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到这话,梅氏有些六神无主,“那你说娘要不要去提醒……”
话还没说完,梅氏自己都觉得十分没趣。人家也不是傻子,用得着自己去插这个嘴,别好事没做成,反倒落了埋怨。反正自家已经分家了,跟那边的关系也断了个彻底,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与自家无关。再加上这其中还牵扯着乔氏,方才见乔氏那样就是还没放弃卢娇杏,她怎么好当着人说她闺女没安好心?
见此,卢娇月心里暗暗地点头,她娘总算没多管闲事。
一个是上房那边,一个是杜家那边,是她这辈子沾都不想沾的东西。他们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吧,都与她无关。
接着,母女两人没再谈这事,而是就着过年的事商讨了起来。
卢老汉老两口当然不是傻子,对于梅氏母女两个能想到的问题,他们自然想到过。
可想了又怎样?
他们要能说通卢桂丽才行。
尤其卢娇杏仿佛一夕之间就顿悟了,经过这些日子,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的不对,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对老两口和卢桂丽承诺待生下肚里这个孩子以后,她便嫁进山里去,不再执着杜廉。
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卢娇杏不再是潜在的威胁,卢桂丽不能生的问题也解决了,皆大欢喜。
既然都皆大欢喜,那就让她皆大欢喜吧。
于是过了初二那日,卢桂丽便领着卢娇杏归家去了。
对外宣称的名头是走亲戚,顺道卢娇杏会留在杜家,美闻其名照顾病中的小姑姑。村里知道这事的人纷纷赞道卢娇杏孝顺,当然也有暗里骂卢老汉老两口宠女儿宠得不像话,都嫁了人的小姑姑竟然还要侄女侍候。
可不过外人怎么议论,似乎都与卢家人没什么关系。上房那边出乎意料的沉默,三房也很沉默,倒是胡氏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整个年都是笑眯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捡到银子了。
这个年二房一家过得十分开心,年夜饭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有二房一家人,还有卢娇月和周进。大家说说笑笑吃了年夜饭,又坐在一起聊天守夜,待过了子时,才各自回屋歇息。
初一在家里呆了一日,初二一家人就往梅家去了。
卢娇月和周进也去了。
过年之前,卢娇月就和梅氏商量过了。每年初二都是去梅家,今年也能不例外,她天天都往娘家跑,自然也不用拘那个礼,非要赶着初二回娘家,还不如照着老规矩去外公外婆家。
从梅家回来后,就没什么事了,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一直到正月初十,二房一家人才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卢广义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眼见没几天就要到了。
至于另一边,过了十五,三房就折腾着要搬家了。
现如今这个时候,卢家这个大院子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也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忘掉那些糟心事。
三房搬家的这日也就请了二房一家人帮忙,按理说搬新家是要请酒的,如今三房两口子也没这个心情,就请了二房一家人吃饭。当然也少不了周进和卢娇月两人,现如今两人几乎就是二房人无疑,明明是卢娇月嫁给了周进,倒像是周进是上门女婿一样。
村里自然少不了有人会私下议论,且不说传不传得到二房人的耳里,周进也并不在乎。只要日子过得好,是不是上门女婿重要吗?
越是临近卢广义的婚期,二房一家越是忙碌。
这还是二房家第一次娶儿媳妇,场面自然不能小了。
紧锣密鼓忙连着忙了多天,终于到了正日子。
这一日,村里能来的人都来喝喜酒了,又重现当初卢娇月出嫁时的热闹景象。
卢广义身穿大红色喜服站在门口迎客,卢明海、卢广智以及周进都在院子里张罗着,梅氏和卢娇月也没闲下,还有过来帮忙的亲戚们。
临近黄昏前,迎亲的队伍便往陈家去了。
一路敲锣打鼓、鞭炮声不绝于耳,二房家还雇了抬花轿,同行之人有卢广义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有亲戚家的兄弟们,后面还跟了一群来凑热闹的小孩子。
没过多久,新娘子便被迎回来了。
卢娇月站在门前望风,远远看见迎亲队伍往这边来了,就让负责放鞭炮的燃响了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新娘子进门。
拜天地的时候,二房两口子坐在上首处,满脸都是喜气,梅氏眼中隐隐泛着泪花。大儿子蹉跎这么久,今天终于娶媳妇了。
卢娇月也是面含激动,这辈子与上辈子截然不同,想必大哥会摆脱早亡的命运,这辈子一定会美满幸福,顺顺遂遂。
掀了盖头,卢广义便出来四处敬酒。
新婚之夜新郎肯定是不能喝醉的,周进这个做妹夫的便跟在一旁负责挡酒。
卢娇月见外面已经开席了,大家已经吃喝起来,自己手头也没什么事做,便抽空进了新房。
新房里,桂丫坐在炕沿上,一身大红色喜服,一动也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盖头都掀了,你咋还坐着不动呢。”
“我以为还不能动。”桂丫红着脸说。
卢娇月掩着嘴笑:“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也以为没喝合衾酒之前不能动,还是我大姑子过来跟我说这事的。快起来活动活动吧,估计你这会儿也僵了。”
“可不是。”桂丫这才站起来,动了动手脚。从被背进花轿,一直到现在,她几乎是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尤其她心里紧张,更是浑身紧绷,一动起来才发现身上难受得厉害。
“我哥还在外面敬酒呢,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回来。我怕你饿了,给你端些东西吃你先垫垫。”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托盘。
今日卢广义成亲,卢娇月穿得十分喜庆。一身海棠红的长夹袄,下面是紫红色的马面裙,外面还罩了一个牙白缎子兔毛滚边的短比甲。梳着桃心髻,看起来格外明艳照人。
不过桂丫也不比她差,桂丫本就长得不错,以前因为总是受苛待,所以显得瘦骨嶙峋的,头发也有些枯黄。后来离开陈家,自己做了生意,手里有钱后,桂丫也会调适自己,吃的喝的用的虽比不上二房家,但也不差,渐渐就养了回来。
尤其今日她作为新娘子,一身大红色喜服,满脸带着娇羞的喜气,刘海也梳起来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与以往的她截然不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怎么说呢,就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娇月,谢谢你了。”桂丫道。
“谢什么,以后你就是我嫂子了,我可不得好好巴结巴结你,也免得你这个嫂子给我这个小姑子脸色看。”
“浑说,我才不会。”桂丫红着脸唾道。
之后,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你慢慢吃吧,我得先出去了,外面还在忙着。另外我得看着些进哥,他帮着大哥挡酒,别没把大哥喝醉,倒是把他给喝醉了。”
桂丫倒也没再留她。
事实证明,周进这个做妹夫的太称职,果然是如卢娇月所预料的这个结果。
那边卢广义进了洞房,这边吃席的人们也都散了,卢娇月都没顾得留下来帮忙收场,便搀着喝醉的周进回家去了。
回去后,她先给他解了衣裳,让他在炕上躺着。又去给他煮解酒茶来喝,喝了解酒茶,见他浑身酒气,又用帕子浸了热水给他擦脸擦身。、好不容易将周进弄睡下,她也累得厉害,便去洗漱了一番,也来炕上歇下了。
哪知人还没躺稳,就被人压在了身子底下。
这天晚上的周进特别热情,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折腾了卢娇月整整一夜。次日,扶着腰去见新人的卢娇月,心里终于有了明悟,原来以前进子叔都是悠着来的,这忽的他放开手脚,自己全然招架不住。
去二房的路上,卢娇月都还在埋怨他,“你都不知道悠着些,明知道今天还要来见大嫂,害我起晚了!”
周进也知道自己昨晚儿过分了,明明恍恍惚惚想着要收着收着,哪知到最后还是没收住。自己倒是酣畅淋漓了,可看着媳妇早上起来后,一次又一次往眼下的乌青上盖妆米粉,洗脸都弯不下来腰,他心里即后悔又心疼。
“好了,都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边说,他边伸手去帮她按腰窝儿。
等两人到时,一家子人都在堂屋里等着了。
见女儿女婿来了,梅氏道:“我还打算让你弟弟去叫你们的。”
卢娇月红着脸,没说话,倒是周进接腔了,“昨儿我喝醉了,月儿照顾了我大半夜才睡下,所以起迟了。”
卢明海在一旁插嘴:“就你娘着急,我都说了肯定是因为昨晚进子喝醉了,两人都睡得晚,她还不信。”
卢广义满脸愧疚,“进子,你没啥事吧,都是昨天帮我挡酒挡的。我提前就跟那群兔崽子说过,让他们不要灌我,还把我往死里灌。”那个他们自然指的是打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村里的年轻人。
周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啥,能有啥事。”
略过这茬,新媳妇桂丫给二老敬茶。
卢娇月站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看她大哥满脸红光,桂丫嫂子满脸娇羞之态,过来人的她自然明白这是小两口昨晚儿洞房花烛夜还算顺遂。
她不禁往周进那边望去,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
梅氏放下茶碗,拿出一个红封放进桂丫手里,“你是娘看长大的,娘相信你能把你们的日子过好。以前我把你当女儿看,以后还会把你当女儿看,只望你能和老大好好过日子。若是老大欺负你,你就跟娘说,娘帮你教训他。”
桂丫抹掉眼角沁出的感动泪水,连连点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大哥过好日子的。”她看了卢广义一眼,又面含娇羞道:“大哥他也不会欺负我的。”
见到这一幕,大家俱都相视而笑。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大溪村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外面薄冰刚破,风还带着沁人的寒气,但路边的野草和大树上的枝桠已经可以看到指甲盖大的绿芽。
农人们年复一年的劳作着,或牵着耕牛,或扛着铁犁,三三两两前往田里为接下来的播种做准备。
在这当头儿,二房家连着多日都有村民上门。无他,皆因周进之前放出风声,家里那九亩上等良田要佃出去。
之前就为这事商议过了,按卢明海的意思,这田就留在自己种,女婿一个人种不了,他和大儿子帮帮忙也就够了。可周进却说出开春就要出门一趟的事,因为这事,卢娇月还与他闹了一场小别扭,她不想让周进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光为安全着想,也是因为舍不得。
还是周进多次解释与她听,这事才算过去。其实卢娇月也心里清楚,男人都是有抱负的,她不能因为小妇人的一些心思,就把男人牢牢地栓在自己身边。道理都明白,就是一时过不去那坎儿,事后想开了,她也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太矫情了。
周进既然手里有别的事做,这种地之事自然不成,光凭卢明海父子两个,万万种不了这近十亩地。尤其家里还有生意要做,在梅氏的一次训斥下,卢明海这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庄稼人,只能打消这个大家都知道不成的念头。
没人种,地就只能佃出去。
消息一放出去,上二房家大门的村民络绎不绝。
大溪村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农耕地了,乡下人视农地为自己的命根子,谁家若不是碰到要人命的大事,都不会把地往外卖。当初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卢老汉也不会把家里的地卖了,当时想卖的村民倒是挺多,可谁家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最后只能卖给牙行。
牙行过道手,才又到了卢娇月手里。
乡下人没有别的手艺,只会土里刨食,种地是靠天吃饭,老天赏脸,今年过个好年,老天不赏脸,全家都饿肚子也不再少数。所以他们平时都是十分勤劳的,能不闲着就不闲着,家里地种了不算,还有不少人开些荒地来种。
更有那种家里人口太多,但地太少的人家,为了填饱肚子,无奈去地主家佃地来种,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只能混个饿不死。即是如此,去佃地的人也不少,几乎没打破了头。
这突然家门口就有地往外佃了,大家都喜出望外。
都是同一个村的,自然比地主家好说话,再说了也能省时省力,不用跑那么远就为了种两亩地。
也因此来二房家的村民特别多,他们倒是想直接找周进,只可惜周进最近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卢娇月平日惯不出门,即使来二房这边也是从小门走,找不到田主人,就只能来找田主人的老丈人。
向来过日子节俭的村民们,这下也顾不得节俭了,来的时候都会来点儿东西来。或是几个鸡蛋,或者一些家里种的菜,不拘什么都会带点来,只为了二房两口子能帮忙说话把这地拿下。
这下倒弄得卢明海和梅氏有些哭笑不得了,东西收下,显得吃相难看,东西不收,人家还埋怨不诚心不帮着说话。卢娇月这几日来二房这边,弄得跟做贼似的,生怕被村里人逮住了。
她从小在大溪村长大,走在村里随便碰个比她年长的人,都要叫叔叫婶。她又惯是个脸皮薄的,算是经不起这些人软泡硬磨。
其实倒也不是卢明海等人拿娇,而是这佃地也是要讲究的。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真到时候交租子短缺一些,或是拖欠不给,又或是佃给那种庄稼把式不好的,影响了地的收成,连脸都不好翻,所以这人选真得细细的挑。
太懒的不能给,家里男丁少的也不行,活儿干得不好的不成,品性有问题的更不用提了。
这还是二房家第一次往外佃地,发现比自己种地还累。
有那些明知道做人有问题的,还厚着脸皮往上舔,你摆笑脸,人家顺杆子往上爬,你甩脸,人家怪声怪气说这富了就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了。
这不,梅氏又出面往外撵了一个。
卢明海毕竟是男人,在村里有什么大事都是他出面,得罪人的事自然不能他来,还得‘不懂事’的妇人上。
梅氏砰的一下将院门关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卢娇月探头探脑往这边瞄了一眼,赶忙跑了过来,满脸愧疚道:“娘,这事以后不让你和爹干了,下次再有人来,你就往我和进哥身上推。进哥不在,我来应付他们。”
梅氏没好气地翻了女儿一眼,“就你这薄脸皮?村里有些人的脸皮比那城门墙还厚,你跟他们好言好语,人家跟你装疯卖傻,你跟人家甩脸子,人家可是你‘长辈’,你能应付的来?”
方才梅氏撵出去的就是村里的一个破落户,一个叫曹婶子的人,起先还笑着说话,说着说着见梅氏不应茬,这人就怪腔怪调地拿长辈身份压人了。一口一个当年我和你娘(崔氏)咋样咋样,当年你家海子还是我看长大的。
梅氏是个急脾气,当场就撵人了,那曹婶子还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要不然梅氏也不会这么生气。
听见娘这么说自己,卢娇月沮丧地垮下脸来。
她娘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土生土长就是这点不好,你一句话还没说,人家都能扯出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来埋汰你。怪不得她爹这几日躲着不见人呢,都让她娘出面。
“那咋办?进哥这阵子和小舅舅在外面忙,要是他在就好了。”
“进子来能解决事儿?以后你和他是要在这里扎根,他是男人,以后要是有什么大事都得他出面,他在村里能不得罪人,最好不要得罪人,这事还得家里的女人来干。”梅氏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儿额头,“都成亲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你娘白教你这么多年了。”
卢娇月嘟着嘴,不说话。
她虽活了两辈子,到底没有当家做主过,所以对于这种人情世故的来往,还是有些不通的。没出嫁的时候,啥事都有她爹她娘在前头,嫁人之后,她觉得自己以后也能像她娘这么能干,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如今不过是一点小事,她就发现了,自己还是没学到家。
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家不光是生孩子操持家务,还有许多方方面面都要顾全。该男人上的,男人就得上,该女人背的,女人就要扛起来,都是为了将家里的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