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动情处,李守其实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愈发声嘶力竭起来。
“母亲为了让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将我到了李家。”李守用袖子草草的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的说道,“因为母亲曾听人说起过,说李家对下人一直还算不错,从不苛待,觉得我能过上好日子。”
“恕我直言,李守,李家并没有亏待你。”梅长歌眼神凌厉,冷冷的说道。
“是的,公子对我一直很好。”李守点点头,沉痛的说道,“是我对不住公子。”
“说一说你和李恒来平州之后发生的事情吧。”这个时候,楚青澜恰到好处的将话题重新转移到案件上来,梅长歌忍不住在心中给他点了个赞。
情绪波动时,最见真心,此刻正是问案的大好时机,一定要牢牢的把握住。
第七十三章 鬼话连篇(求收!求收!)
梅长歌听得出来,楚青澜对李恒的死,感到非常痛惜,始终不肯将“死者”两个字,用在他的身上。
“两年前,公子中了二甲第三名,按理说应该是不错的成绩,只因为去吏部报告备案的时候,拒绝给吏部官员送礼,所以拖延至今,方能上任。”
李守面目扭曲,几乎是有些狰狞的说道,“本来公子是非常高兴的,毕竟一上任便是要员,很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因此告别家中临产的夫人,独自一人来平州赴任。”
“初到平州,公子确实干劲十足,豪情万丈,几次三番说要一举整肃平州官场不正之风,还为此,向老爷写过一封信。”
说到这里,李守慢慢的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楚青澜面前,说道,“您看,这就是那封信。”
“信中说了什么,小的一概不知,只知道公子看过信后,心情很是低落,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些天。”
楚青澜未置可否的接了那信,面色沉重的看了,眼眸中似泛着丝丝缕缕的无可奈何。
“你也看看吧。”
梅长歌低低应了一声,方才接过,细细看了。
整封信的主题,都是在劝说李恒,不要太过较真,不要太过斤斤计较,有的事情,能放过就放过,看不过去的,稍微提点一下便是,切不可与人结怨。
信件的最后,李父甚至苦口婆心的写道,“李恒,为父年岁已大,帮不了你多久了,你要好自为之,遇事先想想自己,想想家中还未成年的孩子。”
李父倒不是那种汲汲营营,不择手段的奸诈之徒。
他活了大半辈子,对大秦官场中,所谓的灰色生存之道,实在是比李恒这种初出茅庐的嫩头青要清楚的多。
如果可以,他是愿意牺牲自己,来将这块黑暗的大幕捅破的,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哪怕是一身污垢,混账一般的活着。
可从李恒日后的表现上来看,他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或许还曾在心中暗搓搓的表示过不满和嘲讽,觉得父亲软弱,没有勇气,是一个可耻的懦夫。
“李守,我需要你告诉我,李恒自缢前的那几天,都做过些什么?”
梅长歌冰冷的眸色激的李守浑身一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露出了破绽,却不知错在哪里,更别提如何挽回补救了。
“我,我不知道。”李守结结巴巴的说道。
“作为李恒的贴身侍从,你说你不知道?”梅长歌冷静的犹如坚冰般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李守,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敢呢?”李守跌坐于地,几缕发丝散乱在颊边,被冷汗黏在一起,他望着依然坐得直的梅长歌,心中不由得有些胆寒。
“公子的作息一向很规律,卯时起,亥时休,日日如此,鲜有例外,那几日也不例外。”
“是吗?”楚青澜冷哼一声,质疑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任何一处,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
“没有。”李恒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那几日公子一直呆在书房中工作,直到亥时方出,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那我再问你,李恒自缢身亡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楚青澜忍不住呵斥道。
李守不是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落在楚青澜的眼中,都是可疑的,是鬼祟的,但他仍不死心,嘴硬的说道,“当时我正站在书房门口,等着公子传唤。”
“你……”
即便不用梅长歌亲自出马,楚青澜也很清楚的知道,李守说的是假话。
可以说,在整场审讯中,除了那段与案情无关的话,李守说的每一个字,楚青澜都有怀疑的理由。
只是,证据呢?
难道明明知道李守在说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青澜心中,好似憋了一把火,只等着爆发出来,好烧掉整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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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脆弱(二更求收!)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静静的投在楚青澜的身上,将他的背影衬得落寞而又孤寂。
即便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人,这种感觉不仅没被削减,反而越发的深重悠远。
“什么都先别急着去做,楚青澜,人在生气的时候啊,是很难做出正确的决定的。”梅长歌笑着怂恿道,“走,跟我去见见林氏和那两个孩子。”
提到林氏,楚青澜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只听他轻叹一声,惋惜的说道,“我自幼随母妃长在宫中,只在平叛那几年,和这些人有过短暂的接触。”
“这的确是实话。”楚青澜微微蹙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无论是父皇还是先帝,都无一例外的希望我能够和李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好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楚青澜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负面的情绪,非常平静,至少不是哀怨仇恨的。
“那几年,日子虽然过得很糟糕,常常夜里还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好友,天亮就死在了你的眼前,但那些日子,却是我从出生以来,最从容放肆的时候。”
楚青澜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和梅长歌不同。
梅长歌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无所顾忌的疯狂,但楚青澜不行,他永远都不能倒下,永远都不可以将脆弱展露人前。
别说哭泣流泪,即便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倾诉,对楚青澜而言,也是难得的奢侈放纵。
“陇西李氏,为国捐躯者甚众,可这些年,不仅没有得到大秦一丝一毫的回报,换来的,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打压和遏制。”
“梅长歌,我不服,我真的不服。”
“楚青澜,这世间从未有过完全的公平和正义。我相信,那些逝去的人,他们从未后悔。”梅长歌凝住目光,缓缓的说道,“活得艰难而又努力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像你我这样的,还远不够资格,叹一声可怜,道一声同情。”
“走吧,去看看林氏。”梅长歌定定的看了楚青澜许久,方道12 ,“细细算来,林氏与李恒二人,熬过了战乱,也熬过了伤病,却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个烂到骨子里的朝堂乱政。”
“谁又能说他们二人不可怜呢?”
“走吧。”
只片刻的功夫,楚青澜仿佛已从悲恸中苏醒过来,他转过身,冲着梅长卿浅浅一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强硬。
“走吧。”楚青澜再次招呼道。
楚青澜的到来,让林氏好一阵手忙脚乱,她既想行礼,又想阻止孩子们跑跳胡闹,一时僵直在那里。
好在楚青澜很快给她解了围,“坐吧,不必拘礼。”
既然一行人来客栈见了林氏,自然不可能聊些无关痛痒的家常,楚青澜将案件侦破的过程捡要紧的说给她听了。
主要是想看看林氏这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不料林氏当真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直让梅长歌惊呼,这世间竟有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第七十五章 小心思
“李守初到李家的时候,曾经哭闹着,让公公和婆婆去救他娘。这孩子做人挺孝顺,按理说我们也该帮一把的。可惜他那时候年纪尚轻,口齿不清,叫嚷了半天,亦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李恒那时候病得又厉害,便没能及时去救。”
林氏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将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儿子放到**上,又叮嘱稍微大一点的那个,好生照看弟弟,不要调皮,方回到桌边,羞赧的说道,“孩子还小,实在抽不开身。”
“等到大家好不容易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时候,他娘去了有些日子了。公婆还觉得愧疚,出了一钱,找人安葬了她。另外,折了李守家的家产,一并存了。这些钱,原本预计在李守二十岁成年的时候交给他。”
“这事说起来确实有点难办。”林氏温言解释道,“虽说没多少钱,但李守家那几个叔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要真把房子、地契、钱物留着不管,估计没两天,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好在李家在地方上还有些威信,又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因此办得还挺顺利的。”
“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李守认为你们李家想贪了这钱,心生不满呢。”梅长歌顿了顿,不确定的询问道。
“我觉得不会。”林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李守家中本就一般,又花了许多钱治病,其实统共也没剩多少钱。夫君临走的时候,曾和我说起这事,说李守快成年了,让我从账上支一钱,随身带着。”
“还说,既然早就答应李守了,可别误了时日,让人心生愤懑。”
林氏凝神仔细想了想,又道,“不过夫君和我提过一次,说那钱实在太少,如果李守想用来娶妻,怕是不够的。我听夫君的意思,应该是准备稍微贴补一点,到时候一并交给他。”
林氏家境优越,李恒更是出身世家豪门,他们眼中的一点点散碎银子,很可能是一数目可观的“巨款”。
至少,是一足以让兄弟反目的钱款。
况且,从林氏的字里行间,梅长歌还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即李守曾央求李家救助自己的母亲,但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以至于不幸身亡。
“李大人对李守,应该很是信任吧。”临行前,梅长歌不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希望能得到一个和设想不一样的答案。
“是啊。”林氏笑得温婉,“夫君常说,李守六岁便知救母,心肠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一向信任有加。”
别了林氏,一行三人沉默的走在平州古城幽静的小道上,半晌都没人出声,后来还是楚青澜提议,说既然已经出来了,最好还是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梅长歌点头以示同意,却早已没了先前开导楚青澜时的豁达从容。
虽说已经见惯了世态炎凉,但当这些鲜血淋漓的事实,避无可避的摆在梅长歌面前的时候,她多少仍会感到些许触动。
“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楚青澜展颜一笑,捏了捏梅长歌的脸颊,欢快的说道,“我瞧你最近这俩月,马不停蹄的东奔西走,这脸蛋怎么仿佛还比先前稍微圆润了一点。”
“别胡闹。”梅长歌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会倒不生气了?”
“咱俩总得有一个清醒的。”楚青澜耸了耸肩,无奈说道,“现在这个疯狂的名额,我就暂且给你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楚青澜难得的不正经,令叶缺突然间一阵心神恍惚,但他并不见得有多欣喜,反而在整个胸腔中,充斥着某种名为低落的情绪。
于是,叶缺毫不犹豫的选择打断了他们二人间的互动,将其引入到一个干瘪无趣的话题中,仿佛这样做了,心中的苦闷,便能随之削减几分。
第七十六章 说话的权利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老旧的雕花窗棂,照进平州府衙的时候,楚青澜便领着叶缺,如约而至的出现在那群获得邀请的官员面前。
“今天请诸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大家。”楚青澜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并不刻意提高音量,却带着一股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气,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之心。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人精,若是往常,保不齐要像块牛皮糖似的黏过来,但现在,他们都默不作声的垂着头,生怕望见楚青澜那双森冷凛冽的眼眸。
“诸位请坐。”
只片刻的功夫,一行人鱼贯而入,搬上了十数套桌椅,配齐了墨纸砚。
楚青澜站在前方,坐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缓缓的说道,“诸位都是曾金榜高中的大秦栋梁,区区几道策论,想必难不到诸位,这就请吧。”
“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知无不尽,我楚青澜,在此先谢过各位。”说罢,楚青澜抱拳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退到一旁坐下,眼角的余光,慢慢看向藏身在屏风之后的梅长歌。
梅长歌轻轻的冲楚青澜点了点头,以示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考试的内容,自然不全是策论,每个人的题目也不尽相同,但每张卷子上,都掺杂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李恒自缢身亡前,你是否见过他?如果见过,你是否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梅长歌通过题目的设置,将答题的顺序错开,以此确保,不会错过某些重要的表情变化。
即便是怀揣着同一个目的的大圈子,也会被分隔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
比如说平州别驾高达,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和做基层工作的胥吏直接打交道的。
如此突如其来的,大规模的集体审讯行动,别说在平州官场上是第一次,放到整个大秦,也尚属首例,应该不会被人猜到行动的真实意图。
从各个阶层,不同的圈子里抽选出一部分官员参与到这场考试中,不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可能是最有效的。
卷面内容和动作表情不配套的,有嫌疑。
明明答没见过,却硬是紧张的手抖,无法保持卷面整洁,留下大滩黑色墨迹的,更是有嫌疑。
最可笑的是,因为考场被设在空旷的房间中,前面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物,楚青澜的眼光又太过毒辣,以至于这些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的平州官员,只能靠着眼神交流。
各种自以为是的心领神会间,还闹了许多笑话。
像是平州长史梅鸣和平州录事董建“眉来眼去”了半晌,最后竟写了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实在是有趣的紧。
对于考场上发生的这一切,梅长歌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倒也并不急于戳破。
本就是以观后效的事情,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脸,但该打脸的时候,梅长歌也不会心慈手软的轻轻放过。
“梅鸣,这是你写的答案。”
当屏风慢慢撤去,梅长歌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无论梅思远是否知情,是否同意,她都已经天然代表了梅家在李恒被杀案中所持有的立场。
“董建,这是你写的答案。”
朝堂上的杀鸡儆猴,通常是先对底层官员动手,可梅长歌这次却偏偏反其道而行,由上而下的进行威慑。
“你们自己看吧。”梅长歌居高临下的抛出两张纸,平直的扔到他们二人面前,呵斥道,“你们当中,究竟谁在说谎?”
电光火石间,梅鸣仰仗着自己的身份,抢先指着董建说道,“是他。”
“哦?”梅长歌饶有兴致的笑了笑,沉声问道,“那董建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的是真话,他说的是假话。”想那董建平日里早就看梅鸣不爽了,总拿梅家说事,他算哪门子的世家子弟,凭什么看不起他们这些正经八百科举出身的寒门。
当然,作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董建原是不准备把事情做绝的,如果能同仇敌忾的度过此次危机,他也不愿和梅鸣闹翻。
说到底,平州毕竟是范阳梅氏的地盘,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可现在不是他董建要不要和梅鸣作对的问题了,而是他如果选择此时闭口不言,那么很可能,在这件事上,就会丧失所有为自己说话的权利,继而发展到任人宰割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