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宇从未做过此等事情,但手下不乏能人,按照旧的程序走,总也挑不出错处来。
忙完公事,剩下的时间自然是娱乐项目居多,楼宇也不含糊,他知道南疆向来与广王交好,尤其这位南皇子,近四年来都是由他作为使者出访,代表南疆皇帝和国家来与苍国进行国事外交,势头很猛,有传言说等过了今年生辰回去就要被册封为太子了。
以前是楼宇太过粗心,将这么重要的资源拱手让给广王,今年楼宇准备自己抓到手里,毕竟一天没登基,变数就存在,他成与不成,还不是都牢牢被攥在老皇帝的手里?
要想位子做的稳固,光拥有老皇帝的宠爱是不够的,难免有些人会觊觎眼热,做出些什么事来给你添堵。
楼宇平日也是个能玩会玩的主儿,如今真动了心思想要好好招待南疆皇子,倒也不是难事,才一日两人就相谈甚欢,大有一见如故的架势。
到了晚宴,楼宇将地点设在自己宫殿附近,那里有座假山,是老皇帝专门为他修建的,白小满很是喜欢,所以后来他又着意添加休整了许多,景色更是怡人。
结果老皇帝临时找楼宇有事,过问一下南疆皇子的行程如何,只这一耽误,就出事了。
楼宇派人将假山附近都封了,为的就是图个清静,可以跟南疆皇子好好欣赏一下月色,白小满几乎每天都会来假山上玩玩,楼宇的手下早就认识她了,当然也知道她可是楼宇的心头好,人称圣使王妃,说不定有一天,楼宇登基她也跟着沾光,成了当朝皇后呢,所以侍卫下人们见了白小满,都是极尽讨好之能,更别提为难二字了。
虽然楼宇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入,但白小满不是任何人啊,不等她多说,侍卫们就放行了。
等到了山上,才发现已经早早有人在那里等待了,不是别人,正是南疆皇子。
他在等楼宇,而白小满并不知情,也从未见过他,只当他也是偷偷溜上来玩耍的人,见他着装与苍国人不同,就闲聊了起来。
南疆皇子呢,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少年得志,贪玩又好酒,跟白小满聊了没两句,竟然感慨遇到了知己,硬拉着她坐下一起喝酒赏月。
白小满原本那些日子因为跟楼宇之间的嫌隙,加上对未来的迷茫,心情就很差,碰到了这么一个爱说爱笑的人,不觉得心中很是畅快,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霾,于是坐下来跟他喝起酒来。
白小满酒量不太好,喝了点酒,就有点放开收不住了,拉着南疆皇子划拳猜拳行酒令,外加猜谜语,两人孩子一般玩耍。
等到楼宇赶过来的时候,还不等到山顶,就听到了一阵阵欢声笑语,开始他还纳闷,除了南疆皇子还会有谁在此出现,一听,还是个女子,难道南疆皇子自己带了女伴吗?
正想着,忽然神色大38 变,冲了上去,果然是白小满。
楼宇铁青着脸,命人将白小满强行送回去。
白小满在得知了南疆皇子的身份后,虽然醉着,但也不敢造次,顺从地离开了,但她这一走,惹得南疆皇子很是不高兴,他酒量好,并没有喝醉,向楼宇打听起白小满的身份。
楼宇不知为何,并没有提及她是自己属意的王妃,只是简单说,是瑶山的圣使。
南疆皇子更是两眼放光,早就听说了瑶山自古出美人,可惜他们人数并不多,而且百年来只与苍国有来往,每隔一些年月,就会派圣使入驻苍国,为两国祈福添寿。
能在瑶山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想必圣使更是美人中的美人,他早已仰慕万分,如今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听另一个男人这么夸奖自己的女人,楼宇的心里也是十分复杂的,既觉得骄傲又衍生出一股危机感。
便没什么好气地问:“圣使只是职责所在,需要瑶山族长占卜甄选的,并不是相貌才能出众的人。”
南疆皇子没意识到楼宇语气的不善,摇着头不赞同他的说法:“哪里,刚才这位圣使姑娘,虽不是倾国倾城,但却别有一番气韵所在,不是旁的那些妖艳女子所能比的。”
楼宇更添好笑:“你还能看出她的气韵?”
南疆皇子坚定地点头道:“当然,洵王向来英明睿智,不会连这点识人之明都信不过本宫吧?”
楼宇笑着摇摇头,不等再开口,南疆皇子的又一番话,却直接将楼宇钉在原地。
“本宫很是倾慕,不知洵王能否引见一番,让在下聊表下心意?”
他连最后的称呼都改了,为了见一下白小满表个白,可见也是真是动了心思。
可他们才见一面,聊了多一会儿,就到这种地步了?
楼宇一下子笑出来:“皇子果然是性情中人,才见一面就情动至此?”
南疆皇子却不赞同他的说法:“本宫见过无数女子,可像这位圣使一样的却是从未遇到过,人生际遇往往如此,可遇而不可求,日后在宫中长夜漫漫,连个有趣的人也没有,就算当了太子又有什么意思?”
楼宇沉默。
南疆皇子以为他不愿意,理解道:“本宫能理解,圣使向来身份崇高,代表着苍国的祸福天道,但南疆也不是蛮夷之地,若贵国能割爱赐婚于我南疆,再命瑶山派遣新的圣使,也不是难事,若得此厚爱,南疆必定世代为苍国效犬马之力。”
楼宇心神一动,还是没有出声。
南疆皇子也不再逼他,两人又商谈别的话题了,一夜安稳度过。
没想到第二天,南疆皇子竟然通过老皇帝找到白小满,亲自上门去拜访,与白小满相处了整整一天。
白小满开始听到圣旨这样下,命她好好接待南疆皇子,单纯地以为只是一起外交接待工作,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打起精神来应对。
昨日借着酒劲,今日酒醒,白小满行事说话自然不再那般放得开。
南疆皇子也不介意,硬拉着白小满谈天说地,开始白小满还是当他是皇子话都不敢多说两句,后来越相处越发现,南疆皇子其实就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逗逼,骨子里还是很逗乐的,于是慢慢也放开心怀,与他认真交谈,想着虽然她不懂国事外交,但说好听的话,真诚一点,总是不得罪人的。
中午南疆皇子谢绝了皇帝的邀请,硬是留在了白小满宫中,跟她同吃。
直到下午楼宇回宫才听闻专门拨给白小满的手下回禀,说南疆皇子已经跟她待了一整天了。
楼宇当场几乎跳了起来,正要赶过去,却被手下拦住,正要发怒,听得他汇报:“原本见南疆皇子一去,奴才就准备去通知王爷,但却出不了宫。”
话说到这里,楼宇也冷静了下来,这么说,父皇已经介入此事了?南疆皇子可以跟白小满整日的相处,竟然不理会宫规,让一名外姓男子在宫苑内围逗留一整天,这一点就已经十分可疑了。
于是楼宇没有先去白小满那里,而是去见了皇帝。
老皇帝见了自己的儿子一脸怒容,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跟他多废话,只说:“南疆是我苍国最重要的盟友,数十年来两国邦交紧密,和平往来,而圣使可以重新甄选,况且,她一日不死,无论人在哪里,都解不开与你的血咒连接,所以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
老皇帝说得这些,楼宇都知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心里更是明明白白。
广王一向与南疆皇子交好,这位皇子行事很不像旁的人,他曾经公开推举过广王具有王者之姿,而今广王虽然暂时受冷落,但实质性的势力丝毫未损,只待一日皇帝重新召他入宫,复宠指日可待。
那时他又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呢?
还是趁现在他元气未满,一举将他解决掉,永无后患?
等到了白小满院里,南疆皇子正不知与她说着什么,两人笑得前仰后伏,楼宇站在一旁,看得微微怔忡。
他已经多久没看到过白小满这种开心的笑容了?
叫过来穆勒,问了一些南疆皇子跟白小满的相处情形,越听脸色越阴沉。
白小满和南疆皇子一见楼宇到来,都迅速起身,形完礼之后,楼宇对南疆皇子说:“本王已经为皇子准备好了晚膳,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就出发吧。”
南疆皇子坚持让白小满一同前去,楼宇不发一言,白小满忙推谢,终于送走两人,楼宇回头望去,白小满神色坦荡,转身就进了屋。
南疆皇子的一句话,却让楼宇的心再次陷入了两难。
“若洵王殿下割爱成全在下与夜圣使的因缘,在下以及南疆通国上下,都将尊举王爷为苍国新主的不二人选,若再有异议,南疆第一个与他不共戴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来我还值点钱
阿紫将蜡烛全部吹灭,只在卧房外间的墙上留了一盏风灯,轻巧从外面带上门离开。
白小满翻个身,向上扯了扯被子,苍国这种寒冷的气候她还是不能适应,屋里虽然暖融融的,但外面的冰天雪地总是有种大肆入侵的感觉,好像随时可能破窗棱纸冲进来,将她整个人冻住。
胡思乱想着,白小满半睡半醒地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极为粗暴地从外面推开,一阵冷风争先恐后涌进来,迅速漫过外间扑向白小满的面门。
白小满只觉得鼻尖一紧,呼吸险些被冻住,来不及抬眼,就被一双手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去,双肩传来尖锐的疼痛,白小满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反手单扣住来人的手腕,白小满弹指对着他的虎口穴就是一击,肩膀处的压力瞬间消失,双脚又得以重回地面。
楼宇夹杂着极重酒气震怒的声音传来:“你敢对本王动手?”
白小满后退半步从床旁边的衣架上捞起一件衣服披上,还是止不住冷得发抖,声音更冷:“王爷刚才对我不也是使出全力了吗?若我不反抗,难道要等着肩膀被王爷捏碎成为残废吗?”
楼宇冷哼道:“你这张嘴向来厉害,从来不让人分毫。”
“王爷谬赞,彼此彼此。”白小满回击。
楼宇却止不住怒气般又怒吼起来:“你在瑶山的时候,族长难道没有教过你女人的本分吗?为何如此水性杨花,招蜂引蝶?见到男子与之调笑,丝毫不懂得避嫌,你把本王置于何地?还没过门就要给本王戴绿帽子吗!”
音调越说越高,话音未落,楼宇又劈手上前,想要抓住她,白小满左腿向后撤了一大步,腰肢向右后方拧去,头向后低仰,右腿跟着向后收拢,身体瞬间向后退了一截,避开了楼宇的攻击。
白小满气得吼道:“大半夜你喝了酒,来我这耍什么酒疯?我什么时候给你戴绿帽子了?”
楼宇大笑几声:“小满,我最爱你这副样子,倔强又骄傲,可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却想亲手掐死你?”
白小满听他话越说越癫狂,却不知是何原因,大半夜被他吵醒,门被撞开,阿紫和一众下人刚才想着冲进来,楼宇伸手扯过一张桌子,狠狠砸了出去,骂道:“滚开!一个也不许进来!”
冷风一波接一波地灌进来,吹得白小满止不住地哆嗦。
抬眼望着已经眼睛通红的楼宇,白小满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冷掉,她站直身体,转身走到衣架后将他送的狐裘披风穿上,又走到楼宇面前,仰着脸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若是不预备告诉我,随便,你若是真的要取我的性命,尽管来拿好了,原本我的命也是给你做替补的,你想了结我,不简单得很吗?犯不着绕这么一大圈,折腾半宿,不累吗?”
楼宇微微低头望着她这张最爱的脸,渐渐绷不住,眼底和心底都泄出无尽的悲伤,头越来越低,似乎颈部有着难以承受之重,双肩微微耸动,白小满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楼宇看起来似乎在哭。
一向自认为不怎么聪明的白小满却好像被楼宇的这声哭泣打开了任督二脉,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楼宇今夜会这般反常。
不再等楼宇开口,白小满忽然镇定下来,她静静地问:“楼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既然来了,就实话告诉我吧,也免得有一天,我被你卖了,还傻乎乎地什么都不知道,最起码给我个知情权吧?”
原本就站立得摇摇晃晃的楼宇,此刻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地,白小满一动不动,任由他跌倒又用手撑住桌子爬起来。
最后重重砸在椅子上,压得椅子发出剧烈晃动的响声。
随后楼宇像是点燃的爆竹一样,拼命地发着脾气,语无伦次,顺手摸到什么就用力地摔向地上,屋里很快狼藉一片,白小满静静站着,不时有散落的碎砸到脚背上,除了微微皱眉,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楼宇这番失态,让白小满心如死灰。
她转身走了出去,刚迈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自嘲地想:自己果然不是公主命,遇到这种事了,还能想到没穿棉鞋,出去太冷,会冻坏脚。
于是白小满冷静地走到衣橱旁,翻出一双崭新的棉鞋,套上,又将狐裘披风裹紧一点,才抬腿向外走。
楼宇疯了一样冲过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正要用力,白小满双肩向下一松,避开楼宇的力道,然后单手举过头顶对着楼宇的左手就是一个狠劈,楼宇已经举起的手在看到白小满决绝的眼神之后,无力地垂下,放弃了对抗。
白小满收势不住,用力偏开手落下的方向,还是擦到了楼宇的手腕,好在势头已经减了不少,只是有点微红,并无大伤。
“有话直说吧,就算是凌迟死刑,也给个痛快话。”白小满催促他。
楼宇却低头不语。
白小满站在一旁,不知该看向何处,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许久,才听到楼宇低沉沉地说:“小满,你要相信我。”
白小满半怒半笑,我什么都不知道相信你什么?两人如果在一起,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一方的自作聪明。
不等白小满有所动作,楼宇呼啦站起来夺门而出,不给她半分追问的机会。
第二天,南疆皇子找上门来了,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来,见到白小满,笑成一朵花。
白小满知道他的身份,没有迎上去,只是站在原地不冷不热地行了个礼。
南疆皇子也不气,主动跑过去,在白小满近跟前才站住,一脸热切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过几日皇上就会下旨了,将你赐予我为皇妃,原本不打算告诉你,想到时候给你个惊喜,但是我忍不住,还有,就是特别想见你,所以特意跑过来,亲口告诉你,高兴吧?”
见白小满毫无反应,南疆皇子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兴奋地问:“是不是高兴傻了?”
白小满耳边躁动着如擂鼓般地心跳,直到南疆皇子喊了她好几声,才收回心神,恍惚地问:“我为什么要高兴?”
南疆皇子不见怪地说:“多少女子在出嫁之前连自己未来的夫婿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你就不同了,不仅跟本宫见过面,还聊过天,咱们还一起喝过酒,能嫁过来,难道不高兴吗?”
白小满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扯出一个叫做笑容的表情来:“多谢南皇子抬爱。”
南疆皇子不见外地摆摆手:“别这么生分,本宫名讳南晋儒,你可以叫我皇子,其实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名字,只是怕外人听了说闲话,等日后你我成亲了,随便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说完南晋儒开心地笑了,笑容满像孩子。
白小满看着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的长相,发现他五官并不算很出众,比普通人还是俊朗不少,唯独一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十足阳光。
但此时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只觉得耳边轰鸣作响,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表达能力。
直到楼宇的身形出现在眼前,将南晋儒半拖半拽地送走,才气喘吁吁地跑到白小满面前,一张嘴,白小满抬眼望他,楼宇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小满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犀利,渐渐涌起了一层嘲讽地意味,楼宇被她盯得难堪,眼神无地自容地停在她的衣袖处。
“原来你是将我卖给了南疆。”白小满静静说道,见楼宇一脸着急解释的样子,打断他继续问:“卖了一个好价钱吗?”
楼宇满腔的话都别堵了回去。
“还好,我还有点用处,值几个钱。”白小满自嘲地笑笑。
素日里最是能说会道的楼宇此刻却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