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孙颉盯着他,笑着靠近,“如果可以,我帮你一辈子。”
“那你应该去酒店管理学校当老师,那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殷渔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他对眼前的人感到费解,不明白为什么要绑住他的手脚,不让他施展。
但是在出门前,殷渔停下,有说:“孙颉,我很感谢你过去对我的帮助,但你好像对‘朋友’理解有误。跟我过一辈子的人,不是你。对不起。”
因为是联合其他部门一起策划,省下了不少经费,殷渔把这些经费全用于购置奖品,以至于今年的奖品无论数量还是金额几乎是去年的一倍,酒店上下欢欣鼓舞。
禧景酒店举办年会的那天,许书砚悄悄过去了。
之前绑架的那位云峰地产老总在被切掉一根小指后,鬼哭狼嚎地把一切都交代了。根据他吐露的情报,殷莲一不做二不休地除掉了殷仲坤身边一半的亲信,还将他安插到殷氏各分公司的棋子一颗一颗拔起。
虽然殷仲坤迅速行动,调离人手,但殷莲已掌握了他们的名单。
为了庆祝这场丰收,殷莲给许书砚一周假期。
他潜入宴会厅的时候,年会正进行到抽奖环节,人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许书砚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饶有兴致地观赏作为男主持人的殷渔。
他身姿玉立,眼神明净浓烈如威士忌,与他同台的女主持人被注视着,好几次忘了台词。他轻描淡写地救场,完全看不出痕迹,观众们只当这是事先准备的小插曲,毫不吝啬地奉上一阵又一阵热烈掌声。
许书砚双眼微眯,心想这一场年会过后,那个女主持怕是会爱上殷渔。
他看着他笔挺地站在舞台前方,一丝不苟的衣着,脑子里满是把他压在床上,撕扯发泄的不堪画面。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
甚至来不及把他带回家,就近在酒店开了间房。
*
许书砚低头凝视殷渔,他双.腿光滑,身上的衬衫西装凌乱不堪,扣子崩得到处都是。
房间只留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许书砚将光线调至最暗,勉强能辨出殷渔虚弱地抬头,不解地哼哼:“怎……怎么停了……”
“想看看你。”
殷渔翻翻眼睛,伸手去抓许书砚,无奈抓不到,只是在空中划了划,催促道:“快点……快,给我……”
可许书砚还在低头看他,想着过去还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他。殷渔被他看得直害臊,用手遮住脸,自己试着扭动。
可惜不论是气势还是力量都弱了些,殷渔委屈地挤出哭声:“你别……”
“好好。”许书砚拨开他的手,看到他眼角蓄起的晶亮,用手指抹去。俯身吻住他,然后比之前更加用力。
事后两人均无睡意。
殷渔趴在许书砚胸前,紧紧抱住他,看向靠墙的书柜,“等我当上禧景的总经理,你来当我秘书。”
许书砚一只手枕在头后,一只手轻抚殷渔头发,闻声笑起来,“好啊。”
殷渔突然抬头,“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许书砚笑意不减,“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殷渔想到那些照片,声音带上恼意,“想让你安分一点。”
许书砚爱怜地看着他,没吭声。
殷渔索性自顾自地说:“既然你什么都不说,那我就说我的吧。我都想好了,再过几年,我在这里的位置稳下来,我们就结婚,去荷兰或者加拿大登记。等殷仲月老到动不了,没人敢反对,我们就出柜。”
许书砚忍不住打断他,“可那个时候我们也成老头了吧。”
“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是……”
殷渔把脸埋向许书砚温暖干燥的皮.肤,还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他闷闷地说:“变成老头子也是你的人。”
听他这样说,许书砚涌出些想哭的冲动。他把殷渔捞起来,翻.身压住他,凶猛地吻一阵,吻得殷渔快呼吸不畅。
好不容易腾出空余,殷渔大口喘气,“……又来?”
“不,只是亲一下。”
这话把殷渔逗笑了,“这不是经典谎言吗?‘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摸一下’,‘什么都不做,只是亲一下’,哈哈!”
许书砚正要反驳,忽然感到下.腹聚起的热量,叹一声:“哎,早晚被你耗到油尽灯枯。”
“别说你不想啊。”
“想……特别想……”
*
许书砚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觉得,如果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向殷渔和盘托出,足够他离开一百次。事实上他一直担心要是殷渔逼问,他该从何说起。
可殷渔一次都没问过,还有模有样地做好了未来计划。
他和殷莲暗中清理殷仲坤的势力,智力上的比拼不在话下,但免不了实际意义的擦.枪走.火。有时他在家里换药,殷渔看到了会帮他,可就连那个时候也不问为什么。
许书砚希望殷渔问他,这样他就能说,是为了帮他铲除挡在他前方的所有障碍。但他曾经说过一次,被殷渔驳回了。
许书砚没有告诉他,在殷渔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他们跪在繁忙的十字路口,被路人吐口水。
他在那时就决定了,要对每一个伤害过他们的人还以颜色,要贯彻“先下手为强”的信条。
一开始还好好的,却渐渐尝到操纵别人的乐趣,还有什么比对人的全面控制更有成就感。
殷渔说的没错,他做这些是为自己。
但他停不下来。
*
正月一过,殷氏将派一批管理团队前往希腊,正式接管扩建后的新酒店。殷渔递交的申请得到批复,总部同意他随队前去,担任为期一年的房务经理。
人事调动的公告一出,孙颉冲到殷渔办公室,门也不敲,急吼吼地闯入,“为什么?为什么要过去?你在这里一样可以成长!”
殷渔挂断手中的电话,礼貌地笑着,“我想有独立带队的经验。”
“你在这里也可以带队!”孙颉罕见地激动。见殷渔垂眸不语,他继续说,“是因为我吗?我保证不再让你为难,保证不骚.扰,行吗?”
“上头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可以驳回,你就说你改主意了!”
“抱歉。”
见他心意已决,孙颉垂下头,静了半晌,哑着嗓子问:“许书砚知道吗?”
殷渔茫然地摇头,“还没说。”
孙颉不可置信地看他,随后无奈地哼笑,“我猜你多半也不敢说。”
殷渔确实不敢说,要离开一年,许书砚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所以他拖到临走的前两天,才磨磨蹭蹭地说出口。
许书砚果然炸了。
他震惊得眼睛快从眼眶掉出来,手指头朝殷渔晃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当时他们在家里吃晚饭,许书砚难得做了两个调味没出差错的菜,黄瓜虾球和青椒肉丝。殷渔也是见气氛不错,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
许书砚僵了一阵,站起来冲进卧室,凶狠地关上门。
殷渔赶紧跟过去。
许书砚往床上一躺,用被子从头到脚裹住自己。殷渔想掀开被子,被他生硬地拽住。他力气大,反应快,殷渔根本不是对手。对峙一阵,殷渔就气喘吁吁,索性往他身边一躺,像抱着一个巨型蚕蛹似地抱着他。
“对不起,我拖到今天才告诉你。但我已经决定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殷渔说着,还抚慰似地摸着被面,“我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人,我想能独当一面,这样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走投无路的时候至少还能找我。”
两分钟后,许书砚猛地掀开被子,裹住殷渔。
在黑黢黢的燥热里,许书砚问:“这事真的没商量?”
“没有。”
许书砚哽着嗓子嚷一声:“你都不听我的话了!”
殷渔笑了,“那你就听我的话呗。”
“美得你!”
☆、孩子
殷渔出发的当天,许书砚还是没控制住,气急败坏地冲到殷莲办公桌前。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也是做决策的人,早就知道他想过去对不对?”
殷莲放下手里的笔,抬起下巴,一只手玩味地搓着,慢条斯理地说:“就算我早就知道,那又怎么样?”
他神情傲慢,许书砚听出“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备”的意思。当然明白这样质问是胡闹,是不讲道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许书砚强忍怒火,竭力保持平静,“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现在那边局势很不稳定,我认为你是公报私仇,存心推他下火坑。”
自从欧洲爆发难民危机,希腊俨然变为难民们北上的桥头堡,成为最多非正规海路移民进入欧盟区的门户。
从土耳其跨越爱琴海,穿过希腊行至马其顿,再行经数个巴尔干国家后,抵达奥地利,然后依次前往德国或者其他西欧、北欧国家——这条经典的迁徙路线在过去两年加剧了欧洲的难民潮,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恐.怖分子。
许书砚本以为扩建希腊酒店是个迟早会被否定的计划,便没怎么上心,谁知道进展突飞猛进。
殷莲收敛神情,抱臂仰头看他,“你真的了解过那家酒店吗?知道我们想要建成的规模吗?明白它的扩建成本和开业后能获得的收益吗?我们是去赚钱的,不是送人去死。我就算真的恨他,也不会把他和酒店利益绑在一起,必定会单独对他下手……”
“你敢!”
“举个例子而已,着什么急……快快快快收起你那张臭脸!”殷莲说着,拾起文件敲许书砚的头,然后飞快溜出门去。
许书砚悻悻地坐回位子,依旧闷闷不乐。
不过刚才殷莲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立即在网上查找希腊地图。
他戴上眼镜,脸快贴到屏幕上,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寻找,视线下移后南边的克里特岛豁然眼前。
随手又查了几个新闻,得知那岛上基本没受影响,依然游人如织,许书砚稍稍安心。
*
克里特岛是希腊最大的岛屿,位于爱琴海的南部,拥有长达一千公里的海岸线,点缀着无数海湾和半岛。殷氏收购的那间度假酒店,在岛的东北海岸。酒店有60间华丽宫廷式房间,均为独栋别墅,沿海岸线分布,沿途有充足的小沙滩海湾。
其中50间配有私人游泳池。
此外还有40个游艇泊位和一座18洞的高尔夫球场。
殷渔有个微博账号,在许书砚的强烈要求下,每天更新。基本上都是图,早晨发张日出照,傍晚发张日落照,偶尔夹杂一两张餐后果盘或者蔚蓝海水的照片。不P图,所配文字也毫无趣味,如“早起开工!”“美好的夕阳”,堪比小19 学生水平。本人从不露面,连条胳膊都吝于出镜。
这浓浓的糙汉风让许书砚不得不披着马甲挨条留言:差评!
直到某天傍晚,殷渔发了一张照片,配文:如果你看到,to SY。
那是一座室外私人泳池,看不见长滩和柔软的地中海细沙,视野的前方是爱琴海。夕照下,海水泛着碎金的光芒,近一点是橙色,远一点是橙红色。水天相接,辽阔无际。
许书砚点击“查看原图”,落日下的海面映红了他的双眼。
他似乎还听到殷渔藏在这几个字后面的话,沉默半晌,轻声说:“我看到了,我也想你。”
*
这天快到午休的时候,总部突然发来邮件,说殷仲月要见许书砚和殷莲,让他们下午过去一趟。
去的路上殷莲倒一反常态的沉默,许书砚忍不住问:“你说她为什么找我们?”
殷莲关掉音乐声,瞟他一眼,“殷仲坤被全面架空了,清掉的不少人都是一仆侍二主,她当然要赶紧补充新鲜血液。”
“新鲜血液……你是指我们?”
殷莲不屑地哼道:“你不新鲜吗?我不新鲜吗?在她面前我们就是两只小雏鸟。”
“那你打算怎么办?为她所用?”
“还不如去吃.屎!”殷莲一如既往地语出惊人,还不耐烦地按喇叭试图轰走前方那辆慢吞吞的甲壳虫,“我们就先装模作样地应付她,再找机会下手。”
许书砚对此不值一哂,“下手?殷仲月算是整个殷氏最模范的员工,恨不得以公司为家。我早就查过她,毫无漏洞,怎么下手?”
殷莲挑眉,微抬下巴,“所以我说你新鲜啊!并不是只有自己身上的洞才叫漏洞,最亲近的人,最重视的人,他们有问题我们一样可以利用。”
许书砚沉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在斑马线前等绿灯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微弱的音乐声。
“帮我拿下手机。”殷莲握着方向盘,没转头,“在手套箱里。”
许书砚打不开,“关上了。”
“中控台上有按键。”
然而等许书砚拿出手机,铃声已经停了。他匆匆扫一眼,准备放回去。在视线撤回的前一秒,一条短信提示在屏幕上亮起。
许书砚没来得及看清,“扔出”的动作已经完成,但他隐约看见“满月酒”几个字。
“谁啊?”殷莲懒洋洋地问。
“没看清楚。”
“嘁。”
许书砚觉得有些怪异,偏头看他,“你晚上要出去吃饭?”
“没有啊,都还不知道要和老太婆谈多久。”殷莲不明所以地看许书砚一眼,“怎么,想约我?寂寞了?”
“我刚才无意看到一条短信,说什么满月酒……”
许书砚话音刚落,殷莲一个急刹停下了。他依旧保持手握方向盘的姿势,凝固了一般瞪着仪表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书砚察觉到什么,试探地问:“你亲戚?”
“……你小孩?”
这一声叫醒了殷莲,他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许书砚露出了然的笑容,轻声问:“你有小孩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大半年前殷莲就把整个重心投入到与殷仲坤的势力斗争中,回家的时间寥寥无几。效率真高。
殷莲垂眸,自嘲地笑着:“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孩子,我都不敢想他长大是什么样子。”
“想那么多干什么,一会儿早点回去陪家里人。”
“不去。”
“你……”许书砚手指着他,却说不出话。
殷莲邪笑着朝他抬了抬下巴,“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个烂人,玩男人把男人玩死了,然后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还生下小孩。我够枪毙一百回。”
许书砚被他一通抢白,反而找不到话说,沉着脸色说:“……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我这么痛苦,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我有时甚至希望自己脑子有病,疯了傻了什么都不记得!”
许书砚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想法,想要寻找更刺激的事物抵御痛苦。难怪殷莲说他们是一类人。
他陪殷莲静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指了指前方,“别让她等太久。”
*
“许书砚?我知道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现在工作了,业绩也不错。”
殷仲月一身酒红色套装,已是年过半百,可身材依旧保养得当。虽是素色的衣物,但戴了一身的高级珠宝,皮肤有光泽,眼尾浅浅的鱼尾纹几乎看不出。弯起的眉眼粗看亲和,细看却流露出审视的眼神。
许书砚听出她这是在说,对他已经调查过了,便温和地笑了笑:“过奖了,我只是跟着殷先生做事,顺便学到了不少。”
“是吗?”殷仲月坐在老板椅上,浅浅笑着,“你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毕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你就跟着殷莲接手地产和商业广场的业务。”
她话说的很明白,告诉许书砚他过去那些黑历史早被查得一清二楚,安心干活做事,别轻举妄动。
许书砚没办法像殷渔那样,认真努力以求别人认同。
凡是束缚他的,统统都要除掉。
他做出谦卑神色,在心里暗暗盘算。然后看见殷仲月从抽屉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殷莲,“雯雯给我打电话了,但我晚上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去不了。不过侄孙的满月红包我不会忘,你爸爸死的早,他的那份我一起出了。”
“谢谢姑妈。”殷莲臭着一张脸,仿佛接过了炸.药包。
红包很厚,哪怕是目测都能感到那股沉甸甸的重量。
殷莲没忍到下楼,在电梯里就使劲踹上门,边踹边叫:“装模作样!猫哭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