宫中的人,求见太后一面。
如今太后召见,兴许心里头是顾念往日和母亲的那些情分的。
傅珍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双手紧紧捏着雪白的帕子,幻想着自己借着太后娘娘翻身的情景。
老太太听着那宫女的话,眼睛里微微闪过些什么,看了傅珍一眼,吩咐道:“那你去吧,原先你母亲也是受过太后恩典的,如今太后还记着你,也是你的造化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傅珍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微微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张氏将视线从傅珍身上收回,和侧妃傅娅对视一眼,瞧见了傅娅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便将话题岔了开来,问起了傅娅在东宫过的如何,日子可还顺心。
傅娅应了几句,说是一切都好。老太太瞧着二人说话,便转头和站在那里的傅沅道:“叫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单独说会儿话,咱们去院里转转。”
傅沅听了这话,应了一声,便随着老太太出了殿内,因着是在宫中,顾虑颇多,也没往别处走,就在偏殿坐了会儿。
到中午的时候,太后宫中却是传过话来,说是可巧今个儿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听说傅沅也在,便叫她去慈安宫一趟。
傅沅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她知道宋淮砚虽得南阳王看重,却甚少到这后宫来,和太后娘娘也并不十分亲近。每每进宫,反倒时常被皇上传召。
她深知其中缘由,所以由不得生出几分惊讶来。
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如何能有这种福气。她既想叫傅沅讨了太后的好,进了南阳王府后愈发能帮上傅娅,又不想傅沅太过风光,因为这个孙女儿她是难以掌控的。
“既是太后传召,你就去吧,别耽搁了时辰叫太后等着。”
“是。”傅沅应了一声,又朝着张氏和傅娅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殿外。
她之前虽也进过宫,却从未随处走动过,这会儿跟在宫女的身后一路朝慈安宫走去,不免四处看了看。
几日前下了一场雪,宫殿屋檐上积着尚未消融的雪,宫道上却一点儿积雪都没,时不时有宫女和太监从身边走过,宫道很长,叫人看不到尽头。
似乎进了这宫中,便一辈子都被锁在这一眼四方天的地方了,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压抑来。
太后所住的宫殿是慈安宫,慈安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安左门、永安右门,南侧为长宁门。慈安门位于广场北侧,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慈安宫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折向南与慈安门相接,北向直抵后寝殿的大佛堂。
傅沅抬脚进了慈安门,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进了慈安宫的院子。
因着是冬日,慈安宫显得愈发的威严肃穆,傅沅跟着宫女进了院子,那宫女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就从殿内出来。
“姑娘请。”
傅沅对着她微微颔首,才抬脚走进了殿内。
殿内地龙烧得暖暖的,刚一进去便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傅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太后下首,身形欣长,穿着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正中缀着一枚白玉佩的宋淮砚。
自打上回他中毒受伤,深夜去了她的映月阁,二人还是头一回见。
只是彼此虽不见面,他却时常寻些好玩意儿或是好吃的点心蜜饯叫人送到府中来。
所以,两人见面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生疏尴尬的感觉。
傅沅觉着,万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对宋淮砚没那么喜欢,却也没那么讨厌。
彼此之间知道往后是要做夫妻的,再加上他除了喜欢逗弄她外,实际上待她是极好的,甚至是有几分宠爱和纵容。
这样的他,叫她心中的那些排斥渐渐消散了,甚至,不知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来。
虽然,她从心底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今个儿砚哥儿进宫给哀家请安,正好听说你也进宫探望东宫侧妃,哀家想见见你,就叫你过来了。”
太后看着傅沅的目光带着几分恍惚,好像在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傅沅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觉,规规矩矩蹲在那里。
好半天,太后才回过神来,抬了抬手吩咐道:“起来吧。”
“谢太后。”傅沅道了声谢,这才站起身来。
太后将她打量了片刻,才收回了视线,对着一旁的宋淮砚道:“哀家听说,前段时日皇上派你去查盐商之事,回来时你受了伤,可有这么回事?”
宋淮砚听着,点了点头,回道:“是微臣疏忽,劳太后挂心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却是转头和傅沅说了几句话,便出声道:“罢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是头一回来哀家宫里,叫砚哥儿带你四处转转吧。”
傅沅不知道太后的情绪为何突然低落起来,听着这话只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砚的身后走出了殿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慈安宫的正院,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傅沅忍不住出声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宋淮砚听到她的说话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她半晌,眼底才露出几分笑意来:“都好了,你不必担心。”
他虽是带着笑,可傅沅明显感觉到他隐忍着怒火,却是不好开口去问。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又走了几步,宋淮砚突然出声,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若一个人是你的亲人,你和她偏偏没有情分,你会如何?”
宋淮砚刚说出话来,就明白宋淮砚话中所指的是陆王妃。
她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的话。
“今个儿太后传召我进宫,说了些长幼有序,兄友弟恭的话,几日前,她才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过。我在她心中,当真是逆子了。”
宋淮砚口中的她,便是陆王妃了。
傅沅听出了他话中压抑着的不甘和怨怒,知道他平日里虽装出毫不在乎陆氏的样子来,深藏在内心的某一处,还是将陆氏当做自己的母亲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陆氏和他毫无关系,他真正的亲人,兴许还在这后宫的某一处。
那个梦中,昭懿皇后乃是假死,一直都被皇上藏在这后宫之中。
傅沅曾私下里和万嬷嬷打听过,可深宫之内的事情,哪里是万嬷嬷能知晓的。
傅沅想了想,迟疑了许久,才带了几分试探问道:“兴许,是注定就没有母子情分呢?”
她的话所得有些隐晦,可话音刚落,宋淮砚却是猛地盯着她,眸光微动,半天才开口道:“无尘大师说你是我命定之人,能解答我心中困惑,这么说,你当真是知道些什么?”
傅沅从来都没有想到无尘大师曾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对上他定定看着她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傅沅动力动嘴唇:“我......”她想解释些什么,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她难道说,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着知道上辈子“原身”的那些过往,所以知道他并非是南阳王的亲生骨肉,而是“已故”昭懿皇后所生的三皇子。
而且,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个人,也是他。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何告诉他?
傅沅纠结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慈安宫的花园里,站在瑞花亭里,见着冰封的水面,落花点点,没有夏日枝头上的娇艳,却在这寒冰之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来。
她站在亭子里看着冰面上散落的花,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某人带了几分深意的说话声:“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说出来的,对不对?”
傅沅愕然,一转过头去,就看进他的眼睛里。大概是他的眸子深邃,看一眼就能叫人深陷进去,她竟不由自主对着他点了点头。
☆、第109章 出事
宋淮砚看着傅沅,舒眉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傅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说四姐姐怎么一直没回来,原来是在这儿呢。”
突然传入耳中的说话声叫傅沅脸色变了变,从宋淮砚怀中直起身来,转过身去一眼便见着了在垂花门处站着的傅珍。
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对着宋怀砚温婉一笑:“你先回去吧。”
宋淮砚闻言,挑了挑眉,见着她眼底的坚持和认真,到底还是没有说别的话,转身径直离开了。
等到宋淮砚离开后,傅珍才走上前来,带了几分讽刺道:“四姐自小也是在陈老夫人跟前儿长大的,怎么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避讳。这是我瞧见了,若是方才那一幕落在宫中贵人眼中,还以为四姐是那轻浮之人呢。”
傅沅向来和傅珍相处不来,更不在乎她会说什么。所以这会儿听着她说出这些话来,也并不生气,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妹妹若是想观赏这园子就呆着吧,我先回东宫了。”
傅沅说着,就径直走过傅珍身前。
“四姐,你可知道陆王妃几日前进宫,已经求太后允准叫那陆敏当宋二公子的侧室了。”
“方才你和宋二公子这般亲近,想来这事情他并没有和你说?”
“也对,这男人啊,向来是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后院那么多地方,哪里能单单只四姐一个人住。我真不知,是该同情你还是该嘲笑你。”
傅沅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傅珍一眼,眸中带着隐隐的不屑,冷声道:“五妹管好自个儿就行了。”
说完这话,傅沅便看也不看傅珍,转身朝前走去,很快就走出了花园子。
傅珍望着傅沅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虽极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激怒傅沅。
她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嘴唇,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了视线,从回廊下走过,出了慈安宫的花园,一路回了东宫。
刚绕过正殿,傅珍想经过假山处的一条青石小径回傅娅所住的宫殿,她才走了几步,哪料到从假山后竟是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朝里边拉进去。
傅珍又惊又慌,想要挣脱那人的掌控,可她小姑娘家的力气哪里能挣脱开来。想要尖叫,又怕惹了人来,见着这情景坏了她的名声。
耳边传来调笑中带了几分醉酒之意的声音:“你是在哪个宫伺候的,倒真真是个小美人儿。”
那人说着,便将傅珍压倒在假山上,满是酒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情急之中,傅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就将他推开了,醉酒之人直直朝后倒去,脑袋恰好撞在了石头上,只听咚的一声,当即便渗出一滩血来。
傅珍又惊又骇,没敢看那人一眼,满脸慌张跑了出去。
......
傅沅回了东宫,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傅珍回来,偏偏老太太还问起话来。
“你去慈安宫的时候可见了珍丫头?怎么不和她一块儿回来?”
老太太问起来,傅沅只开口将她在慈安宫花园遇着傅珍的事情说了出来,但并没有细说。
张氏原本就不喜欢傅珍这个侄女,听傅沅说完,只开口道:“她向来是没什么规矩,兴许见着宫中热闹,不想回府了也有的是。”
张氏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的请安声传进了屋里。
“奴婢见过五姑娘。”
张氏听着这话,脸上略微露出几分尴尬来,却只看了坐在那里的傅娅一眼,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很快,傅珍就从门外进来。
刚一进来,老太太便问道:“可是太后留你用饭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傅珍听着,竟是愣愣地,过了片刻才回道:“回祖母的话,是太后说要留孙女儿在宫中住上几日,等到元宵过后再回府里去,孙女儿来讨祖母的示下。”
老太太听了傅珍这话,面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嘴里却是说道:“既是太后有心留你,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只是在宫中规矩多,你可不能和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别丢了咱们宣宁候府的脸面。”
傅珍方才受了一番惊吓,还未缓过神来,这会儿听着老太太说这些,不免有些神思恍惚。
老太太见着她呆愣的样子,自是十分不满,咳嗽了一声,道:“你可听到了?”
傅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地道:“是,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
傅沅站在一旁,离得傅珍最近,竟发现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发抖,心中诧异,便不着痕迹仔细地打量起来。
她的衣裳有些皱了,脚下踩着的绣鞋也沾了些泥土,细看之下,手上竟也有些擦伤的痕迹,似乎是怕被人看到,她手中的拿着的帕子总是时不时遮盖一下。
傅沅脑中闪过一个猜测来,却又觉着不大可能。这后宫之中,真正的男人只有皇上一个。傅珍才十一岁,又是平淑郡主黎氏之女,皇上怎么可能?
这样想着,她就将心中的猜想压了下去。兴许,傅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想叫人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