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猫耳朵是北方这边特有的吃食,就是想做的好吃得下点儿功夫,面要和得不软不硬,搓猫耳朵时手上的巧劲儿也有讲究。有的人做出来的猫耳朵吃起来就跟面疙瘩汤没什么区别,少了那点子劲道,口感就差了许多。
就这么被程婆子每日换着花样养着,卢娇月如今虽去二房家吃饭的次数少,但人却是越发气色好了。这怀了身孕的妇人,有没有养好从脸色就能看出来,譬如村里有些小媳妇,怀着身孕还要下地干活,日里吃食也没人关心,平日里能吃一个鸡蛋就算不错的了,养得人黄皮寡瘦的,脸上灰灰暗暗的。
而卢娇月日里换着花样吃,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的,白里透红,一看就是被养得好。
同样都是怀孕了,咋自己就是比别人差了不少?
邱翠荷瞅着卢娇月,眼里止不住往外冒酸水。
两人之所以会碰上,那还要扯到里正家摆酒这件事上。
里正在大溪村里德高望重,为人厚道,不偏袒不私帮,村里的人提到他就要竖起一个大拇指,说他们村摊上了一个好里正,是整个村子的福气。
这不,里正家小孙孙满月,自然是要摆酒的,整个村里的人都来了。
周进不在家,卢娇月作为周家的媳妇,自然是要上门的。要知道之前周进来大溪村落户,里正既没有打官腔,也没有从中刁难,能帮忙给办的事,都给办了。这种时候不说要上一把大礼,该做的场面也要做到。
今天里正家特别热闹,院子里院子外都是人。
卢娇月大着肚子,再加上周家当家的一看就是个有本事,里正的大儿媳妇就将她迎到了屋里来。
来之前卢娇月就想过要随什么礼了,太简单的拿不出手,周进早就说要感谢感谢里正,一直没瞅上机会。可太过格的也扎眼,指不定会有那些眼皮子浅的人议论周家狗腿子巴结里正家。
卢娇月想了又想,便从这次周进从南方那边带回来的布料中挑了一块儿,给里正家刚满月的小孙孙里里外外做了一身衣裳。
大红色寿禄金纹的缎子,摸起来油光水滑的,上面是一件斜襟盘扣小衣裳,下面配着一条同色的小裤子。不光有这时候正穿的,还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小棉袄小棉裤,这样入秋了以后也能穿。
看到这两身小衣裳,里正家大儿媳妇蔡氏,也就是今天满月那小娃娃的亲娘,笑得眼睛都眯了。一面摸着,一面夸赞卢娇月手艺好。也确实是好,不大点儿的衣裳,做得十分精致,乡下哪儿奶娃子能有这样一身小衣裳啊。
而且用心,作为里正家的儿媳妇,眼界自然不像寻常乡野村妇那样。好布料也不是没见过,关键看重的是卢娇月用心。现在天热,穿这身薄的,等天冷了,小棉袄小棉裤正好穿上。尤其那小棉袄小棉裤一看就比现在穿的大一些,没有用心的人,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娇月,真是谢谢你了,这衣裳做得真好,寻常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早就听人说你有一手不错的针线活,以前只是听说,现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这衣裳做的真是比起县里绣坊里卖得也不差。”说到最后这句话时,蔡氏是看着屋里其他人说的。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卢娇月早就听说里正家的大儿媳妇是个八面玲珑的,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即表达了谢意,又给自己做足了面子。懂点人情世故的,就得谢谢人家,毕竟这是卢娇月自打嫁人后,第一次以周家媳妇的身份在村子里行走。
“真是好看。”
“可不是,早就听说卢老二家闺女是个手巧的,瞧这衣裳做的精巧,还有这虎头鞋,咱们乡下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一旁几个妇人纷纷附和道。
这些几个妇人要么是家境不错,要么是村里大姓人家的媳妇,要么就是嘴皮子比较厉害且会做人。经过这么一遭,再看蔡氏笼络人那样,卢娇月乃至周家的名头,就算是在村里彻底打出来了。
以后再有人提到卢娇月,不会只是轻描淡写说卢老二家那娇养的闺女,又或是语含轻视的拿着她之前那事议论。再提到周家,也不会说那外来户,都会慎重不少。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势利,在哪儿都避免不了。
尤其周家当家的是个有本事的,村里人虽窥不到究竟,但看周进日里驾着马车匆匆忙忙,也知道人在外头很忙。能忙就是代表有事做,有事做就能赚钱,这是画上等号的。再看看里正家儿媳妇这样给对方长脸,是个人都能会意点儿东西出来。
一时间屋里笑语纷纷,大家都围着卢娇月说着凑趣话,当然蔡氏也没被拉下,毕竟今天人家才是正主。
卢娇月实在受不了这种场面,坐了一会儿,便找借口要去找梅氏。梅氏也被迎了进来,不过不是蔡氏负责招呼的,换成了里正媳妇。
谁说里正人厚道,不玩那些虚套的?人确实厚道,但人家家里人笼络和维持人脉的手段可不差。
她出了屋,见她娘正坐在那里和一群妇人说话,就打算去外面找她嫂子,顺便透透气,刚扭头准备出去的,就对上邱翠荷一双直冒酸水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对方是谁。直到看到对方那高挺的肚子,和眼角的那颗痣,才反应过来这是那钱家的小寡妇。
哦,不对,人家如今不是钱家小寡妇了,是她堂哥的平妻。
不过她怎么成这样了?
卢娇月依稀记得这邱翠荷早先时候还是挺俏丽的,可现如今身段还是娇小玲珑,肚子却挺很高,显得人越发纤细了。这种纤细是那种很不健康的纤细,瘦骨嶙峋的,感觉那细细的胳膊腿儿,都撑不住她那大肚子。尤其气色很差,脸色灰中泛黄。
出于对大房的不待见,卢娇月并没打算与她说话,而是眼神平移打算越过她去外面。
“这不是娇月嘛,怎么见到嫂子也不打声招呼。”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邱翠荷出声叫住卢娇月。
卢娇月顿了下脚步,没有理她,继续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衣裳袖子。她没有防备,脚下趔趄了一下,正想拼命稳住重心,就被人从一旁搀住了。
“你没事吧,娇月。”栓子见她站稳了,便红着脸缩回手。
他早就看到了卢娇月,便一直有意无意瞅着这边,见那邱翠荷面上露出一丝恶意,就赶紧冲了过来,幸好扶住他了。
卢娇月记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是谁,是他哥的朋友,叫栓子的那个。
“谢谢你了,栓子。”她道了声谢,扭头就对邱翠荷呛道:“你是哪门子的嫂子,我咋不知道我有你这样个嫂子?再说了,我家和那边已经分家的,你乱攀个什么亲戚!”
卢娇月也是气急了,要不是栓子搀了她一把,她真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没站稳,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明明进哥走之前她答应过他的,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也因此卢娇月说话分外不客气。
邱翠荷没料到卢娇月会如此不给她脸面,当即就黑了脸,正想说什么,就见梅氏一阵风的卷了过来。
梅氏先看了看女儿的情况,得知女儿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扭头寒着脸道:“我家没有你这种亲戚,你是谁啊,让我闺女叫你嫂子,臊也不臊?还有,乱动手动脚什么,我女儿摔了,十个你都赔不起!”
邱翠荷被这母女两个的二杆子性格,直接气了个仰倒跌。这种情况下,不是该大事化小遮遮掩掩就过了吗,怎么到她们这里就成了大张旗鼓。见屋里走出来几个妇人,为首的那个还是里正媳妇,还有院子里许多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走了过来,俱是不敢苟同的看着自己,她当即涨红了脸。
“婶子,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卢明海带着卢广义两口子也匆匆走了过来。
父子俩焦急地问卢娇月情况,桂丫则是和婆婆统一战线,寒着脸道:“不是故意的就差点把人拽摔了,是故意的还得了?你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随便去从后面拽一个大肚子的妇人?”
邱翠荷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其实她也没打算去害卢娇月,就是被她的样子和她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同样都是怀了孕,怎么她就是这样,而她站在别人面前就相形见绌!
她只是想拉住她分辨个一二三的,真没想过要害人。
可二房一家子可能会信她吗?
胡氏也听到了信,急匆匆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人还未到,话就到了。
“真是过意不去,大家别误会,我儿媳妇平时在家挺老实的,她肯定是想叫住月儿说话,才会一时不小心。”又转脸训斥邱翠荷,“我早就说你是个粗心大意的,现在长不长记性?心里一急就忘了自己也是个大肚婆,摔到自己可怎么办?”
不得不说胡氏很会说话,不过是三言两句就让围观的众人打消了觉得邱翠荷是故意为之的念头。是啊,对方也是个大肚婆,肚子甚至比卢老二家闺女更大,看样子真是误会了。
于是人群里便有人替邱翠荷说话,想帮两家解活儿。
二房一家人脸色十分难看,倒打一耙说得不外乎是这样。
卢娇月也没理胡氏,似笑非笑对邱翠荷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不过你以后也注意些,今天是粗心大意拽了我,我懒得和你计较,若是粗心大意拽了别人,别人要同你计较,你打算怎么收场?有些事情不是粗心大意能解释的,反正我今天是被你吓到了,也被你粗心大意吓到了,麻烦以后咱们再遇上的时候,你离我远一些,免得造成不必要误会。”
说完,她就对梅氏和卢明海等人道:“爹娘哥哥嫂子,我没事,咱们去坐着吧,今天是里正爷爷家的大好日子,可别扫了兴。”
二房一家子本来心里有气,也被卢娇月这一番连消带打的话给打消了,都点了点头,卢明海在一旁摇着头:“真是小孩子脾气,就不能受一点委屈。”又对其他人十分无奈地笑着道:“我这女儿被我们两口子宠坏了,大家别见怪。”
一旁其他人纷纷表示理解,还有人说:“你家闺女说得没错,这种事那经得起开玩笑,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真就……啧啧……”
“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以后可怎么养孩子。”说着话的,一听就知道是辈分比较长的。
大家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走开去席上坐下了,并没有理胡氏婆媳俩。
之所以会眼前这副局面,有些人是因为想巴结二房两口子,有些人是对邱翠荷毛手毛脚不敢苟同,还有些人则是看出了其中的机锋。另外也是卢家大房在村里的名声太差,大家都不愿意和他们家人打交道。
不管怎么样,现在卢家有本事的是卢老二,可不是卢老大家。
这还是邱翠荷第一次受这样的气,眼泪气得直掉,胡氏嫌她给自家丢了人,拽着她胳膊就将她拉去了院子外面。
今天来吃席的村民很多,所以院里院外都摆满了桌子,有人被安排在院子里面坐,有的则是在院子外面。而卢家大房今天就被安排在院外。
“哭什么,还不嫌丢人!”胡氏斥道。
邱翠荷嗷的得一声,就哭着跑了。卢明川和卢广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问道怎么了。
见旁边人多,胡氏也没有直言,只说邱翠荷在里面不小心撞到了人,她训她两句,她就这么大的气性。不过卢明川父子俩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一旁有人低声议论,卢明川脸上发热,忍不住斥责儿子,“你怎么教的媳妇,连个媳妇都管不好。”
卢广仁满脸不耐,“不是说了,都是误会。”
“早叫你不要把她带出来,也不嫌丢人,非你被她缠了几句,就把她带出来,瞧瞧,瞧瞧这……”卢明川继续抱怨。
好吧,这下卢广仁也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扭头就走了。
卢明川脸都黑了,一旁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纷纷道:“卢老大,你这儿子可得好好教教,哪有当爹的说话,当儿子这么不耐烦的。”
“就是。”
还有人凑趣地笑笑了,换成平时自是没啥,可搁在今日连出了这两档子事,就不会让人觉得是凑趣,而是不识趣。
卢明川两口子坐立难安,所幸已经开席了,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转到今天的菜式上面。随着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来,大家都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起话来,倒是没有人再说这茬。
两口子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分外难堪,如坐针毡。若不是今天是里正家摆酒,真想当场就走。
很快菜就被上齐了,满满的一大桌,盘盘都堆尖儿,这是乡下人吃席惯有的常例。盘子够大,菜也要够多。乡下人不讲究吃食多么精细,只要味道好,量足就行了。
男人们的桌上很快就吆喝着喝起酒来。
卢明川被安排的这张桌子是混坐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然是没酒的。一般在村里稍微有点儿人缘的,都不会被安排在这样的桌上,可今日也不知是里正家太忙出了漏子,还是什么,卢明川一个大男人竟被安排在这里。
看看桌上其他闷着头只顾吃菜的老大娘和老头们,还有两个流着鼻涕跟着大人来吃席的毛孩子,卢明川一阵憋屈在心。瞅瞅院子里被许多人围着敬酒的卢明海,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这里正家也是,当个屁大的破村官就如此轻怠人,肯定是忙疏忽了。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邱翠荷气冲冲从里正家跑出来。
出来后,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装作一副无事样往家走去。
半路碰上卢广仁,她还以为卢广仁是担心她出来追她的,哪知卢广仁一见她就拉长了脸,骂她害自己被爹给骂了。之后,也不理她,扭头就走,也不知上哪儿去。
邱翠荷又是一阵气堵,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瞎了眼,竟看中这样的男人!这日子过得,真还不如当初自己在钱家守寡那会儿,最起码当初……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抬脚往院子里走去。
今天小胡氏没去,她本想去的,却被胡氏留在家里给老两口做饭。
她自是不干,只是如今她可跳嚣不起来,胡氏记恨兄弟家当初那么待自己,自然将小胡氏这个侄女儿也给恨上了。平日里不但不帮小胡氏说话,还帮着邱翠荷挤兑她。
自己被留在家里,倒是把那个狐狸精带上了,小胡氏做饭的时候,一直摔摔打打的。崔氏想出来训她两句,被卢老汉拉住了。
“你还嫌不够闹腾?”
“也不知老大媳妇是怎么想的。”崔氏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抹着眼泪道。
能怎么样?还不是心里恨。其实当初卢老汉是不赞同让胡氏回来的,可老大犟成一根筋,且老大一把年纪了也不能没个媳妇,卢老汉才会听之任之。
如今人倒是回来了,可瞅着她做事,怎么看怎么让人只摇头。
小胡氏蹲在灶房里,就看见邱翠荷阴着脸进门了,当即扔了手里的烧火棍,跑了出来。
“咋灰溜溜的回来了,是不是终于意识到的这当小的就是跟人不一样?你说说人家一大桌子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媳妇,唯独你这个不是正儿八经的坐在里头,感觉跟人多有隔阂啊!”
不得不说小胡氏有点真相了,邱翠荷就是为了便于自己日后在村里行走,才会软磨硬泡让卢广仁将她带出去。方才在里正家里,她几次想和别人搭话,都没人理她,要不然她也不会往屋里挤,更不会发生方才那事。
换做以往,邱翠荷不会和小胡氏直面对上。她虽也是个乡下人,但自觉是乡下人中比较注重脸面的那一类,所以平时小胡氏掐她,她一般都是借着卢广仁将对方掐回去,除非避无可避才会自己撸袖子上。
尤其小胡氏那么大的块头儿,她又挺着个肚子。可今天几股邪火在心里横冲直撞,邱翠荷根本没想到不成对比,卢广仁又不在身边这茬,掀起嘴皮子就讽了回去。
“那你算想岔了,我跟别人一点儿隔阂都没有,现如今谁不认为我才是这屋里大儿媳妇。至于你,一个生不出儿子的……”邱翠荷一面说一面摇摇头,那气人的劲儿,别提了。
小胡氏可不是个经得起刺儿的,当即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邱翠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蠢得和她对上了,自己也不是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