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广义沉默下来,他倒还真没想到这茬,只是不想让媳妇夹在中间为难,如今看来还是他想得有些浅了。
卢娇月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突然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行。”
“什么法子?”两人的眼睛都望了过来。
“生意还是给陈家做,不过不是给嫂子她爹,而是给婶子。”
听到这话,桂丫眼睛一亮。
卢娇月又道:“我看婶子现在变了很多,也能立的起来,铁根叔不是哭穷,说要给桃丫姐妹两个攒嫁妆吗?那咱们就把生意交给婶子做,由婶子来打理,到时候赚的钱让婶子收着,自己花或者给桃丫两个攒嫁妆都行。”
桂丫眼睛更亮了,不禁有些激动地拉着卢娇月的手,“娇月,还是你聪明,我咋就没想到这个法子。这样一来既能堵住我爹的嘴,让他歇了这个心事,也能给我娘找些事做。说实话我真不放心我娘呆在那个家里,那寡妇惯是个心思多的,我真怕我娘她们会防不胜防,吃了暗亏。”
卢娇月笑道:“这样一来婶子就能避出去,不用天天面对陈家那边的矛盾,让剩下的那群人继续窝里斗去。”
桂丫连连点头。
卢广义也不禁露出一抹赞同的笑容,“这法子好。”
商定好后,小两口便去找二房两口子说这事了。
与卢广义所想一样,卢明海和梅氏惯是个大度的,反正生意他们一家也做不完,谁做不是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还问桂丫娘手里有没有本钱,若是没有本钱,自家也能借出一些。
桂丫早就知道公婆是好人,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如此大度,又为自己如此着想,不禁泪眼朦胧道:“银子我娘手边有,谢谢爹和娘了。”
梅氏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傻孩子,既然你嫁进咱们家了,就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有啥事就说,我和你爹能帮一把是一把。你回家去别说这是你的注意,就说是我和你娘好,替你娘着想,这生意只能你娘做,咱家才认,陈家其他人咱们一概不认。”
“谢谢娘。”桂丫除了这个,也无法再说其他,只是在心底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和丈夫过日子,为家里挣钱,供两个小叔子念书,并孝顺公婆一辈子。
桂丫回家将这事和刘翠兰一说,刘翠兰当即就想去和陈铁根掰扯。
桂丫一把拉住她,“娘,你要是现在去了,就浪费我婆家一家人的苦心,那种人没必要去和他较真,只要咱们以后的日子过好就成。”
刘翠兰坐了下来,怔忪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替我谢谢你公婆,卢老二两口子是好人,女婿知道心疼你,你那两个小叔子和小姑子也都明理,把你嫁进他们家去,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桂丫略微有些不自在,“娘你说这作甚?既然这事能做,咱们就好好商量一下,你可千万记得一定要把持住,别被那些人给哄骗了。”
刘翠兰直了直腰杆,“不用你说,娘也清楚。就算不为了其他,为了你和你两个妹妹,娘也不会遂他们的心愿!”
之后母女两个去找了陈铁根,桂丫将梅氏的原话照搬了一下,大致的意思就是摆摊做生意要豆浆都可以,不过卢家那边只认她娘。
陈铁根有些愣住了,万万没想到那卢老二婆娘竟如此多管闲事,还什么和桂丫娘好,只认桂丫娘,说白了还不是埋汰他娶了两个媳妇。
到底这话当面没办法直说,且人家卢家并不是不答应,不过是特定了一个人选。谁没个远近亲疏,人梅氏和刘翠兰关系好,替她着想,怕后来的那个欺负了她这个先头的不行?
怎么不行,当然可以。
不过这话传到寡妇耳里,让她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要知道这事可是她使着陈铁根去的,万万没想到那卢家人竟然如此不给面子,隔空打耳光打得她脸啪啪直响。
不提这边,另一头刘翠兰次日就开始捣腾起来。
有着之前摆摊的经验,这一切都不是难题,且桃丫也不小了,也能帮着干些事,这一老一小两个带着小丫每日早出晚归去镇上摆摊,没多少日子就将生意做了起来。镇上的居民都知道靠北面又有一个小摊卖卢家豆浆,原本以为是别人冒名顶替的,哪知一问两家竟是亲家。尤其刘翠兰之前在镇上摆过摊,有不少居民都对她脸熟,生意自然渐入佳境。
寡妇自然又挑唆陈铁根去管刘翠兰要钱,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大钱应该是男人管。可刘翠兰一句话就顶回来了,你当初说摆摊是为了给两个女儿攒嫁妆,我如今正在攒。给你?让你拿去给那寡妇养便宜儿子去?
陈铁根哑口无言,还当刘翠兰是吃味,心里十分得意,那点子被怼回来的恼怒自然烟消云散。
且如今村里羡慕他家的多了,都说以后陈家要发达了,没少有人吹捧他。陈铁根只用管自己是陈家当家人,至于钱是不是他管,还真是无所谓。毕竟乡下人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他家有房子有地有饭吃,计较那些个作甚。
在桂丫娘手里,不就是等于在自己手里。陈铁根觉得赚的那些钱都是自己的,只是桂丫娘吃寡妇醋,不愿意给他罢了。
他脸上带着小得意,嗔怪刘翠兰心眼小。
刘翠兰心里直想吐,到底没有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扭头寡妇问起这事,陈铁根自然将她斥了回去,怀疑她是不是想从他这里弄银子给她儿子花。
说白了,不是自己的种,终究不是。陈铁根也不傻,便宜儿子谁愿意要,当初那会儿他不过是魔怔了。如今陈铁根找到比生儿子更有兴趣的事,那就是在地里忙完特意往村中心走走,自然少不了有人逢迎上来。
寡妇连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成日里给陈家人给陈婆子以及小叔子一家做牛做马,心里的憋屈别提了。
无数次她都想和陈铁根大吵大闹,俱都压抑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她也得熬到儿子长大成人,早知道当初就选那石匠家,还不是因为石匠家太穷,连地都没有一亩,哪知嫁到这家里来,日子过得还不如当初。
最起码当初她和儿子虽挨饿受穷,到底心里是敞亮的。
可路是自己选的,哪怕是跪着,也要将它走完。
梅庄毅被烦得不轻,这人简直就是个瘟神。
明明是被朝廷放榜缉拿的水匪,偏偏他就敢出入各地如履平地。也是那告示上画的画像太抽象,别说其他不认识王尧的人,就连他这个认识的,特意去看看了告示上的人,也十分无语。
除了那画上的人脸上有一道类似刀疤的黑痕,其他一点都不像嘛,还有那刀疤也画错了位置。怪不得这货就敢顶着这张脸,跟在他屁股后面各处跑。
梅庄毅停下脚步,“你能不能不跟着我了,我胆子小,真不想和你这种人扯在一起,我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我冒不起这个风险。”
王尧道:“你娘今年还不到六十,你也没成亲。”
梅庄毅一愣,“你咋知道的?”跟着反应过来,“是那杨青山说的?”
王尧点点头。
梅庄毅眼睛一眨道:“别提那杨青山了,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怎么会和你们这群人扯上关系。”
王尧也没瞒他,当即就把杨青山给卖了。
原来杨青山前些年被王尧劫过一次,按王尧当时的处境,本是不打算留活口的。彼时王尧还不是水匪,而是山匪,当时朝廷各处剿匪,为了不走漏风声,所以王尧手下绝不会留活口。哪知杨青山这厮各种跪地求饶,并说自己是一家商行的掌柜,日后一定能帮王尧钓出大鱼,并将自己养的一个外室和自己的儿子献了出来。
这个外室是他在南方这边一次偶然机会下结识的,他出银子给那女人佃了处宅子,就养在了这边。杨青山一年来不了这边两次,可就仅仅是这几次,那女人就怀上了。
这外室本是一个风尘女子,长得不算好,年纪也大了,就一门心思给杨青山养儿子,在南方这边呆了下来。这不,眼见儿子已经三岁了,家中原配至今无子,杨青山想这可不成,儿子要带回去给个正式的身份,就打算把两人顺道带回去,哪知回去的途中出了这茬。
王尧见这人口舌伶俐,又够不要脸,就饶了他一命。
他想着这男人大抵要逃之夭夭,不会再管女人和儿子,哪知过了几个月,杨青山又回来了,还带了几个行脚商同路。眼见有人给自己打牙祭,王尧自然不会拒之门外,也就将那女人和孩子在山寨里养了下来,反正也不多他们一口饭吃。
这期间,杨青山又来过几次,不过他为人谨慎,也就只敢仗着自己在宏发商行做事,诱拐一些想借着他老马识途来南方这边做生意的小商人。这次若不是王尧他们之前被朝廷围剿了一次,老巢丢了,钱粮也耗尽,逼着杨青山弄条大鱼过来,他也不会彻底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听完后,梅庄毅诧异道:“这也行?”
王尧点点头,他才不会告诉未来的合伙人,匪也是不好当的,经常被朝廷围剿,藏头藏脸不敢出来,直到弹尽粮绝才出来抢一票,让大家能过一阵好日子。尤其匪也是讲究地盘划分,各有各的地界,譬如他在这山头,就不能抢到那山头去,生意也不好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拒绝。
“那你咋就从山匪混成水匪了?”梅庄毅来了兴致。莫不是在陆地上混不下去,才改去水上混的吧。
“商队抢的人太多,老百姓下不了手,现在大多走水路,水上油水多。”
这人还真老实,描述得真清楚。
“那咋就不愿意当水匪了,想做生意?”
王尧用看傻子的眼光睃了他一眼,“你都不愿意当水匪,当谁都傻?”
梅庄毅哑口无言,还别说,哪有人上作不熬熬下作的,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谁也不会落草成寇。朝廷当政者昏庸无能,南方这片儿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剥削得不过是老百姓的血肉,多少老百姓负担不起沉重的苛捐杂税卖儿卖女,又有多少老百姓被贪官污吏逼得家破人亡。
他不愿意去官府告发王尧,不仅是因为之前他放过自己一马,也是因为这些,给那些尸位素餐的当官的添添乱也是好的。
“那你有多少本钱?”
王尧脸上有些尴尬,“有人行不行?”
“我要人做什么,管他们白吃饭?”
王尧沉吟一下,盘算着手里的‘本钱’,“还有两艘船,没你们那货船大,但也能用来载货。”
梅庄毅眼睛一亮。
王尧又道:“南来北往没人可不行,难道像你们那样次次雇镖师。那些镖师都是假把式,不如我们这些常年干这行当的。而且你们走水路怕什么,还不是怕水匪和各处关卡索要财物,这些我都能帮着解决一些。”
“你在上面有人?”
王尧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没人能剿了我这么多次,次次都让我逃过?”
梅庄毅顿时笑了,一拍巴掌,“那行,咱们合伙吧。”
这一下子就从无资本跃身为有资本,船有了,自然不怕没货,更不用说还有这些便宜的劳力。
梅庄毅不怕王尧会坑他,能坑他什么,船是大头,他顶多就是出点儿货罢了。再说了,这人除非是傻了,才会自己坑自己。
王尧没料到梅庄毅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不禁愣了一下,“真的?”
“走吧,我带你去见合伙人。”
就这么被梅氏日日精养着,没多少日子,卢娇月就发现自己胖了一圈儿。
倒也不算太胖,不过是把之前掉下的肉给养了回来,顺道她的肚子也凸起来了。
只有微微的一个很小的弧度,看着不像是身怀有孕,倒像是吃胖了长得赘肉。卢娇月以前没经历过这事,还跟梅氏抱怨自己吃胖了,梅氏训她哪有有身子的人不见胖的,又说刚开始都不显,等到四五个月才会显怀的。
等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卢娇月的肚子果然又大了不少,就像是一个小饭盆扣在肚子上。
自打过了害口的那阵,卢娇月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胃口好了,人也不倦怠了,成日里精力旺盛。平日里在家没事就想找活儿干,梅氏不让她干,她就折腾着想去县里陪桂丫摆摊。自然又被驳了回来,见女儿这么不消停,梅氏总算不阻她了,让她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
这种时候多动动也好,等生产的时候好生。
到了五月下旬的时候,出门多月的周进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见卢娇月胖了这么多,他十分吃惊。到底思念如潮,他也没多想,只当自己走后媳妇在家日子过得不错,心里还十分感激丈母娘一家照顾了媳妇,还是在梅氏等人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卢娇月这是有孕了。
“真有了?”他拉着卢娇月来回看。
卢娇月连连点头,脸上止不住地笑。
之后周进倒也没显得十分激动,在老丈人家吃了饭,就收拾着回家去了。幸好卢娇月估摸着周进也快回来了,提前就将家里清扫了一下,倒也不怕不能住人。
刚进家门,周进就一把抱了上来。
手里紧紧的,身子却没敢挨太近,生怕挤到孩子。
“真好,真好。”他有些语无伦次。
卢娇月有些囧囧然,这人怎么反应这么慢,方才见他那副淡定的样子,她还以为他不喜欢孩子呢。
“你先坐着,我去烧水铺炕上,你别乱动。”说完,周进便忙去了。
先去小间烧了洗澡水,又出来把炕上铺了一下,虽是五月天,但这会儿还不热,再加上卢娇月身怀有孕,所以下面还得垫层褥子。
周进心里乱七八糟的,翻箱倒柜拿了几床褥子出来。一会儿折腾着垫床厚的,又怕卢娇月会热,可垫床薄的,他又怕她睡了会咯得慌。来回倒腾了半天,一床褥子都没铺上。
卢娇月还没见过周进这般手足无措过,一面笑着一面走上来将他赶到旁边去。
“就你这样,咱们今儿晚上不用睡觉了。我来,你去洗澡。”周进风尘仆仆回来,还没顾得换身衣裳呢。
“有孕的妇人不能干活。”这个周进还是懂的。
卢娇月忍不住翻他一眼,“这是活儿吗,我平时在家里还帮我娘洗衣裳做饭。”
周进怔在当场,亏他还以为媳妇让丈母娘养得好,没想到还能这样,这还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准爹周进此时完全忘记丈母娘平日待他的好,只记得丈母娘让大肚子的媳妇干活。
和周进夫妻一场,卢娇月还是能看出些他的心思的,忍不住一乐:“去去去。你想什么呢,那活儿是我自己要干的。另外我娘让我干活也是为了我好,免得养懒了到时候不好生。”
周进被赶去沐浴更衣,卢娇月也去洗了一下。
轮到卢娇月洗的时候,周进不放心她,本是要帮她的,硬被她羞红着脸撵了出来。
收拾干净,两人上了炕,靠在枕头上说话。
“对了,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卢娇月状似随意问。
“问这个干什么?儿子女儿有区别?”
“是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
这件事卢娇月早就搁在心里,实在不能怨她患得患失,而是梅氏这些日子一口一个我外孙,搞得她生怕自己生了个女儿出来让娘失望。
其实她能明白她娘的心思,觉得女人生了儿子,腰杆才硬。但她真心觉得自己和进子叔不用这样。想是这么想,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毕竟男人都是喜欢儿子的,没看到嫂子爹日想夜想就想要个儿子,没看见她三婶为了个儿子遭这么多罪。
想到身边的例子,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卢娇月偶尔也会患得患失地想,若是她像嫂子娘一样,没有生儿子的命,只能生女儿,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进子叔会不会也像嫂子爹那样,为了儿子糟践自己,甚至还弄个平妻回来。
这么想着,她不禁道出心声:“你说我这次要是生了女儿咋办?”
周进有些不能理解媳妇的诡异心思,“生就生呗。”
“那如果下一次还是女儿呢?”
“女儿就女儿了。”
“你就不怕我生不出儿子?”
好吧,这下周进弄明白媳妇在想什么了,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过来,团在自己怀里。他个头高,人壮实,胸膛也够宽广,卢娇月窝在里面正好。他一手抓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肚子,道:“我喜欢女儿,这一胎我希望你生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