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只要梅思远那边没真的闹起来,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梅长歌放下碗,总结道,“梅思远怎么想的,我们还不明朗,平州毕竟是范阳梅氏的地盘,到时候难免需要知会一声。”
“如果能得到梅思远的理解和支持,很多事情做起来,肯定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我同意你的看法。”楚青澜点点头,赞同的说道,“只平州方面交出来的这四个人,俱是难啃的硬骨头,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是自然的。”梅长歌趴在桌上,死气沉沉的说道,“高达他们可不是傻的,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们怎么会想不到。”
“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些人如何敢将这四个人推到台前,给我们当活靶子用。”
“高达一直在催我们结案,想继续拖下去,不太容易。”楚青澜稍显惋惜的说道。
“不要着急。”梅长歌对此,倒有些不同的看法,“他们既然能为高达等人所用,便同样能为我们所用。”
“你让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楚青澜慢条斯理的说道,“除了李守,其余三人,确实有些把柄落在高达手中。”
“不,不对。”楚青澜突然补充说明道,“应该不算是把柄,是弱点,弱点。”
“起先我们以为,周词的老父亲,是因为年岁大了,所以身体有些虚弱,难以承担衙门里的工作,如今看来,恐怕此事另有隐情。”
“这就难怪周词对我们敌意满满了。”梅长歌恍然大悟般的表示理解,“尤其我还是个姓梅的倒霉家伙,确实值得他冷嘲热讽的对待。”
“老师傅的孙女,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就在李恒被杀前几天。”楚青澜闷闷的说道,“他们做得这般明显,很难不让我产生联想。”
“那张二苟呢?他一个独居的屠夫,爹娘死得又早,他能有什么把柄落在高达手上?”梅长歌不解的问道。
“据说张二苟欠了赌坊不少银子。”楚青澜屈起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说道,“况且,就张二苟在此案中的表现来看,他顶多算是失职,不是什么重罪。”
“也就是说,倘若我们不能治好周词老父亲的病,不能帮助老师傅找回他的亲孙女,那是休想指望他们开口作证了?”
一念至此,梅长歌心中着实有些焦灼。
此等粗暴野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玩法,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但她却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一点一点的将它们完完全全的碾碎。
第八十一章 何其可笑
在梅长歌那坑爹而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不是完全没有遇到过这样强硬难啃的骨头,可怎么说,现代社会嘛,大家都是文明人,出来混,总还是要遵循一个基本法的。
不要让警方太难堪,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也绝不会有事没事,先弄死两个封疆大吏玩玩。
换句话说?3 舛际乔钔灸┞分螅撇坏靡训难≡瘢皇橇楣庹趾蟮氖滓椿魇侄巍?br />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任何形式的追悔莫及乃至暴跳如雷,除了浪费时间,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梅长歌静静的站在平州府衙的监牢里,望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暗深邃的长廊,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罪恶永不湮灭,更需要他们这群人,誓死捍卫。
权衡再三,梅长歌还是决定,先去和李守聊一聊,经过昨天的事情,这个人兴许能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也说不定。
至于周词那边,矛盾其实是不可调和的,孰轻孰重,他的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如果不能彻底解除他的后顾之忧,的确是很难改变他的决定的。
李守的精神状态,基本上还是很平和的,既没有怨天尤人,呼天抢地的高呼冤枉,也没有郁郁寡欢到米水不进的程度,只默默的蜷缩在角落里,望着满布苔藓的墙壁,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梅长歌出现在他的面前,李守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上,才终于稍稍裂开了一条浅浅的缝隙。
“李守,你想好了吗?”梅长歌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冷冷的问道。
“梅小姐,是你啊。”李守并不抬头,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我听说,梅小姐这些年,在梅家的境遇也不是很好?”
“这几乎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现在说来,又是何意?”一旦进入了谈判的角色,梅长歌的涵养,立时变得极好,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够轻而易举的激怒她。
“我想问问梅小姐,你在梅家这么多年,难道竟一次也没有想过,要做自己的主人吗?”李守语意不明的说道。
对于李守明显的开脱之词,梅长歌非但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反而是习以为常。
不为自己申辩的罪犯,似乎是从来不存在的,总认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不杀人不为恶,便无处安放灵魂。
“李守,我的处境与你不同。”梅长歌语调清冷,却也远谈不上平静无波,“你现在同我诉苦,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对你,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
“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便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悉数告知。”闲聊至此,谈话终于步入了正轨,李守开始提出请求,作为线索的条件。
“你可以说说看。”梅长歌眉头轻蹙,点头示意道,“如果是合情合理的请求,我会酌情考虑的。”
“我想做胥吏。”
“你这想法,倒还真挺别致的。”梅长歌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
梅长歌见过要求不死的,也见过要求轻判的,甚至还见过,希望临死前能吃顿好的打打牙祭的。
本以为此生再不会为任何人的任何请求而感到惊讶,没成想这次平州之行,仍是刷新了她的三观。
“以奴杀主,本是大罪,需处以极刑。”梅长歌态度异常坚决的说道,“若你首告有功,我愿保你不死,但你不思悔改,居然做此妄想,恕我不能同意。”
“但你需要我。”李守胸有成竹的说道。
“不,不是。”梅长歌摆摆手,正色道,“你不是唯一知道李恒被杀一案内情的人。”
“可我是唯一愿意开口的那一个。”李守谈吐间,竟有着一种谜一般的自信,他提高了音调,几乎是在咆哮,“你会需要我的。”
“看样子,你在此案中发挥的作用,比我想象的还要深。”闻听此言,梅长歌心中好一片万马奔腾,恨不得一榔头敲开李守的脑袋,好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什么玩意。
怎么可能有人能提出这么荒唐的交易条件?梅长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见,李守。”下一瞬,梅长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李守的提议,哐当一下甩门而去,直看得他目瞪口呆,一脸迷茫。
梅长歌的拂袖而去,对李守精神上带来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
他先是站起身,寄希望于梅长歌的去而复返,在等候无果之后,又开始反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比如说,有谁愿意开口了?
总而言之,李守认认真真的思考了很久,想到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自己提出的条件太过可笑,以至于让梅长歌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第八十二章 沉默的周词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牢房中,却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周词负手而立,站在墙边,执着而又艰难的望着透过缝隙照进来的一缕阳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色的长衫,虽然看上去皱巴巴的,但到底还算干净。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乍看周词,是决计不会想到,他已经在这潮湿肮脏的监牢中,呆了好些日子了。
“周词。”梅长歌既已知周词保持沉默的原因,便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冰冰的待他,眼眸中,反而多了少许怜悯和可惜。
“我什么都不想说。”周词听到梅长歌的声音,慢慢的转过身,缓缓的说道。
梅长歌默然半晌,道,“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吗?”
周词突然眯起了眼睛,说道,“梅小姐说的不对。”
“是吗?”梅长歌目光灼灼的望着周词,淡淡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不妨花点时间,好好的说给你听一听。”
“我们人呢,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看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时,我们的瞳孔就会扩大,而当我们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时,瞳孔就会收缩。”
说到这里,梅长歌用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示意道,“关于它的表现,完全是瞬间做出的回应,是最真实可信的。”
“眯眼的动作可能很短暂,但却能准确反映某种消极思想或情感。”
“所以,周词,其实你刚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解答了我的疑问。”梅长歌说话的语速很慢,她并不想以此威胁,甚至是胁迫周词,她只想通过这样一段话,表达自己的立场。
“周词,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试着信任我的。”
“我不敢赌,也不能赌。”周词的态度,依然很坚决,只见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我,你不会懂得,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此生,绝不会将父亲,作为和他人讨价还价的筹码。”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他们对你父亲做了些什么?”梅长歌很诚恳的说道,“兴许我能帮到你,也说不定。”
周词愣了半天,神色渐渐凝重,“如果有朝一日,梅小姐能查清这些年,发生在平州地界上,所有黑暗和血腥的一切,就会明白,我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李大人出身陇西李氏,真正的高门大族,朝中人脉广博,有钱,有脑子,尚且不能自保,吾等凡夫俗子,又怎能不小心谨慎呢?”
周词说着说着竟不免有些激愤起来,“倘若今日我周词孤身一人,不必你与五皇子多言半句,纵使粉身碎骨又如何?”
“但那是我的父亲,我做不到。”
梅长歌望着眼前心绪难平的周词,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可如果不说些什么,又有种浓浓的,不吐不快的憋屈感。
梅长歌平白跑了这一趟监牢,除了又再次浪费了一些本就宝贵的时间,并没有起到任何足以扭转局势的作用。
她的心情谈不上沉重,但莫名的有些不爽。
有对自己的,也有对别人的。
楚青澜见到梅长歌时候,她正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怔怔的出神。
“怎么了?事情办得不顺利?”楚青澜一把扶住梅长歌,关切的说道,“没关系,咱们大不了从头来过,不至于这么折磨自己。”
“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起码我们知道,这些人是被胁迫的,而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人。”梅长歌抬起头,略显艰难的说道。
“你不要着急。”楚青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大可放心。”
“就这一两天的时间,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第八十三章 论如何安慰一个吃货
如果开一个讲座,专门传授那些可怜的男人们,如何安慰有着一颗玻璃心的少女们,那一定是一门非常复杂,并且繁琐的学科。
可假设要安慰的对象,是一个萌萌哒的吃货,那似乎解决的办法,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
吃,吃,吃,吃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上地下,吃遍江河湖海。
当然,梅长歌绝对不是一个重口味的吃货,她眼中的美食,也不会是类似鱼翅之类的高端品种。
比起这些,梅长歌显然更偏爱所谓的市井小食。
一碗香甜软糯的绿豆沙下肚,梅长歌愁云惨淡的脸色,终于慢慢恢复如常,她对楚青澜的领悟力,感到十分满意。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什么都是可以拿到台面上,好好的谈一谈的。
“我刚刚去见了李守。”梅长歌说到一半,不说了,倒不是她想故意个关子,而是实在想不到,该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个不太像人的渣渣,还能够在楚青澜面前,保持她应有的涵养。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楚青澜颊边的肌肉绷得紧梆梆的,他垂下头,掩去了脸上愤怒的神情,他尽量将语气放得柔和些,力求不要吓到眼前的人儿。
“我说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大可以安心。”极短的时间内,楚青澜再次立下了军令状,可见对能否处理好李守的事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李氏仁厚,从不轻易伤人,但也并非没有自保和反击的能力。”楚青澜冷冷的说道,“关于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梅长歌,出来吃东西,就别想那么多了。”楚青澜一边同梅长歌说着话儿,一边从桌上的碟中,夹了一只烤得金黄香脆的鸡腿放到她跟前的碗中,柔声说道,“还要不要再点些什么?”
“吃不下了。”梅长歌揉了揉自己圆鼓鼓的肚皮,眼巴巴的看着碗里的烤鸡腿,心中那是说不出的荒凉。
对于一个贪吃满分的吃货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美食当前,肚子却已经饱了。
这真的是太惨了,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梅长歌默默的在心中挣扎许久,终于“忍痛”说道,“艾玛,不行,不行,受不了了,我还是把它吃了吧。”
“你准备怎么做,说来听听?”
楚青澜见好不容易岔开的话题,到底还是绕回到了原点,不免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梅长歌,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竟还是这等忧国忧民的大好人。”
“瞧你这话说的,先前我住幽兰院的时候,你认识我吗?”梅长歌老实不客气的说道,“那时候,你不是还想害我来着?”
“哎,打住,打住啊。”楚青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羞赧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还拿出来说个什么劲。”
“再者说了,梅长歌,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觉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吃人家的嘴短啊。”
“我只是不放心。”梅长歌的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正色道,“做事情,总要善始善终,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见你对叶缺,可没有半点不放心的意思。”楚青澜见梅长歌再三对自己的实力表示怀疑,略略有些吃味的说道,“哪天带你到军营里看看,便知我实力究竟如何?”
“陛下不是不许你领兵的吗?”梅长歌放下手中被吃干抹净的鸡腿,不解的说道。
“父皇自然是不许的。”楚青澜闷闷的说道,“只你看着吧,大秦军方,离了我陇西李氏,估摸着,也就余下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这一条路了。”
楚青澜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傲娇的,更是不屑的。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梅长歌并没有看不起楚青澜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大秦是天下人的大秦,离了哪一家哪一姓,总不会就要亡了国吧。
可站在楚青澜的角度来看,他在情感上,自然是更偏向于自己的母族的,因此小小的,对梅长歌表示了一下心中的不满。
“我是认真的。”楚青澜正色道,“领兵打仗这档子事,和吟诗作画不同,远不是你学了两天,嘴上说得花团锦簇,上了战场,便真的能战无不胜的。”
“它甚至和处理政事比起来,也是截然不同的。”
“说到底,朝堂政务交到你手里,真弄砸了,砸得稀碎的,你还有补救的可能和商榷的余地。可战败了,它就是战败了,死了人也好,丢了城池阵地也好,这全是无法挽回的。”
一旦提到自己人生当中,最引以为傲的部分,楚青澜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不甘心的分辩道,“不信你等着看好了,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梅长歌点点头,说道,“这话你说得倒没错,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比什么都强。”
一时间,虽然两个人争论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但丝毫不影响这顿饭开解烦忧的效果。
意见常有不同,坦坦荡荡的拿出来辩一辩,是有好处的,毕竟是共同进退的搭档,不能总是靠牺牲个性来迁就旁人,这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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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周末,恨不得睡死过去,也是够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八十四章 另一桩案子
如果说,楚青澜对周词,尚且保留了一丝丝的怜悯心以外,他对李守,更多的,就只剩下厌恶了。
一旦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针,实施起来,便容易了很多。
计划制定的过程中,楚青澜和梅长歌之间,难免又进行了一场短暂而又亲切的辩论。
比起楚青澜的激进,梅长歌更偏向于使用温和的方式,力求循序渐进的,击溃李守的内心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