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他剑势竟已不能再动,只有挑起在空中,楚留香的身子似已重逾千斤,向他直压下来。
两人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互相僵持,这柄剑若非百炼精钢所铸的神兵利器,只怕早已打断。
一点红骇然大喝一声,身形全力拔起,将长剑往地上猛/插了下去,这一招委实用得又妙又狠。剑尖下插,楚留香自然再也不能附在剑上。
只听“啪”的一声,楚留香横飞两丈,落在地上,手掌中还是紧紧夹着书信和剑尖。这柄千锤百炼,吹毛断发,一点红平日将之珍如性命般的宝剑,竟终于还是被生生折为两段。
一点红惨然变色,颤声道:“好,果然是好武功,好身法!”
楚留香微微笑道:“红兄承让了。”他话未说完,笑容突然在面上冻结。
“当”的,半截剑落地,那封信也化为片片蝴蝶,漫天飞舞,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无影无踪。
原来方才两人较力时,内力源源不绝自楚留香掌内逼出,莫说这薄薄的信纸,纵是铜片钢板也禁受不住。
“啊啊,又没了。”银时面无表情看着这片片纸花,忽然问道,“信的内容你知道吗?”
黑衣少年回答道:“嗯,我爹爹有念过给我听,所以,我知道。”
而对此并不知情的一点红和楚留香则在沮丧着。
一点红怔住了,失声道:“这……这……”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命中注定,是瞧不着这封信的了。”
一点红怔了半晌,道:“此……此信可是十分重要?”
其实他自己明知是多此一问,这封信若不重要,楚留香怎会拼命强夺,又怎会有许多人为此信而死。
但楚留香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拍断你的宝剑,本应向你道歉才是。”
一点红默然半晌,仰天长啸道:“我这条命,赔给你了!”
说罢,一点红举起断剑就要划向自己的咽喉。
楚留香见此大惊,连忙出手欲夺下一点红手中的剑,然而,他的手还没伸过去,一点红手中的断剑居然彻底断开了,半截剑身掉在了地上。
一点红惊讶的看着抓着木刀的银时。好快的身手!
银时把木刀抗在肩部瞪着死鱼眼说道:“死什么啊!信的内容已经知道啦!”
银时望了过去,黑衣少年会意一笑,道:“信上写的是:‘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下面的署名,是个‘素’字。”
楚留香千辛万苦,总算是等于瞧着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他虽早已猜着,但能亲耳证实,总是靠得住些。
一点红似乎还是不能释怀,一张脸紧绷着。他瞪着银时道:“你明明很强,为何一直掩藏着?”
“很强?别开玩笑了!其实我很弱的。”银时淡淡的说着,“只是个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的,弱小的家伙罢了。”
那一刻,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看着银时。
然而,一点红似乎还在纠结着。
见状,楚留香笑着安慰道:“既然信的内容已得知,红兄也不必太自责!”
“就是啊,”银时吐槽道,“明明就已经是一副死人脸了,死不死也没什么两样,顶多从矮子变成了死矮子而已……”
原本还带点自责的一点红瞬间变脸,冷冷的说道:“不准叫我矮子!还有,我要不要死也不关你的事!”
楚留香苦笑道:“红兄,你又何必……”
“就是!既然都知道信的内容了你还矫情个什么啊?”银时烦躁的说道。
一点红皱眉道:“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同情?那种东西,与其用在身上,还不如拌饭吃呢。”银时淡淡的说道,“只是啊,这个世界是很不合理的!有些人该死的却没有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但没办法,现实就是如此!不过,不管是该死的还是不该死的,能活到最后的,一定是有着坚强生存意志的人!”
不管是一点红还是楚留香都微微瞪大了双眼看着银时,特别是一点红,似乎在细细思考着银时的这一番话,眼睛深处流露出了一丝迷茫的情绪。
银时看在眼里,说道:“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生存找一个理由,你好像没有呢。如果单纯为杀戮而杀戮的话,到最后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往后看有的只是无限的空虚和堆积成山尸骸。或许你现在还体会不到,不过,等你什么时候发现了一样让你想用自己的性命去守护的事物时,你就会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存活意义。”
那一刻,楚留香清楚的看到一点红的的眼睛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看到这里,楚留香不禁重新审视这个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奇怪女子。
从之前的一两手来看,她的实力不弱,甚至还很强!而且,她的思想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拟,看似胡来,却比任何人都要想得更深。
还有,黑衣少年称她为“白夜叉”。
一切的一切让素来好奇心旺盛的楚留香对银时更好奇了。
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思忖之间,只听远处突然。向起了吹竹之声,声音尖锐短促,一声接着一声,眨眼间已将屋子四面围住。
接着,一阵腥风吹过,竟有二十多条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毒蛇,自门外蠕动着滑了进来。
银时扭曲着脸喊道:“哇,好恶心!”说着,一刀砍死了一条蛇。
而黑衣少年也忽然喊了一声。原来他脚下不小心踩着一条蛇,竟骇得人跳到桌子上,几乎就要扑进楚留香的怀里。
楚留香大笑道:“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原来是怕蛇的。”
黑衣少年红着脸,喘着气道:“我不是怕,我只觉得讨厌……凡是软软的,滑滑的东西,我都讨厌,你难道认为这很可笑么?”
楚留香拍着脸道:“不可笑,自然不可笑,既然女人都怕蛇,男人为什么不可以怕,男人为什么比女人少怕样东西?”
听罢,银时夸张的“咦?”了一声,说道:“不会吧?喂喂,你们大腿之间的感应器难道都只是摆设吗?”
楚留香和一点红都被银时的发言吓了一跳。
“银子姑娘……你……为何这么说?”
银时指着黑衣少年说道:“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个女的吧?”
楚留香&一点红:“……欸?”
他们一同呆呆的看向黑衣少年,只见黑衣少年嫣然一笑:“我可一直没说过自己是男的啊!”
那一刻,自认为很了解女性的楚留香彻底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告诉我,洞爷湖老师!》
洞爷湖老师:昨天收到名为春鸽子的读者的疑问:银子的头发是白的说明是和银他妈性转一样的模样,那眼睛也一样是红色了,为什么没有人说这个事呢?
好的,关于这个问题,我现在就来回答你!
你要先想一想,三次元中有谁是红色瞳孔的么?
没有吧?即使是外国人顶多也就是蓝色瞳孔啊!要是真让银时顶着红色的眼球跑过去一定会引起大混乱的,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是吸血鬼怪引起恐慌!既然我们都可以把语言调为一致,那么,瞳孔颜色也可以的吧!
好了,这就是回答了!这样,你满意了么,春鸽子童鞋?
——完
☆、第一百零四训
地面的蛇越来越多了。
楚留香皱了皱眉头,纵身跃到赌桌上,盘膝坐下。
一点红也皱了皱眉,却飞身掠到梁上。
而黑衣少年则惊呼了一声,拉着银时居然躲到窗帘后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已大步走进三个人来。
为首的一人,身体魁伟,一身衣服上,补丁加上补丁,也不知补过多少次了,但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衣裳穿得虽然像个乞丐,但目光睥睨,满面狞恶,气概却不可一世,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面的两人,亦是鹑衣百结,面貌凶恶,身后背着七八只麻布袋,竟是丐帮中地位甚高的弟子。
那高大恶丐一双凶光精精的三角眼四下一扫,便瞬也不瞬盯在楚留香脸上,怒道:“侬竟敢害死本帮格灵蛇,阿是要死快哉”
他怒极之下,说出了乡音,竟是一口吴侬软语,和他那魁伟的身体,狞恶的相貌,委实大不相衬。
一点红正待答话,楚留香已抢着道:“本帮阁下说的‘本帮’,却不知是哪一帮”
那高大恶丐厉声道:“侬,你眼瞎了么难道连丐帮门下都瞧不出来”
楚留香悠然道:“丐帮子弟,我自然是瞧得出来的,只是阁下十余年前已被逐出丐帮,今日怎敢还自称丐帮弟子”
那高大恶丐面色变了变,仰首狂笑连连道:“不想你这黄口小儿,倒也知道我老爷子的来历。”
楚留香缓缓道:“我若不知道你来历,谁知道你来历你本姓白,只因作恶多端,又生得一身细皮白肉,所以江湖中人却将你唤作‘白玉魔丐’,你反而自鸣得意,索性将‘丐’字去掉,把自己名字叫做白玉魔。”
白玉魔厉声道:“说得好,还有呢”
楚留香道:“十余年前,你兽性大发,在苏州虎丘,一口气奸杀了十七位黄花处子,任老帮主一怒之下,已决心要将你以家法处死,谁知你倒也知机,竟早已躲起来了,任老帮主寻你不着,只有将你先逐出门墙。”
白玉魔狞笑道:“对,说得对极了,只是如今任老头子已死,新帮主不像他那么顽固无知,知道本帮若想重振声威,还得要老子这一双妙手来帮忙的,老子虽不屑吃这回头草,但瞧他一番好意,也就勉强回来了。”
他丑史全被别人抖露出来,非但不觉难受,反而洋洋得意,若非人已坏到骨子里,怎会有这么厚的脸皮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南宫灵虽然素来宽大为怀,这事做的却未免有欠考虑。”
白玉魔还未答话,他身后那七袋弟子已厉声道:“本帮帮主之决策,天下有谁敢任意批评”
楚留香道:“别人不敢,也许我倒是敢的。”
那七袋弟子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楚留香叹道:“为什么到处都有人问我是什么东西我明明不是东西,是人,和各位生得也没有什么不同,也许瞧起来还比各位顺眼些,各位难道这一点都分不清么”
窗帘背后的银时听了嘀咕道:“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玉魔一听,立即吼道:“什么人在那里?给我出来!!”
银时马上噤声了。
说实话,楚留香真的不介意他们把银时给捉去。但奈何还有一个黑衣少年,于是,叹了口气,楚留香说道:“这里没什么人,想必阁下听错了吧。”
白玉魔格格笑道:“嘴巴挺硬的嘛!既是如此,我就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他话才说完,嘴里突又发出吹竹之声,那二十多条昂首作恶,蓄势待发的毒蛇,便箭一般的向楚留香窜了过去。
楚留香大笑道:“我虽然不喜欢杀人,但对于杀蛇倒是从不反对的。”
笑声中,毒蛇已凌空窜来,梁上的一点红本想瞧瞧他的出手,这时却也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到这时楚留香方自出手,一出手便捏着一条蛇的七寸,往地下一掷,那条蛇立刻不能动了。
只见他双手竟好像变戏法似的,左捏右掷,右捏左掷,一捏便是蛇的七寸,一掷蛇就送命。
眨眼之间,二十多条矫捷恶毒的毒蛇,竟都已被他掷在石地上,一条条均已头破骨折,再也没有一条活的。
楚留香瞧着地上的死蛇,却叹了口气,喃喃道:“秋风起矣,进补及时,只可惜我那甜儿不在这里,否则正好请她为我炖一盅又鲜又浓的三蛇羹。”
白玉魔满头青筋暴露,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只见白玉魔那双又白又嫩的手掌中,此刻竟已隐隐透出一股青气。
一点红高声道:“掌上有毒,要小心了。”
楚留香微笑道:“你放心,毒不死我的。”
白玉魔狞笑道:“谁说毒不死你”
他这一吐气开声,已是出手的先兆,楚留香知道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已必定要出手。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突听一人喝道:“住手!”
光影闪动间,一人急步而人,只见他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身上一袭青袍上,也打着两三个补丁。
他英俊的脸虽带着笑容,但不怒自威,眉目间竟自有一股慑人之力,神情之稳重,也不像是他这种年龄的人所应有的。
那两个丐帮弟子瞧见此人来了,都垂下了头,不再出声,就连白玉魔竟也退到一旁,垂手肃立。
一点红从未瞧过此人,却也知道,这必定就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新任龙头帮主南宫灵。
躲在窗帘后面的黑衣少年忽然拽住了银时的手臂,以口型说道:“我前两天在赵官镇伤了他们帮十余弟子……”
银时当场扭曲了一脸。不是吧,玩得这么大?等等啊,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们岂不会认为我也是共犯?
黑衣少年似乎也察觉到银时在想什么,口型说道:“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
银时严重的皱起了眉头,瞅着黑衣少年,说道:“没法子了,这么干吧!”
回到楚留香这边,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南宫兄来得倒巧,方才小弟若是做了毒蛇们及时进补的活人羹,南宫兄日后岂非要少了个酒伴”
南宫灵抱拳笑道:“幸好小弟还是早来了一步,否则本帮这三个有眼无珠的弟子,只怕已要变成楚兄的“三人羹”了。”
楚留香大笑道:“你做了帮主,说话怎地也不肯规矩些”
南宫灵笑道:“和楚兄这样的人说话,若是言语无趣,楚兄日后还肯交小弟这朋友么但无论如何,本帮弟子无礼之罪,还是请两位恕过。”
南宫灵霍然面对着白玉魔,沉声道:“白师叔,为何不问清楚,便要胡乱出手伤人,莫非白师叔你又想退出本帮不成”
他虽也尊称白玉魔一声“师叔”,但这杀人不眨眼的姑苏恶丐,被他眼睛一瞪,竟再也笑不出来,咧着嘴道:“咱们本是追那恶徒而来,瞧见这……这两位在此,自然要认为是这两位将那小子藏起来的。”
南宫灵道:“你可曾问过他两位了么”
白玉魔道:“没……没有。”
南宫灵怒道:“既未问过,你又怎知是他两位将那人藏起来的那人凶险恶毒,人所难容,他两位又怎会庇护于他”
白玉魔居然垂下了头,不敢说话。
南宫灵冷笑道:“何况有‘中原一点红’与‘盗帅’楚留香在此,天下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也都该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你们又凭什么如此无礼”
一点红听他居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历,不觉更是暗暗吃惊:“这南宫灵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突见又有两个丐帮弟子,自后面门中大步走了出来,向南宫灵躬身行礼,左面一人道:“后面的屋子,弟子们已随诸长老与葛长老全都查过了,冷某人也已送交公孙护法,并无那恶徒的踪影。”
南宫灵目光一转,抱拳向楚留香笑道:“既是如此,便请楚兄将那人交出来吧!”
楚留香眨了眨眼睛,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南宫灵叹道:“不瞒楚兄,小弟也弄不清那人的来历,只知他身法轻便,武功甚高,两天前曾在赵官镇伤了本帮十余弟子,还偷去了本帮一些重要之物,方才又伤了本帮宋护法,是以本帮对他是万万不能放过的。”
楚留香道:“哦……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南宫灵沉声道:“楚兄真的不知此人”
楚留香笑道:“我纵然要打别人的主意,也不会打到你们丐帮头上的。”
南宫灵微微一笑,道:“49 话声中,他袖中突然飞出了两柄短剑。
此刻他这两柄短剑竟脱手飞去,向那紫绒窗帘下直刺而去,一点红居高临下,瞧得甚为清楚。
那窗帘下竟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尖。也不知是那黑衣少年的还是那白发女人的。
只听“噗、噗”两声,短剑已插入靴子里,像是已生生钉入地下,南宫灵面上笑容不改,缓缓道:“到了此刻,阁下还不肯出来么”
窗帘里寂无应声。
南宫灵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神色不动,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南宫灵终于冷笑一声,叱道:“好。”