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大乔或名朗被这临时发出的两道赤电掌打中,最多不过重伤昏迷。可如果是寻月现在那个残破的身体,简直是十死无生。
眼前一黑,心血上涌,方有寻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再跳动。功力运转,再次能够视物时,就看到一个人影扑在了被用来当肉盾的人身上,生生承受了赤电入体的灼烧。那个人竟然是名朗!一切都发生在方有寻功力运转的瞬间。
在大乔开启廊桥空间入口的同时,宫九幽也开始了动作。双手一晃,符咒同出,原来分别插在发髻两侧的六只长脚定装金簪,分六个方位钉入大乔启阵外围的地面。簪头六颗红玉晶珠赤光相连,正是锁天封神六芒星阵。
大乔最后所剩的几个巫者在逃进浓雾的瞬间被随后而至的暗器结果了性命。重伤的名朗则将将躲过夜东流的“缠”致命一击,赶在数枚暗器封死自己退路之前,抱着“阿良”退入大乔打开的空间通道。
由于宫九幽刚才在东城使用万物生灵之法消耗了太多的功力,六芒星阵阵角的红玉晶珠忽明忽暗,阵法外围隔绝的空间屏障完全形成,还是比廊桥空间的退出晚了那么一丝丝。等浓雾散去,只留下一地尸体,却不见了那几个人影。
宫九幽压下胸中翻腾的血气,转身就看到自己师兄呆楞在那里,脸色白得吓人。
“师兄,别着急,我们再想办法……”九幽暗暗感到不妙,小心的拉起方有寻的袖子。
看到自家主人瞬间从山中大王到家中小猫的转变,梵蛇敏锐地感到气氛的不对,背手打了两个手势,所有影卫隐入林中。
另一边夜东流也同样潜走浮罗殿死士。看来今天这事要麻烦。
“啪”的一声脆响,宫九幽不可思议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脸,呆呆地望向这个从来没动过自己一手指的师兄。
“你还在计划什么?”声音如一丙尖刀直楔进两人的中间,仿佛刀锋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方有寻是功体不全,心境不稳,不过还没到糊涂的地步。宫九幽方才启阵要封锁大乔等人的退路,确实很卖力,方有寻本是不会怀疑的,不过梵蛇那家伙也精通阵法,不上前帮忙,反而奋力拼杀对方影卫就很奇怪了。那么实情就只有一个,宫九幽根本没有尽全力想留下敌人。
我在计划什么你会不知道?宫九幽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转头跑进林中不见了踪影。
梵蛇两步上前,一把揪住方有寻前襟,二目喷火:“她在计划什么?她二十年来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每天都在计划如何为你除掉暗中的敌人。你蠢得将敌人养成老虎也不肯杀,还动不动离家出走在她心上插一刀。你只知道你的人被利用身陷险地,他可知道她为你冒过多少生命危险?还有你那死士,他刚才在做什么?他都知道,刚才的情形,如果那便宜(贱)人自己一人退入空间立即关闭通道,完全可以抢在赤电掌到达和六芒星阵成形前离开,到时后患无穷。他选择继续任务!他是死士!”
方有寻就一动不动,任由梵蛇抓着。周围天地之气凝冻,二人的头发已经有了白霜。
夜东流从来没见梵蛇说这么多话,他直觉再这么放任梵蛇说下去会出大事,于是强行上前解救下方有寻的衣襟:“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进入廊桥,将人救出来。我们回教从长计议,玉座应该已经到达。”
目光呆滞的方有寻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球,慢慢散了全身弥漫的死气和周围聚集的天地之气。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关于梵蛇的一段话,还是要多啰嗦几句。梵蛇绝对没有看低寻月的意思。他虽然是一殿之主,却是影卫出身,和寻月是同类,最了解彼此的行事准则,那就是一切以主人的利益为先。所以他说寻月“是死士”,不是贬低,是认同。
☆、第七十六章 廊桥秘境(二)
廊桥秘境,月神祭坛。
白玉刚岩砌成的圆形神坛,在稀微的月色下闪烁着莹白的水雾状光泽,氤氲缠绕,围而不散。仿佛月亮的光辉全部被夺了下来,困在神坛之上,仅供给那神坛之上的人享用。
如果三径松主在这里,一定大呼“赔了”。什么赔了?当然是与方有寻的交易赔了。有这样的宝地在,他直接想法占领就好了,根本不用与别人交易。不过,没有如果。
他跑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一处蕴含灵气的地方。最后只能在归去来兮凑合了,因为那里有一条深涧,勉强还算是聚集了一星星点的灵气。
在归去来兮定居后,三径松主先是借助天时和地利在百浪银河和病树岭三十三里凄凉地布下了护山阵法,然后在那条深涧布下了聚灵阵,并命名为不感涧渊。由于用来布阵的灵石都是从外界带来的,即使他已经尽最大可能节约着使用,还是在两百年后消耗殆尽,导致阵法威力和效用大减。
本来,三径松主虽然修有交息养气之法,也不是非靠这种方法来修炼。只是沦落到这个修真没落,灵气贫瘠到极点的世界,不得以而为之。即使这样,能够符合要求的采补对象也是极其难找的,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培着婆娑之树一同在这个贫瘠的小世界,耗尽灵力而死。
他之所以在遇到方有寻后,不惜代价也要与之交易,就是因为他发现了方有寻修习的竟然是一部上古时期的修真功法,虽然只是基础入门功法,但却是可以不需要灵气,直接吸纳转化最原始天地之气的功法。至于这个交易的内容,除了他们二人本人,没有人知道详情。
而眼前神坛上的聚灵阵,竟然镶嵌了一百零八颗灵晶矿石。那可是一颗可以顶数千枚上品灵石的好东西,就是在他来的世界也算得上是极宝了。
不说这神坛,就是这个廊桥空间里的灵气,也足可以比拟他的故乡了。
神坛上盘膝而坐的女子,在体内灵力运行十八个大周天后,缓缓收势,睁开了双眼。内伤恢复大半,功体修复七层。这月神祭坛果然是聚灵宝地,不是一般聚灵阵法可以比拟的。转念间,女子眼中喜色褪尽,反而浮起更深的恨意:小师弟的心好似更加冷硬了,就连九幽那小蹄子也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抬眼就看到名朗正坐在神坛旁边灵气比较浓郁的地方,与“阿良”四掌相对,相互梳理受损的经脉。
“废物!”冰练织锦的袍袖一甩,荡起一波森寒冷风,直袭“阿良”后背心门。
正在专心运功的人大惊,抱起“阿良”旋身躲避,可还是被玄阴之气扫到,只觉得一股阴寒内力直入心脉,与体内还没有完全驱除的赤电掌气交互相连,通体冰寒。
方有寻的招式特殊,内力属寒,却是雷属功体,所以赤电掌外炽内寒,清除本就极为不易。名朗被这大乔这股阴寒内力侵入后,直接导致了伤势的加重。
名朗连忙运气,纯阳刚气在二人体内运转一个大周天后才稍稍缓解了体内不适,再看“阿良”,仍然面如纸灰,唇似靛青,紧咬牙关。
让“阿良”盘坐在地上,名朗起身,恭恭敬敬一礼到地,完全看不出母子间的亲昵:“母亲。”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大乔缓步走下神坛,站在距离名朗三米远处,一指地上的“阿良”,“为了一个废物,破坏整个复仇大计!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不要跟我说,宫九幽他们是自己找来的,与你一点关系没有!”
寻月虽然无目可视,却仍然感觉到全身被冰冷的杀意笼罩,头痛欲裂。那不只是方才所受阴寒内力侵蚀的身体感觉,而是弱小猎物被一只凶兽盯上的巨大危险感。
使用了燃魂术后的魂体已生裂痕,在如此大的精神力压迫下显得格外脆弱。这种感觉与大人那种至尊强者给予弱者的压迫感不同,与教主大人散发的上位者威压更是不同,就仿佛只要自己稍一动作,就会被凶兽扑倒撕成碎片,令人心神战栗。
面对大人,寻月虽然也会感觉到压迫,却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爱慕。后来,大人更是对自己百般关爱,呵护有加。大人身上释放出的气场也不再令人感到沉重和压迫,只要在大人身边,那种不容拒绝的独占气势,反而让自己感到安心。寻月就这样不自觉地沉沦,想要得到更多,渴望被占有。
当面对教主大人时,寻月更是时刻谨记,那是唯一得到大人承认,可以与之并肩而立的人。如果说大人是梵众天教的神灵,那么教主大人就是梵众天教的天。她让寻月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而自己又做的多么糟糕,多么不称职。以往犯下的种种错误且不说,就说眼前,如果这一关过不了,自己不要说完成任务,恐怕顷刻间就会丢了性命,再也见不到大人。
虽然从教主那里短时间内突击学习了一些阵法和初级灵魂术法,但自己学的那点东西在这个和教主一样擅长术法又惯用巫术的女人面前,简直就是水滴与大海的区别。
寻月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有所查觉,不然只要一个简单试魂术,自己就原形毕露了。目前,一定要好好利用名朗这个挡箭牌。
寻月强忍着稍有些缓解的头痛,试着动了动腿脚,想改成跪姿,让自己看起来更顺服些,却发现在大乔的气场中,自己这副身体竟然用不上一点力气。
“孩儿知错。”名朗低头不再言语,态度乖巧,神情沮丧。他确实不知道梵众天教的人是怎么找来的。他明明已经很小心地不留下一点痕迹,并且在各个方向都布置了干扰引路蜂等追踪者的药物,怎么还是被跟踪了呢?
但这沮丧中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在。他深知,在自己这位母亲大人面前,表现太过聪明或喜怒不形于色,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留着做甚?你自己处理吧。”见名朗认错,大乔也便压下心头火气,不再追究。
毕竟现在二人都带着内伤,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废掉的工具,破坏母子二人的感情基础。不过这个潜在的隐患还是要尽早除去,即使没有证据,大乔也还是认为宫九幽能及时找到自己布阵所在,与这个被释放回来的废物有关。
寻月的心凉了半截。是自己真的露了什么马脚吗?不会。听口气,她只是嫌弃自己这个身体没用了。镇定,这时自己绝对不能乱,想想真的阿良会怎么做。
根据师傅提供的资料,这个叫阿良的死士,是前浮罗殿主亲传弟子,从十五岁就跟在名朗身边,也是他用的最久的近侍。一定的信任还是有的。不然名朗也不会费那么大事把人要回来,还为他挡了大人的赤掌,让自己钻了空子。
死士,近侍……主人……
只见本来摊坐在地上毫无起身之力的死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以标准的死士跪姿跪在了名朗身前,三拜三叩首,一拜一退,两长一短,触地见红,竟然是死士诀别大礼。
名朗就是一楞,没想到“阿良”会这么做,可这确实是阿良能做出来的事。诀别之礼,那么接下来……自断心脉!
此时“阿良”已经退离了两米远。大惊失色的名朗移身疾步上前,闪至“阿良”身前,出手先封住了“阿良”的心脉,紧接着在他身上几处大穴连连落指,又封了其他几处命脉。一巴掌重重抽在“阿良”左脸上,直接将人打晕在地。
还是不放心,名朗几步上前,将已经昏迷的人揽在怀中,伸手探在“阿良”的脉门之上。还好自己反应迅速,(汝确定?)只是心脉受损,内伤有所加重,并没有生命危险。
放下自己作死的人,名朗站直了身体,回身面对自己的母亲,十分正式地行了一礼:“母亲大人,从小到大,孩儿从来没有违背过您的心意。这次,孩儿不想再换近侍了。一个用着顺手,又结实耐用的工具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为了给孩儿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您已经浪费了不下数十个苗子吧。”
“你竟然为了一个配种生的畜生顶撞我?”大乔觉得自己做为母亲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刚刚压下去的火再次窜了上来,一巴掌就打在名朗的左脸上,与刚才名朗打“阿良”那一巴掌正好在同一个位置。
“那么请问母亲大人,您还有多少影卫死士可以供我消耗呢?”名朗这次没有向以往一样低头认错,仍然抬头直视着大乔,“为什么我看中的东西,您都要毁掉呢?”
大乔气得手指发抖,好半天才用理智强行压下将这个逆子一掌击毙的冲动,长出了一口气。不错,从名朗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不希望名朗被感情所困,所以他依赖的乳娘,喜欢的侍女,小厮,都被大乔暗中处死了,并且不准他养小猫小狗等小动物。陪伴名朗长大的只有影卫和死士。
就如大乔期望的一样,名朗学会了文治武功,学会了琴棋书画,学会了江湖上生存的各种手段,渐渐成长为一个有里有外有谋略的青年才俊。为了他们的复仇大计,这个刚刚弱冠的青年四外奔波,游刃有余地活跃在武林各方势力之间,几乎可以完全独立主持大局。
可是这些年来,大乔也慢慢发现,自己派在名朗身边的心腹影卫和死士,不是犯错被严惩退回,就是出任务死在了外面。而自己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难道问题就出在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严格管教上吗?
大乔暗中运功稳了稳有些隐痛的脏腹,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更像一个普通母亲:“为母都是为了你好……”
“孩儿知晓母亲的心意。”不等大乔继续说下去,名朗就接着说道,“母亲一切都是为孩儿着想。恳请母亲将炽焱心湖的钥匙借与孩儿。孩儿要借助心湖的炽焱心火之力,给阿良重新打通经脉,医治内伤。”
“不行。那里是铜雀台的门户,玄桥心枢容不得半点闪失。外人绝对不能进入。”大乔立刻拒绝,刚刚柔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阴冷起来。
“玄桥心枢确实不容有失。可现在阿良昏迷不醒,母亲的意思,是说孩儿进入了炽焱心湖,玄桥心枢就不安全了吗?那孩儿保证以后永远不进入铜雀台好了。”名朗还是一片云淡风清,仿佛只是在请教母亲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而不是在和自己母亲谈条件。
大乔暗恨,小崽子,翅膀硬了,竟然开始将我的军了!
深吸了一口气,大乔还是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来:“……为母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不是外人。这是钥匙。你去吧,好好给阿良治伤,或许可以帮他把功体恢复到以往的六七层。”
大乔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父亲当年为什么非要用小师弟的精血刻录阵核呢?害得我现在竟然受制于自己的崽子。
眼看着名朗恭敬地接了钥匙,弯腰行礼向自己道了谢,抱着“阿良”步入地宫入口,大乔的心中别提有多恨了。左袖口一抖,一道黑光无声无息追着名朗消失在地宫入口。
我倒要看看等你那只会咬人的狗再也醒不过来时,你会如何?孩子再聪明,在母亲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为母动一动小手指,就能让你一切希望都破灭。到时候你就尽情地去恨那个人吧!
☆、第七十七章 赤睛蛊
九幽冥宇。
昏黄的灯光摇摇欲息,除了教主宝座上的娇小身影,和座下垂手而立的黑衣男子,别无他人,让空旷的大殿显得格外寂静。
半晌无声。
宫九幽放下托住香腮的玉手,缓缓开口:“你是说,师兄对赦心殿多出来那么多侍从,默许了?”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二十年前的事后,赦心殿里原教主选派的所有奴仆,除了一个方有寻点名留下伺弄花草的聋哑老奴,全部都被宫九幽下令处死。而后,宫九幽要给赦心殿重新选配奴仆都被方有寻拒绝了。九幽知道师兄这是有了心结,也就做罢。若大一座赦心殿的洒扫工作就落在一个聋哑老奴身上。
就算那老奴再勤快,也不可能忙得过来。好在方有寻一年也未必能回来一次,对赦心殿四外积尘也并不在意。后来发生了九幽迷蝶大阵的事,方有寻更是十年不曾踏入汗迪高勒。所以即使那老奴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宫九幽也只是派周围职守的影卫定期入内巡查,而没有指派奴仆或侍卫进驻。
但这次方有寻回归,不可能让执教大人住进野草横生,灰网挂墙的宫殿。于是,英明的教主大人就将这个难题交给了乾达殿:画军绝对是这方面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