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昊在旁边跟着,一副虚心好学生模样。沿路有学生跟程教授打招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身旁的阮昊。
“这是我们院的同学吗?”又有女学生在讨论了。
“看着更像是老师吧,其他院系的老师?”
“嘘,拍张照片等会儿发校内网问问。别只拍脸,拍全身。握草腿好长啊。”两人在前面走,几个小女孩压低了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他们耳朵里。
阮昊暗自好笑,他以前读书时,系里的女生还没这么明目张胆跟拍的。可能是更帅了魅力难挡吧,他在心里想。
程立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看一路跟着的几个小姑娘。
“嘿嘿,老师好!”一个带头的姑娘站直跟程立问了声好,和另外两个推推搡搡,脚底抹油地跑了。
阮昊如愿地跟着程教授去参观了他的办公室,还在里面做了道数学题。
六点多到卓宁远指定的酒店里,阮昊脸上还带着笑。
十二楼的总统套房,阮昊到大厅时卓宁远的经纪人正在大厅里等他。
换人了。上次让程立平白无故地坐了一次网红,被卓宁远直接KO了。他正当红,公司高层宝贝着呢,跟着去开了几个会议,同意换了经纪人,现在带卓宁远的经纪人在公司里话语权颇有分量。
经纪人身材火辣,穿紧身高腰裤,上身条纹衬衫,目测胸围36D。她一路带阮昊到十二楼按了门铃。
里面伸出来一个卷毛脑袋,还穿着浴袍,看到来人,把门开全了,伸手跟阮昊问好:“好久不见,我是许棉直。”
阮昊刚想伸手,站他身旁的女人一个如来佛掌将许棉直按进房间里。
“谁让你过来开门的!要是敲门的是狗仔怎么办!”她过去扯许棉直系在腰前的浴袍带子,又怒不可遏地骂,“浑小子连内裤都不穿,我把你养这么大,教过你给陌生人开门不穿内裤吗?!”
许棉直被这一连串攻击弄得措手不及,他只能捂着浴袍跑到卓宁远跟前,一把抱住他求救。
卓宁远笑着说:“V姐,适可而止啊。”
阮昊站在门口,进退两难,象征性地拿拳头抵嘴唇咳了一声。
刚刚还气势汹涌的女人顿时换了一副面孔,切回温柔可爱属性回头看阮昊,说:“阮先生怎么还站在门外,进来吧。”
她再转头,看扒着卓宁远的许棉直,又用吼的:“你!还不快给我滚到卧室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卓宁远拍了拍小卷毛的头,说:“去换衣服。”
许棉直极听话地点头跑了。
卓宁远走到阮昊跟前跟他介绍:“我经纪人,V姐。嗯,也是棉直的大姐。”他说完,顿了两秒,又补充道:“是亲姐。”
阮昊笑了。
V姐也回头对他少女般地笑。
她很知分寸,将人带进来就掩门出去了。
卓宁远说:“随便坐吧,要喝什么?啤酒?红酒?还是洋酒?”
阮昊说:“啤酒吧。”
卓宁远开了打开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阮昊,另一罐拿了一个玻璃杯倒了杯子一半的容量,放在桌上。
许棉直也换好衣服出来了,极自然地坐在卓宁远旁边,拿起装啤酒的玻璃杯就喝。
“说吧,什么事儿?”阮昊一口灌了一半,捏着罐子问。
卓宁远说:“首先呢,我跟棉直都要给你道个歉。”
阮昊不明所以,挑眉看着他。
“上次跟程立的新闻在网上传了一天,后面棉直拿我手机玩游戏,看到相册里有程立照片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上次让我删我都删了,这不是没删完么。照片被他看到,这家伙就跑去跟拍程立了。”
阮昊挺不高兴地皱眉头。
卓宁远说:“这事儿是我家绵羊做的不对,我已经由内至外地深入教训过他了。”
许棉直在旁边配合地直点头。
阮昊没好气地说:“你他妈这是道歉还是唱双簧秀恩爱啊?”
许棉直一脸严肃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卓宁远捏捏绵羊脸,说:“乖。”
阮昊手里的啤酒罐已经喝空,一手砸了过去。
卓宁远笑着挡过,说好了好了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他让许棉直把相机拿过来,翻出里面的照片,全是程立,他一天的行程。
卓宁远说:“这是程立个人隐私,你放心等你看完我会把照片都删掉。他去的这地方是一个私人诊所。嗯,心理治疗方面的。”
“我不清楚他去过多久了,但是让V姐查了一下,诊所的医师叫赵衍,在行内颇有名气。他收费高,接收患者还要门槛。据说,他不收一般的病例。”
阮昊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卓宁远说,“不然你认为去这种私人诊所会是什么情况,心情不好了单纯地找人聊天?”
阮昊没接话。
他去吧台上又开了一罐啤酒闷声全灌了进去。
“要是没其他事我先走了。”没等卓宁远说话,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最后跟还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道了别,离开房间。
许棉直也喝完了手里的啤酒,伸手去够卓宁远放在桌上的啤酒罐,被拍了手。
“日天他原谅我偷拍的事情了吗?”
卓宁远说:“他估计知道。”
“知道什么?”
卓宁远没说了,他又问:“上次让你把网上跟程立相关的帖子都沉下去,你跟我说的程立父亲跟他师兄,是怎么回事儿?”
许棉直说:“我是个正经的新闻工作者,不能管这些八卦的。”
卓宁远把他压到沙发上,手也跟着去捏他命根子,说:“许记者还拿乔了?”
“帖子说程清砚教授有同性恋人,是英籍华人,因为车祸腿断了。撞人的车是程立母亲的。”许棉直闭着眼睛坦白从宽。
卓宁远完全被这一句话里的信息量所震住。
第24章
阮昊下电梯,从酒店一楼出来,拨了手机上程立的号码打过去。
响了五声,那头接通了。
他喉咙发紧地问:“你现在还在学校吗?”
程立那边还未来得及应答,从听筒里传出几声狗吠声。是金毛狗的声音。
“在家吗?”
程立说:“我在小区外面的公园。”
“我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阮昊又低了些声音:“大概还要一个小时左右。今晚,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两人的手机里只能听到相互的呼吸声。程立紧了紧手里遛狗的牵引绳,说:“好。”
金毛狗很少晚上跟程立一起出来,它在家已经闷了一整天,这时候情绪正兴奋着,被程立突然拽紧脖子上的牵引绳,它又开始撒欢了。挣了挣绳子,往前窜着跑。
程立被他带得差点连手机都没有握稳,听阮昊在电话那头跟他说了声待会儿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有些严厉地叫了金毛狗的名字:“兜兜。”
金毛狗顿时歇了,转个身抬头看程立,又摇头摆尾过来使劲蹭他。
程立蹲下身,刚准备开口训它,挂断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阮昊的电话。
“你刚刚叫狗什么?”他在电话那头语气局促。
“程立,你叫它兜兜。”阮昊在那头自问自答,说完这两句话,他兀自挂了电话。
路上的交通状况良好,阮昊一路开过去没遇到堵车,且幸运地一路绿灯同行。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情绪,才没把脚往油门上踩到底,恨不得立刻就能杵在程立跟前。
他总是在对自己说慢慢来,慢慢来。
第一次在高速上遇到程立时,他极力装得冷漠。想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惜没能做到。
他本来也想装得酷一点,表现得不那么在意一点。慢慢来,跟程立来个崭新的开始。
他还是做不到。
到今天,来上海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他依旧在原地踏步,就因为一直在心里跟自己反复强调,不能急。这个人就在这儿,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好像每天这样自我催眠几遍就能安心,就能刻意忽略他们间蹉跎了八年也没能解决的问题。
当初为什么会分手?
好多人这样问过他。
当年的程立把一纸荒唐的判决书寄给他后,他做了什么呢。他像个狂躁的疯子,连夜不睡地冲到他学校,质问他,动手打他。再自以为决绝地从他身边消失了。
在这段感情的开始到结束,他都扮演着十分十的深情者。从他们在一起到这八年来的空缺,都是他单方面地爱惨了程立。
四十多分钟。他把车在停车位停好,快步朝程立家方向走去。
到门口,他深吸口气,拨通了程立的号码。
“现在在家吗?”他站在他门前,在电话里问。
那边说了声嗯。
阮昊说:“别挂电话,听我说几句话行吗?”
程立沉默应允。
阮昊说:“大二才去当兵的头几个月,特别难熬。我睡不着觉,就算每天的体能训练再累,我一闭上眼睛就想你。去部队一个多星期我就后悔了,想继续回去读书,想拿着笔继续算数学题。想要自由,甚至想家。越是这么想,我就非要逼着自己反着干。慢慢就习惯了那种生活。从新兵蛋子一级一级往上升,我有时候也想当兵也不能当一辈子,总要转业或者退役的。我不知道以后走什么路,一直就得过且过着。在这几年里出过大大小小的任务,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想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都以为可能这辈子我们也就这样了吧。前年的时候差点殉职了,躺在丛林都是蚊虫湿气的地上,感觉血从身上一点点流空,我就想见你。”
“后来到医院把命捡回来了,麻醉醒了,全身都在疼。我就一直想好点的事,也都是你。想你在我打完球回来让我穿外套,批评我不上课睡觉不认真看书,对我笑,主动亲我。”
“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估计就栽在你手里了。”
“我再也不想关于你的消息,你的大小事情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我想所有的事都是你亲口告诉我。我想每天给你做饭 ,每天早上醒过来看到你睡在我旁边,晚上回家你在我身边。”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的回应。
门口传出狗叫声,门被从里面打开。
程立的手机还举在耳旁,挂了机,手机捏在手里,抬头看他。
阮昊跨进了这间屋子,把大门合上,将程立拉拽到自己跟前。
金毛狗极有眼力劲儿的蹲坐在两人身后默默摇尾巴。
阮昊将他抵在门板上,低头亲他额头,又重复下午的问题:“为什么考研要去读数学?”
他不等答案,再亲他鼻尖,又低声问:“为什么养了一只狗给它取名叫兜兜?”
金毛狗听到自己的名字,询问似的低声“嗷呜”了一声。
程立轻轻地颤了颤,被阮昊握住了半侧腰。
他往下亲他的嘴唇,最后问:“这个大兜兜,你现在还要吗?”
程立低垂眼睑,依旧沉默着。
总觉得这不太真实。
从在高速上遇见这个人开始,就总是像多年的梦境变成了现实。
他每年都去高中的同学聚会,静默的听别人谈论他;他研博读他的专业,笔译他最喜欢的数学家著作;他养了一只和他乳名同名的狗;他孑然独行,也打算就这样老死。
阮昊抵着他鼻尖,两人的气息相融在一起,他用几近卑微的语气又轻声问:“程立,你还要我吗?”
“要。”他应允地回答,无法不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只想要他。
他曾经,也期待过很多事。
他期待过母亲的温柔和赞许。想象过像无数其他的小孩那样,上下学有父母接送;考试得了满分有表扬,参加的各种活动比赛拿奖有她的掌声。可能还会和书中所说的那样,会有睡前故事,会有晚安吻,可以偶尔闹脾气,不听话。
可是这些都没有。他用小小地脑袋想,可能是他不够优秀,他不够听话,他不乖。
他再大一点的时候,也常常想为什么他只有妈妈。后来他爸爸出现了,喊他宝宝,告诉他他是个小男子汉。抱着他亲他的小脸蛋,用最温柔的语气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生活。
“为什么爸爸不是和妈妈在一起呢?”那么小的他只会紧紧抱着父亲的肩颈,连这样的问题都不敢向大人问。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地沉默。他不再苛求小时候天真以为的很多东西。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了。
从小到大的学生生涯,所谓的同学都会欺负他。他被骂是小变态,娘? 锴弧K昧说谝幻抢鲜Φ钠唬换崴祷笆歉鲂⊙瓢汀K职致杪枥牖榱耍歉鲂】闪K杪枋蔷癫。彩歉鲂」治铩?br /> 他封闭着自己,不再有任何的期待了。
后来有个人,不管不顾地擅自踏入了他的结界。总是招惹他,又对他好。
十七岁的程立,习惯了待在阴冷的角落里,忽然被耀眼的阳光裹着,他极其抗拒和不适应。那个大男孩用期待炙热的眼神看他,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有肢体接触,他用各种方法来得到他的关注,仿佛他的眼里只有他。
高二第一次月考后,晚自习的放学时间,他们牵手了。在昏暗的、无人的小道上,阮昊从后面追上他,紧紧握住他右手,他的手心都是细密的汗水,无声地走在他身旁,从简单的握着他手指变成贴合的十指紧扣;平安夜那天晚上,他们接吻了。全班都沉浸在学校停电的喜悦中,身边都是周围同学嬉闹笑骂的声音,阮昊凑过来亲他,他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声。
后来他渐渐地习惯身边有他。越来越依赖身边只有他。
他所有的情谊和期待都在从不拒绝又纵容的沉默里。
从小被标签为“精神病和同性恋的儿子“,他对想要得到的爱和温暖,从不敢伸手要。
只能这样等。他站在原地,背负着炙热的期待和独行异类的挣扎,只敢如此日复一日的等待。
他终于等到了。
压抑许久的感情不知该如何表达,他自己都不知道,抬头看向阮昊的眼神,带着怎样炽热的温柔。
他任由阮昊滚热的唇舌包裹他所有的感官,他也尝试着回应,闭着眼睛学着用湿热的舌跟他纠缠,只余急促的喘息声。
兜兜一脸懵逼地看程教授被阮昊压在门板上这样那样地啃咬,它心里不高兴极了。这种游戏居然不带他参加。
傻狗郁闷地趴在地上抬头冲两人嗷呜,见没人理睬,它又坐起来身体前倾:“汪!”
“汪!汪汪!呜……”他走到阮昊跟前,咬他的下衣摆,又用爪子扒拉他裤脚。
阮昊抵着程立,一下下啄吻他嘴唇,低声问:“你今晚没喂咱们儿子吃狗粮吗?”
程立被他亲得微微喘息,不懂这句话是一句调侃,认真地回答说:“给它煮了鸡胸和蔬菜饭。”
“那你吃的是什么?”
程立没说话。
阮昊用沉沉的笑意问:“在等我回来给你做饭吃?”
程立诚实地点头。
阮昊又想亲他了,想扒光衣服亲。但身后的狗不依不饶地咬他衣角,发出可怜的哼哼声。
他放开程立,些微蹲下身拍了拍兜兜的狗头,见金毛狗立刻无辜表情地坐直身体,也没说什么,再笑着站直身,径自往厨房走。
兜兜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阮昊打开冰箱,他上次买的菜放在最上层,已经不新鲜了。下面应该是程立才买的,似乎是照着他上次拎过来的菜类重新copy了一遍。
阮昊开着冰箱转过身看伫在厨房外的一人一狗,问程立:“想吃什么?”
兜兜听懂了,摇着尾巴跑进来,对着冰箱兴奋地“汪”了一声。
阮昊说:“没问你。”
兜兜:“嗷……”
阮昊说:“那我随便做了。”他挑了两个蔬菜出来,看冰箱里实在没其他的肉类,只好把兜兜的三文鱼和鸡胸拿来当肉菜了。
兜兜的眼神随着阮昊手里的那两样东西移动。
阮昊脱了外套随手放在厨房的椅子上。只穿着一件衬衫领的毛线衣,动作娴熟地站在水池边洗菜。
宽肩窄腰的高挺背影,厨房里的光线落在他肩上,被镀上温暖的气息。
程立也踏进厨房,走近阮昊身后,双手从他腰侧穿过,贴着他背后拥抱他。
就算在以前他自以为的热恋期,程立也从未如此地依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