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砚听到这,不禁纳闷地问:“不是说殷仲月有儿子?”
“有,比我小几岁,在纽约,是个芭蕾舞演员。”
许书砚怔了怔,“芭蕾舞……”
“他和殷仲月闹掰了,彻底断绝关系。所以她大概想通过孙颉,弥补些什么。”殷渔低头看脚下的路面,“孙颉过去玩的很乱,被人下过药,今后不能再那什么。他自己也不愿看医生,决定就这么过,所以你不要老是想太多。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许书砚从身后抱住他,贴向他耳畔呢喃:“我错了。”
殷渔哼哼:“嘴上说的容易。”
“那你要怎么办?”
“要惩罚惩罚。”
“怎么惩罚?”
*
第二天,他们开车拜访了一座葡萄酒庄。
殷渔很仔细地询问葡萄采摘的时间,和今年的行情,看得许书砚一头雾水。
“这座酒庄在当地很有名,参观还得预约。我们酒店和他们有合作,这里生产的葡萄酒会当作给客人的礼物。”他说着,就往山坡上走。
山上有座小教堂。
许书砚跟上他,想到什么,问:“你昨天说的惩罚,是什么?”
殷渔愉快的笑起来:“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们没进教堂,只在山上待了一会儿,俯瞰克里特,很快下山。
中午前他们抵达当地的橄榄油生产基地——同样是酒店的供货方,对方很热情地接待了许书砚和殷渔,带他们参观橄榄油的生产流程,详述橄榄种植和采摘的知识。
走的时候,殷渔要了瓶0.5L装的橄榄油。
许书砚疑惑地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帮我抹。”
“……”
“然后我也帮你抹。”
“呃……”
“我一直想这么做!在我参观这个基地的第一天,不不,我以前看电影的时候,看到他们在海滩上做日光浴抹橄榄油,亮亮的很好看,就一直想试一次。”
许书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我认为,晒太阳应该抹防晒霜。”许书砚仍不死心地劝说。
殷渔抱紧了那瓶橄榄油,心虚地拿眼瞄他,小声说:“这就是惩罚。”
许书砚投降。
傍晚他们返回酒店,在别墅前的私人沙滩上提前布置好躺椅和阳伞。许书砚心情复杂地换上泳裤走出别墅时,坐在躺椅上的殷渔早已急不可耐地朝他拼命挥手,“你怎么那么慢?快过来!”
接过橄榄油瓶,许书砚倒一点在手上,想象着曾经BBQ烤肉串时刷油的动作,心想这和那个应该差不多。
虽然已经做过充分的心理建设,但殷渔毕竟不是肉串,许书砚抹上他的后背时,他嫌痒,哆嗦了一下。从手掌传来骨骼清晰的轮廓,微凉的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
许书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
趴在躺椅上的殷渔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见许书砚阴沉的脸色,问:“你怎么了?”
“你确定这是私人沙滩?”
“是啊。”
“绝对没人打扰?”
许书砚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愈发强烈,殷渔有不好的预感,犹豫地说:“……是。”
“会不会有人偷窥?”没等殷渔回答,许书砚率先摇头,翘起一边嘴角盯着他,“即使会也没办法了。”
扑下去之前,许书砚低笑两声:“这么有创意的惩罚,我保证你终生难忘。”
*
在克里特岛上的日子仿佛把过去人生的时钟调慢,两个人什么都不做,相互发呆看大海就是一下午。
在他们快把N市和殷氏忘干净的时候,许书砚休年假的第八天上午,接到殷莲的电话,“我的线人告诉我,殷仲月急性肝功能衰竭,正在积极寻找肝.源。这么好的机会,你要不要回来?”
许书砚沉吟良久,出声道:“我今天回去。”
☆、对垒
殷莲去机场接许书砚,一见到他,没等坐上车,就先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她年初情况就不太好,帮她做身体检查的医生和我熟,但那时还没什么问题。不过殷仲月似乎察觉到什么,换了个医生。”
许书砚双眉一挑,“你这也能发现不对?”
殷莲得意地抱起双臂,微抬下巴,“换了医生以后我是不清楚了,不过她半个月前频繁出入的那家医院,院长是我朋友。”
许书砚一听,凑到殷莲眼底左右上下仔细瞧,瞧得殷莲心里发毛,推他一把,“发什么神经?”
“在看殷少爷的脸到底有多大?”
“去去,跟你说正经的。”
“好,然后呢?”
“这件事要是爆出去,殷氏股价肯定大跌。”
“你想趁机收购?”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是说这能狠狠地打击殷仲月一把,说不定她就一病不起了。”
许书砚玩味地笑:“你还真挺恨她的。”
殷莲夸张地点头,“真的挺恨。”
“那就按你说的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肯定不能我们出面,要找个替死鬼。”殷莲勾过许书砚的肩膀,拍了拍,“啊,你知道吗?有个人听说我弟弟受伤,他的小爱人飞赴希腊,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天发烧请假在家。要不你去慰问一下?”
许书砚品出味来,看着殷莲轻轻摇头,“贱。”
“多谢夸奖。”殷莲坐上车,嘴里不忘交?0 *
晚上八点,当孙颉开门看见许书砚,惊愕得忘记做出反应。两个人呆站几秒,许书砚先开口:“能进去吗?”
孙颉这才“啊啊”地反应过来,让出路,“当然能,进来吧。”
孙颉的公寓陈设简单,色彩清淡,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倒是让许书砚暗暗赞赏了一下。他一身浅灰色休闲衣裤,神情萎顿,确实一脸病殃殃的。
许书砚坐下的时候顺口问:“病还没好吗?”
孙颉没说话,从厨房端出一杯水放在许书砚面前,然后才抬头用手指扶了扶镜架,“我不信你是真的来探望病情的。”
这么直接?许书砚眉毛微挑,喝一口水,“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好了,听说殷总病了。”
正是晚上吃药的时间,孙颉脚下的步子一滞,转身看向他,“殷总?你在说殷仲坤?他确实还担任副总裁的职务,但没听说他生病。”
“我还真以为你说话那么爽快,”许书砚起身双手插兜,“是殷仲月,听说她病得很厉害,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孙颉拿出药盒,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说:“你这是哪来的消息?被骗了吧?下周殷氏有两个新楼盘要开记者会,殷总到时会出席。不排除某些别有居心的人提前散播谣言,但是许书砚,你那么聪明的人,不该信啊。”
他这话说的很高明,既否认了许书砚的说法,又讽刺他蠢,还假装无意透露殷仲月会参加记者会的消息,间接推翻她的重病说。
但许书砚听了只是笑笑,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这是殷渔在克里特岛上的酒庄订的,他说你有收藏红酒的爱好。我觉得这爱好不错,这瓶是我挑的,希望你能喜欢。”
孙颉听完一下变了脸色,转过身去,“费心了,我现在生病,忌烟酒。”
“心病吧?医生可能不知道,你除了忌烟酒,最该遵守的其实是‘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人’。”许书砚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面色铁青却隐忍不发,“你打什么主意我知道,这和身体行不行没关系。你不会得逞的。”
孙颉竭力止住胸口的起伏,直视许书砚,“他一直都很努力,你看到了吗?你忽视他的时候,是我在帮他打气!”
“所以呢?你这是在邀功吗?”
“我……”
“多谢提醒,但你最好能守住作为朋友的本分。”许书砚沉着脸,说完就往外走。
没想到孙颉在身后叫住他:“不然会怎么样?你这是威胁我吗?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那是因为和我没关系,我才装作没看见。你下次威胁别人之前最好先搞清楚自己有没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许先生请回吧,我不送了。”
许书砚下楼后,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戴上蓝牙耳机。他调出手机里的某个软件,调试一番,耳机传出了孙颉的声音。他在打电话。
“叫阿姨不要担心,我明天上午会去看她。”
“我请半天假,十点左右出门。”
许书砚坐在车里冷笑,他断定孙颉口中的阿姨就是殷仲月。既然是养子,不可能养母病重不去探望。他刚在贴在孙颉家茶几下的窃.听器是有时效的,一旦电池用完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许书砚取下耳机,把车开走。
*
第二天上午十点,孙颉果然准时外出。他不开车,在路边招了辆的士。
许书砚开车在后面跟住他。
孙颉下车后,走入住院部等电梯。
等电梯的人多,许书砚站在他身后,混在人群中,一起挤进电梯轿厢。不过在见到孙颉按下顶层键后,许书砚很快下了电梯。
顶层是高级特护病房,一出电梯就要登记访客身份。而且殷仲月的病房外,免不了有专人把守,没办法跟进去。
许书砚坐在住院部外面的花园里,静待时机。
半小时后,孙颉下来了,一同出现的还有殷仲月。她看上去憔悴了很多,不像在公司见到的那么优雅精致。她没有穿病号服,穿了条宽松舒适的天蓝色连衣裙。
看到他们也朝花园走来,许书砚赶紧溜走。
他小跑没两步,斜刺里冲来一个人和他撞了一下。对方刚要走,被他一把拽住,那人手里正拿着许书砚的皮夹。
许书砚拽扯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对方不敢叫,只能恶狠狠地压低声音:“你想怎么样?”
“我想请你帮个忙。”
年轻的平头男人困惑地抬头看他,一脸问号。
“看到那个戴眼镜穿格纹衬衫的男人了吗?”许书砚指向花园里的孙颉,“你用刚才撞我的方法撞一下他,然后把他手里的纸袋拿过来。”
“那么大?”平头男人脸皱成一团嗷嗷叫。
“你不去撞他,我就带你撞派出所。你挑一个?”
“你不怕我跑了?”
“你去之前,我给你一百。拿到之后,我再给你一百。那纸袋对你毫无用处,你确实可以拿到手了自己先翻翻,看我有没有骗你。”
男人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行”,从许书砚手里接过钱就走了。
十五分钟后,许书砚在医院侧门拿到殷仲月的病历,复印了一份。他让先前那个平头男人再把病历撞回去。
对方差点没哭出来:“大哥你玩我吗?”
许书砚双眼微眯,笑得很温柔:“去,还是不去?”
当天下午,殷仲月急性肝功能衰竭且还没找到合适肝.源的消息就在网上传开了。晚上美股一开盘,殷氏股价一通狂跌。
孙颉气急败坏地打电话问许书砚:“是不是你?说!”
许书砚一副听不懂的口气反问:“我怎么了?”
“散播殷总病情的是不是你?!我就说那份病历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殷总病情?是殷仲坤副总吗?”
“你……”
“总不会是殷仲月吧?我明明昨天才听你说,那是谣言来着。”许书砚说着没绷住,笑了两声。
孙颉沉默两秒,摔了电话。
*
零点许书砚和殷渔通完电话,又接到殷莲的。
他和妻子吵了一架,被赶出家无处可去,不得已想到许书砚。
一开门,殷莲就浑身酒气地扑进来。许书砚嫌恶地推开他,他没站稳,直接扑到地上。
“你没事吧?”许书砚蹲在他身边,摇晃他的胳膊。
“你说我惨不惨?带人回去,被我老婆抓个现行。”
许书砚当时就想给他两脚,但忍住了,又问:“你不是吧?带人回家?你孩子才刚满月,你怎么这么……”
殷莲衣衫不整地爬起来,手一挥,抢白道:“禽.兽是吧?我承认啊。”
许书砚对他的坦白真是无话可说。
殷莲被他拖到沙发上,翻了个身很快睡去。许书砚想起什么,趴在他耳边问:“我记得孙颉不是也开车吗?他车呢?”
殷莲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什么……车……”
“孙颉,孙颉的车。”
殷莲眼睛稍微睁开,“孙颉的车?我怎么知道。”
“那这就交给你了。”
“切,”殷莲头一仰,“找不到人的时候就想起我了,对我还那么凶。”
事实证明殷莲的做事效率非常惊人。
早晨他起床后去浴室冲个澡,进去前交代秘书查孙颉的车的下落,出来后秘书就发来一张汽车维修报告,那时许书砚才刚起。
“他车子出故障,送去维修了,今天就开走。”
许书砚思忖良久,“能那么快拿到报告,这家4S店你很熟?”
“这N市就没有我不熟哒!”殷莲身上还围着浴巾,坐在椅子上欠兮兮地翘起二郎腿。
“那你再帮我修一修。”
殷莲警觉地坐直,“你要搞他?”
“他说我们有把柄在他手上,你觉得要不要搞?”
殷莲想了想,打了个响指,“搞!必须搞!你等我消息吧。”
他乐呵呵地进屋换衣服。
☆、放弃的人
孙颉向来行事低调,就连开的车也是辆二手奔驰。前任车主养护不当,他开了没多久就送去4S店。
他拿到车后的几天相安无事,意外是周三中午发生的。
殷氏的记者会定于下午三点召开,除了宣传新楼盘,也为发布些刺激外界的利好消息。而最让大家关注的,还是殷仲月本人会亲自出席。
中午吃饭的时候,殷莲问许书砚:“你说殷仲月是为了澄清她病重的传闻才来的吗?”
许书砚笑道:“她怎么会主动澄清,顶多有记者问起的时候否认罢了。毕竟这种消息只要过段时间,市场就会自己消化。当然,她希望记者主动问起。”
殷莲意味深长地附和:“也是啊。”
许书砚问:“除了殷仲月和你,还有谁出席记者会?”
“那两个新楼盘分属不同的项目组,负责人也会过来。不过有个负责人在外地,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殷莲说着,抬手看一眼表,“让孙颉去接了,估计这会儿接到了吧。”
“怎么让他去?没有司机吗?”
“那个人和孙颉是老相识,两人好久没见了。”
许书砚放下筷子,抿唇看向窗外的街道,若有所思地说:“要是牵连无辜,可就不好了。”
两点半,会场早已布置好,各家媒体在台下也摆开了阵仗。然而就在这时,稍后会坐在主席台上的几个人几乎同时收到噩耗:孙颉载着那位负责人出了车祸。
事情来得十分突然,就在一个半小时前,孙颉驾驶那辆二手奔驰在驶出机场高速路的时候,冲过绿化隔离带,直接撞上一辆正常行驶的蓝色本田。
两车损伤严重,碎片洒了一地。
伤员已就近送往医院。
殷莲给许书砚转发了这条内部通知后,又补上一个“有伤员哦,我们祈祷吧”。
不过殷氏的记者会并没有受到这场事故的影响,殷仲月率队准时召开。会上她谈笑风生,精神奕奕,对那位没到场的负责人解释为“飞机晚点”。
从媒体发稿后的反应来看,这场记者会收效不错,殷氏股价很快反弹。
但记者会一结束,殷仲月马不停蹄地奔赴医院。
殷莲慢悠悠地返回公司,碰到许书砚,被问到“你不去医院吗”。
“我自己的儿子都没时间看,还去看他?叫我爸爸了吗?”殷莲双手一摊,“再说了,如此喜闻乐见,我怕看到他会笑出声来。”
许书砚:“……”
*
孙颉头部受伤昏迷,两天才度过危险期。因为颅内有淤血,得一直住院。
殷仲月去探望后,殷莲和许书砚也去了。
不过许书砚没上去。殷莲问他怎么不一起看看,他摇头说:“不想去。”
殷莲一脸坏笑,“你良心不安?”
许书砚看他一眼,摸出根烟,靠在墙边抽上了。
“行,我自己去。”殷莲哼笑两声,“早叫你扔掉良心了,你看你这样累不累?”
后来烟没抽完,许书砚看见疾步走来的殷渔。
殷渔?!
他不由得直起身,看了又看,叫了一声:“小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