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还不赶紧去帮着做活去,没看见崽子鼻涕都快流到嘴丫子了,当爹的也不知道帮着擦一擦。
当然男人们偶尔也不那么听话,会反讽上两句,你有人家卢老二家闺女长得水灵吗,有人家那么软和的性子吗?
没有?那干甚非要拿周家的男人来比。
有两口子拌嘴几句,搭着手就把活儿做了,也有拌着拌着就打起来的。总而言之,村里最近十分热闹,这倒是周进两口子始料未及的事。
这些日子二房一家人忙得连轴转。
县里的铺子已经开张了,生意极为不错。桂丫做主又在店里添了几样粥点卖,另外店里也雇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娘,负责做些煮粥之类的琐碎活儿,小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负责跑堂以及招呼客人。
至于桂丫,她则负责收钱,因为她还没坐稳三个月,这些日子梅氏每天都会去县里给她帮手。而卢明海和卢广义,一个还是在镇上摆摊,一个则是几头儿跑。
因为家里人都很忙,也因此五郎和卢广智兄弟两个这阵子都在周家吃饭。
这日卢广智回来,带了个好消息。
昨日县里发了榜,会在一个月之后开童生试,秦秀才打算让他下场试试手。
说这事的时候,一家人正围坐在桌上吃饭。
有周进两口子,还有卢广智、五郎,程大娘她们不跟着一起吃,卢娇月说了几次,她们都不上桌,开始是在灶房吃,还是卢娇月再三说了,她们才端回自己屋里吃。
这会儿周进正让闺女坐在自己腿上,拈着一个小勺子喂她喝米汤。他个人高,手大脚大,大腿一弯,足够小点点在他腿上坐得很舒服了。小屁股坐在爹爹大腿上,小身子半靠在爹爹怀里,就像是坐那皇帝的龙椅一般十分安逸。
周进就着这种别扭的姿势,一小勺一小勺往闺女嘴里喂米汤,小点点是个胃口好的,爹爹勺子一递来,刺溜就是一吸。这一出也不知是谁教她的,梅氏说再没见过五个多月的奶娃子吃饭像她这么顺溜的。
听到这话,周进大手极稳的继续喂女儿,只是抬了抬眼,倒是卢娇月惊讶得差点儿没把手里筷子给扔了。
不是她沉不住气儿,而是她真没有想到二弟已经到了可以下场去试手的水平。她见过秦秀才,是个很严厉认真的读书人,他既然开了这个口,说明在心里已经认可卢广智如今的水平。
“那你有把握没?一个月后开试会不会有些赶了?”此时的卢娇月,显然已陷入焦虑且亢奋的状态,心里非常激动,却又十分忐忑。
卢广智笑着含蓄道:“先生说了,这次只在体验,不拘一定要考个什么成绩出来。”
听到这话,卢娇月连连点头,“也是,你心里不要太有负担。能考上就考上,不能考上还有下次呢。”
“我看智儿行。”当姐夫的言简意明,又埋头继续去喂女儿吃米汤。
等二房其他人回来后,都听说这一好消息。
就如同卢娇月一样,二房其他人也是即自豪又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庄户人家供个读书人不易,这也是二房家有个可以谋生的手艺,要不然指不定日子过得怎么窘迫。而且卢广智学的日子毕竟还短,家里人也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考上,如果考不上会不会打击到他的自信心。
卢明海甚至安慰卢广智说,让他不要心里有负担,如今家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只要他想读,就一直供他读下去。卢明海私下安慰完儿子,梅氏抽空也跟儿子说了一句,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意思。连卢广义都跑来跟二弟表态,让他不要心里有负担,今年不行,明年后年再考。
卢广智当着家里人面并没有说什么,虽然先生跟他说过,以他现在掌握的东西,过童生试应该没问题。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下场,他并没有太大的自信。
其实卢广智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想考出个模样来替家里人争脸。他这两年虽极少出门,一门心思就扎在念书上,但村里的风言风语多多少少都传了一些进他的耳里。村里有不少人笑话他爹娘痴心妄想,儿子都这么大了,竟然送去念书,别书没念到,倒把人给念傻了,还说他家都是钱多了烧得慌。
各种难听的话枚不胜举,因为怕他知晓,他娘即使生气也都是背着他的。
卢广智并不是傻?2 模浔砻嫔献暗萌粑奁涫拢翟蛘庖磺卸技窃谛闹小4耸钡乃惹械匦枰卸骺梢灾っ髯约海匦悴糯蟮忠彩强闯鏊庵中乃迹呕崛盟鲁 ?br />
童生试又分两场,分县试和府试。
县试就在县里考,由本县县令当主考官,过者可参加府试。府试一般在县试的两个月后开考,在当地的府城考,由本府的知府主持。如果县试府试两考皆过,即能被称为童生,也算是正式跃入读书人的行列。
当然这不过是科举之路的开始,只算踏出小半步。考上童生以后,方可参加院试,院试通过者即为秀才,并被纳入地方生员,可入府、县学,称为入学。能成为生员者,自此功名加身,也算是进入士大夫的低等阶层,有免除徭役,减免苛捐杂税,见官不跪等等特权。
时下社会阶层固化,由农到士,看似简单,实则难倒了千千万万的寒门学子。
这一个月里,二房一家更加忙了,周进也跟着忙前忙后俱因参加童生试之前,所需要办的琐事太多。先需去县衙礼房报名,并填写亲供。所谓的亲供,也就是本人籍贯、体貌特征以及父母各三代人存亡,以及身份之类的详细资料。
为了保证不出疏漏,周进甚至把自家名下的地转了三亩到二房家名下。之前二房家的地被卢老汉要走了,虽从身份上来算,二房一家还算是农,但若是追根究底,还是有些纰漏的。
报名之后,便是忙着结保之事。
结保需五童连保,还需一位有功名在身的人为之具保。五童连保是参加这次童生试的五个参考之人互相结保,若有一人出了问题,五人连坐。具保则意义同之,不过是需要有功名在身的人担保。需保证参考之人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贱业。
秦秀才本身具有功名,可以为卢广智具保,难就难在这五童连保之上。
乡下读书人本就少,一个村难得出几个,为了找四个参考之人结保,不光周进忙着托人四处打听,连梅家那边都被卢明海两口子托上了。
人倒并不难找,熟人托熟人,也能凑够人数。可因这结保之事非同小可,本身大家并不相熟,也怕会被对方连累,也因此这一个月的大半时间都忙着摸清对方底细去了。
幸好虽是折腾了些,到底没出什么纰漏,到了当日开考之时,卢广智被二房一家人以及周进两口子顺顺当当送到考场大门前。
考场大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等候,俱是一家子齐出动。待考场大门开启,从里面走出来十多名衙役,先叫名,被叫名到的学子提着考蓝上前去。待搜身之后,方可进入考场。
此时天还只是麻麻亮,考场大门前燃着了许多灯笼,场中万籁俱静,大家都噤着声看着被先叫名的学子被衙役搜身。
这搜身可不光只是随便搜一搜就好了,鞋履需脱下,发髻需散开,衣襟也需打开露出中衣,简直有辱斯文。只可惜你只要想进考场,就必须经历这一遭,此举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弊。
因为在县衙这边有李水成的老关系在,周进提前就找人打了招呼,所以负责搜身的衙役也没为难卢广智,按着章程办事,随便看看就让他进去了。一旁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白净的脸涨得通红,俱因衙役让他把中衣也解开查看。
其实这不过是下面办事的衙役找借口想要好处,不过是小小的童生试第一场,上面也看得没那么重要,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碰上故意跟你较真的小鬼,你也拿他没门。有那懂行之人一走过去,就先用袖遮手去塞银子,银子塞得让对方满意了,人家掀掀眼皮子也就让你过去了。
这年轻人显然是个不懂行的,涨红了脸半响,到底还是忍着辱将中衣解了开。
见此,刚走过去的卢广智心有余悸,却连头也不敢多回,就往考场里走去。
不光是他,二房一家人也是如此。当初卢娇月说让周进找找关系打声招呼,他们没当回事觉得不用这么慎重其事,还是卢娇月坚持,最后周进才特意托了人跟县衙礼房那边的人打了招呼。
朝中有人好办事,可不光只体现在进门搜身上,这县试要考五场,当日考完,当日出场,次日再来。在里面整整要呆五天,有人在里头照应着些,能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月儿,你咋知道这些事的?”见儿子进了场,梅氏也有心情去说些闲话了。
卢娇月道:“我也是听小舅舅提过一次这事。”
她并没有说是因为上辈子杜廉经历这种场合多了,偶尔在考场中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回来都会忍不住抱怨几句,她才会知道这些事的。她二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她并不希望他会被一些琐碎事所干扰。
看方才那被搜身的年轻人,涨红着脸步履凌乱的往考场里走,考试需平心静气,气稳则神稳,看那人心绪浮动的样子,恐怕这场大抵是不会过了。光顾去想之前受辱不顺之事,哪还有心思去答题。
见卢娇月这么说,大家也没怀疑。在众人的心里,梅庄毅就是一个无所不知,你说啥他都能接上几句,且能说得头头是道的本事人。
俗称见多识广。
“那咱们是就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去?”见大部分学子都进场了,卢明海问道。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也是见有许多家长并没有离开,而是摆出一副要等下去的架势。
卢娇月噗呲一笑:“爹,你可别学他们,这要到傍晚的时候才会开门放排。当然也有提前放排的,到时候咱们早点儿来就行了,不用一直等在这里。”
卢明海有些不信女儿说的话,不禁望了望女婿,抱着孩子的周进点点头,他事先打听过,是这种规矩。
“那咱们就走吧。”
梅氏还有些不想走,“要不然你们走吧,我在这里等着。”
卢明海没好气拉她一把:“这一等要等到什么时候,铺子里的生意还做不做了,等到后半响再来。慌什么慌,咱儿子一定行。”别看卢明海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乱的。
男人都这么说了,梅氏也只能听着。
之后一伙人回到铺子里,此时铺子已经开了,桂丫正在里头招呼着。店中已经有许多客人来吃早食,二房家的早食做得又干净卫生,味道也不差,所以最近生意挺不错。
有这么多人帮忙,今天店里可不用担心人手不足了。因为知道今天大抵要晚上才能回去,所以周进两口子特意将点点也带了出来。点点这会儿有些闹,小脸儿光往卢娇月胸前凑,估计是饿了,两口子便抱着孩子往后头去了。
午饭是在店里随便吃的,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梅氏连连催促去考场那边。
一伙人再次杀去考场,整整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考场大门打开,走出来十多名参考的学子,而卢广智恰恰就在其中。
“咋这早就考完了?”
卢广智说得很含蓄,“提前答完考卷,我还在里面等了一会儿。考场不单独放人出去,需凑够了人数才能开门放排。”
梅氏还想再问问儿子考得咋样,被男人从身后拉了一把。
卢明海笑道:“估计你也累了,咱们先回去,回去后让你娘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脑。”
卢广智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驴车上的卢明海对梅氏道:“你们娘们就是多嘴,有啥好问的,别把儿子问心慌了,后面还得考四场。”
梅氏委屈地瘪了瘪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其实这道理她也懂,就是忍不住。
整整连考了五天,整场县试才算罢。发案在五日后,也就是说五日之后就能知道结果。
耐着性子等了五天,发案当日二房一家子又全员出动,在榜上找了又找,才在中间的那一圈儿中找到卢广智的名字。
“我儿子考上了!”卢明海爆出一声大喝。
他激动得简直都不知怎么办才好,手脚都没处放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才能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旁看榜众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此人丑态毕露,不禁心中讥诮。
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过是过了童生第一场,有什么好激动的?!可想想这次全县就取了五十名,能在五十名之内,也算是百里挑一了。
忍不住就有那看榜的家长过来问情况,听说卢广智今年才十六,这还是第一次下场,大家都是赞叹不已,讥诮的心情也淡了许多。
在哪儿有能力的人都是招人羡慕的,家里出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可不怪人家这么激动。
“恭喜恭喜啊。”
卢明海满脸荣光,哈哈直笑:“同喜同喜。”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卢广智这次考了第十八名,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从县里回来后,他当即就去了牛角村一趟找秦秀才,也不知秦秀才与他说了什么,只是回来后卢广智更加勤奋了。
以往吃过晚饭会看一会儿书,但顶多看到亥时就会歇下,可现在几乎每每都是过了三更还不熄灯。且日日都是如此,白日里也不出房门,就闭门在屋里苦读。
梅氏见此,心里暗暗发愁,却又不敢去跟儿子说,生怕耽误了他的学业。闲时忍不住跟女儿唠了几句,卢娇月回去想了想,隔了两日去找卢广智。
连着熬了多日,卢广智现在整个人几乎是一种亢奋的状态,脸皮本就生得白皙,现在更是苍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嘴唇都起皮干裂了,双眼更是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
卢娇月将手里的汤搁在一旁桌子上,来到他书案前。
卢广智知道大姐来了,却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沉浸在摆放在面前的书卷上。卢娇月站在一旁瞅了一会儿,见弟弟看了半晌,书卷也只不过翻了一页,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伸手将书拿了过来,又去桌旁把汤端来搁在卢广智面前。
“这汤是昨儿晚上熬的,整整熬了一夜,先别看了,歇会儿眼睛。”
卢广智也没说什么,端过汤就一饮而尽,然后便找卢娇月要书。见大姐不给他,他才无奈道:“姐,汤我已经喝了,你把书还给我。”
卢娇月搬了张椅子过来,摆出一副要和他长谈的模样。卢广智虽心中急切,到底尊敬大姐的心思占多数,便老实地坐在那里,也不提要书的事儿。
“大姐现在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念书做学问,还是只是想通过念书来实现替家里人争脸的想法?”
听到大姐这一针见血的说法,卢广智不禁怔了一下。
“大姐以前只当你喜欢,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卢广智有些狼狈,没有敢去看大姐眼睛:“我确实是喜欢,大姐你不要瞎猜。”
“真的?那我怎么看你失去了从前的平常心?”
说完这句,卢娇月叹了口气又道:“咱家确实不富裕,但如今日子也一天比一天更好。这么说吧,有家里来钱的这门路在,你即使不念书以后随便开间铺子,或者摆个小摊,都能维持生计。这两年你忙了,大姐也出嫁了,咱们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少,但我依稀还记得当年你去私塾第一天的那天早上,背着大姐给你缝制的书囊,那满脸喜悦的样子。大姐虽是个妇道人家,但能分得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开始变得急躁起来,我知道秦先生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一天比一天更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笨鸟先飞,有志不在年高,这些都是好的。而大姐今天来跟你说这番话,不是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大姐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希望你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兴趣使然才能一门心思投在上头,就好比外婆的那门手艺,娘怎么都学不进去,因为她不喜。而大姐喜,所以大姐愿意去学,愿意去钻研,愿意去付出时间付出努力,然后收获努力的成果。”
“你念书亦然。你已经很努力,很用功了,至于能否考得上重要吗?考得上自然是好,考不上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千万别失去自己的平常心。难道你没发现你的心开始乱了,默书也感觉越来越吃力?为什么不去放松放松,让自己可以静静心,去看看身旁除了书卷以外的东西?难道你没有发现你已经很久没跟家里人说过话了,你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